“是你。”岐月认出人来却不明其为何在此处,正欲暗问二当家缘由。

    却不想竟被人摆手打断,“那破烂东西如何困得住本公子,寨主大人,救人要紧饶请切莫怪罪。”说着他举起指尖,却见一层灰白色的粉末状东西覆在其上,

    贺兰瀛绕到张二面前,眼神犀利,“我方才去过灶房,隐约瞧见灶台上有散落在上的粉末心生疑惑,故而想来问上一问……”

    “问什么?”

    “自然是,为何生于墙角的土碱会出现在那儿?”

    土碱具有碱性,若过量误食则会灼烧食道,引起腹泻,呕吐等中毒病状!

    张二被噎得讲不出话,面对众人的质疑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半晌才强装镇定道,“这我哪门子会知道,准保是……”

    二当家大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哦!我说送药的时候你这老小子怎么这般不乐意,而后又瞧见你搁外墙角鬼鬼祟祟,当时不曾细想,现在证物在此一切便都明了了!”

    “是我又怎样!”张二冷汗沾湿了鬓发,他索性不装了,他直接冲上前去,抽出早先藏在臂间的短刃冲向岐月的方向,却被人中途拦下。

    继而白刃狠狠刺入贺兰瀛脆弱的腹部,张二怒睁着猩红的眸子恶狠狠道,“你去死吧,多管闲事的贱人!”

    贺兰瀛一日之内连遭几次血光之灾,他惊愕万分彼时瞠目欲裂作不可置信状,随后他艰难地捧着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瘫倒在地,虚弱使他神志迷离,喉咙更是难以发出声音。

    他心道:我一条烂命,如今寨里的人随意谁都能捅上一刀是吧……

    与“小心”提醒同时发生,岐月眼睁睁看着这从山下绑回来的陌生男人为她挡下一刀,下一刻他便躺在血泊之中不住地痉挛抽搐。

    事发突然,二当家没有防备,见“杀了人”众人瞬间开始躁动逃逸,他扬声先是稳住众人心态,与此同时几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儿眼疾手快冲上前去将张二团团围住按在地上。

    “小杂种小杂种!放了老子!”张二歇斯底里地痛骂道。

    二当家抬脚踹上去:“老实呆着!等会儿再来收拾你这混账!”

    岐月匆忙将贺兰瀛虚弱的身体揽过,死命地摇晃着同他搭话,“别睡过去,醒着!快同我说话,若是困迷了就再醒不来了!”

    “我不睡,大,大当家的,”他声音气若游丝,嘴角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既沧桑又落寞,“我初见便喜欢,是真,真心的,”他噎了一口血沫,呛咳不止继而道,“我心中藏有一愿,姑娘姓名可否告予我?”

    “岐月。”她不疑有旁便相告之,复又问他只为搭话,“你呢?也该告诉我。”

    “复姓贺兰,单名一个瀛字。”

    岐月手搭上其脉便觉不妙,脉率复杂紊乱,脉象极细极弱,散落无根,凝眉嘱咐身旁人,“去把那日跟他同行的人叫来,过来个人先放他仰面躺着,用洁净些的棉布按压住出血口。”

    “这人恐怕不会就要死了吧。”木青是自小跟在岐月身边的,却最是个没心眼的,他捂嘴惊恐道,“惹上人命官司,秋风寨怕是……”

    众人听罢神色凝重不敢去细想,二当家却迎着众人的面一把拍在木青的后脑勺,“瞎说些什么!臭小子还不快去办事。”二当家当下之意是解了他的围,“月丫头,张二家这头该怎么弄?须得什么药草才能治?我叫人去取。”

    “用不了那般麻烦。”岐月被人替了下来,方才枕得胳膊有些酸痛趁机甩了甩乏感,随后迈开步子直奔后院厨堂消失了踪影,又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原路折返,“土碱毒性强,却只需这个便可解毒。”

    “什么?”二当家瞧不出什么名堂。

    岐月简单解释,“这土碱治疗的方法倒是不难,全然一碗醋就足够了,二者阴阳调和便可解了这土碱的毒性。”

    她自众人间穿梭而来,随之坐在炕边端起醋碗,邻里阿嫂帮着将人扶坐起来,就这般一汤匙一汤匙地喂下去。

    须臾过后,原本苍白如新月的脸颊稍稍恢复了些许血色,张二家的神志也在渐渐恢复,她回光返照般虚弱开口,又犹如失心疯般挣扎着要逃去,“是他,是他!他要害我!”

    “谁?”

    “张二!他要拿我去配冥婚换钱!”张二家此话一出,众人无不惊愕,心中恨意顿时油然而生。又见她挣扎着起身攥住岐月袖口求助,“大当家的,我早在半月前就渐觉不适,只是没细想这中间原因,某日竟意外瞧见张二和他那姘头苟且……”

    张二家胸脯剧烈起伏,她哭诉道,“他二人商量着要害我,为了二十两银子要拿我去跟城里富绅他爹凑成阴婚,好让他二人快活!我正要同他理论,却不想那毒却叫我半点力气没有,不曾想他竟然——”这一通讲下来,犹如将心刨开来看,她心中无限委屈便愈加心酸。

    “无毒不丈夫!”张二奸笑道,“早该把你这死婆娘毒死了,到时候随便找上个理由,今日也不会无端惹上这些麻烦事!”

    “拿了他去报官!”

    “县丞那些早与他这混账一个鼻子出气儿了,没用的。”

    二当家叹气,岐月却不急,只听她冷面厉声道,“寨中自有寨中的规矩,请族法来。”

    他有些犹豫,八尺的汉子却在此时犯起了难,心中有所顾忌,“这……”

    “鲍叔,今日就由你执刑,出了什么事,都有我来兜底。”岐月语气强硬,“张二嫂子和外来客那边还需要我去照看,若有旁的事,再叫人来知会我一声。”

    “且去忙吧,这头儿有我。”二当家听明忙催着人走,“张二家的也是个可怜人,那外来客……大当家又打算如何处置?”

    “救他,张二本是要来杀我,却是被他替我挡了去的。”

    ——

    寨西草舍,

    贺兰瀛被抬送回来时,早已近乎失了大半的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更像个雪人,侍从们却皆不通医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陈方干着急,只得心疼的为其擦拭着额角渗出的冷汗,“大人,如今身处匪寨更当护好自身才是,您为何还要去替那穷凶极恶的匪首挡刀啊!”

    贺兰瀛猛然爬起呕出一滩血,艰难挤出一摸惨笑来,“你家大人福大命大,只是这般死不了。”

    陈方瞧他苦中作乐心中愈渐焦躁,“可寨中并无医士,这如何撑得下去啊!不行,我去同这些匪徒摆明您县令的身份去,您从小身子就不好,都是拿药来将养着,今日受了这么重的伤,唉,我去说,待进了城便一切都好了!”

    “不可,”他一急便剧烈地开始咳起来,心肝都似要被咳出来,“忘,忘了来时路上嘱咐你的话了咳咳咳,断不可打草,惊蛇!”说罢便无力地瘫倒在一侧,这一通话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贺兰瀛并非是普通药商,此行来玉门关为的是承皇恩赴任县令,为避许多坎坷,也为暗访民情,一路上便乔装药商,瞧着了不少见闻。

    “大当家的,您来了,里头早乱成一锅粥了。”

    “我去看看。”

    闻见院外的陌生对话,贺兰瀛耳力聪敏勉强抬手对陈方等做出噤声动作,随即身形一歪仰卧在草席上,再次陷入繁杂的梦魇当中。

    岐月刚要进门就嗅见屋内飘散着浓重的血腥味,见她一进来众人便自觉让开一条路,她白日时并未瞧出这些人同寻常药商有何不同,方才侧眸隐约感到这些人行动有一种莫名的井然有序,她忽觉这其中的古怪……

    眼下寨中正是混乱之际,也是防御外贼最为薄弱的时机,岐月并不急于去拨开迷雾问个明白,撕破脸面对哪方都不好,唯有知己知彼方可利用一二。

    她俯身抬手探上那人额头的温度,滚烫如铁水,渗满了冷汗,她搭脉仔细问,“你家公子可有什么旧疾?”

    陈方狐疑片刻,“自小先天不足,时有心悸发生。”

    “恐是不妙。”岐月翻来两把剪刀一大一小,搁了一柄青铜烛台在侧,“无需这么些人围着,只留两个便可,其余的候在外面烧煮些汤水来。”

    “你家公子既救了我,我自然不会害他,起码当下定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见众人依旧不肯离开,岐月好言相劝无用便作势威胁道,“如今各位困在我秋风寨中,若是诸位迟迟不肯听劝离开,我本就是土匪自然不怕人多势众欺负尔等宣扬开来。”

    陈方开口:“都先出去,只留下秦衣。”

    言罢,众人这才散去,岐月屏气凝神细致地将贺兰瀛身上的衣袍一件件剪烂,待最后一件里衣也将剪破,陈方忙出言制止拦住,“男女授受不亲,寨主还请自重。”

    “怎的?不怕你家公子命丧秋风寨,反倒顾忌起这些虚礼了?”

    “……”

    陈方悻悻收手,继而赔礼,又抱拳殷切道,“还请寨主尽力救我家公子。”

    岐月拿起剪刀费力撕扯开这人身上繁杂的衣饰,露出雪白的肌肤,其上两处血窟窿尤为可怖,此时仍在汩汩流血,似是要流尽全身的血。

    她抬眸看向陈方,“你在一旁按住他,等下切莫让他咬住自己。”

    “嗯。”陈方沉声应道。

    她抽出靴筒夹层那柄弯刀,于烛台上炙烤须臾片刻,随即下手狠绝将伤口处的腐肉尽数剜去,贺兰瀛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痛从梦魇中拉出,嘶吼挣扎青筋爆出,好在有所预料,陈方紧紧制服住人,“公子,得罪了。”

    岐月聚精会神将可能污染伤口的异物处理干净,复又按压止住了流不断的血,才又敷上止血生肌的白芨金疮药,自药箱中寻来洁净纱布缠上。

    一连整整忙活到了后半夜,贺兰瀛毫无血色的再次坠入梦魇昏睡过去,微弱的呼吸以及稳定的心率跳动昭示着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兹需日后慢慢养回来元气。

    岐月因着寨中疟疾肆虐连轴转了几日,身子大抵是吃不消了,彼时累的筋疲力尽,昏昏沉沉倚着灰扑扑的土墙便睡了过去。

    ——

    翌日一早,

    记挂着昨夜浸酒的青蒿,岐月一夜也没能睡的安稳。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来了灶台前,将酒坛里的药酒拿木瓢舀进铁锅中,淡绿色的清澈酒液混杂着烟熏雾绕的水汽缓缓蒸煮着。

    熬的愈渐浓稠便转而换到一排二十来口药罐中,取作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的配比,添了其余几味药材煮作方剂,又用文火慢慢熬煮。

    炉灶中的火焰熊熊燃烧,药罐中翻滚着浓黑的药液,散发着独特的气味。

    岐月专注地守着一旁,不时搅拌着,坐立不安,嘴里还喃喃着:“定要有效用,寨中百姓全指望着这些了……”

    两个时辰过后,此时日头正盛,罐中的药也总算熬好。

    “遭了祸了,遭了祸了——”

    “怎的一回事?”

    寨中突然传来不好的消息,引起一番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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