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天渐凉,雨后的临北城有些阴沉,清冽的风中混着泥土的清香,是赵荀很喜欢的味道。

    “姑娘,前边就是平安镖行了。”少年指向前方不远处。

    赵荀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镖行。

    镖行掌柜笑着迎了出来,说到:“呦!这一早儿就有贵客啊,荀姑娘里边请。”

    “掌柜认识我?”赵荀有些惊讶的看向镖行掌柜。

    “认识认识,您是北街「有间茶楼」的荀掌柜嘛,前阵子「有间茶楼」新址开张,永安王还亲自到场祝贺,这临北城那个不认识姑娘呀!”

    赵荀微微一笑,点头回礼。

    镖行掌柜将赵荀引到一张方桌前坐下,正准备沏茶,赵荀便说到:“今日来此,是想请掌柜帮忙发布一则消息,我要招募一个叫鹤羽的人做护卫,每月二十两银子。”

    镖行掌柜一愣,干笑一声,沏茶的手也没有停下来。

    “姑娘走错地方了吧,咱们这里是镖行啊。”

    听到这话,赵荀理了理袖口,说到:“掌柜的,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不打听清楚也不会过来,您只管将消息散出去,不管鹤羽来不来,五两的佣金不少给您。”

    话音才落,只见赵荀身后的少年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放桌上。

    少年名叫鸣珂,十四岁,赵荀外出时都会带在身边。

    见镖行掌柜还是略显犹豫,赵荀问到:“掌柜的可是有什么难处?”

    镖行掌柜满脸堆着笑,将沏好的茶推到赵荀面前。

    “荀姑娘,咱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向来只做正道的买卖,哪怕是暗地里招募护卫的主顾也不过是出个二两银子,没见过您给这么多的,再说了,这哪有招个杀手做护卫的呀,您这是…”

    赵荀将镖行掌柜沏好的茶端起来闻了闻便放下了,手指磨着杯身,平静的说到:“掌柜知道此人?”

    “这消息嘛,多少也知道些,鹤羽此人颇为古怪,虽说收钱办事,但也有时收钱不办事,又抓不着他,所以我建议您不如换个人,也免得这几十两银子打水漂不是?”镖行掌柜也不敢坐下了,合手站着小心翼翼的询问,像是完全不想跟鹤羽沾上关系一般。

    赵荀将视线从茶转移到镖行掌柜的脸上,定定的说:“佣金再加五两。”

    鸣珂站在赵荀身后,又从钱袋中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放桌上。

    镖行掌柜敛了敛神色,将桌上的十两银子拢到身前,换了张笑脸说到:“荀姑娘,我只能帮您将消息散出去,但是这鹤羽到底接不接这个活我可是不能保证的。”

    赵荀眉眼带笑,轻飘飘的说:“无妨,您只管将消息散出去便可。”

    赵荀说完便起身,向镖行掌柜点了下头,带着少年离开了镖行。

    出了镖行,鸣珂有些不解,问道:“姑娘,咱们为什么一定要招募鹤羽呢,得花那么多银子呢!”

    赵荀在前边走着,对鸣珂说道:“还记得前些天去永安王府,李暮山说什么吗?”

    “王爷说,青雀大哥查到了是谁最近在跟踪我们,发现到此人虽是杀手,但好像并不想对您不利,只是跟踪,神出鬼没的。”鸣珂微微皱眉,懵懵的看着赵荀。

    “你沐大哥在江湖上传了消息回来,说是此人武功不低,没什么特点,爱点小财,既然爱财,那我就给他财。”

    “那他会来么?”

    “会吧。”赵荀说着,心里不禁想到,是他?还是同名?

    鸣珂点了点头,问赵荀:“那咱们现在回茶楼?”

    “嗯,先去新月乐坊一趟,买架古琴。”赵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带着鸣珂往同在东街的月坊走去。

    鸣珂一边跟着一边问:“姑娘,怎么忽然要买古琴啊?”

    赵荀抿嘴轻笑了一下说到:“这南街新开的茶楼不是学咱们么,茶饮学,点心也学,那咱们再给他找点贵的!”

    鸣珂是真的佩服他家姑娘,这刚盘算招募个杀手当护卫,转头就扑在茶楼生意上了。

    「新月乐坊」是当地富商联合置办的私家产业,专门培养乐师和舞者出来表演,也卖一些乐器、表演服装,表面很干净,背地里也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不过民不举官不究,谁也不去没事讨嫌。

    进入乐坊后,有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女子,摇着扇子缓步上前,满脸带笑的询问赵荀来意。

    “呦,荀姑娘今日怎么有空来乐坊了,是想找人演出还是想买乐器?”

    说话之人正是「新月乐坊」的管事褚娘子。

    “想买一架古琴,要做工好一点的,价钱不是问题。”

    “好说好说,这古琴的价格三十两到二百两不等,姑娘心中可有估计呀?”

    褚娘子话音刚落,赵荀脸色微变,只听见有人在演奏「山雨欲来」这首曲子,赵荀抬手示意褚娘子噤声,自己则看了看左右寻找着声音来源。

    褚娘子拿着扇子虚晃着扇了扇,瞧着赵荀的样子,眼中浮起算计,笑着说:“这是乐坊新人薛莺儿站在弹奏,今日才从别院调到乐坊来,荀姑娘觉得如何?”

    “不用挑了,就选她,连人带琴,我都要了。”说话间,赵荀绕过褚娘子,循着声音走去。

    这首曲子,赵荀小时候也学过,她很喜欢这首曲子,记忆中,弹奏的时候闭上眼睛,可以感受风,感受巍峨,感受勇敢。

    但现在的琴声里,是不安和悲愤,赵荀不喜欢这个版本的「山雨欲来」,她很不喜欢。

    褚娘子见赵荀像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连人带琴一起买了,心里打着算盘,虽说这薛莺儿培养起来是准备孝敬给刺史大人的,若是被赎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价格可不能要低了!

    挑着眼睛快步跟在赵荀身后,说到:“这原先也不是没有给琴师赎身的先例,只是这价格嘛,怕是有些高的,荀姑娘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鸣珂听出了这褚娘子的话外之音,这是看赵荀很喜欢,便想狮子大开口了。鸣珂在心里盘算着,这茶楼新址刚开张就碰上了个南街那家呛行的,这段时日生意上怕是要淡一些,准备招募鹤羽也要备下充足的银两,眼瞧着这两年攒的银钱都花的差不多了,现下算着买琴是将将够,但若是再赎人,怕是不够的,便想着不如先回去,改天再来。

    这边鸣珂正想着怎么开口叫住自家姑娘,便见赵荀忽然停了下来。

    赵荀忽然侧身转头看着褚娘子,抬眼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极其平缓,字里行间却又透着些寒气:“褚娘子啊,我来临北城也快三年了,您以为,我做生意凭的是一腔热血吗?”

    赵荀看着褚娘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鸣珂能感觉到,他家姑娘生气了。

    褚娘子怔怔的望着赵荀,完全没预料赵荀怎么忽然说了句这样的话。

    褚娘子见状只得讨好的说到:“哎呦,荀姑娘您是有所不知啊,这培养一名琴师可是要耗费很多人力物力的,这如今莺儿还没上台赚钱就要被您买走,那我们不也得稍微收回点成本不是。”

    “行,多少钱,我听听。不过现下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先把定金交了吧,人和琴我带走,余下的钱明日我派人送过来。”

    褚娘子惊了,这荀姑娘怎么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刚刚看那架势还以为要砍价砍人二选一了呢!

    “连人带琴给您算便宜点,八百两。”褚娘子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比了一个八。

    “八百两?!”鸣珂在旁边听见这个数是嗓门也上去了,个头儿也上去了。

    “你怎么不去抢,一名琴师一架琴要八百两?”鸣珂非常激动的说到。

    褚娘子瞥了一眼鸣珂,没有理会。

    淡淡的望着赵荀,好像把赵荀拿捏住了一般,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讨好的模样。

    “荀姑娘做何决断?”

    “行。五十两定金,余下的七百五十两明日送到。”

    “五十两?荀姑娘在开玩笑吧?”褚娘子的嗓门也上去了,惊讶的望着赵荀,没想到八百两答应的倒是爽快,可五十两定金也太少了!

    听到这儿赵荀脸上也浮了些笑意。

    “褚娘子~我这出门匆忙没带那么多银子,「有间茶楼」就在北街上,若是明天我没把余下的钱送来,您大可以去店中找我的。”

    随后便朝鸣珂给了个眼神,说到:“珂儿,去交钱。”

    褚娘子举着扇子掩面尴尬的笑了笑,想着这荀姑娘与永安王也有些交情,不好直接驳了面子。抬手唤了一个人过来,让她带着鸣珂去签字交押金了。

    “现在带我去见见人吧。”

    “好的,荀姑娘这边请。”

    赵荀还是刚刚的脸色,但是听着语气好像变了,褚娘子也没想那么多。

    二人缓步上楼,「山雨欲来」这首曲子已经弹完了,薛莺儿听见动静,抬眼望去,透过屏风见是褚娘子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但是屏风挡着,薛莺儿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褚娘子绕过屏风走到薛莺儿面前,拉起薛莺儿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

    “哎呦,莺儿啊,你的福气真是大,这刚到乐坊就有人为你赎身!”

    一旁的赵荀静静地听着褚娘子的表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给薛莺儿赎身的呢。

    “赎身?”薛莺儿满脸疑惑,更是满心的不安,但也任由着褚娘子将她拉到屏风前边。

    “是呀,这位是「有间茶楼」的荀掌柜,她刚刚把你还有你这架「摇月」一并买下了。”从一进门这褚娘子的嘴角就没下来 ,像是真为薛莺儿开心似的。

    这时,小心翼翼走出来的薛莺儿才看清来人,只见这位姑娘比自己要高一些,眼睛很漂亮,不算高挑的鼻梁,一张娃娃脸却没有稚气,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配着纹饰简单的珠钗,身着鹅黄色衣衫,腰间挂着一块玉,很是灵动,双手背在身后,又显得很是稳重,见赵荀定定的看着自己,看不出情绪,十六岁的莺儿,不知前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赵荀虽然上下打量了下薛莺儿,但心里想的却是:一人一琴顶多二百两,八百两当我吃素的?

    褚娘子见薛莺儿和赵荀都不说话,场面一度很尴尬,便说道:“荀姑娘已经交过定金了,莺儿啊,今日你便带着琴随荀姑娘走吧。”

    “是。”薛莺儿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转身绕过屏风,将琴装好,抱着琴低着头缓步走到了赵荀身边。

    赵荀看了眼薛莺儿,没说话,转身便下楼了,薛莺儿亦步亦趋的跟随。

    刚到楼下正看到鸣珂签完字走过来,说到:“姑娘,定金已经交了,明日尾款和卖身契同时交付。”

    “好,那褚娘子,我们就先回去了。”赵荀回头说了句话便带着鸣珂和薛莺儿离开了新月乐坊。

    “珂儿,替薛姑娘抱琴。”

    “诶,好嘞。”

    薛莺儿讲琴交给鸣珂,又望着跟刚才判若两人的赵荀,满是不解,却又不敢问,只能低着头跟随。

    鸣珂抱着琴跟着赵荀往外走,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赵荀:“姑娘,你知道不,咱们没银子了,别说七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两现下也拿不出了。”

    “我知道啊。”

    赵荀说的很平静,好像明天不用交七百五十两一样。

    可是鸣珂着急了,抱着琴疾步走到赵荀身侧。

    “那怎么办呀,咱们定金都交了,人和琴也带走了呢!”

    只见赵荀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到:“怕什么,李暮山有钱啊。”

    “啊?咱们要跟王爷要钱呀!”鸣珂抱着琴一整个惊住了。

    赵荀停了下来,侧着头望着鸣珂说:“瞧你说的,我这是借!”

    “再说了,八百两,她还真敢要。你一会儿去趟王府,让青雀明天来送钱,我看这褚娘子敢收多少。”

    这下鸣珂明白了,他家姑娘这打算敲山震虎呢,青雀大哥是永安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临北城谁人不知,让青雀来送钱不就等于让永安王来送钱。

    永安王李暮山来此驻守封地已有两年,平日里行事低调,虽然不是执政者,但毕竟曾经也是名震一方的将军,再加上永安王名头在这呢,就算是朝廷任命在临北执政的刺史也是要卖些脸面的。

    赵荀说完便往「有间茶楼」的方向走去。

    鸣珂和薛莺儿对视了一眼,也疾步追了上去。

    回到茶楼后,赵荀先让鸣珂带着一百五十两去永安王府送信,又让缙云给薛莺儿安排房间,告诉她先休息一天,其他的事等明天把卖身契拿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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