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青雀就带着卖身契来到了「有间茶楼」。

    “早啊苍先生!”青雀轻步走了进来,满脸带笑,左手拿着一个的盒子,右手放在柜台上点了点。

    “嗯。”苍苍连眼睛都没抬,敷衍的应了一声。

    青雀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对人人都有礼的苍苍,对他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偏自己每次都不长记性,总要是贴贴这冷屁股!

    想到这青雀撇了撇嘴,自知没趣,径直上了二楼,赶紧把东西给赵荀,他一会还要出城办事呢。

    可是青雀哪里知道,苍苍是不敢看他呀。

    “连人带琴一共一百两,这是卖身契,里边还有余下的一百两,荀姑娘收好,我先告辞了”

    “有劳。”

    说完青雀便离开了。

    “一百两!姑娘,青雀大哥好厉害!”鸣珂两眼放光,本来按市场价算着赎人买琴至少要二百两呢。

    赵荀手里拿着卖身契,上下扫了眼说到:“「新月乐坊」本就干的不是什么干净的营生,一张嘴要八百两,摆明了要敲我一笔,不如敲到李暮山脑袋上。”

    赵荀把薛莺儿的卖身契叠好放回盒子,对鸣珂说到:“叫缙云、苍苍和莺儿上来一趟,我有话说。”

    鸣珂应声便下楼叫人了。

    人都到齐后,赵荀站起身,抿着笑先对着缙云和苍苍行了一礼,揣着手缓缓说到:“近日啊,我把咱们这两年赚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所以日后,还要辛苦两位了努力赚钱啦。”

    二掌柜缙云和账房先生苍苍早就熟悉了这时而不着调的赵荀,一边回礼一边异口同声的说到:“请姑娘放心,定不会让姑娘饿着的。”

    坐在一旁的薛莺儿看着这似主仆又似朋友的几个人,心中满是疑问,但也好生羡慕。

    自从被卖入乐坊,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平日里学琴,稍有不慎就要挨打,夜间也是噩梦频发,昨日被缙云安排住下后,她睡的很好,被子是软软的,屋内是香香的,就连夜间的梦都是温柔的。

    薛莺儿心里想着,或许被荀姑娘买回来,是一件好事。

    只见坐在正位上的赵荀喊了一声薛姑娘,打断了她的思绪,莺儿循声走到赵荀身前。

    赵荀打开盒子将卖身契拿出来,交给薛莺儿,说到:“薛姑娘,昨日你我相遇确是有些机缘,冒昧赎下你和你的琴,你别害怕,先看看这契书有无问题。”

    薛莺儿拿着契书仔细看了看说没有问题,便交还给了赵荀。

    只见赵荀点了点头,便把契书扔进了桌上香炉里,火苗蹭的一下就起来了,起的快,落得也快,转眼间那困着薛莺儿多年的牢笼就在这小小的香炉里烧的干干净净。

    赵荀看着愣住的薛莺儿说到:“你自由了,今后你想往南便往南,想往北就往北。我会给你三十两银钱傍身,够你再买个普通的琴讨生活了,所以「摇月」要留下,我现在可没钱再去买别的好琴了。”

    “荀姑娘,你…”薛莺儿难以置信的看着赵荀,手上用力的攥着衣角一边哭一边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坐在一旁的缙云赶紧拿帕子递给薛莺儿。

    薛莺儿这反应给赵荀也吓一跳。

    “你别哭啊,你这,那这契书都烧了,要不我再给你写一个?”

    缙云看不下去了,说到:“您就别吓薛姑娘了。”

    赵荀转身坐回椅子上,半靠着,双手浮放在膝盖上,望着薛莺儿笑着说到:“我一直相信啊,做好事是会有好报的,薛姑娘,日后要好好生活啊。”

    赵荀笑的明媚,在薛莺儿的眼泪中还有些闪闪发光。

    没多会儿薛莺儿就平复了下来,怔怔的望着赵荀,攥着手上的帕子,将脸擦干净,忽然在赵荀身前跪了下去。

    “诶!你这是干嘛!”赵荀吓得紧忙站起来去扶。

    薛莺儿托住了赵荀的手,说到:“我不走,姑娘,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还给我自由,我要留在您身边。您去买琴,自是有用处的,我是琴师,我不要工钱,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说完便朝着赵荀磕了一个头,吓得赵荀也跪下了,紧忙说道:“不必不必,不必行此大礼啊!”

    缙云赶忙示意鸣珂将赵荀扶起来,自己则将薛莺儿扶起来。

    赵荀站起来后拉着薛莺儿的手,稳了稳身子,认真的问道:“你真决定留下来?”

    薛莺儿重重的点了点头。

    赵荀思虑了好一会说道:“你想留下也行,不过工钱是要给的,你也不用跑前跑后,每逢单日午后在堂前弹奏两三首曲子就行,其余的时间你自行安排。”

    又说道:“对了,「山雨欲来」这首曲子,你改天再弹一次给我听吧。”

    薛莺儿赶忙点头说好。

    事情说完了,赵荀对着面前的几个人说到:“好了,珂儿留下,各位都去忙吧~”

    待众人走后,房间内的热闹气氛也快速消散,赵荀缓步走到窗边,看下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出神。

    鸣珂跟上去问道:“姑娘有事安排?”

    “你去沈氏医馆给沈大夫送个信,叫他今日来茶楼用晚饭。”

    “姑娘哪里不舒服?”鸣珂紧张的看着赵荀。

    “我没有不舒服,你先去吧。”

    鸣珂应了一声,紧忙去送信了。

    沈氏医馆的沈京元是赵荀刚到临北时认识的一个郎中,起因是赵荀水土不服,当时就近找了个医馆,便是沈氏医馆,后来是缙云做了些点心当作谢礼给沈京元送去,很合沈京元的胃口,一来一往也便熟悉了起来。

    赵荀很喜欢大家聚在一个桌上吃饭聊天的感觉,所以平日里隔三差五就邀请沈京元去旧茶铺同大家一起用饭。本来李暮山也在邀请名单上的,但人家毕竟是个王爷,白日里去茶铺倒也说得过去,若是晚间也常出入已打烊的茶铺,难免遭人非议。

    后来茶楼的新址离沈氏医馆远了些,医馆平日若是忙起来,沈京元便会派徒弟来买点心。

    沈氏医馆是沈京元从他师傅手中接下来的,如今沈京元不过二十三岁,在临北也是小有名气的。

    去年立冬,茶铺打烊之后,众人都凑在大堂吃饺子,闲谈间赵荀问了沈京元一个问题。

    “沈大夫,你这行医救人的本领就算到中洲也是数一数二的,就没想过出去看看?”

    外边的天阴沉沉的,沈京元的元青色长衫隐隐透着些蓝色的底子,只见他酌了一口温酒,平缓的说到:“我只是一名医者,便只做医者该做之事。师傅临走时交代要我守好医馆,守好来医馆的人,那我就一定会守好。在哪儿,医谁,不是必然的选择。”

    说完便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喝完。

    赵荀听着沈京元的声音时轻飘飘的,但这些话仿佛又很有力量。

    在江南的十几年里,赵荀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是沈京元这一种,她还是第一次见。

    另一边,缙云引着薛莺儿下楼,向其介绍茶楼的情况。

    “莺儿,我长你一岁,日后便直接叫你莺儿啦。”

    薛莺儿眉眼带笑的点了点头。

    缙云随后说到:“明面上呢,我是茶楼的二掌柜,实际上,姑娘也是我的恩人。两年前我与鸣珂在饥荒逃难的路上遇到姑娘,是姑娘收留了我们,无以为报,我便想要给姑娘当侍女,可是姑娘却说,她有手有脚的,不需要人伺候,若真要跟着她,便以姐妹相称。后来我们到了这里,姑娘盘了间茶铺,教了我些制茶的本事,我还学着做了些点心,就这样慢慢的,我们跟着姑娘从「有间茶铺」变成了「有间茶楼」。”

    转眼间已经到了一楼,城中已然入秋,堂前偶尔会吹进些凉风,缙云说话时声温声细语,听得薛莺儿暖呼呼的。

    “咱们茶楼有两层,二层你见过了,是咱们的房间。一层前厅是一些散位,客人们坐下喝茶也比较随意。两侧还有六间雅间,分别是洛神珠、风入松、水龙吟、行香子、天水碧、蚩尤旗,相对散位,这些雅间更加安静,便于一些喜静的客人。”

    “一楼后院便是厨房,平日里早饭和晚饭是在开门前和打烊后,午饭要看生意情况,一般晌午过后就没什么客人了,那时咱们再用午饭。”

    薛莺儿认真的听着,还不时的点头给予回应,缙云指了指柜台:“苍苍平日里就在柜台里边,是咱们的账房先生,若是银钱上有急用的,直接找他就行。我与鸣珂负责给客人点单和上茶水点心,若是姑娘外出,鸣珂会跟在身边照顾。”

    “对了,每逢初一十五咱们会在门前摆摊,任何人都可以免费品尝一份茶点。”

    说完便看向薛莺儿,缙云牵起薛莺儿的手对她说:“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拘谨。姑娘平日里也喜欢开些玩笑,习惯了就好了。”

    “嗯!那平日里我除了抚琴,也可以在前厅帮忙!”

    “平日里我们两三个人倒是也忙得过来,你这手啊是抚琴的,可得仔细着。”

    缙云转念一想,说到:“姑娘刚才不是说想再听你弹「山雨欲来」嘛,那你好好练习,日后弹给姑娘听。”

    这时鸣珂登登登从楼上跑下来,路过缙云身边的时候说了句晚上沈大夫要来吃饭,就匆匆跑出去了。

    缙云有些疑惑,今日天气不太好,怎么忽然要叫沈大夫来吃饭了?

    看着鸣珂急匆匆的跑出去叫一个什么大夫,薛莺儿也很是疑惑,便问缙云:“姑娘身体不舒服?”

    “嗷,应该不是,沈大夫是姑娘的朋友,平日里也时常过来用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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