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今年不大不小,芳龄二十五,正是被家中长辈逼婚的好年纪。

    说起来也是真衰。

    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个年轻小伙,刚毕业出来找工作那种,陈俊杰见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头说:“姐,我看你也是被家里人逼的吧,要不我俩串串词,回去先应付应付?”

    陈嘉大喜:“那就好!”

    陈俊杰也是个活泼开朗的青年,俗称自来熟,不一会便和陈嘉相谈甚欢。

    “姐,我们都姓陈呀!叫你姐没喊错了嘿嘿!”

    陈嘉也不在意,倒觉得挺不错,他们聊着聊着什么话题都谈,小伙看她一眼,嚅嚅道:“姐,其实……我最近有个喜欢的女孩,事儿还没成就没告诉爸妈,让你白来一趟了。”

    “没关系,反正我在家也是被家长各种嫌弃,出来当透透气,还认了个弟弟。”

    陈嘉看很多事情都是淡淡的,没特别在意,事情发生了就告诉自己终归有收获,没什么吃亏。

    陈俊杰也不别扭了,把陈嘉彻底当熟人,“那你看,女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呀?她过两天生日,我想了好久都没想到送她什么。”

    “女孩子不一定喜欢贵的,真心就好。”

    陈嘉虽是母胎单身25年,但敢情还是个恋爱专家。

    就这样,两人就着陈俊杰的恋爱攻略探讨了整个下午,末了陈嘉还给他介绍了个工作,两人留了电话号码欢乐道别,有空约出来喝茶。

    第二个相亲对象是个精英人士,三十五岁,一开口便对她各种评估,眼神像是看超级市场里几块钱一斤的菜,结果是还可以接受。接着又对自己从事的金融行业侃侃而谈。

    “陈小姐还年轻,为什么出来相亲?”精英慢条斯理啜了口茶。

    陈嘉听他长遍大论终于有停下来的意思,脑袋清醒了点,道:“主要是我妈瞎操心。与其在家被唠叨,不如出来坐坐。”只是没想到出来了耳朵还不清静。

    精英又说:“陈小姐家中还有个弟弟?”

    “嗯。”陈嘉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想必也有照顾小孩的经验。”

    陈嘉眉头一皱,直觉事情不简单,当中肯定有套路。

    便听得他继续说:“我有个儿子,如果你能照顾好他,我可以考虑和你结婚。”

    陈嘉当然没答应,她还没到上赶着把自己嫁出去的程度,又不是傻子,除非她很爱那个男人,否则干嘛在毫无感情的基础上嫁人还得当后妈,不了不了,她自问干不来。

    第三个相亲对象竟然是个教授,听着年龄大,实际上也快四十岁了。陈嘉汗颜,面对着他有种对着老师的感觉,尤其对方还不苟言笑,坐姿也十分规矩,她不由也挺直了背。

    见陈嘉似乎不像以往的相亲对象那般:你是教授呀?那薪水一定不少,有车吗?有房吗?谈过多少女朋友……教授稍稍松了口气。

    “我的名字是康霆生。”

    “你好,我叫陈嘉。”

    他见陈嘉没有纠缠的意思,便直说其意:“我是為了讓家人安心才出來一趟,我有愛人,並且打算和她結婚。”

    这种话题让陈嘉没那么拘谨,她笑道:“恭喜。”又好奇问:“那为什么不和家人直说?”

    康霆生无奈地抚抚额,“他们还没接受,还闹着。”

    陈嘉替他婉惜,“噢。”

    两人都态度温和地聊了一会天,彼此观感还不错,陈嘉对他有种亦师亦友的感觉。康霆生似乎觉得双方因了一点薄缘才会相识,在道别时竟和陈嘉说:“其实,我的爱人是个男人。国内还不会接受这种看来‘惊世骇俗’的感情,所以家人几乎和我闹翻。”

    陈嘉讶然他会和相识不过两小时的人讲这话,但又觉得理所当然,有时候真心话对着陌生人说比跟熟人说来得畅快。

    “康先生,祝你们白头到老。”她真诚地道,内心还有些激动,其实她还有腐女的本质。再说了,异性恋不一定就能白头偕老,不然怎么会有人闹离婚,社会开放,这种反对同性的思想也该改改了,要孩子不会去试管一个吗?世界上那么多孤儿收养一个呀!谁说爱一定要在男女之间产生,爱情无关年龄性别,他们只是恰好爱的人是同性罢了。

    然后陈嘉不掩激动地握了握他的手,“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康霆生愣了愣,突如其来地受到她真摰而热烈的支持,心下不免感动,谦和地笑了。

    第四个相亲对象出现得有些突然,甚至来势汹汹。来人是个长相斯文的男人,面容精致,皮肤还很好,让陈嘉不禁自惭形愧,唉,放假这几天就不该总熬夜的。

    他坐在陈嘉对面不说话,坐了半响都只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

    陈嘉忍不住开口,“服务员,给我们两杯水吧谢谢。”

    他这才说话:“你叫陈嘉?”

    “是我。”

    他又问:“前天你是不是见过一个男人?”

    “啊?”

    “你们聊得很起劲!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陈嘉无言以对。

    然后他又负气道:“他这两天都没有找我吃饭,一定是厌倦我了。”语气中有些委屈和失落。

    陈嘉想明白了,“你是康先生的爱人?”

    男人一下子眼睛亮了,活力劲回来了,“他和你说过我?”

    “嗯,或许你误会了什么?我和他只是普通聊聊天,我没那个意图啊。”

    男人低头,“我知道他因为我和家人闹翻了,他一定很为难,不要我了……”

    陈嘉誓要挽回一段良缘,忙道:“怎么会!我从他的话中感到他很在意你,要不你直接去找他更好!别那么老套像狗血剧那样误会来误会去,我给你解释然后你却说我不听我不听,太浪费时间了。”

    “……”话说得好对哦,可是他在闹别扭才不去找他啊,看不出来吗!

    过了半小时,男人享受地喝下最后一口冰西瓜汁,康霆生赶来了,没错,陈嘉通的风报的信。

    接下来,就没陈嘉什么事啦,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临走看见康霆生眼里的柔情,男人的别扭和暗藏的欣喜,陈嘉豁然一笑,呀,世界真美好!

    以上,是陈嘉同学相亲四次失败的经历,惹得家中老母短时间都不来吵她。给相亲对象介绍工作,给人出主意追女孩,还给后面两人做和事佬,这能耐也是没谁了。

    陈嘉之所以这么闲,还不是因为放大假了嘛,无所事事的感觉真的好爽。她在家里窝了好几日,终于被老妈嫌弃赶出去买东西了。

    踢着人字拖,头发两天没洗,随便盖了顶鸭舌帽,穿着当睡衣的运动服就出来了,可以说是蓬头垢面了。而命运就是个小婊砸,专门玩耍这些心想只出来一下子而没作装扮的女人。

    陈嘉撞上梁子政了。

    梁子政是她唯一心动过的男人,从高中到大学那场漫长的暗恋,再到大学毕业时那句“我挺喜欢你的,你有没有那个意思?”接着到了猝不及防的见面,吓得陈嘉连忙躲在了货架后面。

    梁子政身边有个女人,很漂亮,两人有说有笑,梁子政笑起来时的眼睛最迷人,像一轮弯月。起初喜欢他是因为那副不错的皮囊,后来陈嘉发现和他说话很开心,让她心动的是他朝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时刻。

    直到现在,她看了他和别人一起的模样,还是有点苦涩。

    超市里,陈嘉一直留意着他们的动向,然后拼命往反方向躲。其实最好的方法是直接走出超市接着回家,但她舍不得,想多看他几眼。或许是还喜欢,或许是放不下。

    梁子政的模样没怎么变,皮肤还是小麦色,而且肤质很好,笑起来依旧让她心动,牙齿又白又整齐。左脸上有一颗小痣,那时她还因为跟她右脸上的小痣一样暗喜这是缘份。听人说他和朋友创立了一家公司,小有成就。

    他们结账的时候,梁子政还亲昵地搂了搂旁边的人,笑着说了几句话。陈嘉出来一趟,心情失落了不少。

    猛虎般吃着雪糕的时候,正好和对面走来那人对到眼了,随即僵硬地扬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又迅猛地咬了口雪糕。

    以为只是擦肩而过,不料梁子政在后面喊住她:“陈嘉,好久不见了。”

    陈嘉看了眼自己的装扮,倒宁愿不见了。

    他们说了几句话后,陈嘉简直想落荒而逃,梁子政又说:“不如加个微信吧。”

    “好。”

    陈嘉心知肚明,很多人加了微信也不会聊天的,说起来她也是个奇葩,微信兴起那几年,她还没开呢,后来毕业,很多人也早没联系了,大多是通过朋友圈看看他们的近况罢了。她是个潜水君,偶尔点赞,朋友圈也只有两条,还是两年前去旅游心血来潮发的。

    回家后暗搓搓地点进他朋友圈,有很多和朋友一起出去吃喝玩乐的照片,还有今天看见的人。

    陳嘉好笑地觉得这就是一出虐恋情深的大戏,她自己玩虐恋,情深的是别人。完了还像十多岁的少女一样玩思春,紧紧盯着屏幕上梁子政的微信。

    嘶──醒醒吧陈嘉!安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看电视剧不好玩吗?不快活吗?

    内心有一个声音说:好玩!快活!

    然后陈嘉同学循遵自己的内心了。

    再次看见梁子政是在一个月后的那个下雨天。

    大雨来得出其不意,街上行人纷纷走避不及,他就站在车站下,明明隔得远,她却能透过蒙眬的雨水看清他的脸,那是贯穿了她从清涩到长大的轮廓,她的美好年代。

    “啪!”大雨像个巴掌一样抽在她脸上,打散了那些臆想。

    Z发来一条讯息──陈嘉,我看见你了。

    她抬头。

    ──我们聊聊?

    微信电话打来,她愣愣地接听了。在电话接通之前,她还庆幸自己今天打扮正常,就是……还穿着人字拖。

    “你以前和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啊?”她说什么了?

    “你还喜欢我吗?”

    陈嘉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混杂着下雨的响声,异常清晰。可她只是张大了嘴巴,没说话,也说不出来。这场雨再度拨起了心动的旋律。

    她的回答是:挂了电话,冒着大雨真正的落荒而逃。

    已经不是十七八岁了,现在对于开展一段感情是小心翼翼的,不是不喜欢,是再没有了那时认真而笨拙的心情,那种年少的悸动,那种大胆和可爱。陈嘉的感情从来都是克制的,第一次坦然表达爱的时刻很难得,却也不后悔,而今他问:“你还喜欢我吗?”她会考虑很多而不是欣喜地说出“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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