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坐在房里整整一个小时了,薛祖光都只顾自己喝闷酒,一声不吭。

    “说吧,让我扔下两个没开的会来这里静坐?”

    薛祖光又喝了一口,闷闷地开口:“老子嘴贱,老子活该。”

    程越也开了一罐酒,莫名地心底早就浮现了一个名字,“凌晨?”

    薛祖光不语,默认了。

    “嘴贱说了她姐一下,她就被我给气哭了。”薛祖光苦笑道,“悔得所有内脏都青了。”

    程越微微敛目,“说来听听。”

    “哟,程越,你越来越八卦了啊。”

    程越笑了声,掩去心里奇怪的情绪,“对于你的黑料,我保持着乐此不疲去挖掘的心态。”

    “当时想让宝珠嫁给我,你也知道有多难吧。”

    知道,还被薛大少日日电话微信视频轰炸求方案ABCDE……现在想起还是想掐死这人,他人在国外,考虑一下时差好不好!

    “用了很多办法,她还是顾虑程老太爷的意见,不肯松口。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她就开开心心跑来告诉我老太爷答应了,得,还以为老子诚意十足把人给感动了。婚礼那天,宝珠知道了原来是凌晨帮她去央程老爷子,还挨了老爷子一棍,宝珠得哭死。凌晨也是好样的,一声不吭,要不是宝珠无意发现她后背长长的棍痕,我还以为老爷子接受我了,原来不是,是凌晨接受我了,她把宝珠珍而重之地放我手上。”

    薛祖光再喝一口,“我就是气不过,凌晨是宝珠的逆麟,我吃醋,多嘴说了一句……”

    “老薛,要是宝珠不在意,何必和你生气。你们两个都对她如此重要,大抵是觉得一个人伤害另一个人让她难过吧,即便是无意的。”程越沉声道。

    薛祖光眼里也有后悔内疚,“老子知道凌晨那女人不容易,就是有点嫉妒,忍不住那种。”

    程越也不再多说。

    沉默下来,程越就想起了凌晨那小身板,程老太爷那棍子他见过的,古董实木制,一棍下去得疼死了,想着事情眉头皱得紧紧的,眼里不经意掠过心疼。

    正想着她,本人就打电话来了。

    程越下意识秒接,“凌晨?”

    “程越,薛祖光和你一起吗?”

    他看那厮一眼,“醉成傻子,哭成痴儿。”

    凌晨忍不住轻笑了声,带点幸灾乐祸,“活该。”

    程越跟着她重复:“嗯,活该。”

    “他又干什么蠢事了?宝珠死活不肯说。”

    程越望出窗外,似透过反光想象某人在另一边的模样,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就得让他疼久一点,不然不长记性又惹人生气。”起码要比她挨那棍子疼久一点。

    “这话没错,那我就让宝珠在我这住几天吧。再见。”

    程越没有挂断。

    不料她也还没挂,声音扬着风声和轻浅笑意:“干嘛不挂?”

    “怕你还没挂。”

    “哦,那我真的要挂啦。”

    “嗯。”

    “喂,还在吗?”凌晨不抱希冀地问,却很冲动地生起小女孩般调皮的心思。

    “在呢。”

    凌晨的脸上少见地挂起了愉悦的微笑。

    “晚安。”

    “晚安。”程越不知何时走了出去站在走廊外,一只手搭在窗边,看着满天星空,一种奇怪而燃的陌生情绪在一阵沉默的酝酿后悄然发酵。

    凌晨,祝好梦。

    你的梦里会有什么呢?

    凌晨挂了电话后,站在阳台上吹着凉风,沉默良久。

    不知风吹了多久,吹得脸都带着凉意,她突然又笑了一声。

    ……

    薛祖光历经艰苦和被友人一番唾弃后,终于成功哄回媳妇。他在一次次犯错中成长,但无论怎样蠢,他也不会放开凌宝珠的手,这也是凌晨放心的原因。

    “凌晨,程越今天就走了,你不去送送他?好歹认识几个月了啊。”薛祖光似随意地道。

    凌晨愣了愣,今天就回M国?

    薛祖光还想说话,被凌晨快而不乱的拿车钥匙动作甩了甩额头,痛呼一声:“哎呦!”

    后面还扬着薛祖光喊痛,向凌宝珠求抱抱亲亲安慰的声音。

    凌晨的脑子什么也没想,就想再见一见程越。

    一路飚车,距离见到他还剩十分钟车程,电话却响起来。

    “外公?”

    ……

    “程越。”凌晨在他登机前叫住他。

    程越看见她的时候,猝然被一股愉悦的心情盈满胸腔。“来送我?”

    凌晨却没有说话,耳边还回荡着外公的话──

    “阿晨,我安排了你和肖家儿子见面,先处处看,当认识个朋友吧。”

    “程越,和你说件事。”

    他走近了几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外公要我和肖家儿子处处看,就在我见到你的十分钟前。”

    她看不清程越什么神色,难得一腔孤勇想把话都讲出来:“我从来都乐于接受外公的意见,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是为程家好。以前,他要我学经商,我数学不好,仍然通宵啃了整本书;我喜欢学设计,他不喜欢,那我就不喜欢;因为宝珠不做那些事,所以我会做,做得比外公预期的好,让外公安心我就安心。”

    程越拧着眉:“凌晨……”

    “他要我和肖家儿子处,换了以前我也会什么也不问就去做。”

    他忍不住打断道:“你不会开心的。”

    凌晨笑了,“对呀,我不会开心,所以我忤逆了外公。”她伸出几根手指勾住程越低垂的手,他的手依然温暖有力。“我选择了让我开心的路,所以我更加快了油门来找你。程越,和你一起走的路,我很高兴。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还是不顾后果循着内心飚车过来,你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想追逐的唯一,我很明白,你是我愿意去尝试的一条路。”

    话毕,她抬起头来,却见他摇了摇头,不可难免地失落。

    程越紧了紧她的手,大掌转而圈住她的,“刚才我就在想,要怎么堵住你喋喋不休的嘴。”

    他俯身向她靠近,双唇相依,生涩缠绵。一个清浅却饱含情意的吻,他似乎想这样做很久了。

    “你不需要担心后果,因为我期待着与你的结果。”

    凌晨这才发现,程越的眼里掺了零星的笑意和诚意,里面好像揉进了散碎的星光。

    “凌晨,原本该我做这事,没想到被你抢先了。”

    “我以为你要走。”

    “是啊,难道不可以回来吗?出差几天就舍不得我了?”

    她一愣,刚才太着急了,没有细想。

    程越倾身抱住她,“换我说了。我曾经想过我的理想型,小家碧玉、温柔可意、欲语带羞,几乎每个男人年轻时都想要这样的女人……可我对你心动了,那么所有的标准条件都是放屁。”他长叹一口气,“哎呀,真是越看你越喜欢!”

    在遇见她以前,他就知道她了,从薛祖光种种带贬义和不爽的字词中,脑海中自然形成了一个人,那个人坚韧、迎难而上、有自己的底线、又极其护短,直到看见真人,各种幻想的形象变得鲜活,彷佛他们早就认识。

    期待余生有你。

    ……

    程老太爷自顾自地下棋,好像没看见有程越这号人。

    程越也不急,耐心地等。

    良久,程老爷子才停下手中动作,慢悠悠地道:“阿晨哪里好?值得程少亲自上门?”

    “漂亮,聪明。”

    挺敷衍的答案。

    程老爷子似乎怔忡了下,接着一拍桌子:“我家阿晨就只有这些?!”

    程越微微笑了,“自从喜欢她,她就是我的理想型,好的坏的我都喜欢。”

    程老爷子熄了火,哼了一鼻子气,这小子挺机智啊,晓得以退为进。

    “她第一次忤逆我是为了妹妹,我打了她。”

    程越抿唇没接话。

    “第二次是为了你,我差点就忍不住手里这根杖。”

    他心底一紧。

    “第一次错手打她我就心疼了。”

    程老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下来,程越静候他的下一句。

    须臾,他说:“从小到大她都很懂事,心甘情愿背负她爸妈留下来的烂摊子,接手照顾我这老不死,尽其所能爱护宝珠……转眼间,阿晨从那么小一只女娃娃长成大姑娘啦,我还没老得瞎了眼,就想着对她好一点,给她找个合适的,原来我错了。”

    程越看着这八十岁的佝偻老人说着说着暗自心疼抹眼泪,一句话都安慰不出来。

    因为他也心疼呀,因为程老爷子打了他的姑娘呀,因为程老爷子还想找个不知哪来的男人想抢走凌晨呀。

    程老爷子叹了口气,“她性子就像她妈,看着好商量其实倔得很。人人都知道宝珠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其实阿晨更耀眼,她把所有光芒都给了妹妹,甘愿收敛锋芒,她也是咱家的宝贝啊……我只是舍不得她……”

    这些程越都知道,正因如此,他便也更爱她,想把毕生的宠爱都予她。

    ……

    程越离开程家的时候,松了口气,迫切地想见一见她。

    程老爷子说:“她的出生,为我们带来黎明,在黑暗中冉冉升起。你敢守护程家的宝贝一辈子才好轻易在我面前许诺。否则,你们那一脉,也别想在华国出现。”

    那个时候,他怎么说来着?

    “放心,以后有我来费心,您老有什么棍子冲我背上打。”

    程老爷子差点没被噎着。

    臭小子,抢了我家阿晨还嚣张,是报复我打了阿晨是吧,来呀!互相伤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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