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经商几年，在她眼中这世上无非就那么几种人：有人求名，有人图利，有人贪财，有人好色。
乔起天想要的是什么呢？
曲意如今已打定主意要上京告状，只是她要做的事情十分凶险，她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和她同心同力，而并非只是拿钱办事的帮手。
乔起天就是她选中的人。
他武功高强，为人清正坦荡。最重要的是，只要他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办到。
乔起天本就认为曲玄案有问题，曲意如今在兄长坟前问自己，他自然不会说违心的话：“曲娘子，我从小就是孤身一人，可能不理解你和你哥哥的感情，但将心比心，我肯定不会让亲人含冤而死。”
“可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呢？”曲意啪嗒啪嗒掉下两串儿半真半假的眼泪，“我无权无势，又没有乔捕头这样的一身本事，哥哥出了这种事，往后也再没人敢跟我做生意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曲意越哭越凶，本是在乔起天面前做戏，可想到自己和兄长的遭遇，假哭都变成了真哭，让人看着也忍不住同情起来。
乔起天正色道：“曲娘子往后如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相助。”
他的本意是针对曲意所说“以后要吃不上饭”的话，可他并不知道，曲家家财颇丰，就算她放下生意从此躺平不干了，这辈子也花不完他们家两代人赚到的钱。
曲意闻言却拿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望向乔起天，“乔大哥，我想上京为我兄长讨个公道，可我又怕沿路凶险，我一个小女子，但凡遇上什么山贼草寇，怕是还没走到京城便死在半路了。”
“此事，你能帮帮我吗？”
乔起天没想到曲意立马就有了困难，而且需要帮忙的还是这样一件令人为难的事情——和她一起上京，替曲玄鸣冤。
他本是局外人，护“卖国贼”的家人上京告状翻案，若帮了忙成了事，那便是天大的人情。却也担了天大的风险。
所以不帮这个忙也在情理之中，常人都不会愿意淌这趟浑水。
曲意见乔起天半晌没有回应，想必是在犹豫，或者在思索，该怎么拒绝她。
她有些紧张，双手紧握着拳垂在胯侧，掌心已微微出汗。
若是乔起天不答应，曲意也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整个丹阳县，能满足曲意要求的，现下她只能想到乔起天一人。
可要想让他远赴千里，帮助一个甚至算不上熟识的女子，做一件可能会掉脑袋的事，若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怕是乔起天难以下定决心。
不要紧，曲意已经为他想好了一个理由。
今日之后，坊间便会有传言，说丹阳县捕头乔起天因对曲玄案的判决不满，和曲玄亲妹一同去祭拜了“卖国贼”，似有助曲玄翻案之意。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郭知县耳朵里。
郭知县是个为了自己的前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哪怕只是风声和传言，他也不会容许自己身边埋着一颗定时炸弹。
到那个时候，乔起天也只能“心甘情愿”地上曲意这条船了。
“曲娘子。”乔起天似乎是思考了一番，郑重地对曲意道：“我相信你兄长这案子定然有问题，但其中缘由也并不是冤假错案四个字能简单囊括的。这当中也许涉及军方机密与朝廷重臣，或许还有北凉高层。其中会有多少曲折凶险，娘子真的想清楚了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即便渡河而死，我亦无悔。”
“我想清楚了。”
她平生未尝有如此坚决之志，乔起天想到的她同样想到了，但即便蜉蝣撼树，她也要竭力一试。
曲意明白，如果不将哥哥的案子差个水落石出，她终身将再无心安之日。
乔起天从未见过曲意这般模样。
她平日里行走于大街小巷，多是一副言笑晏晏的神情，见了他们这些官差，笑得更是殷勤备至，好言好语和礼物钱财是一样也不会少的。县衙里的捕快衙役，但凡认识她的，没有说她不好的。
唯独乔起天觉得她使尽浑身解数钻研人情世故，有些过于狡狯了。
可今日的曲意，眼中盈盈含泪，却咬着牙立誓发愿，说的是要还兄长清白，九死不悔，要做的事是有去无回，是匹夫之勇。
他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看错了她，仿佛今天的曲意才是真的曲意。
“既然如此，乔某愿助娘子一臂之力。”
乔起天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考，面上表情也并没什么波澜，反而是曲意听到他答应后有些惊讶。
曲意狐疑道：“乔大哥，你真愿意跟我一起去？”
得了肯定的回答后，她又忍不住问：“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答应吗？”
乔起天坦然答道：“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对曲意来说，既然乔起天答应了，那么无论他是因为同情她和兄长，还是单纯的“但做该做之事”，都无所谓。反正她只要能达到目的，也不会在乎手段是什么。
但她终归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多年的行商经验告诉她，这么纯粹的，只遵循“正道”的人或许是有，但却是极为罕见的，她不敢确认乔起天的为人如他所说的那样分毫不差。
曲意和乔起天约定了三日后酉时在东城门见。
虽说他们上京是越快越好，但曲意毕竟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
而乔起天出现的时间比她预料的早了一些。
两日之后，曲家的大门就被他叩响了。
曲意懒散地去给乔起天开了门请他进庄子，庄子里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了，这段时间因为曲玄的事情，家里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有些跟了曲家多年不愿走的，也被曲意好说歹说给劝走了。
“乔大哥，我们约的是明日，你来早了。”曲意在花园里随便拣了张树荫下的石凳坐下，乔起天便在她旁边落了坐。
乔起天不像曲意那样悠哉，他显得有些焦急：“衙门里的人知道你要为了你哥的案子去京府了。”
曲意故作惊讶道：“哦？谁知道了？”
“我是昨日从一个小衙役嘴里听到了，我本觉得奇怪，但以为他们只是随口乱说的，就没在意，可今天竟然连郭大人都知道了。他还叫我过去发了顿脾气，问我知不知道你要上京的事。”
曲意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那你说什么？”
“我当然说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你邀我结伴同去吗？”乔起天皱起眉头来，“我只是觉得奇怪，衙门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那天明明只有你我二人。”
曲意镇定地给乔起天倒了杯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乔大哥也不必太忧虑。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也是要去把我哥哥的案子查个明白的。”
乔起天思索再三，还是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这事光被县衙里那些小捕快知道了也就罢了，可竟然一天之内就传到了郭县令耳朵里，到时候他和曲意真的出了丹阳，谁知郭县令会不会把事情往上报？
倘若知府、知州、太守这些上级官员当中，有一个和曲玄案有勾连的，难保他们不会做些什么坏了二人上京告状的路子。
可曲意当然不会为此事意外，因为消息就是她亲自放出去的。
她要的就是郭知县往上报，若真因此引来什么阻拦的人，扬州地方官也好，京府里派来的人也好，她需要知道究竟是谁和曲玄案有牵连，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如今她和乔起天的关系，还远远不足以让她把自己要做的所有事情告诉他。
“曲娘子......”
“乔大哥不必那么客气，叫我曲意就好。”曲意微微笑着，神色清明温和，与平日里左右逢源的模样判若两人，乔起天竟一瞬间晃了眼。
此刻他也管不了什么称呼了，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曲意：“我们不如今日就走。”
“今日？可现在已经入夜，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乔起天这话一出，曲意也吃了一惊。
乔起天道：“说来也真是巧，知县给我派了份往江宁府的差事，我有腰牌可以通关，且十日内我不在丹阳，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们一会儿租一辆马车，即刻就走。”
这倒是很好。曲意心想，他既然有办公务的腰牌在手，不论走到哪里，进出城门都会方便许多。
“好，乔大哥，那听你的。”
夜已深了，乔起天收拾好行装，又去找了辆马车来，曲意等在城门口时，城门早已关闭多时。
乔起天取出了郭知县盖章的文书，要求紧急出城，城门守卫看过后果然放了行。
“乔大哥，他们明明看见我上车，怎么没叫我下车盘查？”出了城后，已经坐进马车的曲意掀起车帘问道。
乔起天在前面驾车，语气显得有些不自然，“哦，我跟他们说了。”
“说了？说什么了？”
“......车内是和我一起去办事的。”
“就算是天黑了看不清相貌，可也看得清是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县衙的差人。”
“我没...没说你是差人。”
“那是什么？”
乔起天闭了嘴，他本不想说，说不出口，却经不住曲意再三探问，“乔大哥，才刚出丹阳，你就开始有事瞒着我了。”
“小妹请乔大哥和我一同上京，便是把性命交给了你，以后如遇到什么事情，乔大哥也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么？”
生意人的伶俐口齿自然不是乔起天能比拟的，她言语中透露着委屈，却又是拿情义二字逼他说实话。
他只得局促道：
“我...我说你是我娘子。”
乔起天想要的是什么呢？
曲意如今已打定主意要上京告状，只是她要做的事情十分凶险，她需要一个帮手。
一个能和她同心同力，而并非只是拿钱办事的帮手。
乔起天就是她选中的人。
他武功高强，为人清正坦荡。最重要的是，只要他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办到。
乔起天本就认为曲玄案有问题，曲意如今在兄长坟前问自己，他自然不会说违心的话：“曲娘子，我从小就是孤身一人，可能不理解你和你哥哥的感情，但将心比心，我肯定不会让亲人含冤而死。”
“可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呢？”曲意啪嗒啪嗒掉下两串儿半真半假的眼泪，“我无权无势，又没有乔捕头这样的一身本事，哥哥出了这种事，往后也再没人敢跟我做生意了，我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曲意越哭越凶，本是在乔起天面前做戏，可想到自己和兄长的遭遇，假哭都变成了真哭，让人看着也忍不住同情起来。
乔起天正色道：“曲娘子往后如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相助。”
他的本意是针对曲意所说“以后要吃不上饭”的话，可他并不知道，曲家家财颇丰，就算她放下生意从此躺平不干了，这辈子也花不完他们家两代人赚到的钱。
曲意闻言却拿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望向乔起天，“乔大哥，我想上京为我兄长讨个公道，可我又怕沿路凶险，我一个小女子，但凡遇上什么山贼草寇，怕是还没走到京城便死在半路了。”
“此事，你能帮帮我吗？”
乔起天没想到曲意立马就有了困难，而且需要帮忙的还是这样一件令人为难的事情——和她一起上京，替曲玄鸣冤。
他本是局外人，护“卖国贼”的家人上京告状翻案，若帮了忙成了事，那便是天大的人情。却也担了天大的风险。
所以不帮这个忙也在情理之中，常人都不会愿意淌这趟浑水。
曲意见乔起天半晌没有回应，想必是在犹豫，或者在思索，该怎么拒绝她。
她有些紧张，双手紧握着拳垂在胯侧，掌心已微微出汗。
若是乔起天不答应，曲意也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整个丹阳县，能满足曲意要求的，现下她只能想到乔起天一人。
可要想让他远赴千里，帮助一个甚至算不上熟识的女子，做一件可能会掉脑袋的事，若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怕是乔起天难以下定决心。
不要紧，曲意已经为他想好了一个理由。
今日之后，坊间便会有传言，说丹阳县捕头乔起天因对曲玄案的判决不满，和曲玄亲妹一同去祭拜了“卖国贼”，似有助曲玄翻案之意。
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传到郭知县耳朵里。
郭知县是个为了自己的前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哪怕只是风声和传言，他也不会容许自己身边埋着一颗定时炸弹。
到那个时候，乔起天也只能“心甘情愿”地上曲意这条船了。
“曲娘子。”乔起天似乎是思考了一番，郑重地对曲意道：“我相信你兄长这案子定然有问题，但其中缘由也并不是冤假错案四个字能简单囊括的。这当中也许涉及军方机密与朝廷重臣，或许还有北凉高层。其中会有多少曲折凶险，娘子真的想清楚了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即便渡河而死，我亦无悔。”
“我想清楚了。”
她平生未尝有如此坚决之志，乔起天想到的她同样想到了，但即便蜉蝣撼树，她也要竭力一试。
曲意明白，如果不将哥哥的案子差个水落石出，她终身将再无心安之日。
乔起天从未见过曲意这般模样。
她平日里行走于大街小巷，多是一副言笑晏晏的神情，见了他们这些官差，笑得更是殷勤备至，好言好语和礼物钱财是一样也不会少的。县衙里的捕快衙役，但凡认识她的，没有说她不好的。
唯独乔起天觉得她使尽浑身解数钻研人情世故，有些过于狡狯了。
可今日的曲意，眼中盈盈含泪，却咬着牙立誓发愿，说的是要还兄长清白，九死不悔，要做的事是有去无回，是匹夫之勇。
他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看错了她，仿佛今天的曲意才是真的曲意。
“既然如此，乔某愿助娘子一臂之力。”
乔起天并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思考，面上表情也并没什么波澜，反而是曲意听到他答应后有些惊讶。
曲意狐疑道：“乔大哥，你真愿意跟我一起去？”
得了肯定的回答后，她又忍不住问：“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答应吗？”
乔起天坦然答道：“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对曲意来说，既然乔起天答应了，那么无论他是因为同情她和兄长，还是单纯的“但做该做之事”，都无所谓。反正她只要能达到目的，也不会在乎手段是什么。
但她终归还是留了个心眼儿。
多年的行商经验告诉她，这么纯粹的，只遵循“正道”的人或许是有，但却是极为罕见的，她不敢确认乔起天的为人如他所说的那样分毫不差。
曲意和乔起天约定了三日后酉时在东城门见。
虽说他们上京是越快越好，但曲意毕竟还有些事情需要准备。
而乔起天出现的时间比她预料的早了一些。
两日之后，曲家的大门就被他叩响了。
曲意懒散地去给乔起天开了门请他进庄子，庄子里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了，这段时间因为曲玄的事情，家里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有些跟了曲家多年不愿走的，也被曲意好说歹说给劝走了。
“乔大哥，我们约的是明日，你来早了。”曲意在花园里随便拣了张树荫下的石凳坐下，乔起天便在她旁边落了坐。
乔起天不像曲意那样悠哉，他显得有些焦急：“衙门里的人知道你要为了你哥的案子去京府了。”
曲意故作惊讶道：“哦？谁知道了？”
“我是昨日从一个小衙役嘴里听到了，我本觉得奇怪，但以为他们只是随口乱说的，就没在意，可今天竟然连郭大人都知道了。他还叫我过去发了顿脾气，问我知不知道你要上京的事。”
曲意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那你说什么？”
“我当然说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你邀我结伴同去吗？”乔起天皱起眉头来，“我只是觉得奇怪，衙门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那天明明只有你我二人。”
曲意镇定地给乔起天倒了杯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乔大哥也不必太忧虑。他们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就算天下人都知道了，我也是要去把我哥哥的案子查个明白的。”
乔起天思索再三，还是觉得这事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
这事光被县衙里那些小捕快知道了也就罢了，可竟然一天之内就传到了郭县令耳朵里，到时候他和曲意真的出了丹阳，谁知郭县令会不会把事情往上报？
倘若知府、知州、太守这些上级官员当中，有一个和曲玄案有勾连的，难保他们不会做些什么坏了二人上京告状的路子。
可曲意当然不会为此事意外，因为消息就是她亲自放出去的。
她要的就是郭知县往上报，若真因此引来什么阻拦的人，扬州地方官也好，京府里派来的人也好，她需要知道究竟是谁和曲玄案有牵连，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如今她和乔起天的关系，还远远不足以让她把自己要做的所有事情告诉他。
“曲娘子......”
“乔大哥不必那么客气，叫我曲意就好。”曲意微微笑着，神色清明温和，与平日里左右逢源的模样判若两人，乔起天竟一瞬间晃了眼。
此刻他也管不了什么称呼了，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曲意：“我们不如今日就走。”
“今日？可现在已经入夜，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乔起天这话一出，曲意也吃了一惊。
乔起天道：“说来也真是巧，知县给我派了份往江宁府的差事，我有腰牌可以通关，且十日内我不在丹阳，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我们一会儿租一辆马车，即刻就走。”
这倒是很好。曲意心想，他既然有办公务的腰牌在手，不论走到哪里，进出城门都会方便许多。
“好，乔大哥，那听你的。”
夜已深了，乔起天收拾好行装，又去找了辆马车来，曲意等在城门口时，城门早已关闭多时。
乔起天取出了郭知县盖章的文书，要求紧急出城，城门守卫看过后果然放了行。
“乔大哥，他们明明看见我上车，怎么没叫我下车盘查？”出了城后，已经坐进马车的曲意掀起车帘问道。
乔起天在前面驾车，语气显得有些不自然，“哦，我跟他们说了。”
“说了？说什么了？”
“......车内是和我一起去办事的。”
“就算是天黑了看不清相貌，可也看得清是个女子，怎么可能是县衙的差人。”
“我没...没说你是差人。”
“那是什么？”
乔起天闭了嘴，他本不想说，说不出口，却经不住曲意再三探问，“乔大哥，才刚出丹阳，你就开始有事瞒着我了。”
“小妹请乔大哥和我一同上京，便是把性命交给了你，以后如遇到什么事情，乔大哥也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么？”
生意人的伶俐口齿自然不是乔起天能比拟的，她言语中透露着委屈，却又是拿情义二字逼他说实话。
他只得局促道：
“我...我说你是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