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恢复意识再睁开眼,一股消毒水味盈溢在鼻端,姜霁初对气味很敏感,不由得皱了皱眉。

    感觉到脑门上纱布包裹得紧紧,她下意识抬手去摸,使劲间锐痛传来,没忍住“嘶”了一声。

    这才发现右胳膊也被固定住。

    她试探地伸出左手,确认完好能动,这才在右胳膊上碰了碰,——果然不出所料是打上了石膏夹板。

    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单人病房很安静,这点动静已经足以让一旁的人发觉并围拢上来。

    “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老天你终于醒了!”经纪人周茜连珠炮似的开口,担忧焦灼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妈呢。

    姜霁初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嘴角的笑容满满淡下去。

    醒来时余光也扫过了整间病房,除了周茜,并没有其他人在。

    周茜大惊失色:“怎么了好端端不说话一睁眼就笑?是不是脑袋撞出问题了?不行,得让医生来再给你看看……”说着就站起身,真准备按铃找医生。

    姜霁初撑起左手想坐起来,脑袋一阵晕眩又钝钝的痛,“哎哟”一声又栽了回去。

    “姑奶奶,你可别乱动,”周茜按住她,“又是脑震荡又是骨折的,亏是你命大,另一辆被撞的车里人都没了。但凡角度再偏一点,冲击力度再大一点,这会儿怕是讣告都发出去了。”

    她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其实我感觉还行。”

    “还行也不行,”周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一个没看住就出这么大事儿”。

    姜霁初认命地躺好,一动不动地扮演僵尸。

    “对了,这个事我暂时压下去了,省得被不怀好意的做文章把脏水泼到你身上。他们那些人,跟嗅到味儿的鬃狗似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虽说先抑后扬热度大,但为个这事还挨骂没必要。”

    “不过这几天估计就要出警情通报,那辆醉驾的实在太恶劣,连撞了三辆车。我的想法是横竖你是受害者,白送上门的曝光度,要不要借此发个通稿刷刷脸挣点同情。”

    周茜语速很快,一提到工作立马进入状态。

    姜霁初阖上了眼,面无表情幽幽道:“好的茜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哀怨开口:“一醒来就讨论工作。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

    “姜小初!你终于醒了!”

    庄乔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一手拎着一篮杨梅和菠萝蜜,一脸惊喜地飞奔过来。

    沈殊则跟在她身后慢悠悠晃进来,提溜着大包小包,还强自维持着贵公子形象,站得笔直。

    “喏,这个是刚上楼时候你爸妈让带给你的。”庄乔接过沈殊则手里的燕窝等几盒昂贵补品。

    “他们来了?”

    “嗯,之前来看了一下你,医生说不算严重,叔叔阿姨说工作忙又离开了,倒是把助理留下了,在外面等着。既然你醒了我给他们说一声。”

    庄乔放下东西转身出门,周茜也起身准备起来。偌大的病房里留下她和沈殊则面面相觑。

    他找个椅子随意坐了下来,神色却有几分不自然的尴尬,他清清嗓子咳了一声,却一个字没说。

    “你回国之后准备干嘛呢?”

    “哦,这个,老头子意思是让我再历练历练,把家居那条线分给我了。”

    “挺好的。”

    又一阵微妙的沉默。

    姜霁初随便找了个话题:“对了,你怎么也来了?”

    “我,咳,庄乔硬是拉着我来看看你,毕竟这么严重,又挺突然的。”

    “别听他瞎说,”庄乔的声音脆脆地从门外传来,“他觉得自己走了没送你回去,没照顾好人,在自责呢,就是不好意思说。”

    她毫不费力地拆台,轻轻松松就把沈殊则卖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沈少爷还懂得自我反省了。”她一锤定音。

    “就你一个人长嘴了是吧!”一旁沉默自闭着的沈殊则阴恻恻地飞过去一个眼刀。

    姜霁初哑然失笑。

    “刚出去逛了圈,正好看到你喜欢吃的水果,给你捎了点打算等你醒了吃。还有这是我妈煲的汤,快补补……你躺着别动,我喂你喝!”

    姜霁初幸福地眯了眯眼,“庄大小姐伺候我,哎呀,也算是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别贫,”庄乔捏了捏她的脸。

    “对了,我听了一嘴你妈妈打电话,不是故意偷听!就不小心听到了,”庄乔正色道,在她耳边小声说,“你那个联姻,和什么……傅家?”

    “管他什么傅家呢不去就是不……”

    她一怔,猛地住口,一个猜测缓缓浮上心头,“傅家,哪个傅家?”

    视线和庄乔对上,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样的怀疑。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那个傅家吗?”姜霁初颤颤巍巍地开口。

    “可能是吧。”庄乔战战兢兢地回答。

    太熟悉了,都不必具体说出指代,彼此就明白了对方在说些什么。

    如今如日中天、与她门当户对,又同时熟知的,“傅家”。

    “阿姨没告诉你吗?”

    “我没听啊,接到电话没说两句就挂了。”

    两人无语又茫然地大眼瞪小眼。

    庄乔突然想到什么,忘了要悄声,猛然提起了音调:“然后你把他鸽了?!”

    灵光乍现,仿佛一道白光劈进了脑海。

    惊喜、疑惑、震撼、茫然和后悔的情绪充斥着,姜霁初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表情没准比演戏时都变换丰富。

    不仅鸽了,还又邀请他一起吃个饭。

    什么人能干出这事啊!噢,原来是她自己,没事了。

    一切都有了原因。

    一切都有了解释。

    串起来了。

    傅秉原那天莫名其妙的态度终于有了来源。

    任谁准时赴约结果被一声不吭地鸽了,却在临走前发现对方在同一个地方赴别人的约,甚至还贴脸开大,嘻嘻哈哈问他要不要加入,这心情都不能好得起来啊。

    她以为傅秉原小心眼记仇又善变。

    没想到他已经很有涵养了。

    换做她自己,脸面被这么放在地上踩,当场都得抽对方俩巴掌,并且以后再不往来。

    不给对方使绊子都是她人美心善大人大量了。

    不过好像……傅秉原那意思就是以后再也不往来吧?

    她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连抹一下不存在的眼泪都不方便。

    好消息:联姻对象是我喜欢的人。

    坏消息:已经拒绝了并且把人得罪了。

    当事人姜小姐: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曾经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却被她撕碎然后团吧团吧扔掉了。

    “不知者无罪,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姜霁初愤恨地狠狠喝了一口汤。

    等吃完饭收拾完,医生又来例行检查了一番。

    庄乔和沈殊则留着陪她说了一会儿话,看她神色有些疲惫,很识趣地告辞让她好好休息。

    -

    两人离开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五月温度宜人,窗帘随风飘动,隔窗望去,枝叶葱茏绿影摇曳,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尘埃浮动。

    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骤然醒来接收了这么一个消息,心绪几个起伏,姜霁初确实感到有些累了。

    合眼几个转息就陷入了沉睡。

    很奇怪,自从那天见到傅秉原,她不止一次梦见他。

    过去好几年的事情,记忆却从未褪色,如鎏金般轻易拂去尘埃,留下难忘的部分兀自熠熠生辉。

    即便不过是些日常。

    高一时元旦晚会前夕,中午自习时参演的人要去集体排练。

    她踩着午休结束打铃前的时间赶回教室,大部分人都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傅秉原坐着,背挺得很直,低头写作业。

    姜霁初彩排的衣服没有来得及换下,教室里暖气开得足,一路跑下来微微出汗,她索性把套着的羽绒服脱下,装作不经意却又十分刻意地,穿着色彩鲜明的小短裙,露着一节雪白的腰,从傅秉原面前摇摇曳曳地走过去,张扬骄傲得像小孔雀。

    然而傅秉原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也不气馁,一眼看出他写的是化学,于是笑眯眯地碰了碰他,靠近小声说,语气却带了点娇蛮不讲理:“加油快点写哦,写好借我抄!”

    姜霁初其他几门功课都相当出色,偏偏化学一般,初中时还是请了名师一对一狠狠恶补了一段时间,自己也努力,这才提上来,到中考时已经能游刃有余地拿到高分。

    可等到了高中难度陡然提升,加上又开始不上心地开摆,化学成绩也就堪堪算得上还行。

    但傅秉原是理综天才,连社团都是加入的分子化学社。大大小小的考试更是不用操心。

    姜霁初有个歪理准则:早就会了的题,掌握透彻了,抄抄算了;不会的题,反正仔细学过了也搞不懂,没几个人做得出来,也抄抄得了。

    反正横竖都能稳在年级前五。

    更关键的充分必要条件是,她的同桌是傅秉原。

    她原本还是不偷懒的。

    但没有什么比抄成绩和自己相当、又严谨认真的学霸的作业更令人放心的了。

    印象里傅秉原总是说“不行”,她是怎么说的呢?

    “不可以也没有用哦。”

    时间久了,傅秉原受不了她软磨硬泡,“不行”几乎只是走个惯例形式。

    对着姜霁初,他变得相当好说话。

    梦里往事混沌浮现,清晰又模糊。

    从年少相识到日后分崩离析,直至重逢。

    真实,又奇诡。

    真的是,往事历历在目,奇的是,她仿佛翻完了一卷书。

    甚至提前知晓解锁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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