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躺在床上,姜霁初顺手给傅秉原发了自己的微信和号码,才看到庄乔发来的消息。

    庄乔:沈殊则回国了。

    咱们有空一起约个饭?

    姜霁初:行啊。

    庄乔:成,你这周日有空吗,中午咱们庭园见?

    庭园的环境和私密性很好,是江城顶级的中式古典私人会所。

    姜霁初翻了翻行程,回过去:可以。

    -

    车驶入地库停稳,转身关上车门的刹那,副驾驶座上有东西在灯下一闪。

    是一只精巧闪耀的,被主人,或许是不小心遗落的,钻石耳钉。

    毫无疑问,是那位姜大小姐的所有物。

    这么多年过去,傅秉原并没有少见那些前赴后继的女人居心叵测引人关注的手段。

    但眼下——他不觉得姜霁初会用这么浅显而拙劣的把戏。

    故意遗落私人物件什么的。

    以她什么都不在意的丢三落四的性子,这不是一件值得细思的事情。

    他按了按眉心,轻叹口气,伸手拿起那枚耳钉。

    这时手机响了两声。

    姜霁初:Q Q不常用,既然都见过面了,vx什么的也一起加了吧?

    姜霁初:对了,好像丢了东西在你车上,拜托傅总替我保管好哦,有时间请你吃饭~

    “不用。”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给个地址,我寄给你。”

    “不要一直叫我傅总。”

    他能肯定,姜霁初就是故意在恶心人。

    她从前总喜欢连名带姓在他边上“傅秉原傅秉原”的喊,如今一口一个“傅总”,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没等到她再回复,手机铃声响起。

    “小原,最近怎么样忙不忙?”

    铺垫着寒暄了几句,傅秉原问:“爸,你有什么直说。”

    “噢,你妈让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恒盛姜家有意,你要是有空的话周日上午十点在庭园,去见见?”

    “姜家?”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他脑海里浮现出夜色路灯下,不久前刚见到的那人一身珍珠白的吊带裙,搭着黑色针织外套,抬着下巴说“就是客套一下”的样子。

    鲜活至极。

    “对,好像跟你以前还是同学。”

    他本能地想要拒绝。

    掌心里的耳钉被无意识攥紧,带着细微的痛感。

    就当顺路正好把东西带给她。

    “好。”

    -

    周日。

    因为资源被风头正盛的那位小花截胡了好几个,姜霁初这段时间不算太忙。

    要不是从小认识,她真要怀疑庄乔是提前和她妈串通过了。

    她压根没打算去赴宴联姻,但阴差阳错,还是差不多的时间地点。

    半小时前。

    庄乔哀怨地告知自己要临时被压榨,不得不晚点到,并提了一嘴沈殊则刚回国不熟悉让她照看下。

    她索性直接在入口前厅后的凉亭水榭处等人。

    她其实有点想要抗议。

    姜大小姐惯于见色起意,年少时对着清冷如竹的沈小少爷也不例外。

    情窦初开那会儿很是心动了一阵。

    后来两人针锋相对实在不合,以沈殊则狠狠阴阳了一句“面如桃花心如蛇蝎,没有人会喜欢你的”作为她这段初心萌动的终结。

    之后隔了好些年,一直到两人都在国外读大学那会儿才恢复了一点联系。

    倒不是姜霁初大度不记仇,而是后面回想了一下,这句幼稚的“狠话”的重点分明是在前半句啊!

    “面如桃花”,连想骂她都不忘先夸一句她漂亮,真是,哎。

    彼时姜霁初捧脸瞧着镜子,年少的不快全然抛之脑后,无比怜爱地自言自语:

    “姜姜啊,你这么美,一定要眼光放长远,男人多得很,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这点小事,原谅他算了。”

    “姜霁初?”

    来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霁初压根没注意到他,直到沈殊则先试探地叫她名字才回过神来。

    青年一身米色休闲衬衣,袖口松垮随意地挽到小臂上,俊俏立体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正戏谑又懒散地看着她。

    “沈大少爷,好久不见?”

    正经中带点犯贱的话说出口才发觉最近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实在是有些高。

    沈殊则一本正经接上话,一唱三叹:“不愧是jiang~大~明~星,实在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怎么在这儿等,大发善心纡尊降贵迎接我?是不是还有个欢迎仪式什么的?”

    不说话斯文败类开口就原形毕露,这厮就多余长张嘴。

    姜霁初时刻记着表情管理才忍住没翻上一个白眼。

    “那你跪下谢恩吧。”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弥漫的那点尴尬也瞬间消失不见。

    她促狭地笑了笑:“其实是受人之托,您老大驾光临,小乔有事得晚点,不信任你的智商怕你不认识。”

    青年怒了,“什么叫‘不信任我的智商’?我的智商怎么了?怎么这么欠呢?这是不实诽谤,庄乔什么时候来你赶紧催催,我等着,势必她得给我一个说法!”

    “……”

    “咦,那个人怎么有点眼熟?”沈殊则突然向她身后看去,有些不确定,“傅秉原?”

    姜霁初条件反射般的转过身去。

    冷灰色衬衫,黑色西裤,姿态矜贵生人勿进,是傅秉原无疑。

    不远处,那人似乎敏锐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往外走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身点了点头示意,权作打了个招呼。

    “我还以为你们把他也叫来一起吃饭,原来不是?还挺巧的。”沈殊则在一旁念叨。

    这时什么老同学见面大杂烩。

    姜霁初心念一动,快步走过去。

    站定,细细打量之下,才发现对方今天似乎格外冷冽。

    难道心情不好?

    “还真是巧,你也来这儿?”

    “巧?”

    傅秉原低头看着拦在身前的姑娘,低声重复了一遍,露出一个短促又意味不明的笑。

    他在包厢等了一个小时,等来的是她的缺席,是她在沈殊则身边的谈笑风生,和这一句故作惊讶的“巧”。

    当然巧。

    要不是偶然的临床一瞥,他也不会知道,姜霁初并不是没来赴约。

    只不过是赴的和沈殊则的约。

    姜霁初试探着开口:“你吃过饭了吗,要不一起?正好我们聚一聚。”

    傅秉原微低着头,微长的眼睫在眼睑处落下一片暗影,有些看不清情绪。

    “你的白月光回国,我就不必凑热闹了吧。”

    她一怔,眼前人似乎刻意收敛着某种情绪,周身一片冷意。

    可是自己明明没惹他。

    总是被迁怒。

    “这是你的东西。”

    傅秉原摊开手心,塑封首饰袋里是她前几日刻意“遗落”在他车上的那枚钻石耳钉。

    无暇顾及为什么他会随身携带着,姜霁初像少女时期一样轻轻拽住他的袖口,姿态坚决。

    “说过要谢你保管,既然你带给我,那更应该请你吃饭了。”

    他目光在被扯住的衣袖上轻轻一掠,随即漠然地撇开眼。

    “让开。”

    他不想再多做停留,抽出手抬步就向前走。

    “你怎么了?”

    她清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非要跟我撇清关系?”

    姜大小姐的脾气和爱刨根问底的特性随着年龄渐长而变得收敛,但此时又有复萌的态势。

    傅秉原顿住,转身定定看向她,带着一种压抑着风暴的平静。

    “撇清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需要撇清?姜霁初,我是不是说过,别再来招惹我?”

    他是说过。

    傅秉原刻薄起来,其实很擅长刺痛人。

    彼时即便有些伤心,也仍旧不以为意。她漂亮、开朗、聪明,没有人会真的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

    甚至避之不及、心生厌恶。

    只有,18岁以后的傅秉原。

    当时的少年和如今几乎重叠,面色冷淡,带着厌烦和讥诮,一字一顿:“姜霁初,我说,别再来招惹我。”

    原来前几天的缓和和好意只是礼貌的假象。

    面前的姑娘面色一瞬苍白。

    他心生烦躁,明明是她屡屡戏弄他,如今这样一副无辜又委屈的样子,又是想要怎么样呢?

    没有再等到回应,他大步离开。

    -

    沈殊则很有眼色地没有追问什么。

    刻意掩饰过情绪,等到了包厢里,姜霁初已经自我调节得自然如常。

    等庄乔赶来,和沈殊则一阵互掐,气氛松快愉悦,先前的不愉快就像一个小插曲被抛之脑后。

    吃完饭,庄乔又撺掇着安排了高尔夫和桌球。

    玩到尽兴准备回去,想起来下午又喝了不少鸡尾酒,只得叫代驾。

    庄乔的代驾来的最快。

    她先离开后,剩下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姜霁初清了清嗓子,“我问你啊,你有觉得我很讨厌吗?”

    沈殊则略带夸张地“哈”了一声。

    “当然没有。”

    她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这么想。”

    “那你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是——?”

    “如果你说是,我有理由骂你一顿爽一下;如果你说不是,”她耸耸肩,“说明你很正常,眼光也不错。”

    沈殊则低笑了一声,随即正色道:“是傅秉原跟你说了什么吧。”

    他这人其实很敏锐。

    身边人的情绪变化即使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他看出端倪。

    “是啊,蛮过分的,比你以前还过分。”姜霁初想起年少时和沈殊则吵架,信誓旦旦地反驳那句“没有人会喜欢你”时说,“傅秉原就会喜欢我!”

    打脸得太响,太丢脸了。

    她只希望沈殊则没有想起来嘲笑她。

    如今两人对她的态度浑然颠倒了一番,姜霁初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当时,年纪太小了不成熟,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很抱歉,真的,”沈殊则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了个歉,“姜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她有些诧异,随后摆摆手弯眼笑了笑,“行,看在你这么诚心赔罪的份上,饶你一命。”

    又闲聊了几句,叫的代驾先后赶到。

    喝了点酒,姜霁初开始犯困,在后座昏昏欲睡。

    猝然间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几乎震破耳膜。

    她随着惯性猛地前倾,一声巨响炸开,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有些发愣。

    安全气囊弹出,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痛,鸣笛声、路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又慢慢远去。

    她眼前发晕,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下次出门真应该看看黄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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