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见故人
“陛下，宰相府的傅小公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宰相没有亲自来么？”
凌屹枝搁下笔，怀灵识趣地上来替她捏肩膀：“没有，宰相的意思是任您处置。”
凌屹枝懂了，这是送来和迟冀争宠的，做得好宰相府不吃亏，出了事也好撇清关系。
“传进来吧。”
傅家这位小公子与她早死的驸马傅卓有八分相似，恭恭敬敬跪坐在阶下，像只缩头缩脑地鹌鹑，只是眼睫毛止不住地颤，瞧着有些胆怯。
凌屹枝晃眼瞧见了初遇那年的傅卓，心道宰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傅卓虽然负她，但毕竟是出于所谓“剧情”，这么多年抗争下来，凌屹枝对他倒是没什么恨意，此刻如见故人青葱年少，一时怔神。
平心而论，傅卓长得确实不错，否则也引不得她一个公主下嫁。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叩首：“臣傅玦。”
“美玉微瑕，名字不错。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就是还未及冠，来吧，给朕研磨。”
傅玦起身靠近，他应当在家中受过训练，但第一次面见天子，免不了紧张，墨条和砚台轻撞出脆响，惊得少年僵在原地，手足无措，险些就要跪下。
凌屹枝没有急着解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
懵懂，天真，又与外界传的迟冀性格相仿，宰相这哪里是族中恰好有个适龄儿郎，分明是早有预谋。
她迟迟不开口，傅玦硬着头皮继续研磨，墨汁越来越浓，凌屹枝这才大发慈悲地出声提醒：“傅小郎君，该加点水了。”
傅玦如梦初醒，慌忙握了几滴清水，溶化的墨块在他的指尖留下乌黑印子，将那双保养白皙的手染得斑驳，像是上好的玉石平白掺了杂质。凌屹枝心叹可惜，吩咐道：“怀灵，带小郎君去净手。”
傅玦回来时，手被冷水洗得通红，指节皮肤都搓破层皮，缩在袖子里不敢伸出来。凌屹枝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主动握住他的手腕，从怀灵手中接过药膏，细细涂抹在他指尖，亲昵的接触惹得少年肌肤战栗。
点到即止，凌屹枝示意他看桌案。桌上是一封参迟冀独占圣宠的折子，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凌屹枝在字上添了浓墨，寥寥几笔勾出神韵。画中人身长玉立，垂手研磨，眉眼乖巧胆怯，一派任人欺负的可怜样。
“如何？”
傅玦脸色苍白，斟酌道：“陛下……丹青圣手，画技了得，只是……”
“只是如何？”
他不傻，猜出凌屹枝表面问画，实则意在迟冀独宠一事，因而壮着胆子用手指点过空处：“臣尽日研磨，却不见所盼之人，也太可怜了吧。”
“高门大户出来的，这张嘴确实讨喜。今夜留在太仪殿守夜吧。”
宫人来报时，凌屹枝正在书房与宰相议事。
她没有宠幸傅玦，只是叫他守了一夜的蜡烛，但效果已经够了，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不知这傅小郎君父母何人？可有师从？”
“他的父母得重病去了，一直养在臣膝下，因为幼年身体不好，只请了些夫子上门教书。”
“十七……好年纪，他可愿意留在宫中侍奉？”
“他自愿进宫，自然是愿意的。”
“如今宫中只有一个侍君，这位份倒是不宜相差太大，反而叫傅小郎君遭朝前口诛笔伐……宰相可有建议？”
没等宰相沉吟出结果，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个宫人打断了谈话：“陛下！迟侍君往尚书房去了！”
尚书房？皇子读书的地方？迟冀去那里做什么？她一转眼，果然瞧见宰相的眉头高高蹙起，显然对这个不受控的坏事侍君分外不喜，忽然来了兴致：“正好，该去瞧瞧净儿的功课，宰相可愿一同前往？”
他们到的时候尚书房已经乱作一团，迟冀指着太子太傅的鼻子大骂空谈误国，老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见到圣驾连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状：“陛下……陛下！”
“太傅莫急，先缓口气。迟冀，还不过来道歉。”
迟冀不情不愿地跟着跪下：“奴给老先生赔罪了。”
太子太傅鼻孔出气，依旧不平。凌屹枝问道：“迟冀，你是为何顶撞太傅？”
“他那文章说得不对，我正跟他理论呢。”
“哪篇文章？”
“回陛下，是启元二十一年间女状元童沁的治水文章。”
童……沁？
她脸色微沉：“有争议那便换一篇吧。”
太子太傅是个老学究，加上当年的事被皇室和宰相府联手压下，他不知隐情，还想辩解：“百年来唯一的女状元，字字珠玑，文风典雅，世无其二，是个奇才啊！童大人这篇应试文章，老夫几十年来再未见过盛者，因为‘争议’蒙尘，岂不谬哉！”
凌屹枝太阳穴鼓胀，只见他嘴唇上下开合，说出内容却像是隔了层迷雾，被脑中的嗡鸣搅碎。恍惚间听见有人惊叫，接着意识便跌入黑暗。
“宰相没有亲自来么？”
凌屹枝搁下笔，怀灵识趣地上来替她捏肩膀：“没有，宰相的意思是任您处置。”
凌屹枝懂了，这是送来和迟冀争宠的，做得好宰相府不吃亏，出了事也好撇清关系。
“传进来吧。”
傅家这位小公子与她早死的驸马傅卓有八分相似，恭恭敬敬跪坐在阶下，像只缩头缩脑地鹌鹑，只是眼睫毛止不住地颤，瞧着有些胆怯。
凌屹枝晃眼瞧见了初遇那年的傅卓，心道宰相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傅卓虽然负她，但毕竟是出于所谓“剧情”，这么多年抗争下来，凌屹枝对他倒是没什么恨意，此刻如见故人青葱年少，一时怔神。
平心而论，傅卓长得确实不错，否则也引不得她一个公主下嫁。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叩首：“臣傅玦。”
“美玉微瑕，名字不错。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就是还未及冠，来吧，给朕研磨。”
傅玦起身靠近，他应当在家中受过训练，但第一次面见天子，免不了紧张，墨条和砚台轻撞出脆响，惊得少年僵在原地，手足无措，险些就要跪下。
凌屹枝没有急着解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
懵懂，天真，又与外界传的迟冀性格相仿，宰相这哪里是族中恰好有个适龄儿郎，分明是早有预谋。
她迟迟不开口，傅玦硬着头皮继续研磨，墨汁越来越浓，凌屹枝这才大发慈悲地出声提醒：“傅小郎君，该加点水了。”
傅玦如梦初醒，慌忙握了几滴清水，溶化的墨块在他的指尖留下乌黑印子，将那双保养白皙的手染得斑驳，像是上好的玉石平白掺了杂质。凌屹枝心叹可惜，吩咐道：“怀灵，带小郎君去净手。”
傅玦回来时，手被冷水洗得通红，指节皮肤都搓破层皮，缩在袖子里不敢伸出来。凌屹枝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主动握住他的手腕，从怀灵手中接过药膏，细细涂抹在他指尖，亲昵的接触惹得少年肌肤战栗。
点到即止，凌屹枝示意他看桌案。桌上是一封参迟冀独占圣宠的折子，洋洋洒洒引经据典，凌屹枝在字上添了浓墨，寥寥几笔勾出神韵。画中人身长玉立，垂手研磨，眉眼乖巧胆怯，一派任人欺负的可怜样。
“如何？”
傅玦脸色苍白，斟酌道：“陛下……丹青圣手，画技了得，只是……”
“只是如何？”
他不傻，猜出凌屹枝表面问画，实则意在迟冀独宠一事，因而壮着胆子用手指点过空处：“臣尽日研磨，却不见所盼之人，也太可怜了吧。”
“高门大户出来的，这张嘴确实讨喜。今夜留在太仪殿守夜吧。”
宫人来报时，凌屹枝正在书房与宰相议事。
她没有宠幸傅玦，只是叫他守了一夜的蜡烛，但效果已经够了，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不知这傅小郎君父母何人？可有师从？”
“他的父母得重病去了，一直养在臣膝下，因为幼年身体不好，只请了些夫子上门教书。”
“十七……好年纪，他可愿意留在宫中侍奉？”
“他自愿进宫，自然是愿意的。”
“如今宫中只有一个侍君，这位份倒是不宜相差太大，反而叫傅小郎君遭朝前口诛笔伐……宰相可有建议？”
没等宰相沉吟出结果，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个宫人打断了谈话：“陛下！迟侍君往尚书房去了！”
尚书房？皇子读书的地方？迟冀去那里做什么？她一转眼，果然瞧见宰相的眉头高高蹙起，显然对这个不受控的坏事侍君分外不喜，忽然来了兴致：“正好，该去瞧瞧净儿的功课，宰相可愿一同前往？”
他们到的时候尚书房已经乱作一团，迟冀指着太子太傅的鼻子大骂空谈误国，老先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见到圣驾连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告状：“陛下……陛下！”
“太傅莫急，先缓口气。迟冀，还不过来道歉。”
迟冀不情不愿地跟着跪下：“奴给老先生赔罪了。”
太子太傅鼻孔出气，依旧不平。凌屹枝问道：“迟冀，你是为何顶撞太傅？”
“他那文章说得不对，我正跟他理论呢。”
“哪篇文章？”
“回陛下，是启元二十一年间女状元童沁的治水文章。”
童……沁？
她脸色微沉：“有争议那便换一篇吧。”
太子太傅是个老学究，加上当年的事被皇室和宰相府联手压下，他不知隐情，还想辩解：“百年来唯一的女状元，字字珠玑，文风典雅，世无其二，是个奇才啊！童大人这篇应试文章，老夫几十年来再未见过盛者，因为‘争议’蒙尘，岂不谬哉！”
凌屹枝太阳穴鼓胀，只见他嘴唇上下开合，说出内容却像是隔了层迷雾，被脑中的嗡鸣搅碎。恍惚间听见有人惊叫，接着意识便跌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