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到水源,解当下之急。”

    闻言戚嵘宁点头,又问:“姑娘寻水有法子?”

    “有,我修水系法术。”她却没详细解释那法子是什么,戚嵘宁听出了她不想多言,及时停住不再多问。

    反正他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话毕后她就闭上了眼睛,似是累极了,不过多久呼吸就渐平稳得陷入了沉睡。

    黑夜还很长,两人围着篝火而眠,一人躺着一人盘腿而坐,在辽阔的沙漠之中带着种相依为命之感。

    夜半之时,篝火渐熄,苏棘被噩梦陡然惊醒,身体微微一颤后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躺在对面平稳呼吸的戚嵘宁,看起来睡得颇为安稳。

    她本来神游梦中的意识这才迟钝过来想起,自己和这男子达成了合作,之后都要同行,她须得习惯周边有人的感觉。

    平复被噩梦扰乱的心绪,她看向戚嵘宁,之前的疑惑又复出现——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罢了,苏棘闭上眼,继续方才未尽的睡意,她想,不管是何高贵的身份都与她无干,看他性格也不算烦人,暂且与他同行应该还能忍受。

    “苏姑娘,昨夜休息得如何,我看你脸色好了很多。”

    “苏姑娘,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这儿风可真大啊,一大早就如此猛烈,还夹着沙子……唉,我这衣服……”

    早晨两人刚醒不久,耳边的追问和絮叨就让苏棘收回了自己昨晚心中的想法,事实是戚嵘宁比想象中的烦人多了。

    旁边的树经了一夜冷风摧残,本来就苟延残喘的树叶被吹落精光,在地上却没剩多少痕迹,多数不是被风吹走了,就是被沙子给埋了。

    戚嵘宁衣服上落了几片,才一夜的时间,树叶变得干卷,虚虚挂在了他衣襟上和肩袖处。

    戚嵘宁昨晚行动看似正常,可苏棘知道,他身上的伤不比自己的轻,甚至可能还更重。

    直到现在,他对伤痛依旧只字未提,甚至都未表现出来难受分毫,反而一直在用嬉笑的放松同自己交流。

    她无意去了解他为何会经历了追杀,就像对方同样也未曾问过自己的伤是怎么来的一样。

    启程前,戚嵘宁走近树边用手拍了拍饱经风霜的树干。

    他郑重地说:“多谢你救我一命。”

    还以为他昨晚没信自己说的话呢,现在看来确实信了。

    苏棘看到他说完后转身回来看向自己,眼里满是认真,似乎对着树感谢时的认真劲还没过去。

    苏棘错开他目光:“走吧。”

    身后踩沙的脚步声跟上,几步之后追到了苏棘身边,苏棘腹稿还未出,戚嵘宁便先挑起了其他话头:“你可知道那树叫什么?”

    苏棘咽下口中要说的话,微微摇头先回答道:“未曾见过,不认得。”

    “那是胡杨,常长在沙漠之中或是干旱沙暴频起之地。”

    苏棘这才继续扭头微仰看向他,看到她探究的眼神,戚嵘宁低头解释说:“进来前我有在外面见过,那里受干旱之扰,也种着很多胡杨。”

    “嗯。”她应,其他毫不多问。

    之后便生硬地开口说自己的对策:“我在师门中主修水系法术,所习之法能感知到水源位置。”

    她解释完前因后,开始正题:“如何走出去我无法,但找水之事,以我之能应能解你我当下之急。”

    戚嵘宁点头赞同她的策略,他正色说:“那就劳烦姑娘了。”

    有了明确的目标,两人也不再互相多言。

    直接往苏棘感知到水源的方向行进,路上竟遇到了一场小型沙暴。

    细沙随风吹来落在了脸上,还有一些顺着衣物的缝隙钻入靠近皮肤,它们几乎是无孔不入,发丝间同样覆上了沙子。

    沙子迷眼的同时,前方路况也同样被风沙所掩,本来就干燥缺水的二人经了这一遭,都变得有些狼狈。

    风沙还未散,苏棘就突然向戚嵘宁靠近而去。

    他以为对方是要躲在自己身后,结果苏棘就直接往他身上动手,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一道裂帛声在呼风中突兀响起。

    戚嵘宁当即愣住,随后他惊讶地看着苏棘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的大氅撕成了两半。

    人还没从衣服被撕中搞清楚状况,苏棘就将撕下的剩下一半扔在了他怀里,然后自己用另一半将头部和整个上半身半包裹住,只留下一双被风沙迷得微红的眼看向自己。

    “别愣着了,围着。”她提醒着眼前惊讶看着自己的戚嵘宁说。

    对方听完后连忙学着她也将自己包裹住,两人用露出的眼睛对视了一眼,戚嵘宁眼中浮现对她睿智的赞许。

    苏棘错开他的视线,提醒说:“继续走吧,今夜必须要找到一个能过夜的地方。”

    这沙子无孔不入,裹住头部的衣物只能暂时阻断沙子影响两人的身体,可他们身上都有伤,一直这样捂着,在燥热天里终归不是长久之法。

    戚嵘宁虽未言,苏棘却无比确信他身上的伤口应该也已经开始发炎了,因为她自己身上也是。

    还好两人运气不算很差,在天黑之前,终于见到了一片胡杨林。

    一路上的沙土也变得越来越坚固,虽然还是与外面的土质不同,但至少不再是流沙的模样。

    那是一片不大但在荒凉的沙漠里已经算是成群的胡杨林,那里约莫长着十几棵树的样子,分布略显稀疏,从中心往外是一批又一批枯死的胡杨残骸。

    在经年累月的风化下,有的呈灰白,有的呈墨黑,每棵树木皆残缺不全,大部分只剩下了粗壮的树根和树干。

    它们正在风沙的侵蚀下缓慢死去。

    傍晚落日余晖洒在这偏僻一隅,在胡杨林最后消失之前,它们迎来了两个外来的见证者。

    苏棘眼睛透过头巾衣物的缝隙,看向这片已经处在强弩之末的胡杨林,直观地感受到了自然的无情和强大。

    她对身旁的人道:“进去吧,今夜就暂且将这里当做庇护所。”

    戚嵘宁沉默了不少,他喑哑着声音答:“好。”

    广阔的沙地上,两人渺小的身影越过成百上千棵枯木残骸缓慢地往残存的胡杨林中央行进。

    余晖现身没过多久,天色变得昏暗起来,远处天际开始模糊,沙暴如巨浪翻涌成墙,即将向这片最后的生命之地席卷而来。

    行在满地枯木中的苏棘似有所感,她回身看向远方,看到了黑压压的黄沙带着万钧之势涌来。

    同时周边风起,平地沙土微动,一阵令人胆寒的“呼呼”声环绕着周围,整个天地似乎都暗了下来。

    又是沙暴,而且比午间时遇到的更加猛烈。

    戚嵘宁同样回身看到这情景,二人几乎毫不犹豫便收回了目光,加快往胡杨林的方向行进。

    苏棘催促道:“快走!”

    可是沙暴却来得比意料之内还要快,两人连跑都还没来得及,肆虐的沙暴就已经到了。

    地面黄沙渐渐流动起来,被风卷至空中,周遭一切都看不见了。

    惊惧间,苏棘只来得及抓住戚嵘宁的手腕,在巨大的风呼声中喊:“抓住我,别走散了。”

    苏棘头上挡沙衣物被吹落,幸而她一只手及时抓住,却也在瞬间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睛,于是只好艰难眯着一条缝试图查看一眼前方路况,却被眼前所现景象惊到。

    身旁枯木下,五六具人骨在地面若隐若现,就贴近她的脚边。

    视线再往稍远一扫,流动黄沙中千万具白骨逐渐露头,几乎都聚于每一棵枯木附近,两者相映,残骸遍地。

    苏棘像是明白了什么,霎时心中大骇:“停下,不能去胡杨林!”

    话音才落,手中便拉了个空。

    她惊慌回头,身旁哪还有戚嵘宁的身影。

    沙暴越发猛烈起来,苏棘勉力维持身形却独木难支,她看向身旁枯树,对着地上白骨心歉道,冒犯了。

    接着便踩着白骨靠近枯树,被风化多年的骨头极度脆弱,被她几步一踩,脚下“咯咯”脆响着断裂。

    苏棘只能强迫着自己不要低头看,在黄沙漫天中走向枯树。

    待手终于碰上干枯树干时,在周遭风呼声的围困中,心里终于有了底。

    一边抱着枯树以防自己被风卷走,一边抬手拉着头上衣物,她透着缝隙查看周围,纵然视野里满是黄沙,却仍不敢松懈半分。

    苏棘心念,戚嵘宁你小子可别给我死了,我昨晚废那么大劲帮你压制身体里的毒,可不是白救人的。

    昨天她确实毫不犹豫走了,结果半路又改主意了回去救人,没想到昨天才救的,今天就要下去见阎王。

    视野里黄沙越发浓浊,再不能视三步以外的物,苏棘心又凉了半截。

    脚上乍然感觉到一个东西抓着她,以为是被风吹翻起来打到脚的白骨,苏棘狠狠甩了一下脚,听到了一声痛呼。

    “苏棘轻点!是我,是我……”

    戚嵘宁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苏棘惊讶往下一看,满地白骨中,戚嵘宁躺在上面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她。

    “你怎么躺着了?”苏棘顶着巨大的风呼声问。

    戚嵘宁大声答:“先熬过这阵再与你说。”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失真,听完苏棘莫名安心下来,心道,还好,没白救。

    一个时辰后,沙暴渐渐停下,沙漠夜晚来临,气温开始降低。

    苏棘放开枯木低身将地上的戚嵘宁扶起,两人互相搀扶着,借着月光看向周围。

    覆盖的黄沙已被吹走,地上森森白骨都露了出来,比苏棘先前看到的还要多几百倍,脚下几乎变成了白骨地。

    一阵夜风吹过,万千白骨空洞的眼睛仿佛都成了埙口,待风穿过,怪异乐声齐奏响彻整个辽阔沙漠,随风飘散经久不息。

    乐声如哀哀嗟叹,悲意不由充斥着苏棘与戚嵘宁心头,两人站在满地残骸之上,见证何为死后悲鸣。

章节目录

荒芜之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井晖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井晖并收藏荒芜之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