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候机厅出来,在航站楼等顺丰车的时候,云妗和江旭阳相视一笑,对刚才彼此的表现都很满意。

    江旭阳并没有事先说要和一同回去,但云妗说出后他并没有拆穿,现在直接默认同行,在云妗拒绝后也态度坚定,因为云妗已经把话说出去了。

    她说出去的话,他认真的当真,默默的施行,无意中,他成全了云妗最在意的体面。

    这样就够了,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你爱我,你不爱我”这样的事,是裴渊和陆淮安那样的人才有资格思考的。

    他们出生含着的金汤匙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人群中心被人拥护,他们无关紧要的要求,有无数人手段用尽去达成,夜晚的高台上那熠熠生辉的烟火,献祭了着黑暗中无数人的一生。

    云妗跟在陆淮安身边太久,差点以为这样的风光属于所有人,幸而他醒悟得不算太晚,不同世界的人体面也是不同的,于是她重新替自己选择了盟友,写好了故事,想到了结局。

    机场和派出所联系的顺路人是来林城出差,回程时顺便旅游,他的最后一站是距离高速五公里的仙女庙,客随主便,云妗和江旭阳一同前往。

    仙女庙位于山顶之上,不太出名,多是附近的人,游客极少。拾阶而上,台阶有翠色青苔,古树茂林清幽雅静,伴随着清脆鸟鸣,车主谈起庙里的主持,据说是得到高人。

    “当地的世家豪门想见他一面也难,实际上我们今天也不一定能得见,不过,来林城一趟不碰碰运气总觉得不甘心。”

    许是看出云妗和江旭阳眼中的不信,他苦笑的摇摇头,说起一桩旧事。

    他是林城本地人,年轻时少年得意为人轻狂,从体制内离职下海经商后,仗着不俗的家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被人陷害入狱,出狱顿觉人生无望,心生死志。

    “我就是在那山上遇到了慧通大师,他让我莫回头,往北走,这一走就是二十年,但人生也算得上顺遂。”只是现在,他又遇到了跨不过去的坎。

    云妗和江旭阳对视一样,无可奈何,原来,这是困难当前在上进和上班之间选择了上香。

    仙女庙不大,一座大殿和一座偏殿,全木质古建筑,不似外面古镇商业化的纤尘不染,全殿干涩的褐色木头满是风霜。

    师傅们在大殿参禅礼佛,信徒在此参拜求愿,大殿后有一座偏殿供师傅们日常居住,殿前是插着残香的灰色香炉,以及一株古银杏,此时树叶边缘已染上鹅黄。

    一入庙,车主急着去寻主持,遍寻不见,坐在后殿屋檐下磨小和尚打听主持去向,小和尚满脸通红,应付不过来,抓着江旭阳说要免费送香,让他去拜佛。

    来都来了,江旭阳也入乡随俗。

    云妗没有去上香,站在那株银杏树下,凭她仅有的植物学知识,以及在长安出差时见过相似的,她惊诧于这还真是一株百年古树,最少三百年,抛开信仰不谈,这里算得上一处难得的风景。

    “施主可悟出了什么?”老和尚穿着灰色的袈裟,棉麻材质,洗的变色,却有高僧之姿,可他故弄玄虚却找错了人。

    “不曾,不悟,不信。”云妗不信命,如果求神拜佛就能心想事成,那么她童年那些小伙伴就不会永远留在大山,她只信自己。

    老和尚目光柔和,深邃的眼睛浩瀚无边,笑着对云妗摇头,“施主你来早了。”

    “早或晚又有什么不同?我只会是我,不会变。”无论何时,她都不会上当,如果对方不是故弄玄虚,她会添上香油钱,但现在她的反骨有五百斤,偏不上当。

    老和尚含笑并不多劝。

    江旭阳从大殿出来,走到云妗身边,老和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摇了摇头,“奈何情深缘浅,人生在世,执念莫要太深。”

    模棱两可,不知是在点什么,江旭阳想到了前女友,又转头去看云妗,他上前一步想要追问,老和尚说完转身下山。

    有小和尚追着他的背影,告知被人缠得无可奈何,半是抱怨半是求情,但他并有去见特意来拜访他的车主,他对小和尚说:“该说的话早已说尽。”

    什么话说不得,怕是解决不了麻烦而已,云妗全然不信。

    江旭阳若有所思,“往北走,莫回头。”

    “原来如此,当局者迷啊,江医生,多谢你指点迷津。”车主颓废的从大殿出来,他“哈哈”大笑,眉宇阴霾一扫而光,仅仅因为这一句话,他当即决定关闭在南方所有业务,当下就拿出手机采取行动。

    够疯的!

    从仙女庙下山,上高速前的服务区,江旭阳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提着罗森便利店的包装袋。

    云妗站在车边对他浅笑着招手,他看见后,小跑着朝她而来。

    江旭阳微喘的气息迫不及和她说话,这一刻,他好像大学时第一次谈恋爱那样,手足无措,迫不及待的向我展示手里的东西。

    “长途无聊,我准备了些吃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都拿了一点。”

    “都很喜欢,我没什么忌口。”

    云妗递上纸巾,他鬓角有跑得太急生出的薄汗,江旭阳有片刻的手足无措,分明不是没有经过情事的毛头小子,但不知为何此时莫名羞涩。

    “你呢,喜欢什么?”

    “只要是你给我都喜欢,姐姐。”

    江旭阳还没有回答的时候,有个小男孩盯着他们的零食袋,双眸发亮,眼神发光,“噗嗤”云妗和江旭阳看了彼此一眼。

    用奶茶打发了小男孩,他们俩发现了一件事,默契的,两人异口同声,“你还挺招小孩。”

    其实以前并没有这样的际遇,只是他们和彼此在一起,就莫名其妙的遇到各种小机灵鬼。

    江旭阳已过而立之年,作为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医生,在自己也切身体会生离死别之后,他开始相信命这个东西。

    命说:有时终须有,无时莫强求。

    陆淮安争夺云妗,裴渊来势汹汹目的不明,普通人在当权者的强取豪夺面前不堪一击,他不知道命是怎么安排,他只是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成年人擅长权衡利弊,云妗于他风险太大。可他怎么还像年少时那样,生出了满腔豪情想要争一争?

    “这或许是一种美好的预示。”江旭阳温润笑容中暗含锋芒。

    云妗思考片刻,没有否认,她的未来是一线城市两百平的房子,一份月薪过万的工作,由两个互相理解的人组成的三口之家。

    ……

    林城机场贵宾室云妗得罪了裴渊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飞了京北,吴依比裴渊飞机落地还早的听到传言。

    沈际大摇大摆的捧着一束粉蓝色绣球,双腿交叠潇洒不羁的坐在她的办公室,吴依从外面进来,他迫不及待的打招呼。

    “恭喜啊,你瞒得可真好,以后还要请你多多关照,裴董的小姨子。”

    “哼,你这笑话看早了。”

    吴依一巴掌拍在沈际肩膀上,痛得这厮呲牙咧嘴,可为了维持风度,他忍者痛一脸意气风发,“你还是不是女人!吴总,你怎不知好歹,以后可万万不能这样,如今你的身份大大不同,走出去代表的是裴董的脸面。”

    “滚。”

    沈际哪能三言两语就被吴依打发,除了看笑话,他更要打听一番虚实,都说裴总用人能力至上,从无例外,但吴依就是例外,他承认吴依有实力,但和她待遇相比却是极不符合。

    “不走,你这女人还真狠,为了自己飞黄腾达,连自己的姐姐都舍得献出去。”

    吴依被沈际的话气得破防,“闭嘴吧你这个黑心肝的狗东西,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姐姐她……”

    “继续说啊,你姐姐怎么了?”

    吴依哪能任由沈际继续看戏,二话不说上手拧着沈际的耳朵,冷笑一声威胁,“你若是再不走,我便对外大声说我姐姐看上你了,要我牵线搭桥。”

    这一招够狠,谁愿意和裴渊抢女人,哪怕只是传言中的女人。沈际和吴依插科打诨,顺势离开,但他也不是毫无收获,吴依的姐姐这个女人,有意思。

    裴渊感情始末连云妗都未必知道,吴依自己也是连蒙带猜,但现在云妗和裴渊闹翻了,不可避免的,事情往她最不想看到的那样,滑向了无法控制的方向。

    她感到胆寒,为自己,为云妗。

    一个掌权着权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他隐秘而深藏的感情,在酝酿多年以后,被白月光拒绝,谁会相信他这样坚定不移的人会轻易放弃,为了挽回,谁知道他会做怎样疯狂的事?

    裴家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他的父亲,大姐,哥哥们……多智早夭,情深不寿。

    吴依不放心,她想了想,为了知道两人在林城的细节,她开车去机场接机,但在机场并未见到人。

    裴渊和林进直奔酒店,而后片刻未曾修整,开视频会议,处理公司事务。吴依不得不打起精神进入工作模式,她用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裴渊的步伐,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其他。

    再想起是在安全通道的门边抽烟,听到林进和沈际交谈。

    “他可是裴渊,失恋算什么大事?”林进颇为骄傲,这才是他眼中商业巨擘该有的样子。

    沈际松了口气,也有心思调侃,“那我们小吴总可要伤心了。”

    呸!

    吴依暗自唾弃这俩狗东西,他们哪里明白,她巴不得裴渊拿得起放得下。

    可在云妗坐车到达京北这天,清晨,裴渊推掉所有的行程,孤身开车前往另一家酒店——云妗的住所。

    林进被安排前往京北、乃至全国最出名的哪家医院替裴渊办事。具体因为什么事,要做什么无人知晓,保密级别高得吓人,董事办三分之一的人全力配合。

    这样的规格在A国,足够在不触犯任何法律的前提下,让一个人消失得毫无踪迹。

    吴依打云妗的电话没有人接,发了消息,无意中在云妗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

    大殿虚影,遍地银杏,柔和暖光,以及地上两个相交的影子,配文是:一屋两人,四季三餐。

    糟了。

    裴渊他知道吗?他会怎么做?

    但更让吴依绝望的是,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她既无法改变云妗的意志接受,也说不服不了裴渊放弃,她只能像过去看裴家的悲剧那样,眼睁睁看着事情走向最糟糕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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