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这里的洋流为什么是这样转的？”陈茹冽戳了戳林放的手臂，“不是啊，就很奇怪，北赤道暖流和南赤道暖流……你等会。”
陈茹冽咬着笔，嘴巴鼓鼓囊囊地在重复着“赤道逆流”、“赤道逆流”：“啊！我懂了懂了，赤道逆流和这俩是个圈的，那这样的话，这个地方这时候应该是这样走的……”
陈茹冽的身体转回去，林放的脑袋却一直在低着，眼睛借着太阳的光线，照亮了认真思考的陈茹冽。
“欸！不对啊，那林放，这里的时间为什么是这个啊，纽约在西五区，西五区4月30日的12点，时差为13小时，然后加一天，就是5月1日的1点。”陈茹冽挠挠头，“对啊，是5月1日的1点，我怎么算到4月30日的13点的。”
“你没什么大事吧？”林放看着陈茹冽，问道。
“啥？什么地上？”陈茹冽终于扭头，看了林放的眼睛，“地上掉了什么吗？”
林放看着陈茹冽低头，满地找东西的样子，笑了一声：“大哥，我问的是，你最近有什么大事吗？怎么总感觉紧张兮兮的。”
“啊，哦。”陈茹冽呆楞了一下，好像电脑开机重启的模样，“不是，那个……哦对，最近不是要地理小测了吗，我就想考好点。”
“你肯定会有进步的。”林放鼓励道，“我都感觉你有点走火入魔了。”
“是吗。”陈茹冽沉下头，“最好是真的走火入魔，触底反弹。”
心上的魔咒又开始盘旋，一遍遍的否定声敲打着陈茹冽好不容易放松清醒的头脑。“地理废物，地理没有希望了，高考没有希望了，考不上好大学了……”陈茹冽揉碎额前的刘海，用摩擦的触感和沙沙的响声麻痹自己爆炸的脑袋。
“我……我再多做点，不会的再问你。”陈茹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转回了头。
“哦。”林放瘪着嘴，继续跟化学死磕。看着陈茹冽那个样子，大概是没有什么心情继续为自己解答他最头疼的化学，他也只能拿着化学练习册，去到老师办公室了。
地理小测成绩出来了，陈茹冽进步了5分，大概是能摸到及格线的影子，可是看着这样一份成绩单，陈茹冽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怎么了？”林放问道。
陈茹冽摇摇头，眼睛积满了泪水，趴在书堆里，试图掩盖那颗因为摇头眨眼晃出来的泪水。
“你这次考的很好啊，进步了5分呢。”林放笑着看向投影屏幕。
5分，又能怎样呢？我被人看到了吗？这个进步能让我获得什么呢？迎来的只有越来越多的否定，那个自称父亲的人拿到这样的成绩单，嘴巴里只可能告诉我：“努力了这么久，也只有5分而已？你跟个垃圾有什么区别？”
“你以后就指着成为垃圾和乞丐吧，社会的败类。”
所有的否定在陈茹冽的脑子里炸开，这只进步5分的成绩单成为魔咒，垃圾和败类仿佛是既定的结局。陈茹冽反抗不了这个命运，她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书堆掩埋着成河的泪水，隐藏着陈茹冽脆弱的自尊，这一切还是被林放收进了眼底。他静静地坐在陈茹冽身边，捏住笔袋里放着的笔，把自己的头也埋进书堆，轻轻的填写着试卷上空出的英语单词。
铃声响起，自习课的脚步踏进课室，林放余光里的陈茹冽，擦好眼泪，在桌面上摆出数学试卷，随着深呼吸的节奏上下浮动的脑袋，眼眶的红肿还没有平息，就又在数学试卷上死磕了。
这个倔强又骄傲的女孩，你又怎么可能成为垃圾和乞丐呢？
林放嘴角微笑，换了换桌面上的练习册——我也要跟上她的脚步啊。
寒冬在冷风中呼啸而至，太阳在冬天成了奢侈品，陈茹冽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坐在教室里边背英语单词，边等待着妈妈的电话。周末回家的时候，妈妈说这周要送汤来学校，但是校门口不给家长随意进入，外头又太冷，陈茹冽只能在教室里等。
黄媛媛坐在林放的座位上，看着生物的小册子。她听说陈茹冽妈妈要送饭来，那不得好好蹭一顿饭啊，学校这饭堂，每周的菜都是一样的，吃都快吃吐了。学校这个死心眼，又不给出去买吃的，好不容易有一次改善伙食的机会，黄媛媛怎么可能错过。
陈茹冽的老人机开始震动，妈妈的电话打过来，冷风刮得手机“呼呼”响，陈茹冽拍了拍黄媛媛，边跟妈妈说着“好，我马上下来”边跑出了教室。刚好碰上吃完午饭回来的林放。
“嗨，林放。”黄媛媛跟他打了声招呼。
林放那个点点头，眼睛追随着在黄媛媛前面快跑的陈茹冽：“小心点，别摔了。”
话音未落，连黄媛媛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林放无奈的笑笑。
妈妈在校门，脸蛋被冷风吹得通红，看到陈茹冽气喘吁吁地跑下来，脸上终于露了微笑：“慢点，别摔了。”
“阿姨好。”黄媛媛嗞着大牙和陈茹冽妈妈打着招呼。
“欸，媛媛好。”妈妈把手中的饭盒递过去给陈茹冽，“吃多点哈，然后这个是冬天的衣服，你爸让我带过来给你的，怕你冷。”
陈茹冽听见“爸”这个字，手中的衣服，冷的和冰块一样。
“好，快去吃吧，别饿着了。”
“嗯，你回去也小心点。”
“好，去吧去吧。”
“阿姨再见。”
“嗯，拜拜。”
妈妈骑上电车，大衣在风中摇摆，消失在陈茹冽和黄媛媛的视线里。
“快走吧我们，看看阿姨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黄媛媛挽起陈茹冽的手，走向饭堂。陈茹冽却看向了用红色袋子装着的羽绒服和毛衣，应该是妈妈带过来的，跟他没有关系。
陈茹冽点点头，跟着黄媛媛越跨越大的脚步，走向饭堂。
门口的妈妈在校门的空地上，看着这一幕。
“阿冽，你们老师和你们说期末考是啥时候了吗？”黄媛媛夹起一块虾，扭头看着还在喝汤的陈茹冽，“你还没喝完汤啊。”
“你真不要汤吗？我真的，喝汤都撑死了。”
“我喝什么汤，那汤可是倾注了你妈所有的爱呢。”黄媛媛有夹了几片苦瓜，“我蹭个饭吃就够了。”
“没有说，姜境涛还在讲课，我什么消息都没听到。”陈茹冽的脸被汤的热气熏得通红，“这爱，太重，我承受不起。”
“拉倒吧你。”黄媛媛轻拍了一下陈茹冽的肩膀，“你们还在讲课吗？你们化学没有讲完？”
“快了，最后一个知识点了应该是。”
“我们物理课都上自习了。”黄媛媛大口吃着饭，“这个鸡腿好吃。”
“你不知道我们太姥有多恐怖，自习课在讲台上面看着我们在干嘛的。”黄媛媛脸颊鼓成两个大包，“我第一次自习课在写化学作业，前一天晚上是真忘了有这个作业，太姥一下就看见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哦，让我把那个作业换掉。”
“我去，吓死我了。那天之后，我们班没有人敢在太姥的自习课上做别的东西。”黄媛媛把口中的饭吞下去，“那个微笑就是酷刑你知道吗。”
“哈！终于喝完了。”陈茹冽拿纸巾擦了擦嘴，“你们都开始自习课了？不愧是全理班，这么恐怖吗？”
“你们太姥这么吓人吗？那天在办公室看到她，也没觉得她很吓人啊，她还和姜境涛有说有笑的。”
“跟老师和跟学生能比的吗？”黄媛媛说起这个就激动，“而且特别是对我这种一开始就在她眼里留下特别不好印象的学生，肯定就是更加厌恶啊。”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黄媛媛仰着头，看着学校错综复杂的天花板，控制音量的哭喊道。
“我去，都这么晚了吗？快点吃，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打午休铃了。”
“放心，今天巡不到我们两个人的班的。”黄媛媛胸有成竹地看着陈茹冽，“我打听过了，殷途是学生会今天巡逻的人，今天抽查的班级和我们没关系。”
“消息可靠吗？”
“必须可靠啊，不然回去我不弄死殷途。”黄媛媛用力地摁着自己的手指，“我就把我的媛改成圆形的圆！”
“行。”
半个小时之后，陈茹冽蹑手蹑脚地提着饭盒回到班里，林放已经趴着头在睡着了，她擦了擦手，也趴在座位上，逼着自己进入梦乡。
期末考在冬至后的一个星期来临了，陈茹冽在冬至那天，吃着学校饭堂包的饺子，和殷彤说道：“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考试就好了。”
“我还是希望有考试的，至少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我身体里寒凉的血液能因为红笔写成的成绩热血一回。”
“我们这叫热血一回吗？这就是一直热血，一直热泪盈眶啊。”
殷彤看着陈茹冽，笑了。
回到班级，陈茹冽看着林放，问道：“林放，你希望这个世界有考试吗？”
“这是什么问题？”林放咬着笔杆，仔细地想了一下，“有吧，如果没有考试的话，我估计这辈子不会遇见这么多人。”
“你也希望有考试啊。”
“你不希望？”
“对啊，考试太难了。”陈茹冽蔫着头看向身前的试卷。
“是啊，太难了。”林放迎合着陈茹冽的情绪，“可是如果没有考试，你就不会和黄媛媛见面、不会和殷彤见面、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得到那么多的友谊和喜爱。”
“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但是至少要相信，不幸和幸运在某些程度上是可以成正比的。”
“虽然事实不是如此、至少、某种程度上。”陈茹冽低头笑笑，“你可真严谨。”
“那不是体现作为一个化地生的自觉吗。”林放抬起头，向陈茹冽眨眨眼。
“学习吧。”没眼看。
好像这次期末考试，来的并没有这么的紧张了。
学校的家长会通知每次都来的猝不及防，高一上学期开了一次，说是要给家长介绍一下选课的相关事宜。那一次，陈茹冽的妈妈在回家的路上，就下了决断，自己的女儿要选历史化学生物。但是交分科表的时候，陈茹冽在那张已经签好名的分科表上，划掉了生物，选了地理。爸爸妈妈发了很大的火，但是陈茹冽话还没听完，就关上家里的门，坐上公交车，去了学校。
而这次家长会，名义是高考。姜境涛在讲台上高谈阔论地为这场家长会找着借口，陈茹冽在讲台下用碎碎念的英语单词将所有声音排开。
“你们学校以前都是期末考试完了开家长会的吗？”林放戳了戳陈茹冽的肩膀。
“什么？”陈茹冽扭头看向林放。
“我说，你们学校以前都是期末考试完了才开家长会的吗？这么新鲜滚热辣的成绩也要第一时间和家长分享吗？”
“我怎么知道，学校家长会这块一直是有点大病的。”陈茹冽忍住自己的白眼，“上次是高一上学期，选科之前。”
“一点规律都不讲吗？”林放蔫了气，趴在桌子上，“一点都不给心理准备，这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就在这时候来通知呗。”
“对啊。”林放同款蔫气，陈茹冽趴在桌子上，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姜境涛。
几天时间，除了拜神，还能做什么？
地理之神啊，保佑保佑我吧！陈茹冽学着高一时候黄媛媛的样子，虔诚的划着十字。
黄媛媛此刻，苦不堪言。
看着讲台上太姥把家长会的通知就这样投屏在大屏幕上，然后一句话不讲，整个班好像就她看见了一样，瞪大了眼睛反复确认着时间。
“……1月6日召开家长会”
“1月4日”
她双击点亮左手上的电子手表，今天是12月24日，3天之后要期末考，期末考完放个元旦假，回来讲评期末试卷，完了开家长会。
她捋完这一层逻辑，脑袋就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意识全在手肘上——用手肘怼林晴晔。
“林晴晔，你看见投屏上的通知了吗？”
“嗯。”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黄媛媛两个手抓着马尾辫，凌乱的分成两半，“我要炸了这破学校，啊啊啊啊啊！”
“怎么才能炸了这破学校，对对对，硝酸钾，我要做炸弹！别拦我别拦我！让我炸了这破学校！”
“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啊！靠，我要炸了这破学校炸了这破学校！”
“你干嘛？”林晴晔扭头看了一眼黄媛媛，凌乱的头发加扭曲的五官，低声怒吼时憋的通红的脸蛋，“你头上要是多几根毛立起来，你这颗头就是一个完整的愤怒的小鸟。”
“对！我要去涂黑一点，我要炸翻这个学校！”黄媛媛掐住林晴晔的手臂，“这不是纯纯有病吗！纯有病！那个正常的学校会在放寒假之前开家长会啊！有病！”
“学校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淡定一点，到时候太姥来巡班，就别等你去炸学校了，到时候她先炸了你。”
“太姥！太姥！”黄媛媛念几遍名字就没了声，“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第一节，按揉攒竹穴。”
“你滚！”黄媛媛轻推了一下林晴晔，“走火入魔。”
黄媛媛拿出笔头上有十字架装饰的笔，打开水杯，倒了一点温水在自己的手掌心，用那个十字架沾了一点水，轻洒在教室过道的地面上：“神啊，耶稣啊，观音菩萨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唐僧啊，孙悟空啊，老子孔子啊，不好意思，条件简陋，小弟就只有这浑浊的温水了，你们凑合一下哈。”
“神啊，耶稣啊，观音菩萨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唐僧啊，孙悟空啊，老子孔子啊，求求你们，保佑我这次考试还有家长会平平安安，灾难降临给校长和教导主任吧~”
紧接着，虔诚的在胸口划下十字，拿着那支笔，对着天花板拜了拜。
“你这样混着来，真的有用吗？”林晴晔问道。
“诶呀，人都说杂粮营养健康，那拜神不也是一样吗。”黄媛媛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笔袋，“杂粮才健康，才有效嘛。神仙也是需要互相学习沟通的，我这拜杂了，说不定神仙学习到了其他的门派的技法，会奖励我呢。”
“Double幸运。”黄媛媛朝林晴晔挑了个眉，“这可是秘籍，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林晴晔无语的摇摇头，继续看着数学的错题本了。
期末考试来了，一片平静和肃穆的来了；三天过后，它走了，送别的是理科班楼层传来的巨大欢呼声。文科班虽然寂静，但是声音就在楼下，喜悦马上就通过楼层之间流动的空气传播上来，陈茹冽的脸上也染上笑容。
“考得不错呀！”林放也很开心，边收拾着书包，边恭喜着陈茹冽。
可是这五个字让陈茹冽退了缩。脸上赶紧收回笑容。喜悦仿佛像个诅咒，考后的放松愉悦似乎就是成绩差的兆头，她赶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怎么刚开心完就拉下脸皮了？放假了不是很开心吗？”
“对呀，很开心。”陈茹冽瘪着嘴角，回应着满世界的喜庆。
“我觉得你会考的很好的。”林放说道，“你这次地理，我斗胆预测一波，70分以上。”
“嗯？为什么？”
“凭我对地理的直觉和你平时的努力，70分以上，我说的！”
陈茹冽呆呆地看着林放，眼里止不住的开心。
“那我，也给你预测一波吧，你的化学，85分以上。”陈茹冽接过刚刚林放的话，“凭我对化学的直觉和你平时的努力，85分以上，化学科代表说的。”
“谢主隆恩！”林放假装空气里有个圣旨，双手接过捧在怀里，“化学科代表的嘴那必准啊。”
“那当然了！”
“陈茹冽，有人找！”门口的同学大吼了一声，陈茹冽转头看去，黄媛媛在门外趴着等着自己呢。
“那我走啦！”陈茹冽背上书包，“明年见！”
“嗯，明年见！”林放还补了一句，“那个，新年快乐我就提前说了啊。”
“好。”
“拜拜。”
陈茹冽的书包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背上，厚厚的校服将她包裹地鼓鼓的，林放眼神追随着，直到陈茹冽的笑脸消失在转角，才依依不舍的看向楼下窗户。
新年快乐，陈茹冽。
陈茹冽咬着笔，嘴巴鼓鼓囊囊地在重复着“赤道逆流”、“赤道逆流”：“啊！我懂了懂了，赤道逆流和这俩是个圈的，那这样的话，这个地方这时候应该是这样走的……”
陈茹冽的身体转回去，林放的脑袋却一直在低着，眼睛借着太阳的光线，照亮了认真思考的陈茹冽。
“欸！不对啊，那林放，这里的时间为什么是这个啊，纽约在西五区，西五区4月30日的12点，时差为13小时，然后加一天，就是5月1日的1点。”陈茹冽挠挠头，“对啊，是5月1日的1点，我怎么算到4月30日的13点的。”
“你没什么大事吧？”林放看着陈茹冽，问道。
“啥？什么地上？”陈茹冽终于扭头，看了林放的眼睛，“地上掉了什么吗？”
林放看着陈茹冽低头，满地找东西的样子，笑了一声：“大哥，我问的是，你最近有什么大事吗？怎么总感觉紧张兮兮的。”
“啊，哦。”陈茹冽呆楞了一下，好像电脑开机重启的模样，“不是，那个……哦对，最近不是要地理小测了吗，我就想考好点。”
“你肯定会有进步的。”林放鼓励道，“我都感觉你有点走火入魔了。”
“是吗。”陈茹冽沉下头，“最好是真的走火入魔，触底反弹。”
心上的魔咒又开始盘旋，一遍遍的否定声敲打着陈茹冽好不容易放松清醒的头脑。“地理废物，地理没有希望了，高考没有希望了，考不上好大学了……”陈茹冽揉碎额前的刘海，用摩擦的触感和沙沙的响声麻痹自己爆炸的脑袋。
“我……我再多做点，不会的再问你。”陈茹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转回了头。
“哦。”林放瘪着嘴，继续跟化学死磕。看着陈茹冽那个样子，大概是没有什么心情继续为自己解答他最头疼的化学，他也只能拿着化学练习册，去到老师办公室了。
地理小测成绩出来了，陈茹冽进步了5分，大概是能摸到及格线的影子，可是看着这样一份成绩单，陈茹冽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怎么了？”林放问道。
陈茹冽摇摇头，眼睛积满了泪水，趴在书堆里，试图掩盖那颗因为摇头眨眼晃出来的泪水。
“你这次考的很好啊，进步了5分呢。”林放笑着看向投影屏幕。
5分，又能怎样呢？我被人看到了吗？这个进步能让我获得什么呢？迎来的只有越来越多的否定，那个自称父亲的人拿到这样的成绩单，嘴巴里只可能告诉我：“努力了这么久，也只有5分而已？你跟个垃圾有什么区别？”
“你以后就指着成为垃圾和乞丐吧，社会的败类。”
所有的否定在陈茹冽的脑子里炸开，这只进步5分的成绩单成为魔咒，垃圾和败类仿佛是既定的结局。陈茹冽反抗不了这个命运，她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书堆掩埋着成河的泪水，隐藏着陈茹冽脆弱的自尊，这一切还是被林放收进了眼底。他静静地坐在陈茹冽身边，捏住笔袋里放着的笔，把自己的头也埋进书堆，轻轻的填写着试卷上空出的英语单词。
铃声响起，自习课的脚步踏进课室，林放余光里的陈茹冽，擦好眼泪，在桌面上摆出数学试卷，随着深呼吸的节奏上下浮动的脑袋，眼眶的红肿还没有平息，就又在数学试卷上死磕了。
这个倔强又骄傲的女孩，你又怎么可能成为垃圾和乞丐呢？
林放嘴角微笑，换了换桌面上的练习册——我也要跟上她的脚步啊。
寒冬在冷风中呼啸而至，太阳在冬天成了奢侈品，陈茹冽把自己裹得厚厚的，坐在教室里边背英语单词，边等待着妈妈的电话。周末回家的时候，妈妈说这周要送汤来学校，但是校门口不给家长随意进入，外头又太冷，陈茹冽只能在教室里等。
黄媛媛坐在林放的座位上，看着生物的小册子。她听说陈茹冽妈妈要送饭来，那不得好好蹭一顿饭啊，学校这饭堂，每周的菜都是一样的，吃都快吃吐了。学校这个死心眼，又不给出去买吃的，好不容易有一次改善伙食的机会，黄媛媛怎么可能错过。
陈茹冽的老人机开始震动，妈妈的电话打过来，冷风刮得手机“呼呼”响，陈茹冽拍了拍黄媛媛，边跟妈妈说着“好，我马上下来”边跑出了教室。刚好碰上吃完午饭回来的林放。
“嗨，林放。”黄媛媛跟他打了声招呼。
林放那个点点头，眼睛追随着在黄媛媛前面快跑的陈茹冽：“小心点，别摔了。”
话音未落，连黄媛媛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林放无奈的笑笑。
妈妈在校门，脸蛋被冷风吹得通红，看到陈茹冽气喘吁吁地跑下来，脸上终于露了微笑：“慢点，别摔了。”
“阿姨好。”黄媛媛嗞着大牙和陈茹冽妈妈打着招呼。
“欸，媛媛好。”妈妈把手中的饭盒递过去给陈茹冽，“吃多点哈，然后这个是冬天的衣服，你爸让我带过来给你的，怕你冷。”
陈茹冽听见“爸”这个字，手中的衣服，冷的和冰块一样。
“好，快去吃吧，别饿着了。”
“嗯，你回去也小心点。”
“好，去吧去吧。”
“阿姨再见。”
“嗯，拜拜。”
妈妈骑上电车，大衣在风中摇摆，消失在陈茹冽和黄媛媛的视线里。
“快走吧我们，看看阿姨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黄媛媛挽起陈茹冽的手，走向饭堂。陈茹冽却看向了用红色袋子装着的羽绒服和毛衣，应该是妈妈带过来的，跟他没有关系。
陈茹冽点点头，跟着黄媛媛越跨越大的脚步，走向饭堂。
门口的妈妈在校门的空地上，看着这一幕。
“阿冽，你们老师和你们说期末考是啥时候了吗？”黄媛媛夹起一块虾，扭头看着还在喝汤的陈茹冽，“你还没喝完汤啊。”
“你真不要汤吗？我真的，喝汤都撑死了。”
“我喝什么汤，那汤可是倾注了你妈所有的爱呢。”黄媛媛有夹了几片苦瓜，“我蹭个饭吃就够了。”
“没有说，姜境涛还在讲课，我什么消息都没听到。”陈茹冽的脸被汤的热气熏得通红，“这爱，太重，我承受不起。”
“拉倒吧你。”黄媛媛轻拍了一下陈茹冽的肩膀，“你们还在讲课吗？你们化学没有讲完？”
“快了，最后一个知识点了应该是。”
“我们物理课都上自习了。”黄媛媛大口吃着饭，“这个鸡腿好吃。”
“你不知道我们太姥有多恐怖，自习课在讲台上面看着我们在干嘛的。”黄媛媛脸颊鼓成两个大包，“我第一次自习课在写化学作业，前一天晚上是真忘了有这个作业，太姥一下就看见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哦，让我把那个作业换掉。”
“我去，吓死我了。那天之后，我们班没有人敢在太姥的自习课上做别的东西。”黄媛媛把口中的饭吞下去，“那个微笑就是酷刑你知道吗。”
“哈！终于喝完了。”陈茹冽拿纸巾擦了擦嘴，“你们都开始自习课了？不愧是全理班，这么恐怖吗？”
“你们太姥这么吓人吗？那天在办公室看到她，也没觉得她很吓人啊，她还和姜境涛有说有笑的。”
“跟老师和跟学生能比的吗？”黄媛媛说起这个就激动，“而且特别是对我这种一开始就在她眼里留下特别不好印象的学生，肯定就是更加厌恶啊。”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黄媛媛仰着头，看着学校错综复杂的天花板，控制音量的哭喊道。
“我去，都这么晚了吗？快点吃，还有二十分钟就要打午休铃了。”
“放心，今天巡不到我们两个人的班的。”黄媛媛胸有成竹地看着陈茹冽，“我打听过了，殷途是学生会今天巡逻的人，今天抽查的班级和我们没关系。”
“消息可靠吗？”
“必须可靠啊，不然回去我不弄死殷途。”黄媛媛用力地摁着自己的手指，“我就把我的媛改成圆形的圆！”
“行。”
半个小时之后，陈茹冽蹑手蹑脚地提着饭盒回到班里，林放已经趴着头在睡着了，她擦了擦手，也趴在座位上，逼着自己进入梦乡。
期末考在冬至后的一个星期来临了，陈茹冽在冬至那天，吃着学校饭堂包的饺子，和殷彤说道：“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考试就好了。”
“我还是希望有考试的，至少在这个漫长的冬天，我身体里寒凉的血液能因为红笔写成的成绩热血一回。”
“我们这叫热血一回吗？这就是一直热血，一直热泪盈眶啊。”
殷彤看着陈茹冽，笑了。
回到班级，陈茹冽看着林放，问道：“林放，你希望这个世界有考试吗？”
“这是什么问题？”林放咬着笔杆，仔细地想了一下，“有吧，如果没有考试的话，我估计这辈子不会遇见这么多人。”
“你也希望有考试啊。”
“你不希望？”
“对啊，考试太难了。”陈茹冽蔫着头看向身前的试卷。
“是啊，太难了。”林放迎合着陈茹冽的情绪，“可是如果没有考试，你就不会和黄媛媛见面、不会和殷彤见面、不会来到这里，不会得到那么多的友谊和喜爱。”
“虽然事实不是如此，但是至少要相信，不幸和幸运在某些程度上是可以成正比的。”
“虽然事实不是如此、至少、某种程度上。”陈茹冽低头笑笑，“你可真严谨。”
“那不是体现作为一个化地生的自觉吗。”林放抬起头，向陈茹冽眨眨眼。
“学习吧。”没眼看。
好像这次期末考试，来的并没有这么的紧张了。
学校的家长会通知每次都来的猝不及防，高一上学期开了一次，说是要给家长介绍一下选课的相关事宜。那一次，陈茹冽的妈妈在回家的路上，就下了决断，自己的女儿要选历史化学生物。但是交分科表的时候，陈茹冽在那张已经签好名的分科表上，划掉了生物，选了地理。爸爸妈妈发了很大的火，但是陈茹冽话还没听完，就关上家里的门，坐上公交车，去了学校。
而这次家长会，名义是高考。姜境涛在讲台上高谈阔论地为这场家长会找着借口，陈茹冽在讲台下用碎碎念的英语单词将所有声音排开。
“你们学校以前都是期末考试完了开家长会的吗？”林放戳了戳陈茹冽的肩膀。
“什么？”陈茹冽扭头看向林放。
“我说，你们学校以前都是期末考试完了才开家长会的吗？这么新鲜滚热辣的成绩也要第一时间和家长分享吗？”
“我怎么知道，学校家长会这块一直是有点大病的。”陈茹冽忍住自己的白眼，“上次是高一上学期，选科之前。”
“一点规律都不讲吗？”林放蔫了气，趴在桌子上，“一点都不给心理准备，这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就在这时候来通知呗。”
“对啊。”林放同款蔫气，陈茹冽趴在桌子上，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姜境涛。
几天时间，除了拜神，还能做什么？
地理之神啊，保佑保佑我吧！陈茹冽学着高一时候黄媛媛的样子，虔诚的划着十字。
黄媛媛此刻，苦不堪言。
看着讲台上太姥把家长会的通知就这样投屏在大屏幕上，然后一句话不讲，整个班好像就她看见了一样，瞪大了眼睛反复确认着时间。
“……1月6日召开家长会”
“1月4日”
她双击点亮左手上的电子手表，今天是12月24日，3天之后要期末考，期末考完放个元旦假，回来讲评期末试卷，完了开家长会。
她捋完这一层逻辑，脑袋就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意识全在手肘上——用手肘怼林晴晔。
“林晴晔，你看见投屏上的通知了吗？”
“嗯。”
“你为什么这么淡定？”黄媛媛两个手抓着马尾辫，凌乱的分成两半，“我要炸了这破学校，啊啊啊啊啊！”
“怎么才能炸了这破学校，对对对，硝酸钾，我要做炸弹！别拦我别拦我！让我炸了这破学校！”
“世界末日什么时候来啊！靠，我要炸了这破学校炸了这破学校！”
“你干嘛？”林晴晔扭头看了一眼黄媛媛，凌乱的头发加扭曲的五官，低声怒吼时憋的通红的脸蛋，“你头上要是多几根毛立起来，你这颗头就是一个完整的愤怒的小鸟。”
“对！我要去涂黑一点，我要炸翻这个学校！”黄媛媛掐住林晴晔的手臂，“这不是纯纯有病吗！纯有病！那个正常的学校会在放寒假之前开家长会啊！有病！”
“学校这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淡定一点，到时候太姥来巡班，就别等你去炸学校了，到时候她先炸了你。”
“太姥！太姥！”黄媛媛念几遍名字就没了声，“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第一节，按揉攒竹穴。”
“你滚！”黄媛媛轻推了一下林晴晔，“走火入魔。”
黄媛媛拿出笔头上有十字架装饰的笔，打开水杯，倒了一点温水在自己的手掌心，用那个十字架沾了一点水，轻洒在教室过道的地面上：“神啊，耶稣啊，观音菩萨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唐僧啊，孙悟空啊，老子孔子啊，不好意思，条件简陋，小弟就只有这浑浊的温水了，你们凑合一下哈。”
“神啊，耶稣啊，观音菩萨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啊，唐僧啊，孙悟空啊，老子孔子啊，求求你们，保佑我这次考试还有家长会平平安安，灾难降临给校长和教导主任吧~”
紧接着，虔诚的在胸口划下十字，拿着那支笔，对着天花板拜了拜。
“你这样混着来，真的有用吗？”林晴晔问道。
“诶呀，人都说杂粮营养健康，那拜神不也是一样吗。”黄媛媛将那支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笔袋，“杂粮才健康，才有效嘛。神仙也是需要互相学习沟通的，我这拜杂了，说不定神仙学习到了其他的门派的技法，会奖励我呢。”
“Double幸运。”黄媛媛朝林晴晔挑了个眉，“这可是秘籍，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
林晴晔无语的摇摇头，继续看着数学的错题本了。
期末考试来了，一片平静和肃穆的来了；三天过后，它走了，送别的是理科班楼层传来的巨大欢呼声。文科班虽然寂静，但是声音就在楼下，喜悦马上就通过楼层之间流动的空气传播上来，陈茹冽的脸上也染上笑容。
“考得不错呀！”林放也很开心，边收拾着书包，边恭喜着陈茹冽。
可是这五个字让陈茹冽退了缩。脸上赶紧收回笑容。喜悦仿佛像个诅咒，考后的放松愉悦似乎就是成绩差的兆头，她赶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好。”
“怎么刚开心完就拉下脸皮了？放假了不是很开心吗？”
“对呀，很开心。”陈茹冽瘪着嘴角，回应着满世界的喜庆。
“我觉得你会考的很好的。”林放说道，“你这次地理，我斗胆预测一波，70分以上。”
“嗯？为什么？”
“凭我对地理的直觉和你平时的努力，70分以上，我说的！”
陈茹冽呆呆地看着林放，眼里止不住的开心。
“那我，也给你预测一波吧，你的化学，85分以上。”陈茹冽接过刚刚林放的话，“凭我对化学的直觉和你平时的努力，85分以上，化学科代表说的。”
“谢主隆恩！”林放假装空气里有个圣旨，双手接过捧在怀里，“化学科代表的嘴那必准啊。”
“那当然了！”
“陈茹冽，有人找！”门口的同学大吼了一声，陈茹冽转头看去，黄媛媛在门外趴着等着自己呢。
“那我走啦！”陈茹冽背上书包，“明年见！”
“嗯，明年见！”林放还补了一句，“那个，新年快乐我就提前说了啊。”
“好。”
“拜拜。”
陈茹冽的书包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背上，厚厚的校服将她包裹地鼓鼓的，林放眼神追随着，直到陈茹冽的笑脸消失在转角，才依依不舍的看向楼下窗户。
新年快乐，陈茹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