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媛媛？”陈茹冽在饭堂一楼的大厅里，看见低头背诵的黄媛媛，“怎么在这里背书？”
“生物要背的东西好多啊，阿冽！”难得的，黄媛媛抬起的眼睛里没有热烈的希望，“阿冽，最近我的生物退步了好多，怎么办啊？”
“太姥天天在班里讲着高考快到了。”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300天了，我怎么办啊，我生物不会一直退步吧。”
“连大学都上不了，王慧肯定会在家里笑死我。”
陈茹冽安静地坐在黄媛媛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陈茹冽第一次看见开朗的黄媛媛，因为成绩哭的像个丢了糖的小孩子。轻拍的手背因为肩膀的水渍，也滴下了好几颗水珠。
“阿冽，我怎么办啊？”
黄媛媛蔫了的声音带着尖刺扎进陈茹冽的心里，她疼的不行，也带着哭腔回着她的求救。
“媛媛，你很棒，你非常棒。”
“高三成绩跌落太正常了，我们的知识点从原来的一个学期变成了整整三年，总要有时间适应的。那些永远在前排的人，他们只是在背后付出了比我们多出好多的努力，努力去记住所有的知识点。”
“但是我们不怕呀，你看，现在你也开始记住知识点了。那凭借我们媛媛这么聪明的脑袋肯定会很快就反超他们的！”
“触底反弹才是大侠的武林秘籍。”
黄媛媛松开陈茹冽怀抱，看着她浸湿的眼眶，真实的暖流从她的体温里涌上鼻头：“阿冽！”
“哦哦哦~我的小乖乖，不哭不哭。”陈茹冽笑着拍拍黄媛媛的头。
“怎么还哭了呢？”林放看着陈茹冽尚未消肿的眼睛，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是去买香肠吗？”
“嗯。”陈茹冽看着林放的手，嘴角突然憋不住的向下凹，眼睛刺进了温暖，“我突然有点疼。”
“疼？”林放从头到脚扫了一边陈茹冽，“哪里摔了？”
“不知道，就是好疼。”
“从……从……”陈茹冽想了一下该怎么描述这个感觉，“从红细胞开始就疼，然后随着血液传到全身。”
林放无奈的笑笑，看着陈茹冽撒泼一样的表情：“是吗？红细胞女士。”
“什么？”
“红细胞女士。”林放又摸了摸陈茹冽的头，“还疼吗？”
“你走开！”陈茹冽把眼泪喷到林放身上，弯下的嘴角终于翘起了，“学习！快点！”
“殷途，太姥问你要你的物理作业本。”林晴晔抱着珍贵的习题册敲了敲殷途的桌子，“她说你都拖了三天了，再不交以后都不用交作业了。”
殷途固定的视线一段一段地向上移，黑色的瞳孔里映出林晴晔的身影，摇摇头，又随着固定的轨道渐渐移下。
林晴晔在殷途身上多逗留了几秒，手上皱巴巴写满笔迹的习题册嵌入血肉，好不容易拿起桌面上的红笔，反向的笔墨沾湿了白色的校服袖口。
恍如隔世，她终于在习题册上写下刚刚老师讲解的内容。
从小到大，她动过很多次自杀的想法：即便她生活在一个小康家庭，父母都有工作；即便她从小到大有很多朋友，从不孤单；即便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父母口中令人骄傲的“乖乖女”；即便她活得比殷彤幸福太多。
可是她依旧想远离这个世界。
因为“乖乖女”，因为父母口头的“陪伴”，因为所谓的“朋友”。
但这一切在她知道殷彤的成长环境之后，她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我有什么资格谈抑郁，我又有什么资格不庆幸。”
黄媛媛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羡慕全部的人。羡慕她的性格、羡慕她拥有这么要好的朋友、羡慕她的家庭、羡慕她能不顾一切为身边人付出……她不行。
渐渐的，嫉妒爬上了心梢。在这个法治社会，她如果想踩着别人尸体向上爬，只有进步与成绩。
排名证明，她做到了。在凭借成绩排座位的制度下，她甩开了黄媛媛，坐在了全班最中心，视野最好的一个位置。她的同桌是班级第一，全级第一，联考成绩全市前五十，全省第105名。
这个世界的天平应该向我这边偏倒了吧。
好像并没有。
所有人的偏爱都还在黄媛媛的身上，他们也只会问年级第一问题，所有的努力看起来，好像只是一大段数字撑起的泡泡。
林晴晔低头看着物理小测试卷上面大大的红笔字迹：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这是个永远不可能破灭的泡泡，这是黄媛媛可望而不可及的泡泡，这是五彩的泡泡——它永远属于我，它永远会在阳光下反射出自己的色彩。
对。
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站的再高一点，就可以看到阳光了。
林晴晔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脑子，强制的把发散出去的负面情绪收了回来。
“殷途，你要不休息一段时间吧。”黄媛媛坐在殷途同桌的位置上，递给他生物习题册，“你这个状态，也学不进去什么了啊。”
“可是我妈告诉我，她除了我就没有希望了。”殷途与准备好一样说出这句话。
“那全家的希望这么蔫，也不太好吧。”黄媛媛尝试着让殷途的情绪变好一些。
“可是我怕如果我变得不悲伤。”殷途眼睛又充满泪水，“我怕如果我变得不悲伤，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姐姐。”
“就连我也会忘记她。”
他的眼睛因为泪水而重新有了其他的色彩：“我不想忘记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她是因为我而死的，媛媛。”
“谁说的？！”黄媛媛把手上所剩不多的生物习题册摔在桌子上，“谁说的？说这么跟你说的？！”
殷途轻轻抬起下巴，看着暴起青筋的黄媛媛，微笑地摇摇头：“我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
“那你就是在放屁！”黄媛媛那股气下不来了，只能厚着脸皮讲下去，“你就是在吃你自己放的屁！谁tm和你说殷彤因为你而死？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把所有罪都退到自己身上，你对得起殷彤对你这么好吗！你对得起殷彤为你做的事吗！”
骂着骂着，黄媛媛觉得自己骂的对，就该骂骂他，让他醒过来，这个事情他也是受害者，不用愧疚。
“好好好，我吃自己放的屁，你先坐下来。”这么多天的压抑，殷途终于笑了出来，“我以后不吃了，好吧。”
“这还差不多。”黄媛媛把桌面上的习题册收起来，“你给我好好的，累了就回家休息。”
“算了，还是别回家了，留在学校吧。”黄媛媛咬了咬手，“周末放半天的时候，我带你出去逛逛。”
“好~一切听公主大人安排。”
“你记得去找太姥说。”黄媛媛从位子上彻底站起，“还有你家人，要好好说。”
殷途点点头。
“行了，坐吧。”黄媛媛拍拍那个位置原本的主人公，继续分发自己手上的习题册。
殷途看着黄媛媛满教室跑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停滞，口水顺着痕迹流至下巴，湿乎乎的触感将他拉回现实：我怎么和爸爸说呢？
另一场焦虑纷沓而至。
“阿冽啊，我真的很担心殷途。”黄媛媛坐在台阶上，对着手上的电话说着，“他一直不在状态，太姥也找过我问他的情况，看他变成这样我也跟着难过。”
“阿冽啊，你说我该怎么帮他啊，让他变好一点？”
“留言已存，感谢来电，稍后给您回电。”
当初陈茹冽这个语音还是我给她录的呢。黄媛媛看着手机里逐渐熄灭的黑屏，手上的生物资料在傍晚的风吹下一页一页地翻开，又合上。天边紫红色的晚霞让她终于看见了孤独的自己。
“学习吧。”黄媛媛叹了口气，“自己的事都还没搞明白，怎么这么操心别人家的事啊。”
“滴”
“媛媛，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每次成绩排名出来，我都能看见殷途的名字在下方最显眼的那个地方。我想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整日枯坐在教室，被老师的教学鞭笞。”
“不过你可以放宽心的，我相信殷途，毕竟全村的希望不能蔫的太惨吧。”
真不愧是我的阿冽，黄媛媛真正打开生物资料：“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完了，林放。”安静的自习教室里，陈茹冽从教室门口走进来，轻声对林放说道，“我感觉我也开始担心殷途了。”
“黄媛媛不说我都没啥感觉，刚刚出去听了一下黄媛媛的语音，真的觉得殷途的状态很差啊。”
林放听的一愣一愣，思考了好久才想出了第一句话应该问什么：“黄媛媛——晚修为什么能发语音？”
“嗯？”陈茹冽翻开地理练习册，“对啊，晚修她怎么能发语音？而且那个环境听起来就很不像在走廊录的，风很大。”
“她不会出啥事了吧？”
“不会吧。”时间像是停止流逝了一样，陈茹冽接上了脑中的那根数据线，猛地扭头看向林放，“她不会担心别人把自己给搞去哪里了吧？”
“我跟你去楼下看看？”
“行。”陈茹冽右手上的笔还来不及放下，就已经走出了教室，林放帮她合上刚刚开的地理练习册，紧跟着陈茹冽的脚步，往下走去。
“殷彤这事才刚过不久，黄媛媛你别给我搞事啊。”陈茹冽的手一直在胸前交叉，“黄媛媛高一的时候是请过一次很长时间的假的，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就连班主任都会去她家安抚她的情绪。”
“要是那个王慧作妖，因为她成绩下降就打电话嘲笑她，真保不准黄媛媛会做出什么举动。”
林放看着陈茹冽一直晃动的脑袋，秋风穿过楼梯间，在她的发梢染上夜光，跳动晃动的担忧随着这一句句的碎碎念也一起进了林放的心里。
“别太担心了，黄媛媛应该不会想不开的，最多只是在外面吹吹风而已。”林放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些也被晚风打散，在陈茹冽的耳边化为泡泡破开。
“阿冽？”陈茹冽的声音里突然进了声音，“阿冽？林放？你们找我？”
黄媛媛捧着生物背诵本叫住陈茹冽和林放：“怎么了？”
那一瞬间，像是月光照进了海洋——一团的黑暗终于有了光亮，陈茹冽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的光亮：“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咋啦？”黄媛媛被抱的不知所措，“我就在走廊那边吹吹风，你动静别太大了，把太姥引过来了要。”
“哪里？”
“就那里啊。”黄媛媛指了指走廊尽头，明暗交接的阶梯，“我一直都觉得那里很像穿越的开关，某天我一走过去，十年就过去了。”
“我就可以28岁了，不用读书已经满腹经纶，看看我自己的未来长啥样。”
“想的挺美的啊。”林放瞄了一眼那道门，“不过你这么一说，也确实像。”
“你……你们。”陈茹冽抹了抹眼角不小心溢出来的水渍，“算了，我也觉得很像。”
“好了，赶紧回去吧。”黄媛媛紧了紧陈茹冽的手，“放心吧，即便王慧来激我，我都不会做傻事的。我会让她看看我会有多厉害的。”
“好。”
“拜拜。”林放挥了挥手，带着陈茹冽转身上了楼梯。
“陈茹冽，我突然觉得我俩好像都需要休息。”林放嘴角向着地板，看着陈茹冽说道，“殷彤把我们都吓得不轻。”
“你说得对。”陈茹冽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林放，“那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互相提醒对方，一切都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不能想太多。”
“殷彤是过去式，我们是未来时。”陈茹冽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虽然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要向前看。”
“嗯。我们一起向前看。”
高考天数和模拟考天数一齐倒计时，周末的半天时间都被小测占满，试卷的发放频率让她们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殷彤的事情。
在被模拟考麻木的日子里，成绩和排名的上升下降成为了能够让高三学生们唯一眼里有光芒的事情。
“阿冽！阿冽阿冽！我我我，我回去了！”黄媛媛拖着散乱的头发牵住陈茹冽的手，“我级排15！”
“真的！”陈茹冽惨白的嘴唇终于展开了笑容，“那太好了！”
“你嘴唇怎么这么白？”黄媛媛收了激动，皱着眉头，“你低血糖吗？”
陈茹冽全身舒畅，除了屁股上长了几颗痘刚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有点疼，其他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怎么会嘴唇发白？
“有镜子吗？”陈茹冽有点好奇。
“谁带镜子啊？”黄媛媛把头发往后夹了夹，“你是来姨妈了吗？”
“嗯。”
“那看来是有点血气不足。”黄媛媛拍了拍陈茹冽的肩膀，“这周好不容易能回家，你得好好补补啊。”
“好。”
“那我先去吃饭了。”沉甸甸的书包耷拉在黄媛媛的背上，“还有一堆网课等着我翻牌呢。”
“嗯嗯，拜拜。”
看来最终还是屈服了啊。陈茹冽边跑边摇摇头，再不快点，宿舍就要没位置冲凉了。
现在为了节省时间，刚下课的时候，他们就飞奔向饭堂，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一两分钟吃完中午饭，飞回宿舍，洗个澡——整个过程也就跟高二时候从教室慢悠悠晃去饭堂门口时间差不多。最后，坐在床上，低头学习。
因此中午的热水和厕所是一个及其稀有的物资。
“每天每天真的和大战一样。”陈茹冽有时和林放聊天会赞叹一下生活节奏的突然转变。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陈茹冽的级排是第六名，林放是第八名，殷彤的名字在排行榜的最后。黄媛媛的级排是第十三名，林晴晔是第八名，殷途的名字在排行榜的最后。
家长会，如期而至。
“生物要背的东西好多啊，阿冽！”难得的，黄媛媛抬起的眼睛里没有热烈的希望，“阿冽，最近我的生物退步了好多，怎么办啊？”
“太姥天天在班里讲着高考快到了。”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300天了，我怎么办啊，我生物不会一直退步吧。”
“连大学都上不了，王慧肯定会在家里笑死我。”
陈茹冽安静地坐在黄媛媛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这是陈茹冽第一次看见开朗的黄媛媛，因为成绩哭的像个丢了糖的小孩子。轻拍的手背因为肩膀的水渍，也滴下了好几颗水珠。
“阿冽，我怎么办啊？”
黄媛媛蔫了的声音带着尖刺扎进陈茹冽的心里，她疼的不行，也带着哭腔回着她的求救。
“媛媛，你很棒，你非常棒。”
“高三成绩跌落太正常了，我们的知识点从原来的一个学期变成了整整三年，总要有时间适应的。那些永远在前排的人，他们只是在背后付出了比我们多出好多的努力，努力去记住所有的知识点。”
“但是我们不怕呀，你看，现在你也开始记住知识点了。那凭借我们媛媛这么聪明的脑袋肯定会很快就反超他们的！”
“触底反弹才是大侠的武林秘籍。”
黄媛媛松开陈茹冽怀抱，看着她浸湿的眼眶，真实的暖流从她的体温里涌上鼻头：“阿冽！”
“哦哦哦~我的小乖乖，不哭不哭。”陈茹冽笑着拍拍黄媛媛的头。
“怎么还哭了呢？”林放看着陈茹冽尚未消肿的眼睛，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是去买香肠吗？”
“嗯。”陈茹冽看着林放的手，嘴角突然憋不住的向下凹，眼睛刺进了温暖，“我突然有点疼。”
“疼？”林放从头到脚扫了一边陈茹冽，“哪里摔了？”
“不知道，就是好疼。”
“从……从……”陈茹冽想了一下该怎么描述这个感觉，“从红细胞开始就疼，然后随着血液传到全身。”
林放无奈的笑笑，看着陈茹冽撒泼一样的表情：“是吗？红细胞女士。”
“什么？”
“红细胞女士。”林放又摸了摸陈茹冽的头，“还疼吗？”
“你走开！”陈茹冽把眼泪喷到林放身上，弯下的嘴角终于翘起了，“学习！快点！”
“殷途，太姥问你要你的物理作业本。”林晴晔抱着珍贵的习题册敲了敲殷途的桌子，“她说你都拖了三天了，再不交以后都不用交作业了。”
殷途固定的视线一段一段地向上移，黑色的瞳孔里映出林晴晔的身影，摇摇头，又随着固定的轨道渐渐移下。
林晴晔在殷途身上多逗留了几秒，手上皱巴巴写满笔迹的习题册嵌入血肉，好不容易拿起桌面上的红笔，反向的笔墨沾湿了白色的校服袖口。
恍如隔世，她终于在习题册上写下刚刚老师讲解的内容。
从小到大，她动过很多次自杀的想法：即便她生活在一个小康家庭，父母都有工作；即便她从小到大有很多朋友，从不孤单；即便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是父母口中令人骄傲的“乖乖女”；即便她活得比殷彤幸福太多。
可是她依旧想远离这个世界。
因为“乖乖女”，因为父母口头的“陪伴”，因为所谓的“朋友”。
但这一切在她知道殷彤的成长环境之后，她觉得自己太矫情了。
“我有什么资格谈抑郁，我又有什么资格不庆幸。”
黄媛媛是她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羡慕全部的人。羡慕她的性格、羡慕她拥有这么要好的朋友、羡慕她的家庭、羡慕她能不顾一切为身边人付出……她不行。
渐渐的，嫉妒爬上了心梢。在这个法治社会，她如果想踩着别人尸体向上爬，只有进步与成绩。
排名证明，她做到了。在凭借成绩排座位的制度下，她甩开了黄媛媛，坐在了全班最中心，视野最好的一个位置。她的同桌是班级第一，全级第一，联考成绩全市前五十，全省第105名。
这个世界的天平应该向我这边偏倒了吧。
好像并没有。
所有人的偏爱都还在黄媛媛的身上，他们也只会问年级第一问题，所有的努力看起来，好像只是一大段数字撑起的泡泡。
林晴晔低头看着物理小测试卷上面大大的红笔字迹：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这是个永远不可能破灭的泡泡，这是黄媛媛可望而不可及的泡泡，这是五彩的泡泡——它永远属于我，它永远会在阳光下反射出自己的色彩。
对。
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站的再高一点，就可以看到阳光了。
林晴晔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脑子，强制的把发散出去的负面情绪收了回来。
“殷途，你要不休息一段时间吧。”黄媛媛坐在殷途同桌的位置上，递给他生物习题册，“你这个状态，也学不进去什么了啊。”
“可是我妈告诉我，她除了我就没有希望了。”殷途与准备好一样说出这句话。
“那全家的希望这么蔫，也不太好吧。”黄媛媛尝试着让殷途的情绪变好一些。
“可是我怕如果我变得不悲伤。”殷途眼睛又充满泪水，“我怕如果我变得不悲伤，没有人会记得我的姐姐。”
“就连我也会忘记她。”
他的眼睛因为泪水而重新有了其他的色彩：“我不想忘记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她是因为我而死的，媛媛。”
“谁说的？！”黄媛媛把手上所剩不多的生物习题册摔在桌子上，“谁说的？说这么跟你说的？！”
殷途轻轻抬起下巴，看着暴起青筋的黄媛媛，微笑地摇摇头：“我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
“那你就是在放屁！”黄媛媛那股气下不来了，只能厚着脸皮讲下去，“你就是在吃你自己放的屁！谁tm和你说殷彤因为你而死？你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把所有罪都退到自己身上，你对得起殷彤对你这么好吗！你对得起殷彤为你做的事吗！”
骂着骂着，黄媛媛觉得自己骂的对，就该骂骂他，让他醒过来，这个事情他也是受害者，不用愧疚。
“好好好，我吃自己放的屁，你先坐下来。”这么多天的压抑，殷途终于笑了出来，“我以后不吃了，好吧。”
“这还差不多。”黄媛媛把桌面上的习题册收起来，“你给我好好的，累了就回家休息。”
“算了，还是别回家了，留在学校吧。”黄媛媛咬了咬手，“周末放半天的时候，我带你出去逛逛。”
“好~一切听公主大人安排。”
“你记得去找太姥说。”黄媛媛从位子上彻底站起，“还有你家人，要好好说。”
殷途点点头。
“行了，坐吧。”黄媛媛拍拍那个位置原本的主人公，继续分发自己手上的习题册。
殷途看着黄媛媛满教室跑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停滞，口水顺着痕迹流至下巴，湿乎乎的触感将他拉回现实：我怎么和爸爸说呢？
另一场焦虑纷沓而至。
“阿冽啊，我真的很担心殷途。”黄媛媛坐在台阶上，对着手上的电话说着，“他一直不在状态，太姥也找过我问他的情况，看他变成这样我也跟着难过。”
“阿冽啊，你说我该怎么帮他啊，让他变好一点？”
“留言已存，感谢来电，稍后给您回电。”
当初陈茹冽这个语音还是我给她录的呢。黄媛媛看着手机里逐渐熄灭的黑屏，手上的生物资料在傍晚的风吹下一页一页地翻开，又合上。天边紫红色的晚霞让她终于看见了孤独的自己。
“学习吧。”黄媛媛叹了口气，“自己的事都还没搞明白，怎么这么操心别人家的事啊。”
“滴”
“媛媛，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每次成绩排名出来，我都能看见殷途的名字在下方最显眼的那个地方。我想他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整日枯坐在教室，被老师的教学鞭笞。”
“不过你可以放宽心的，我相信殷途，毕竟全村的希望不能蔫的太惨吧。”
真不愧是我的阿冽，黄媛媛真正打开生物资料：“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完了，林放。”安静的自习教室里，陈茹冽从教室门口走进来，轻声对林放说道，“我感觉我也开始担心殷途了。”
“黄媛媛不说我都没啥感觉，刚刚出去听了一下黄媛媛的语音，真的觉得殷途的状态很差啊。”
林放听的一愣一愣，思考了好久才想出了第一句话应该问什么：“黄媛媛——晚修为什么能发语音？”
“嗯？”陈茹冽翻开地理练习册，“对啊，晚修她怎么能发语音？而且那个环境听起来就很不像在走廊录的，风很大。”
“她不会出啥事了吧？”
“不会吧。”时间像是停止流逝了一样，陈茹冽接上了脑中的那根数据线，猛地扭头看向林放，“她不会担心别人把自己给搞去哪里了吧？”
“我跟你去楼下看看？”
“行。”陈茹冽右手上的笔还来不及放下，就已经走出了教室，林放帮她合上刚刚开的地理练习册，紧跟着陈茹冽的脚步，往下走去。
“殷彤这事才刚过不久，黄媛媛你别给我搞事啊。”陈茹冽的手一直在胸前交叉，“黄媛媛高一的时候是请过一次很长时间的假的，她爸爸妈妈离婚了，就连班主任都会去她家安抚她的情绪。”
“要是那个王慧作妖，因为她成绩下降就打电话嘲笑她，真保不准黄媛媛会做出什么举动。”
林放看着陈茹冽一直晃动的脑袋，秋风穿过楼梯间，在她的发梢染上夜光，跳动晃动的担忧随着这一句句的碎碎念也一起进了林放的心里。
“别太担心了，黄媛媛应该不会想不开的，最多只是在外面吹吹风而已。”林放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些也被晚风打散，在陈茹冽的耳边化为泡泡破开。
“阿冽？”陈茹冽的声音里突然进了声音，“阿冽？林放？你们找我？”
黄媛媛捧着生物背诵本叫住陈茹冽和林放：“怎么了？”
那一瞬间，像是月光照进了海洋——一团的黑暗终于有了光亮，陈茹冽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的光亮：“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咋啦？”黄媛媛被抱的不知所措，“我就在走廊那边吹吹风，你动静别太大了，把太姥引过来了要。”
“哪里？”
“就那里啊。”黄媛媛指了指走廊尽头，明暗交接的阶梯，“我一直都觉得那里很像穿越的开关，某天我一走过去，十年就过去了。”
“我就可以28岁了，不用读书已经满腹经纶，看看我自己的未来长啥样。”
“想的挺美的啊。”林放瞄了一眼那道门，“不过你这么一说，也确实像。”
“你……你们。”陈茹冽抹了抹眼角不小心溢出来的水渍，“算了，我也觉得很像。”
“好了，赶紧回去吧。”黄媛媛紧了紧陈茹冽的手，“放心吧，即便王慧来激我，我都不会做傻事的。我会让她看看我会有多厉害的。”
“好。”
“拜拜。”林放挥了挥手，带着陈茹冽转身上了楼梯。
“陈茹冽，我突然觉得我俩好像都需要休息。”林放嘴角向着地板，看着陈茹冽说道，“殷彤把我们都吓得不轻。”
“你说得对。”陈茹冽站在教室门口看着林放，“那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互相提醒对方，一切都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不能想太多。”
“殷彤是过去式，我们是未来时。”陈茹冽拍了拍自己的心脏，“虽然很残忍，但是我必须要向前看。”
“嗯。我们一起向前看。”
高考天数和模拟考天数一齐倒计时，周末的半天时间都被小测占满，试卷的发放频率让她们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殷彤的事情。
在被模拟考麻木的日子里，成绩和排名的上升下降成为了能够让高三学生们唯一眼里有光芒的事情。
“阿冽！阿冽阿冽！我我我，我回去了！”黄媛媛拖着散乱的头发牵住陈茹冽的手，“我级排15！”
“真的！”陈茹冽惨白的嘴唇终于展开了笑容，“那太好了！”
“你嘴唇怎么这么白？”黄媛媛收了激动，皱着眉头，“你低血糖吗？”
陈茹冽全身舒畅，除了屁股上长了几颗痘刚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有点疼，其他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怎么会嘴唇发白？
“有镜子吗？”陈茹冽有点好奇。
“谁带镜子啊？”黄媛媛把头发往后夹了夹，“你是来姨妈了吗？”
“嗯。”
“那看来是有点血气不足。”黄媛媛拍了拍陈茹冽的肩膀，“这周好不容易能回家，你得好好补补啊。”
“好。”
“那我先去吃饭了。”沉甸甸的书包耷拉在黄媛媛的背上，“还有一堆网课等着我翻牌呢。”
“嗯嗯，拜拜。”
看来最终还是屈服了啊。陈茹冽边跑边摇摇头，再不快点，宿舍就要没位置冲凉了。
现在为了节省时间，刚下课的时候，他们就飞奔向饭堂，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一两分钟吃完中午饭，飞回宿舍，洗个澡——整个过程也就跟高二时候从教室慢悠悠晃去饭堂门口时间差不多。最后，坐在床上，低头学习。
因此中午的热水和厕所是一个及其稀有的物资。
“每天每天真的和大战一样。”陈茹冽有时和林放聊天会赞叹一下生活节奏的突然转变。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陈茹冽的级排是第六名，林放是第八名，殷彤的名字在排行榜的最后。黄媛媛的级排是第十三名，林晴晔是第八名，殷途的名字在排行榜的最后。
家长会，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