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冽啊，考的怎么样？”妈妈坐在副驾，车还没启动，就回头问道。
“嗯？”陈茹冽刚接过自己阔别已久的手机，“还行吧。”
“等会吃完饭，回家估一下分，就要开始挑选志愿学校了。”爸爸边开车边说着。
“欸，妈妈在网上看到这些高考习题的答案，你拿去看看，和你的一不一样。”
陈茹冽看着妈妈递过来的手机，后视镜里反射出自己不耐烦的神情：别人考完试之后，是那样的狂欢，那样的不顾一切倒头就睡，为什么我考完试却要面对这没有尽头的压抑？
手机里的题解老师激情四射的分析着今年高考语文作文的那些事，每一股声波都在陈茹冽心尖上扎上刺针。
“你好好看看解析，等会吃完饭回家就估个分，看看自己能上什么大学。”红灯的等待让驾驶座的爸爸开了口，“别一考完就跟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玩玩玩。”
黄媛媛买来的那杯奶茶是这沉闷的汽车空间里唯一的清泉。
“好喝吗这个？”妈妈扭头看着陈茹冽手里的那杯奶茶，“妈妈活了这么久还没喝过这个呢。”
“好喝什么啊，都是味精，都是食品添加剂。”在车启动之前爸爸还不忘补充一句。
陈茹冽手里的那杯凉凉的奶茶也成了罪恶，拉扯着压抑的心。
“今晚吃什么？”黄媛媛把共享单车停在购物中心的门口，问旁边的殷途。
“吃……我也不知道。”殷途锁上共享，走到黄媛媛身边，“吃火锅吗？”
“牛肉火锅？”
“可以。”
“那就这个了。”黄媛媛拿着奶茶袋子，向牛肉火锅进军。
“媛媛，媛媛。”进门口的时候，殷途拉着黄媛媛的衣服，急切地叫着，“你往左边看。”
“什么？”
“左边。”
“左边怎么了？”大红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晒的耀眼，那高扬的马尾辫，那个身形，“林晴晔吗？”
“嗯。”
“怎么了？”黄媛媛扭头看向殷途，“怎么这副表情？”
殷途的脸上爬满了害羞，冒到耳根的不知所措。
“进……进去说。”殷途把黄媛媛往商场里推着，“不能让她看见我。”
“你们~”黄媛媛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你们，有事情。”
“咳咳。”商场亮堂堂的灯光，把殷途的脸照的更明显了，“那个，你别多想，我们之间，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没多想，我就只想了一个。”黄媛媛围着殷途，“你们之间有人表白了，对吧。”
黄媛媛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镜框：“真相只有一个，你被林晴晔表白了。”
“然后你！”
“拒绝了。”
殷途接上了黄媛媛特地留出来的空隙。
“啊？”黄媛媛那聪明的嘴巴被疑惑撑大，“为啥？不……你为啥不答应？”
“我能看出来林晴晔喜欢你很久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大哥，你休学的前段时间，林晴晔有事没事就跑到我这问我物理。她都全级前十了，没有必要问我物理吧。”
“那你说，此时，她千里迢迢跑来找我，是为什么呢？”
“虚心请教？”
“大哥，你这脑子。”黄媛媛瘪着嘴，白眼翻上天花板，“那肯定不能是虚心请教啊，她同桌年级第一，跟我请教？”
“那……她看上你了？”
不想说话。
“走吧，去吃酸菜鱼。”
“怎么突然决定吃酸菜鱼了？”
“因为某人的情商，又酸又菜又多余。”
“阿放，考的怎么样？”林放的妈妈问道，“想去的学校有没有机会？”
“嗯……可能有吧。”林放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没有很差，但是好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敢保证。”
“那应该是差不多了。”妈妈点点头，“那后面有没有什么计划？出去玩玩？”
“不知道。”脑子里突然闪了很多那天和陈茹冽去游乐场的画面，“有点想出去旅游，和同学一起。”
“和哪个？”妈妈眼里看破了太多，“和你同桌？还是送你奶茶的这个男生？”
“啥啊？”林放放下手里的手机，靠在车门，“要是能和陈茹冽就好了。”
“诶呀，我们放放这个假期要有女朋友了。”妈妈转向驾驶座的爸爸，眼睛里的甜蜜在空气里弥漫。
“什么啊！”林放害羞的缩成一团，“妈，别乱说！”
“还害羞了。”妈妈越逗越开心，“还害羞了呢我们放放。”
我该什么时候和她说出那句呢？
在妈妈的欢笑声中，窗外的云带着粉色的问号飘过林放的天空。
“你为什么拒绝林晴晔？”黄媛媛实在忍不了，问出了这个问题，“是不是她太主动了，你被吓到了？”
“还是太突然了？”
“你……为啥好奇这个？”
“嗯？”殷途没有回答黄媛媛的任何一个问题，却让黄媛媛愣在空气里，“啊？我……我就是纯好奇，纯好奇，为啥……为啥不答应林晴晔。”
昏暗的灯光里，黄媛媛那双眼珠子带着不多的光亮四处逃跑着：“干嘛！你还反问起我来了？”
“你很奇怪。”那副洞察一切的表情，殷途靠在椅背上，“你很奇怪。”
角色一下子互换了：“你不会是给林晴晔……”
“你给林晴晔支招让她和我……”黄媛媛的手打断殷途的话音：
“你！小点声，一点不害臊啊！”
殷途推开黄媛媛的手：“我害什么臊，我又没做错。”
“我！我……我也……没做错啊。”黄媛媛缩着头坐在位置上，声音渐渐没了气，“我真的以为有情人会终成眷属的。”
“嗯？”殷途看着缩着耳朵的黄媛媛，“我哪里让你看出来我对林晴晔有感情？”
“就……直觉？”黄媛媛小心地抬起眼睛看向殷途，“主要是林晴晔很喜欢你啊，我觉得你总不能辜负她的一片痴心吧。”
“嗯？”
“什么叫一片痴心？我又怎么算辜负了？”
“诶呀！”黄媛媛突然直起身子，“不聊这个了，拒绝就拒绝了，反正拿了毕业证以后就不会再见了！没关系没关系！”
“我先去装点冰粉。”
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简直太尴尬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问出问题的啊，明明是我在质问他，怎么最后变成我，好像落荒而逃一样？
碗里五彩的冰粉正好反射了黄媛媛丰富的内心疑问。
而座位上的殷途笑的不能自已。
到底谁才是那个在感情里一窍不通的人啊。
“阿冽阿冽！什么时候出来玩呀？”黄媛媛放下手中的筷子，打开微信，“不要和我说你考完试都要继续学习。”
“我妈要我回家估分，要开始选学校了。”
“什么？”
黄媛媛扭头看向殷途：“陈茹冽刚考完试，她妈就叫她估分了。”
“哇，好离谱，真的好离谱。”
黄媛媛放下手机，夹了一块鱼进自己的肚子里。
“她家人这么着急吗？”
“我怎么知道，太恐怖了。”黄媛媛划拉一口饭，“这真的受不了，我得把她拉出来！”
“这怎么能行。”
黄媛媛丢下筷子，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就是一顿输出：“阿冽，即便这样，你……”
“你……”
“你什么啊！”黄媛媛摊在座位上，“殷途，我怎么发才会不得罪人？”
“你……为什么会得罪人？”
“阿冽，即便这样。”备注栏里一分多钟输入文字的结果，“你不出来了吗？”
陈茹冽眼前浮现黄媛媛扁着嘴巴，摊在桌子上的画面，对着自己没有勇气按下去的查询按键，笑了出来：“出啊，为啥不出。”
“跟我出去的人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黄媛媛欸，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阿冽~”黄媛媛缩成一团，“你变了，女人。”
“怎么，你不喜欢了？”
“喜欢！我超爱的好吗！”黄媛媛张着嘴巴无声的呐喊着。
殷途坐在旁边，看着黄媛媛这两分钟内的表情变化，从拧巴的扭曲到舒展的大笑，两分钟，几个微信气泡框，陈茹冽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殷途也夹了一块酸菜鱼，投喂进自己疑惑的嘴巴，吞咽下去：这也许就是女生之间的友谊吧。
“殷途，你这个假期可不能松懈，你得好好复习，明年就轮到你高三了。”
黄媛媛放下手机，打了打殷途的肩膀：“听见了吗？”
“嗯？”
“干嘛？”
“你……”殷途指了指黄媛媛突然靠近的脸，又指了指她的手机，瞪大眼睛看着黄媛媛，“你……”
“干嘛？”黄媛媛看他这副模样，“真变成酸菜鱼了？”
殷途闭上嘴巴，咽了咽口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我听见了。”
“听见了啥？”嘴角笑容拉大，“听见了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啥？”
“没啥。”
黄媛媛合不上的一口一口地收拾完大碗中的食物，殷途将碗里的汤与白饭混合，吃口热乎的。
陈茹冽终究还是摁下了那颗按键，输入完所有她印象中的答案之后，熄了屏。
锁屏亮了起来，陈茹冽疯狂点开微信界面，还好林放的消息先出现：“你假期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了？”
“我妈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她单位刚好发了四张机票，叫上殷途和黄媛媛，我们四个一起去旅游。”
“嗯？”这么突然的吗？陈茹冽看着白色的气泡框，呆滞了好久：“那个……去哪？”
“啥时候去？”
林放拍了张机票兑换券的照片，时间是在下周一，地点是厦门机场。
“去厦门？”
“嗯。好像说离鼓浪屿还挺近的，我们可以做一下攻略。”
“你想去吗？”
“我问一下我妈”
“你问过殷途和黄媛媛了吗？”
“还没，先问你去不去。”
“好。”
陈茹冽脑子还停滞在该怎么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妈妈，妈妈就走进了房间，拿着她的水杯：“阿冽，怎么样？”
“妈，我同学来问我要不要去厦门。”
“厦门？”
“嗯，下周一，他说他妈妈有四张机票，刚好四个人。”
“媛媛啊？”
“不是，林放。”
“那媛媛去吗？”
“去。”陈茹冽犹豫了一下，“吧，他说先问我。”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才反应过来，应该先问一下自己想不想去的。
“下周一，去几天？”
“没说。”
“有家长陪着一起去吗？”
“没有。”
“那你再考虑一下吧，没有家长陪着有点危险。”妈妈放下手上的白色水杯，“或者先问问媛媛要不要一起。”
“如果媛媛去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好。”
妈妈离开了，陈茹冽除了拿起手机，让屏幕的光亮照射进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
我想去吗？黄媛媛想去吗？去不去啊？
与林放的聊天界面停留在黑色文字里，陈茹冽抬起手，输入框的文字删了又删，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摁下那句最后的存活者：“你要不先问一下黄媛媛？”
“好。”
林放低下头，桌面上放着的四张机票提醒着他获取方式的心口不一与那假装的漫不经心。
起因是妈妈单位真的发了两张机票的兑换券，但是只有两张，所以林放妈妈给了林放，让他和同学出去玩。
可是怎么开口和陈茹冽说呢？林放看了看机票的价格，三百多，而自己的积蓄只够买一张的。他不得不求助妈妈：“妈，那个，我可以提前要一下下个月的生活费吗？”
“我想买课外书。”
心虚的停不下的眼睛早就暴露了他心里所想。林放妈妈看破不说破的给了林放三千：“多的那一半就当是给你和同学出去玩的钱，不够的话自己去打工赚吧。”
“好！”林放捧着手机，等到银行卡转账的消息弹出，他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上。
该怎么和陈茹冽说呢？
他盯着桌子上那两张红色的兑换券：要不找两张红色的纸垫在下面充个数，不让陈茹冽看出破绽。
可以，很好。
林放很满意自己的想法。
而此时的微信里陈茹冽模棱两可的文字让他害怕起来，自己这样莽撞的问题会不会让陈茹冽很突然。
问都问出来了，跟着陈茹冽的指引去问问黄媛媛吧。
她应该会给我指一条明路的吧。
“殷途！林放刚刚问我要不要去厦门！”黄媛媛拿着手机，惊讶的看着旁边的殷途，“我天，林放要干嘛？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吗？！”
“嗯？”殷途拿起振动的手机，“林放也问了我。”
“四个人，我们不过是林放的理由罢了。”黄媛媛奸笑着，“林放啊林放，被我看的透透的。”
“那你去吗？”殷途乖乖地看着黄媛媛，“这个才是主要问题。”
“嗯……我得问问林放啥时候去。”
“下周一。”殷途抢先回到，“我刚刚问了。”
“那要去多久？”
“他说不知道。”
“可能先问一下我们的意愿吧。”殷途想起什么，低头飞快地打着字，“哦对了，他说问过陈茹冽了，陈茹冽叫他问你去不去。”
“啥？”黄媛媛顿了顿，“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吗？”
“喏。”殷途抬起手机，让黄媛媛慢慢理着自己刚刚说的这条线。
“哦~所以是只有我答应了，阿冽才会去是吗？”黄媛媛那嘴角的弧度坏到一个刚刚好够把林放圈住地弧度，“林放~啧啧啧，这算盘，但是我得先问一下我爸。”
“要钱。”
“好，那我和林放说声。”
“等等，那你呢？”
“我？我跟着你，你去我就去。”
“哈？”自己这么重要吗，“怎么我的地位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那我可得好好决定一下。”
“我的决定可是这趟旅程能不能成功的关键呢。”
黄媛媛那隐形的尾巴翘的与天齐平了，眼睛里的得意马上就要兜不住了。
“阿冽！我好纠结啊！去不去，去不去！”回到家的黄媛媛看着林放发来的图片，对着手机发着疯。
“我爸说随便我，去的话就给我钱。王慧也在旁边说，考完试确实应该出去玩一玩。”
“但是我去的话，我怕你们不想去，只是因为我去，然后你们不得不跟着一起去，就很强迫，不好。”
“阿冽！”
陈茹冽听完黄媛媛发来的三条语音，摇摇头，叹叹气，发了条：“没关系啊，我本身是想去的，只是和林放两个人有点不太好，所以才让他问你的。”
自己应该是想去的吧。
摁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一切就回不去了。
“真的吗！”黄媛媛秒回的信息连带着激动解开陈茹冽纠结的心，“好！那我就和林放说我去了！”
“好。”陈茹冽发了个开心的表情包。
尽管现在自己还是眉头紧锁。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她不会后悔。因为厦门，真的太好看了！
四个人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那一刻，蓝天与绿树辉映，早起和飞行的疲惫一扫而空，陈茹冽和黄媛媛对视了一眼，提着行李跑向停车场。
尽管热气包围，尽管身上已经已经有汗珠，她们此刻就是一对自由无拘束的人，享受着自然赐予的所有恩赐。
“别跑远了！车在这！”林放对着她们飞奔的方向喊着，“陈茹冽！黄媛媛！”
“欸欸欸！”黄媛媛回过头，“来了来了！”
“阿冽，走吧，我们去鼓浪屿！”
“走！”陈茹冽缩了缩鸭舌帽的松紧，“鼓浪屿！我们来了！”
再激动的心也挡不住生理上的翻山蹈海，黄媛媛吐的连站都站不直；陈茹冽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嘴唇和脸上白的就像张白纸；林放比黄媛媛好一点，至少吐完还能分清东南西北；只有殷途，扶完快要晕倒的黄媛媛，还要递纸巾给同样晕乎乎的林放。
船终于靠了岸，陈茹冽把鼻通插到自己的鼻孔，忍着不适站起来，扶着林放，和靠在殷途身旁的黄媛媛一起，走到岸上，找到了空座位缓缓脑袋里翻腾成一团的糨糊。
“等会我们就先打车回酒店，大家先缓缓。”殷途拿起手机，“明天我们再早起去黄厝海滩看日出，等大家缓过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再商量一下。”
“好。”陈茹冽摇摇脑袋，回了句。
“兄弟，真是兄弟。”林放拍拍殷途的肩膀。
黄媛媛凌晨三点的闹钟把陈茹冽震得脑袋嗡嗡，黄媛媛竟然跟没事人一样，陈茹冽踢了踢她的腿，她才惊吓地弹起：“地震了？！”
“是的。”陈茹冽笑着站起来，“你的闹钟都震醒世界两大板块了，你还没醒。”
“啊？”黑暗的光线里，黄媛媛的手在床上乱扫，“它响了吗？我怎么设了三点的闹钟啊！”
黄媛媛的头砸在枕头上：“阿冽！我们能不能再睡会~”
“不能！”陈茹冽打开房间的灯，“休想！到时候睡过头就完了。”
“啊~”黄媛媛将被子盖过头，“我不理，反正我没事干，我要睡觉。”
陈茹冽站在厕所门口，无奈地转身，这连白天的光都没见到的起床，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林放和殷途这边相对来说，就比较和谐了。在整个静谧的夜色包裹之下，彼此的呼噜声与音乐喷泉一般，此起彼伏。林放被吵醒后，殷途被吓醒；林放被吓醒之后，殷途又被吵醒……循环反复的两个人终于在最后一起被闹钟和平的吵醒，坐在床上，一起发着懵。
“兄弟，你这呼噜声，着实不小啊。”林放扭头看了一眼殷途。
“彼此彼此。”殷途轻声笑，“你先我先？”
“你先吧，我睡会。”
“好。”
殷途靠着手机那点微弱的灯光找到厕所的位置，熹微晨光点缀着黑暗，他打开了厕所的灯，开始这——不算很美好的一天吧。
但是当他们站在黄厝海滩上，那橙红日出点亮整个世界的时候，一切都值得了。
对，这不是突然跑出来的希望，而是期待了很久很久的希望。
黄媛媛激动地牵起陈茹冽的手，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快快快，我们来张自拍！”
“哇，真的第一次看日出啊！真的好好看！”黄媛媛转过身，倔强抬高的脚后跟企图把所有人都圈在同一个框框里，“来来来，把墨镜都摘了。”
“看镜头！”
“3、2、1！茄子！”
“嗯？”陈茹冽刚接过自己阔别已久的手机，“还行吧。”
“等会吃完饭，回家估一下分，就要开始挑选志愿学校了。”爸爸边开车边说着。
“欸，妈妈在网上看到这些高考习题的答案，你拿去看看，和你的一不一样。”
陈茹冽看着妈妈递过来的手机，后视镜里反射出自己不耐烦的神情：别人考完试之后，是那样的狂欢，那样的不顾一切倒头就睡，为什么我考完试却要面对这没有尽头的压抑？
手机里的题解老师激情四射的分析着今年高考语文作文的那些事，每一股声波都在陈茹冽心尖上扎上刺针。
“你好好看看解析，等会吃完饭回家就估个分，看看自己能上什么大学。”红灯的等待让驾驶座的爸爸开了口，“别一考完就跟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玩玩玩。”
黄媛媛买来的那杯奶茶是这沉闷的汽车空间里唯一的清泉。
“好喝吗这个？”妈妈扭头看着陈茹冽手里的那杯奶茶，“妈妈活了这么久还没喝过这个呢。”
“好喝什么啊，都是味精，都是食品添加剂。”在车启动之前爸爸还不忘补充一句。
陈茹冽手里的那杯凉凉的奶茶也成了罪恶，拉扯着压抑的心。
“今晚吃什么？”黄媛媛把共享单车停在购物中心的门口，问旁边的殷途。
“吃……我也不知道。”殷途锁上共享，走到黄媛媛身边，“吃火锅吗？”
“牛肉火锅？”
“可以。”
“那就这个了。”黄媛媛拿着奶茶袋子，向牛肉火锅进军。
“媛媛，媛媛。”进门口的时候，殷途拉着黄媛媛的衣服，急切地叫着，“你往左边看。”
“什么？”
“左边。”
“左边怎么了？”大红色的衣服在阳光下晒的耀眼，那高扬的马尾辫，那个身形，“林晴晔吗？”
“嗯。”
“怎么了？”黄媛媛扭头看向殷途，“怎么这副表情？”
殷途的脸上爬满了害羞，冒到耳根的不知所措。
“进……进去说。”殷途把黄媛媛往商场里推着，“不能让她看见我。”
“你们~”黄媛媛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你们，有事情。”
“咳咳。”商场亮堂堂的灯光，把殷途的脸照的更明显了，“那个，你别多想，我们之间，只是朋友。”
“我知道，我没多想，我就只想了一个。”黄媛媛围着殷途，“你们之间有人表白了，对吧。”
黄媛媛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镜框：“真相只有一个，你被林晴晔表白了。”
“然后你！”
“拒绝了。”
殷途接上了黄媛媛特地留出来的空隙。
“啊？”黄媛媛那聪明的嘴巴被疑惑撑大，“为啥？不……你为啥不答应？”
“我能看出来林晴晔喜欢你很久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大哥，你休学的前段时间，林晴晔有事没事就跑到我这问我物理。她都全级前十了，没有必要问我物理吧。”
“那你说，此时，她千里迢迢跑来找我，是为什么呢？”
“虚心请教？”
“大哥，你这脑子。”黄媛媛瘪着嘴，白眼翻上天花板，“那肯定不能是虚心请教啊，她同桌年级第一，跟我请教？”
“那……她看上你了？”
不想说话。
“走吧，去吃酸菜鱼。”
“怎么突然决定吃酸菜鱼了？”
“因为某人的情商，又酸又菜又多余。”
“阿放，考的怎么样？”林放的妈妈问道，“想去的学校有没有机会？”
“嗯……可能有吧。”林放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没有很差，但是好到什么程度我也不敢保证。”
“那应该是差不多了。”妈妈点点头，“那后面有没有什么计划？出去玩玩？”
“不知道。”脑子里突然闪了很多那天和陈茹冽去游乐场的画面，“有点想出去旅游，和同学一起。”
“和哪个？”妈妈眼里看破了太多，“和你同桌？还是送你奶茶的这个男生？”
“啥啊？”林放放下手里的手机，靠在车门，“要是能和陈茹冽就好了。”
“诶呀，我们放放这个假期要有女朋友了。”妈妈转向驾驶座的爸爸，眼睛里的甜蜜在空气里弥漫。
“什么啊！”林放害羞的缩成一团，“妈，别乱说！”
“还害羞了。”妈妈越逗越开心，“还害羞了呢我们放放。”
我该什么时候和她说出那句呢？
在妈妈的欢笑声中，窗外的云带着粉色的问号飘过林放的天空。
“你为什么拒绝林晴晔？”黄媛媛实在忍不了，问出了这个问题，“是不是她太主动了，你被吓到了？”
“还是太突然了？”
“你……为啥好奇这个？”
“嗯？”殷途没有回答黄媛媛的任何一个问题，却让黄媛媛愣在空气里，“啊？我……我就是纯好奇，纯好奇，为啥……为啥不答应林晴晔。”
昏暗的灯光里，黄媛媛那双眼珠子带着不多的光亮四处逃跑着：“干嘛！你还反问起我来了？”
“你很奇怪。”那副洞察一切的表情，殷途靠在椅背上，“你很奇怪。”
角色一下子互换了：“你不会是给林晴晔……”
“你给林晴晔支招让她和我……”黄媛媛的手打断殷途的话音：
“你！小点声，一点不害臊啊！”
殷途推开黄媛媛的手：“我害什么臊，我又没做错。”
“我！我……我也……没做错啊。”黄媛媛缩着头坐在位置上，声音渐渐没了气，“我真的以为有情人会终成眷属的。”
“嗯？”殷途看着缩着耳朵的黄媛媛，“我哪里让你看出来我对林晴晔有感情？”
“就……直觉？”黄媛媛小心地抬起眼睛看向殷途，“主要是林晴晔很喜欢你啊，我觉得你总不能辜负她的一片痴心吧。”
“嗯？”
“什么叫一片痴心？我又怎么算辜负了？”
“诶呀！”黄媛媛突然直起身子，“不聊这个了，拒绝就拒绝了，反正拿了毕业证以后就不会再见了！没关系没关系！”
“我先去装点冰粉。”
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这简直太尴尬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问出问题的啊，明明是我在质问他，怎么最后变成我，好像落荒而逃一样？
碗里五彩的冰粉正好反射了黄媛媛丰富的内心疑问。
而座位上的殷途笑的不能自已。
到底谁才是那个在感情里一窍不通的人啊。
“阿冽阿冽！什么时候出来玩呀？”黄媛媛放下手中的筷子，打开微信，“不要和我说你考完试都要继续学习。”
“我妈要我回家估分，要开始选学校了。”
“什么？”
黄媛媛扭头看向殷途：“陈茹冽刚考完试，她妈就叫她估分了。”
“哇，好离谱，真的好离谱。”
黄媛媛放下手机，夹了一块鱼进自己的肚子里。
“她家人这么着急吗？”
“我怎么知道，太恐怖了。”黄媛媛划拉一口饭，“这真的受不了，我得把她拉出来！”
“这怎么能行。”
黄媛媛丢下筷子，拿起手机，对着手机就是一顿输出：“阿冽，即便这样，你……”
“你……”
“你什么啊！”黄媛媛摊在座位上，“殷途，我怎么发才会不得罪人？”
“你……为什么会得罪人？”
“阿冽，即便这样。”备注栏里一分多钟输入文字的结果，“你不出来了吗？”
陈茹冽眼前浮现黄媛媛扁着嘴巴，摊在桌子上的画面，对着自己没有勇气按下去的查询按键，笑了出来：“出啊，为啥不出。”
“跟我出去的人可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黄媛媛欸，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阿冽~”黄媛媛缩成一团，“你变了，女人。”
“怎么，你不喜欢了？”
“喜欢！我超爱的好吗！”黄媛媛张着嘴巴无声的呐喊着。
殷途坐在旁边，看着黄媛媛这两分钟内的表情变化，从拧巴的扭曲到舒展的大笑，两分钟，几个微信气泡框，陈茹冽到底施了什么魔法。
殷途也夹了一块酸菜鱼，投喂进自己疑惑的嘴巴，吞咽下去：这也许就是女生之间的友谊吧。
“殷途，你这个假期可不能松懈，你得好好复习，明年就轮到你高三了。”
黄媛媛放下手机，打了打殷途的肩膀：“听见了吗？”
“嗯？”
“干嘛？”
“你……”殷途指了指黄媛媛突然靠近的脸，又指了指她的手机，瞪大眼睛看着黄媛媛，“你……”
“干嘛？”黄媛媛看他这副模样，“真变成酸菜鱼了？”
殷途闭上嘴巴，咽了咽口水，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好，我听见了。”
“听见了啥？”嘴角笑容拉大，“听见了酸菜鱼？又酸又菜又多余？”
“啥？”
“没啥。”
黄媛媛合不上的一口一口地收拾完大碗中的食物，殷途将碗里的汤与白饭混合，吃口热乎的。
陈茹冽终究还是摁下了那颗按键，输入完所有她印象中的答案之后，熄了屏。
锁屏亮了起来，陈茹冽疯狂点开微信界面，还好林放的消息先出现：“你假期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了？”
“我妈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旅游，她单位刚好发了四张机票，叫上殷途和黄媛媛，我们四个一起去旅游。”
“嗯？”这么突然的吗？陈茹冽看着白色的气泡框，呆滞了好久：“那个……去哪？”
“啥时候去？”
林放拍了张机票兑换券的照片，时间是在下周一，地点是厦门机场。
“去厦门？”
“嗯。好像说离鼓浪屿还挺近的，我们可以做一下攻略。”
“你想去吗？”
“我问一下我妈”
“你问过殷途和黄媛媛了吗？”
“还没，先问你去不去。”
“好。”
陈茹冽脑子还停滞在该怎么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妈妈，妈妈就走进了房间，拿着她的水杯：“阿冽，怎么样？”
“妈，我同学来问我要不要去厦门。”
“厦门？”
“嗯，下周一，他说他妈妈有四张机票，刚好四个人。”
“媛媛啊？”
“不是，林放。”
“那媛媛去吗？”
“去。”陈茹冽犹豫了一下，“吧，他说先问我。”
“你想去吗？”
“我……不知道。”才反应过来，应该先问一下自己想不想去的。
“下周一，去几天？”
“没说。”
“有家长陪着一起去吗？”
“没有。”
“那你再考虑一下吧，没有家长陪着有点危险。”妈妈放下手上的白色水杯，“或者先问问媛媛要不要一起。”
“如果媛媛去的话可以考虑一下。”
“好。”
妈妈离开了，陈茹冽除了拿起手机，让屏幕的光亮照射进自己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
我想去吗？黄媛媛想去吗？去不去啊？
与林放的聊天界面停留在黑色文字里，陈茹冽抬起手，输入框的文字删了又删，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摁下那句最后的存活者：“你要不先问一下黄媛媛？”
“好。”
林放低下头，桌面上放着的四张机票提醒着他获取方式的心口不一与那假装的漫不经心。
起因是妈妈单位真的发了两张机票的兑换券，但是只有两张，所以林放妈妈给了林放，让他和同学出去玩。
可是怎么开口和陈茹冽说呢？林放看了看机票的价格，三百多，而自己的积蓄只够买一张的。他不得不求助妈妈：“妈，那个，我可以提前要一下下个月的生活费吗？”
“我想买课外书。”
心虚的停不下的眼睛早就暴露了他心里所想。林放妈妈看破不说破的给了林放三千：“多的那一半就当是给你和同学出去玩的钱，不够的话自己去打工赚吧。”
“好！”林放捧着手机，等到银行卡转账的消息弹出，他才心满意足的回到座位上。
该怎么和陈茹冽说呢？
他盯着桌子上那两张红色的兑换券：要不找两张红色的纸垫在下面充个数，不让陈茹冽看出破绽。
可以，很好。
林放很满意自己的想法。
而此时的微信里陈茹冽模棱两可的文字让他害怕起来，自己这样莽撞的问题会不会让陈茹冽很突然。
问都问出来了，跟着陈茹冽的指引去问问黄媛媛吧。
她应该会给我指一条明路的吧。
“殷途！林放刚刚问我要不要去厦门！”黄媛媛拿着手机，惊讶的看着旁边的殷途，“我天，林放要干嘛？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吗？！”
“嗯？”殷途拿起振动的手机，“林放也问了我。”
“四个人，我们不过是林放的理由罢了。”黄媛媛奸笑着，“林放啊林放，被我看的透透的。”
“那你去吗？”殷途乖乖地看着黄媛媛，“这个才是主要问题。”
“嗯……我得问问林放啥时候去。”
“下周一。”殷途抢先回到，“我刚刚问了。”
“那要去多久？”
“他说不知道。”
“可能先问一下我们的意愿吧。”殷途想起什么，低头飞快地打着字，“哦对了，他说问过陈茹冽了，陈茹冽叫他问你去不去。”
“啥？”黄媛媛顿了顿，“这么复杂的人物关系吗？”
“喏。”殷途抬起手机，让黄媛媛慢慢理着自己刚刚说的这条线。
“哦~所以是只有我答应了，阿冽才会去是吗？”黄媛媛那嘴角的弧度坏到一个刚刚好够把林放圈住地弧度，“林放~啧啧啧，这算盘，但是我得先问一下我爸。”
“要钱。”
“好，那我和林放说声。”
“等等，那你呢？”
“我？我跟着你，你去我就去。”
“哈？”自己这么重要吗，“怎么我的地位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那我可得好好决定一下。”
“我的决定可是这趟旅程能不能成功的关键呢。”
黄媛媛那隐形的尾巴翘的与天齐平了，眼睛里的得意马上就要兜不住了。
“阿冽！我好纠结啊！去不去，去不去！”回到家的黄媛媛看着林放发来的图片，对着手机发着疯。
“我爸说随便我，去的话就给我钱。王慧也在旁边说，考完试确实应该出去玩一玩。”
“但是我去的话，我怕你们不想去，只是因为我去，然后你们不得不跟着一起去，就很强迫，不好。”
“阿冽！”
陈茹冽听完黄媛媛发来的三条语音，摇摇头，叹叹气，发了条：“没关系啊，我本身是想去的，只是和林放两个人有点不太好，所以才让他问你的。”
自己应该是想去的吧。
摁下发送键的那一刻，一切就回不去了。
“真的吗！”黄媛媛秒回的信息连带着激动解开陈茹冽纠结的心，“好！那我就和林放说我去了！”
“好。”陈茹冽发了个开心的表情包。
尽管现在自己还是眉头紧锁。
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她不会后悔。因为厦门，真的太好看了！
四个人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那一刻，蓝天与绿树辉映，早起和飞行的疲惫一扫而空，陈茹冽和黄媛媛对视了一眼，提着行李跑向停车场。
尽管热气包围，尽管身上已经已经有汗珠，她们此刻就是一对自由无拘束的人，享受着自然赐予的所有恩赐。
“别跑远了！车在这！”林放对着她们飞奔的方向喊着，“陈茹冽！黄媛媛！”
“欸欸欸！”黄媛媛回过头，“来了来了！”
“阿冽，走吧，我们去鼓浪屿！”
“走！”陈茹冽缩了缩鸭舌帽的松紧，“鼓浪屿！我们来了！”
再激动的心也挡不住生理上的翻山蹈海，黄媛媛吐的连站都站不直；陈茹冽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嘴唇和脸上白的就像张白纸；林放比黄媛媛好一点，至少吐完还能分清东南西北；只有殷途，扶完快要晕倒的黄媛媛，还要递纸巾给同样晕乎乎的林放。
船终于靠了岸，陈茹冽把鼻通插到自己的鼻孔，忍着不适站起来，扶着林放，和靠在殷途身旁的黄媛媛一起，走到岸上，找到了空座位缓缓脑袋里翻腾成一团的糨糊。
“等会我们就先打车回酒店，大家先缓缓。”殷途拿起手机，“明天我们再早起去黄厝海滩看日出，等大家缓过来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再商量一下。”
“好。”陈茹冽摇摇脑袋，回了句。
“兄弟，真是兄弟。”林放拍拍殷途的肩膀。
黄媛媛凌晨三点的闹钟把陈茹冽震得脑袋嗡嗡，黄媛媛竟然跟没事人一样，陈茹冽踢了踢她的腿，她才惊吓地弹起：“地震了？！”
“是的。”陈茹冽笑着站起来，“你的闹钟都震醒世界两大板块了，你还没醒。”
“啊？”黑暗的光线里，黄媛媛的手在床上乱扫，“它响了吗？我怎么设了三点的闹钟啊！”
黄媛媛的头砸在枕头上：“阿冽！我们能不能再睡会~”
“不能！”陈茹冽打开房间的灯，“休想！到时候睡过头就完了。”
“啊~”黄媛媛将被子盖过头，“我不理，反正我没事干，我要睡觉。”
陈茹冽站在厕所门口，无奈地转身，这连白天的光都没见到的起床，真是美好的一天呢。
林放和殷途这边相对来说，就比较和谐了。在整个静谧的夜色包裹之下，彼此的呼噜声与音乐喷泉一般，此起彼伏。林放被吵醒后，殷途被吓醒；林放被吓醒之后，殷途又被吵醒……循环反复的两个人终于在最后一起被闹钟和平的吵醒，坐在床上，一起发着懵。
“兄弟，你这呼噜声，着实不小啊。”林放扭头看了一眼殷途。
“彼此彼此。”殷途轻声笑，“你先我先？”
“你先吧，我睡会。”
“好。”
殷途靠着手机那点微弱的灯光找到厕所的位置，熹微晨光点缀着黑暗，他打开了厕所的灯，开始这——不算很美好的一天吧。
但是当他们站在黄厝海滩上，那橙红日出点亮整个世界的时候，一切都值得了。
对，这不是突然跑出来的希望，而是期待了很久很久的希望。
黄媛媛激动地牵起陈茹冽的手，用手机拍下这一幕：“快快快，我们来张自拍！”
“哇，真的第一次看日出啊！真的好好看！”黄媛媛转过身，倔强抬高的脚后跟企图把所有人都圈在同一个框框里，“来来来，把墨镜都摘了。”
“看镜头！”
“3、2、1！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