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坐在舞台下看着台上幸福地跳着舞蹈的黄媛媛和殷途,陈茹冽突然想到了林放。是突然想到的吗,她不知道。

    反正就是想到了。

    大概在妈妈无数遍的唠叨背后,在黄媛媛刻意避开的字眼背后,在黄杨微笑的表情背后,林放的声音和表情都会出其不意又顺其自然的从陈茹冽的想象里跑出来。

    又想到刚刚黄媛媛一回头,殷途就站在她背后,捧着花的场景了。

    既然幸福都是相似的,为什么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呢?即便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幸福,自己好像只在幻想中拥抱过。

    脸上的笑容好像染上了不少阴冷的夜晚。

    “阿冽!”黄媛媛朝陈茹冽招手,“阿冽!上来玩吗?”

    陈茹冽努力的摇摇手,看着观众席下坐着的好多自己不认识的宾客,摆着口型回道:“不会跳舞。”

    “好吧。”黄媛媛知道陈茹冽的性格,也没再逼她,扭头跟殷途咬着耳朵,“殷途,你这次怎么没把林放喊过来?”

    “林放?他来了啊,刚刚你没看见他给我们拍照吗?”

    “来了?在哪在哪?”黄媛媛朝陈茹冽坐着的地方努努嘴,“现在阿冽很需要林放啊,这个时候就是催化他们最好的时机。”

    “你怎么开始担心起他们的关系了?”殷途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了,“之前不是不让我在林放面前提起阿冽吗?”

    “诶呀,那是阿冽有男朋友的时候嘛,那会林放不也才分手,那个时候提及确实不太好。”

    “但是现在这两都是单身啊,而且你看林放那样,对我们家阿冽肯定还是念念不忘的。”

    “虽然之前那个事情——唉,算了,他有他的苦衷,但是他还是个好男人的嘛。”

    “而且阿冽看样子就还对林放放不下啊,今天我悄悄试探了一下。”

    殷途看着黄媛媛认真分析的样子,把她领下台,笑着回复道:“我们家媛媛也成了恋爱大师了哇。”

    “什么啊!”黄媛媛笑着生气,打了一拳殷途的肩膀,“拜托,我姐妹的终身大事欸,那我必须得好好助攻一把啊。”

    “行行行。”殷途反手抓住黄媛媛的手,凑近她耳边说道,“林放现在应该在酒店修图片,要把他叫过来吗?”

    “酒店?”黄媛媛疑惑地看着殷途,“你们还租了酒店?那不是很远吗?”

    “不远啊,就在那。”殷途指了指沙滩不远处的高楼,“就在那。”

    “这么高级?”

    “对啊,看我对你多用心。”殷途有些不开心地嘟嘟嘴,“你还想着别的男人。”

    “诶呀,那我不是为阿冽着想嘛。”

    “今天是你得为自己着想着想的日子哦,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你会变成什么样。”殷途笑的甜蜜,“今天晚上~”

    “你!”殷途调戏的语气让黄媛媛的脸红的不行,“你给我好好的啊,你……你可不能占我便宜!”

    “什么叫占你便宜?”殷途圈住黄媛媛,“你现在可是我未婚妻了,这可不叫占便宜了,合法的了。”

    “欸欸欸,还没有哦,还没有哦。”黄媛媛借着殷途的力气向后倾着,用手指警告着,“还没领结婚证呢。”

    “我们要不,明天就去把证领了。”殷途靠近着黄媛媛的嘴巴,“我快等不及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大脑,黄媛媛就被殷途圈在怀里热烈地亲吻着。

    “朋友,来现场一趟。”林放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手机又亮了起来,林放无语的白了一眼,关上笔记本电脑,灌了自己一大杯热水,扛起摄像机又往现场跑去。

    耀眼的舞台上空无一人,观众席都变的稀稀落落,沙滩上还散落着几个游客依靠着落潮的海散着步。

    “哥们,你人呢?”林放坐在还没收的塑料凳上,“这个点把我叫出来是明天不想收到图了是吗!”

    林放放下手机,安安静静地看着被舞台亮光点亮的浪潮和海洋,净化着傍晚的嘈杂。

    手机屏幕又亮了。

    “大哥!你仔细看看你周围,有谁,再威胁我也不迟!”黄媛媛的声音,“哥们这是在为你的终身大事铺路!还不快跪下谢主隆恩!”

    林放举着手机左右晃头,刚刚好不容易跑出去的嘈杂又被黄媛媛吼回来了,眼睛一刻不停地搜索着眼前的区域。

    突然停住了。

    舞台刚好能照到的角落里,一个特别熟悉的影子坐在沙滩上,悄悄地看着月光下的大海。

    “终身大事。”林放低头笑笑,确实得感谢你啊,黄媛媛。

    “大哥!人都有男朋友了,你咋还管人家的终身大事呢?”

    黄媛媛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压着声音不让整个海域的人都听到:“朋友!你一字一句给我听好了!她!分!手!了!”

    “我服了。”黄媛媛气的大喘气,“这两个人好不了一点,真好不了一点,有我这样的朋友他们真的。”

    “上辈子得救了多大的宇宙啊。”

    可是分手了,我又有什么立场站在她身边呢?

    算了,来都来了。

    这四个字算不算是世界上最勉强却究极勇敢的鼓舞呢?

    “嗨。”林放碰了碰陈茹冽的左肩,然后把头冒在右边,“好久不见。”

    “嗯?”陈茹冽左右匆忙的扭着头,昏暗的灯光下突然对上了亮亮的一双眼睛。

    陈茹冽定下来仔细看了看,是林放?

    “你……你怎么在这?”

    “你不是说不能在这过春节吗?”

    陈茹冽的惊讶大概是触到了林放的笑穴吧,他边笑着边坐在陈茹冽旁边:“对啊,明天下午的车回去。”

    “那你今天来……还接这活?”

    “那殷途和黄媛媛这俩人,谁能从他们的软磨硬泡中拒绝?”林放揉揉肩膀,“尤其是黄媛媛,太难搞了。”

    “说的也是。”换陈茹冽笑得开怀了,她深知黄媛媛的恐怖。

    “不过这人终于有个人能收了她,也是件幸运的事。”白色的浪花将所有人的心事吞没进墨蓝大海里,“以后可真是要辛苦殷途了。”

    “林放。”大概是喝了点酒,陈茹冽耳朵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你和你女朋友,还好吗?”

    “嗯?”

    “你女朋友,就是你朋友圈的背景图。”陈茹冽嘟着嘴,有些孩子气地质问道。

    林放挺立的心墙一点一点地瓦解,他看着眼前的陈茹冽,眼底藏了好多好多歉意:“对不起,阿冽。”

    “那两年,是我太混蛋了。”

    “混蛋?”陈茹冽站起身,“混蛋?!你口口声声让我等你,我等到了什么?等到的是你朋友圈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是关于你女朋友的,等到的是几年几年的不联系,等到的是各种各样群发的节日祝福!”

    “原来我在你这里,永远都是群发的所有选项之一是吗!”

    静下来的海风席卷着疯狂,两人沉默地看着对方。林放在黑暗里竟然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陈茹冽脸上的泪痕,划过精致的妆容,留下两条刻骨的疤痕。

    “不是。”他站起来,第一次面对这样歇斯底里的陈茹冽,第一次看见如此崩溃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我……你是我列表里唯一一个会发群发祝福的人;我一直在给你发信息,只是在那个你高中用的老人机里;我的朋友圈背景图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现在可能解释不清大学我会谈恋爱,为什么那两年我过的跟人渣一样,但是我能解释的。”

    “我能的。”

    林放走进陈茹冽,想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可又害怕抹掉应该化了很久的妆容,两只手不安地挥舞,最后还是在身前交叉,愧疚地低下头。

    “你往我老人机发消息有什么用啊!”陈茹冽往后退一步,指着林放的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好久好久不用那个号码了。”

    “我……不敢。”

    “不敢什么?!”陈茹冽笑着流着泪,“因为这两个字,所以你才让我等吗?因为这两个字,你才交女友吗?因为这两个字,我这些年才会过的这么患得患失吗?”

    “本来,如果你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话,我大概不会有任何情感上的问题,跟着家里的安排,找个随便的人,随便的就嫁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突然转学到我们班,为什么我的同桌位置一直是空的,为什么你要问我化学,为什么我们会成为可以一起出去旅游的关系,为什么……”

    “我们本来就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陈茹冽摸摸脑袋,刚刚坐在舞台下喝的长岛冰茶完全冲昏了她的理智:“我本来可以很随便的长大的,我本来就不应该拥有幸福的。”

    “我知道自己就是个贱人。”

    指责完之后的陈茹冽,蹲在沙滩上抱着自己大骂。

    林放蹲在她身边,自己那脏脏的黑色外套好像没办法脱下来给她穿上,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承受着她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

    得到殷途确认之后,林放才把陈茹冽搬回殷途给她订的酒店房间里。弄好昏睡的陈茹冽之后,他累的摊在地上靠着床坐着。

    闭上眼睛,黑暗的静寂里全是陈茹冽刚刚的哭诉——确实,因为缺失勇气,自己连自己都失去了。

    高中的那句“等我一下”,是他自大的以为只要上了大学,只要能接触到更大的世界,他就能拥有更好的条件和身份,自己才配和陈茹冽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可是上了大学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更大的世界”,繁琐的学业生活和校级组织的压力,让他连“看见”都失去了。

    他跟着人群走到图书馆,走向一级一级构成的学生会,向往更高更好的绩点和学分,报名各种各样的活动,挤压着他所向往的浪漫。

    然后变成了现在这副窝囊样。

    还不如高三毕业那时的自己。

    窗户玻璃折射出低垂着头的自己,从早忙到晚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衣服上是汗味与海咸味的混杂,再来点陈茹冽吐出的酒气,自己的味道简直绝了。

    眼前这个自己不是没挣扎过,大三被校级组织因为一句“结构冗杂”退了职之后,他好不容易有一整天的时间跨越半个城市去到陈茹冽的学校,他的勇气也只能支撑他到她的学校门口等着。

    从阳光普照的午后等到夕阳落下,看着彻底黑下来的天空,他还有点不适应的眨眨眼,离开了她学校门口的那家咖啡店。

    又回到了令他窒息的校园里。

    都过去了,只能说都过去了。林放摇摇头,用手擦擦自己的脸,让自己回到现实的清醒中,低头看着睡的正香的陈茹冽。

    “怎么睡觉还皱着眉头呢?”林放摇头笑笑,潜意识里的自己将手抬起来,想要摸摸眼前这个女孩的脸,却被清醒的自己制止。

    他有什么资格做出这个举动呢?

    明天也要走了。

    自己大概只能给她痛苦罢了。

    那就说再见吧,心心念念的我的女孩。

    再懦弱一回,我不配得到这么热烈灿烂的爱。

    对不起。

    梦里,是家庭突然生出的变故,爸爸因为工作要调离省城,而自己初中努力了好久好久才上的华清中学在爸爸妈妈的争吵之下只能放弃。

    爸爸捧着自己的脸,安慰道:“林放在那些不入流的城市里的高中,那绝对是天之骄子的存在啊。”

    “这肯定能助长我们林放的自信心,更加有利于他的高考啊。”

    “所以不用太担心的,啊,放放好好学就是了。”

    说的对啊,林放点点头。

    可是第一场考试的试卷里,怎么全是浆糊组成的黑洞,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机器脑子被白色废纸糊的转不动了,他好害怕,手上的指甲戳破了皮肤,耳边突然多了好多莫名其妙地指责声讨。

    “你不是说你是华清的吗?”

    “华清就这水平?简直丢了华清的脸啊!”

    “呦呦呦,华清不是全省最牛逼的学校吗?就这?”

    “你说!你是不是在这个学校思想滑坡了?学成这样?”

    “垃圾!别说你是我儿子,垃圾!”

    ……

    他想挣脱,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条锁链捆住他,眼睛也被缝住,血流成河。

    “你地理好厉害啊。”

    “你能教教我这题怎么写吗?”

    “华清欸,那个学校应该很大很好看吧。那里肯定很多学霸,他们是不是长得都很死板,就跟电视剧里的一样,那种书呆子一样的?”

    “可是我觉得你很牛啊,你看你除了化学差一些,你要是把化学提起来,无敌了。”

    “哇,原来地理在你这里这么浪漫,要是我也能有这种想象就好了。”

    “喂,偷偷跟你讲哦,你妈妈好好看啊。”

    女孩羞涩又俏皮的眼神一层一层打开着他的束缚,马尾被风吹的一层一层,他突然睁开的双眼正好看到女孩白净的眼睛,空气中的栀子香掩盖了血腥味——他好像重新拥有了他的世界。

    闹钟打破美好,他不舍地睁开眼睛,身上的冷汗还发挥着它的威力,可为什么不论怎么闭眼,那段美好只存在于酒店自带的栀子香里。

    林放揉揉脸,脑子蒙蒙的进行着他习惯里的肌肉记忆。

    手机震动,12306准时给林放发了条提醒“距离发车时间已不足三小时,请合理安排时间。”

    三个小时。

    只剩三个小时了吗!

    回过神的林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色衣服配着灰色风衣,深蓝色牛仔运动裤再加上穿了快一年的运动鞋,黑色的行李箱紧抓在自己的手里,另一边手握着突然间震动不止的手机。

    “林放!你在干嘛!我们都要走了你还不下来吗?”

    “大哥,退房了退房了。”

    “不是,昨晚你和阿冽发生了什么,她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你不要告诉我你又说了什么深深伤害我家阿冽的话,我真的饶不了你!”

    “快下来!”

    林放把黄媛媛的语音轰炸滑到最早一条,上面标着的灰色时间都过了1个小时了。

    连手机都延迟了吗?

    那他们……不是早走了?

    林放拖着行李箱往电梯口飞奔,又嫌电梯太慢,扛着行李箱靠着楼梯往下跑了7层,最后一层的时候手抖的不行,打开防火门的那刻,气喘吁吁的他——没有看见他所期待的画面。

    还是错过了吗?

    手机又突然震动了一下。

    “你还在酒店吗?记得退房。”殷途的消息。

    林放把手搭在酒店前台,回了个“好”。

    “阿冽应该还没走远。”

    “不用谢。”

    林放的手好像一下就好了,他拔开双脚飞奔出去,站在酒店门口,眼前阳光下,陈茹冽正打开车门。

    “喂!陈茹冽!”

    林放第一次这么大声且无礼的叫着陈茹冽。

    “这里这里!”

    林放在酒店金黄的大门外摇着身体,夸张的确保陈茹冽能一眼就看见。

    “那个……陈茹冽!我叫林放!”

    “我喜欢你!”

    “很久了!”

    林放用力地闭上眼睛。

    “我觉得你长的特好看!性格也很浪漫!”

    “所以!”

    “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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