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放假结束该回归平常的日子之前，陈茹冽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不舍得，可是不是不舍得父母，也不是不舍得家里，可就是很悲伤；她又很开心，可也不是开心能远离父母过上自由生活，也不是开心回到华城属于自己的小窝。
每次搭上飞机离开家的时候，飞机窗外干干的跑道和不算晴朗的天空，总是能让她感伤。
关上手机，逃避现实吧。
每次她都是这么做的，要不就蹭蹭邻座的电影看看。
可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林放的一直在往她的世界里注入信息。
“阿冽，你到哪了？”
“坐上飞机了吗？”
“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去接你吧。”
“你到这是不是都要晚上了，飞机这个点应该没有吃的，要不我带你去找家店？”
“你喜欢吃啥？”
“对哦，你不吃辣，也是，太晚了可不能吃这么辣的了。”
“那我带你去吃甜点吧。”
“对，你不喜欢吃甜的，那那那，嗦粉去？”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粉。”
陈茹冽第一次觉得微信轰炸是个这么幸福的事情，连嘴角都不自觉的开了花。
“我晚上6点28到，拿完行李出站可能都要7点了，你要来接我的话，你看着时间来，不用太早。”
“好嘞！”
“嗦粉可以，蛋糕现在也有咸芝士的了，我还蛮喜欢这个味道的。今晚要不去嗦粉吧，我感觉我会很饿。”
“好！”
陈茹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对面拿着手机的不是林放，而是黄媛媛。
“那你明天去上班吗？”林放接着问道。
“我辞职了。”
“嗯？辞职了？”
“嗯嗯，公司有点事情，呆不下去了，就辞职了。”
“那明天你没事？”
“嗯。”
“那我们要不出去逛逛？”
“但是明天……”陈茹冽看着聊天框的消息，到底和不和林放说自己现在在做自媒体呢？
“我明天也不算没事做。”
“嗯？”
算了，说就说吧，自己不说黄媛媛迟早也会和他说的。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是吗？
“我明天想出去拍vlog”
“就是，不是被辞职了吗，就想试试另一条赛道适不适合自己。”
陈茹冽两眼一黑，把手机彻底翻转，带上眼罩，与世无争。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会被身边的人怎样议论，但是她坚定地相信这个决定一定会是一个话柄。
只是林放会怎么想呢？又是自己不配，惊讶从而诧异，然后觉得这个决定如同儿戏吗？
“拍vlog？我帮你啊。”
这句话和飞机窗外亮亮的天光一齐进入陈茹冽的眼睛，因为疑问聚起的阴霾在窗帘关上的那刻消了散。
“我又有经验，又有设备，还知道华城哪里拍景好看。”
林放久违地用抖成筛子的手打出自己的介绍话，但是这次对面坐着的人是陈茹冽，手抖已经不能具象化他内心的紧张了。
“要不要发份简历给你？”
“我现在立刻做。”
陈茹冽从白色的聊天泡泡里，都能看出林放强装冷静的紧张。
突然有点想挑逗一下林放。
“可以啊，发份简历给我看看你的实力？”
“让我看看你到底多有资历，够不够格做我的跟拍导演。”
林放终于把手指从嘴里释放出来，嘴角的弧度终于能舒服的展开：“嗻，小的这就去办。”
林放打开简历制作软件，笔记本电脑亮亮的光照的他发懵，到底多少年没有做过简历这种东西了。
陈茹冽啊陈茹冽，我多古早的肌肉记忆都要被你唤醒了啊。
“林放，我降落了，你差不多可以出发了。”陈茹冽摁下发送键之后才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后面又加了一句，“从市区到机场应该都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林放站在接机口，看着手机里陈茹冽的信息，感觉照在他身上的灯光都变的暖暖和和了，这扑面而来的家属感和后面仓促无力的解释。
“好。”
“我现在出发。”
“你慢慢来，我从家里出发要40多分钟，可能你还得等我一下。”
“不急。”
摆渡车上陈茹冽看着这四条消息，虽然总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好。”
林放吸了好大一口机场安静的空气，自己好像醉在这个空旷的场地里了。
怎么晕乎乎的呢？
接机口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从里面走出来，林放提起精神，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每个出来的人，对比每个人的脸和自己脑子里想了好久好久的脸，失望和期待的表情交织呈现着。
直到某个低头整理行李的女生从门里闯进他的世界。
“阿冽！”
林放控制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
陈茹冽吓了一跳，抬起头，刚刚扯好的衣服又变了形。
“阿冽！这里。”
林放的笑脸在陈茹冽搜索了好久的人群中突然出现，她一直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明艳和阳光。
她朝林放招招手。
“累吗？”林放接过陈茹冽手里拖着的行李箱，“饿不饿？”
“不累，饿了。”陈茹冽把行李箱推给她，两只手提着旅行包，在林放身边走着。
“那我们去吃粉！”林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激动，“我刚刚来的路上就在网上搜罗了好几家吃的，等会上车给你看看，你决定去哪家我们就去哪家。”
“你开车还能玩手机啊？”
“不是。”
“是是是……从门口走过来的路上。”林放慌的不行，以为自己早到很久很久的事情已经被陈茹冽识破了，“我对这里很熟悉了嘛，经常就是要坐飞机去拍摄，走过很多遍了。”
“啊~”陈茹冽已经看透了林放这假装的表情和动作，“这样。”
“那你的简历做的怎么样了呢？”
陈茹冽，你，这！林放才从慌张中走出来，自己这是被耍了吗？
可是陈茹冽开心的笑容又让他生气不起来。
“很快就可以了，今晚回去补充几个图片就好了。”
“还有图片啊？”
“那不是得做几个作品合集，让面试官好好看看嘛。”
“好，不错不错。”陈茹冽拍拍林放的肩膀，“可以可以，态度很可以啊。”
“那是。”林放骄傲地点点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啊。”
最后决定去吃一家新开的粉店，小红书和大众点评上的评分都蛮不错的，只是距离有点远，陈茹冽实在忍不住打架的眼皮，靠在林放的车上睡着了。
突然平静下来车内，陈茹冽舒缓的呼吸声在音乐播放的间隙传进林放的耳朵，终于能在红绿灯下停下的车辆让林放终于有时间扭头看看陈茹冽闭上眼睛的侧脸。
虽然上学的时候余光里满满的都是她，一扭头也能看见她安静地低着头做题、睡觉、和前后桌聊天，但是现在这一刻，很不一样。
林放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是很不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变的暧昧。
他悄悄关上了音乐，把热风关小了点，捡回丢到后座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充满使命感的继续行驶。
手机导航的路线越来越熟悉，他还没来得及看看地址，店面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鎏金的大字在车灯的照耀下变得发亮，空荡荡的街边因为放假而失去了往常的生机与活泼，余光里的女孩动了动身体，林放扭头看向她：“阿冽。”
“嗯？”陈茹冽抹抹眼睛，“到了吗？”
“到了。”
陈茹冽的脑子睡的麻麻的，看了看黑暗的四周，那个唯一亮起光芒的店铺：“是那个吗？”
“嗯嗯。”
“那下车呗。”
“行，那我停个车。”
“好。”
陈茹冽坐直身体，摸到了放在门把手下的手机，一抬眼，也看到了那鎏金刻成的大字。
“国家地质大学”
“这……”陈茹冽看着林放，指着窗外，“这不是你的大学吗？”
“嗯。”林放低头找钥匙，“毕业这么多年了，学校的详细地址已经记不得了。”
“这家店是新开的吗？怎么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见过。”
“应该是我毕业之后才开的。”林放打开车门，“我读书的时候没见过它。”
“我那会也没见过。”
“你来过我们学校？”
“一些陈年旧事了。”陈茹冽走快了几步，“不值一提。”
“什么陈年旧事！”林放追上去，“都陈年旧事了，不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你来我们学校怎么不找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你？”
“嗯？”林放环顾店里的装饰，“这里是不是那个咖啡店改的啊。”
“感觉好眼熟。”
店员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两位：“您好，两位吗？”
“嗯。”
“好，往里走就行。”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里真的和那个咖啡店有点像呢。”陈茹冽笑笑，“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看到咖啡店的灯欸。”
“你们是在这里的大学生吗？”领路的店员听到两人的聊天，看着两人问道。
“他是。”陈茹冽指了指林放。
“都毕业好久了。”林放应下，摸摸头，“之前在这读书的时候没看见有这家店，所以都不知道这是在学校附近。”
“那要叫您一声师兄了，我也是这学校的。”店员小妹走到空座位边，“坐这就行。”
“你也是这学校的？那怎么不回家过年？”林放问道。
“我家就在华城，暑期出来打点零工。”小妹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碗碟和筷子，“这家店一到放假就是粉店，开学就变成咖啡店。”
“这样。”陈茹冽点点头，“难怪呢。”
“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再喊我哈，不能再聊下去了，店长该罚我了。”
“好好好。”陈茹冽点点头，“快去吧。”
“这家店老板还挺聪明。”
“嗯，在这上了这么久的学，毕业好几年才知道这家店还有这一说。”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咖啡店爆改成的粉店到底有没有咖啡味。”
“你等会。”林放抓住陈茹冽想站起来的手，“你还没跟我说陈年旧事呢？”
“什么陈年旧事？”陈茹冽借力往后坐下，“哪里有什么陈年旧事。”
“你那眼睛都要转出风火轮了，不能耍赖。”
“我耍什么赖，我可没答应过你要告诉啊。”
“不，那这顿我请，你跟我讲陈年旧事。”林放举起手，就是要招服务员来结账，“我花十几块买你说故事的机会，不亏吧。”
“不行，我不卖。”
陈茹冽怎么可能把这个故事告诉林放呢，当年这么窘迫的追爱之旅——嘶，这能叫追爱之旅吗。只是一场名叫“想见你”的私心而已。
这种私心怎么可以红着脸跟主角倾诉呢？
陈茹冽挡在林放身前，把收款码放在机器前，抢先付了款。
“这下是不是换我要你的故事了？”陈茹冽一扭头，灿烂的笑眼在林放亮亮的眼眸里绽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好近好近。
林放向后躲着，陈茹冽向后藏着，笑容转移到服务员的脸上。
“咳咳。”陈茹冽率先站起，“那个，走……走吧。”
“好……好。”林放侧着身子，走出位置，“那个，我我我先去开车。”
“哦……哦好，你你你去开车，我……”我干嘛呢，陈茹冽的手变得好忙，“我……那我把东西拿出去。”
“好。”
林放被空气掐的快要窒息，空旷的街道上，他刚好朝着“国家地质大学”的牌匾大喘着气。
这心跳，不知道是刚刚活过来，还是时间在某个节点专门为他们静止了。
陈茹冽整理好自己从粉店出来的时候，林放的车停在大学门口的空旷地上，打着大大的车光，林放的侧脸泡在昏黄的灯光下：长得真好看。
喂！陈茹冽，你在想什么！这么快就原谅林放了吗！恢复正常，快快快！
陈茹冽打了打自己的脸，摇摇头，走上车。
“走咯。”林放看了看陈茹冽身上的安全带，“你家在哪？”
“对对对，用你手机导航还是我的？”
“用我的吧。”林放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百度或者高德你选着来。”
“好。”
“可以了。”
林放的声音代替歌曲，边开车边陪着陈茹冽那静寂的耳朵：
“大学那会，我谈了个女朋友。”
“第一天我进校级组织的时候就被他们起哄，说这个女孩是我的朋友圈背景的侧影，说我是不是很早很早就发现并且暗恋人家。”
“我那时候也是很怂，没有反抗谣言也没有拒绝女生的追求。”
“现在想来也蛮好笑的，那个女生是因为虚荣，想在大学找个男朋友，而我……”林放摇摇头，“说到底也是为了虚荣，我虽然内心很抵触这个谣言，但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因为这个谣言在学生组织里有了被人记住的称号。”
“两个人因为虚荣，走到了一起，秀起了恩爱，朋友圈当作社交媒体一条一条地发。”
“关系裂痕也很自然的到来，她疯狂地占用我的设备和时间，经营着她的自媒体频道。但是大三的我在摄影部部长和学业的压力下，我没有办法再跟着她的时间到处跑了。”
“于是她提出了分手，这大概算是个体面的离别，朋友圈最后的文字，再加上萧瑟的图片，这场以虚荣为题的闹剧算是拉上帷幕了。”
手机导航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响着，帷幕拉上后的空气真的像是戏剧结束后的空荡。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生真的喜欢过你？”
陈茹冽看着周围橙黄的路灯，熙熙攘攘的市区从她身边滑过。
“前几年，我和她在某个节目上偶然碰见了。她现在是小有名气的网红，我是那个节目摄影组的一员，录制结束的时候，我们抽着空聊了一下这场闹剧。”
“准确来说，好像不叫闹剧。因为她是动了真心的。”
陈茹冽沉默地听着，即便林放给她留足了话口。
“她也承认，大三的时候对他确实是利用大于爱情，但是她说‘那张他朋友圈背景的照片确实是她动心的开端’。”
“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她，那张照片不是她。”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敢否认。”
林放苦笑着，看着面前斑马线上来去的人群。
“那那张照片是谁？”
林放扭头，看着依旧在橙光里温柔地看向他的陈茹冽：“那只是一张在网上找的图片而已。”
“没有任何指代性。”
27岁的他，深知自己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知道如果此时告诉陈茹冽那个女生是她，她会自责和退缩。
即便陈茹冽已经长大，林放还是要保护好这份可能性。
每次搭上飞机离开家的时候，飞机窗外干干的跑道和不算晴朗的天空，总是能让她感伤。
关上手机，逃避现实吧。
每次她都是这么做的，要不就蹭蹭邻座的电影看看。
可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林放的一直在往她的世界里注入信息。
“阿冽，你到哪了？”
“坐上飞机了吗？”
“要不要我去接你？”
“我去接你吧。”
“你到这是不是都要晚上了，飞机这个点应该没有吃的，要不我带你去找家店？”
“你喜欢吃啥？”
“对哦，你不吃辣，也是，太晚了可不能吃这么辣的了。”
“那我带你去吃甜点吧。”
“对，你不喜欢吃甜的，那那那，嗦粉去？”
“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粉。”
陈茹冽第一次觉得微信轰炸是个这么幸福的事情，连嘴角都不自觉的开了花。
“我晚上6点28到，拿完行李出站可能都要7点了，你要来接我的话，你看着时间来，不用太早。”
“好嘞！”
“嗦粉可以，蛋糕现在也有咸芝士的了，我还蛮喜欢这个味道的。今晚要不去嗦粉吧，我感觉我会很饿。”
“好！”
陈茹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对面拿着手机的不是林放，而是黄媛媛。
“那你明天去上班吗？”林放接着问道。
“我辞职了。”
“嗯？辞职了？”
“嗯嗯，公司有点事情，呆不下去了，就辞职了。”
“那明天你没事？”
“嗯。”
“那我们要不出去逛逛？”
“但是明天……”陈茹冽看着聊天框的消息，到底和不和林放说自己现在在做自媒体呢？
“我明天也不算没事做。”
“嗯？”
算了，说就说吧，自己不说黄媛媛迟早也会和他说的。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不是吗？
“我明天想出去拍vlog”
“就是，不是被辞职了吗，就想试试另一条赛道适不适合自己。”
陈茹冽两眼一黑，把手机彻底翻转，带上眼罩，与世无争。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会被身边的人怎样议论，但是她坚定地相信这个决定一定会是一个话柄。
只是林放会怎么想呢？又是自己不配，惊讶从而诧异，然后觉得这个决定如同儿戏吗？
“拍vlog？我帮你啊。”
这句话和飞机窗外亮亮的天光一齐进入陈茹冽的眼睛，因为疑问聚起的阴霾在窗帘关上的那刻消了散。
“我又有经验，又有设备，还知道华城哪里拍景好看。”
林放久违地用抖成筛子的手打出自己的介绍话，但是这次对面坐着的人是陈茹冽，手抖已经不能具象化他内心的紧张了。
“要不要发份简历给你？”
“我现在立刻做。”
陈茹冽从白色的聊天泡泡里，都能看出林放强装冷静的紧张。
突然有点想挑逗一下林放。
“可以啊，发份简历给我看看你的实力？”
“让我看看你到底多有资历，够不够格做我的跟拍导演。”
林放终于把手指从嘴里释放出来，嘴角的弧度终于能舒服的展开：“嗻，小的这就去办。”
林放打开简历制作软件，笔记本电脑亮亮的光照的他发懵，到底多少年没有做过简历这种东西了。
陈茹冽啊陈茹冽，我多古早的肌肉记忆都要被你唤醒了啊。
“林放，我降落了，你差不多可以出发了。”陈茹冽摁下发送键之后才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后面又加了一句，“从市区到机场应该都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林放站在接机口，看着手机里陈茹冽的信息，感觉照在他身上的灯光都变的暖暖和和了，这扑面而来的家属感和后面仓促无力的解释。
“好。”
“我现在出发。”
“你慢慢来，我从家里出发要40多分钟，可能你还得等我一下。”
“不急。”
摆渡车上陈茹冽看着这四条消息，虽然总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好。”
林放吸了好大一口机场安静的空气，自己好像醉在这个空旷的场地里了。
怎么晕乎乎的呢？
接机口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从里面走出来，林放提起精神，亮亮的眼睛注视着每个出来的人，对比每个人的脸和自己脑子里想了好久好久的脸，失望和期待的表情交织呈现着。
直到某个低头整理行李的女生从门里闯进他的世界。
“阿冽！”
林放控制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
陈茹冽吓了一跳，抬起头，刚刚扯好的衣服又变了形。
“阿冽！这里。”
林放的笑脸在陈茹冽搜索了好久的人群中突然出现，她一直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明艳和阳光。
她朝林放招招手。
“累吗？”林放接过陈茹冽手里拖着的行李箱，“饿不饿？”
“不累，饿了。”陈茹冽把行李箱推给她，两只手提着旅行包，在林放身边走着。
“那我们去吃粉！”林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变得这么激动，“我刚刚来的路上就在网上搜罗了好几家吃的，等会上车给你看看，你决定去哪家我们就去哪家。”
“你开车还能玩手机啊？”
“不是。”
“是是是……从门口走过来的路上。”林放慌的不行，以为自己早到很久很久的事情已经被陈茹冽识破了，“我对这里很熟悉了嘛，经常就是要坐飞机去拍摄，走过很多遍了。”
“啊~”陈茹冽已经看透了林放这假装的表情和动作，“这样。”
“那你的简历做的怎么样了呢？”
陈茹冽，你，这！林放才从慌张中走出来，自己这是被耍了吗？
可是陈茹冽开心的笑容又让他生气不起来。
“很快就可以了，今晚回去补充几个图片就好了。”
“还有图片啊？”
“那不是得做几个作品合集，让面试官好好看看嘛。”
“好，不错不错。”陈茹冽拍拍林放的肩膀，“可以可以，态度很可以啊。”
“那是。”林放骄傲地点点头，“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啊。”
最后决定去吃一家新开的粉店，小红书和大众点评上的评分都蛮不错的，只是距离有点远，陈茹冽实在忍不住打架的眼皮，靠在林放的车上睡着了。
突然平静下来车内，陈茹冽舒缓的呼吸声在音乐播放的间隙传进林放的耳朵，终于能在红绿灯下停下的车辆让林放终于有时间扭头看看陈茹冽闭上眼睛的侧脸。
虽然上学的时候余光里满满的都是她，一扭头也能看见她安静地低着头做题、睡觉、和前后桌聊天，但是现在这一刻，很不一样。
林放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只是很不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变的暧昧。
他悄悄关上了音乐，把热风关小了点，捡回丢到后座的外套盖在她身上，充满使命感的继续行驶。
手机导航的路线越来越熟悉，他还没来得及看看地址，店面就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鎏金的大字在车灯的照耀下变得发亮，空荡荡的街边因为放假而失去了往常的生机与活泼，余光里的女孩动了动身体，林放扭头看向她：“阿冽。”
“嗯？”陈茹冽抹抹眼睛，“到了吗？”
“到了。”
陈茹冽的脑子睡的麻麻的，看了看黑暗的四周，那个唯一亮起光芒的店铺：“是那个吗？”
“嗯嗯。”
“那下车呗。”
“行，那我停个车。”
“好。”
陈茹冽坐直身体，摸到了放在门把手下的手机，一抬眼，也看到了那鎏金刻成的大字。
“国家地质大学”
“这……”陈茹冽看着林放，指着窗外，“这不是你的大学吗？”
“嗯。”林放低头找钥匙，“毕业这么多年了，学校的详细地址已经记不得了。”
“这家店是新开的吗？怎么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见过。”
“应该是我毕业之后才开的。”林放打开车门，“我读书的时候没见过它。”
“我那会也没见过。”
“你来过我们学校？”
“一些陈年旧事了。”陈茹冽走快了几步，“不值一提。”
“什么陈年旧事！”林放追上去，“都陈年旧事了，不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你来我们学校怎么不找我？”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你？”
“嗯？”林放环顾店里的装饰，“这里是不是那个咖啡店改的啊。”
“感觉好眼熟。”
店员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两位：“您好，两位吗？”
“嗯。”
“好，往里走就行。”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里真的和那个咖啡店有点像呢。”陈茹冽笑笑，“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看到咖啡店的灯欸。”
“你们是在这里的大学生吗？”领路的店员听到两人的聊天，看着两人问道。
“他是。”陈茹冽指了指林放。
“都毕业好久了。”林放应下，摸摸头，“之前在这读书的时候没看见有这家店，所以都不知道这是在学校附近。”
“那要叫您一声师兄了，我也是这学校的。”店员小妹走到空座位边，“坐这就行。”
“你也是这学校的？那怎么不回家过年？”林放问道。
“我家就在华城，暑期出来打点零工。”小妹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拿出碗碟和筷子，“这家店一到放假就是粉店，开学就变成咖啡店。”
“这样。”陈茹冽点点头，“难怪呢。”
“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再喊我哈，不能再聊下去了，店长该罚我了。”
“好好好。”陈茹冽点点头，“快去吧。”
“这家店老板还挺聪明。”
“嗯，在这上了这么久的学，毕业好几年才知道这家店还有这一说。”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咖啡店爆改成的粉店到底有没有咖啡味。”
“你等会。”林放抓住陈茹冽想站起来的手，“你还没跟我说陈年旧事呢？”
“什么陈年旧事？”陈茹冽借力往后坐下，“哪里有什么陈年旧事。”
“你那眼睛都要转出风火轮了，不能耍赖。”
“我耍什么赖，我可没答应过你要告诉啊。”
“不，那这顿我请，你跟我讲陈年旧事。”林放举起手，就是要招服务员来结账，“我花十几块买你说故事的机会，不亏吧。”
“不行，我不卖。”
陈茹冽怎么可能把这个故事告诉林放呢，当年这么窘迫的追爱之旅——嘶，这能叫追爱之旅吗。只是一场名叫“想见你”的私心而已。
这种私心怎么可以红着脸跟主角倾诉呢？
陈茹冽挡在林放身前，把收款码放在机器前，抢先付了款。
“这下是不是换我要你的故事了？”陈茹冽一扭头，灿烂的笑眼在林放亮亮的眼眸里绽开，他们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好近好近。
林放向后躲着，陈茹冽向后藏着，笑容转移到服务员的脸上。
“咳咳。”陈茹冽率先站起，“那个，走……走吧。”
“好……好。”林放侧着身子，走出位置，“那个，我我我先去开车。”
“哦……哦好，你你你去开车，我……”我干嘛呢，陈茹冽的手变得好忙，“我……那我把东西拿出去。”
“好。”
林放被空气掐的快要窒息，空旷的街道上，他刚好朝着“国家地质大学”的牌匾大喘着气。
这心跳，不知道是刚刚活过来，还是时间在某个节点专门为他们静止了。
陈茹冽整理好自己从粉店出来的时候，林放的车停在大学门口的空旷地上，打着大大的车光，林放的侧脸泡在昏黄的灯光下：长得真好看。
喂！陈茹冽，你在想什么！这么快就原谅林放了吗！恢复正常，快快快！
陈茹冽打了打自己的脸，摇摇头，走上车。
“走咯。”林放看了看陈茹冽身上的安全带，“你家在哪？”
“对对对，用你手机导航还是我的？”
“用我的吧。”林放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百度或者高德你选着来。”
“好。”
“可以了。”
林放的声音代替歌曲，边开车边陪着陈茹冽那静寂的耳朵：
“大学那会，我谈了个女朋友。”
“第一天我进校级组织的时候就被他们起哄，说这个女孩是我的朋友圈背景的侧影，说我是不是很早很早就发现并且暗恋人家。”
“我那时候也是很怂，没有反抗谣言也没有拒绝女生的追求。”
“现在想来也蛮好笑的，那个女生是因为虚荣，想在大学找个男朋友，而我……”林放摇摇头，“说到底也是为了虚荣，我虽然内心很抵触这个谣言，但不得不承认，我确实因为这个谣言在学生组织里有了被人记住的称号。”
“两个人因为虚荣，走到了一起，秀起了恩爱，朋友圈当作社交媒体一条一条地发。”
“关系裂痕也很自然的到来，她疯狂地占用我的设备和时间，经营着她的自媒体频道。但是大三的我在摄影部部长和学业的压力下，我没有办法再跟着她的时间到处跑了。”
“于是她提出了分手，这大概算是个体面的离别，朋友圈最后的文字，再加上萧瑟的图片，这场以虚荣为题的闹剧算是拉上帷幕了。”
手机导航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地响着，帷幕拉上后的空气真的像是戏剧结束后的空荡。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生真的喜欢过你？”
陈茹冽看着周围橙黄的路灯，熙熙攘攘的市区从她身边滑过。
“前几年，我和她在某个节目上偶然碰见了。她现在是小有名气的网红，我是那个节目摄影组的一员，录制结束的时候，我们抽着空聊了一下这场闹剧。”
“准确来说，好像不叫闹剧。因为她是动了真心的。”
陈茹冽沉默地听着，即便林放给她留足了话口。
“她也承认，大三的时候对他确实是利用大于爱情，但是她说‘那张他朋友圈背景的照片确实是她动心的开端’。”
“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她，那张照片不是她。”
“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不敢否认。”
林放苦笑着，看着面前斑马线上来去的人群。
“那那张照片是谁？”
林放扭头，看着依旧在橙光里温柔地看向他的陈茹冽：“那只是一张在网上找的图片而已。”
“没有任何指代性。”
27岁的他，深知自己不是不敢，而是不想——他知道如果此时告诉陈茹冽那个女生是她，她会自责和退缩。
即便陈茹冽已经长大，林放还是要保护好这份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