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絮不想搭理她,一路安静,快走到楼下才轻轻说:“爸,是你付钱付的太快了。”

    陈杰愁死了:“我跟你妈都是大方性格,你怎么吭个声这么难?下次你说话!”

    看来吃饭时叭叭那么长一段还是被他给气着了,这会儿又不敢说话了,也怪他,孩子那么懂事,一点儿不乱花钱,他那么说,能不哭嘛?

    余絮的目的就是恰到好处的改变,她青春期的哑巴阶段真是不好扭转的印象,她后来生活中话也不多,但毕竟干了几年直播的,不让话断了是她的工作,回来的这一天算是在休息了。

    陈杰想一推门就先发制人,指责余棠这女人一点儿都不像当妈的人,结果家里黑黢黢的,余棠不在。

    他进了屋恨恨地说:“你妈估计又是去喝酒了!”

    余棠没回他,抱着书和封皮放在茶几上认认真真地包着封皮,她喜欢做这些学生时期很多人都会做的事,即使幼稚。

    包完书皮她窝在沙发上看起了语文书,幸好她现在才初一刚上了一个月,都能赶得上。

    陈杰瞧她看书心情也没那么差了,还带着点儿得意地说:“不愧是我闺女,今天人家都说你聪明,以后给老、子考个好大学啊。”

    余絮反驳他:“爸,我不聪明,人家问我能不能跟得上,我只是能跟得上,但学得一般,智商跟遗传有很大的关系,你和妈妈都笨,我是不会聪明的,我会努力,但是能不能考上大学真不一定。”

    陈杰瞪眼:“说什么呢!死丫头!敢说你老,子笨?”

    余絮翻开今天买的生物知识册:“爸,你看,是真的,人的基因好坏遗传占很大因素。”

    陈杰哪儿能看得懂这些,原来闺女只是在说书本上的东西,不是骂他,又误会了她一次。

    “那你考不上大学,还念啥书?”

    真诚是必杀技,她爸有,她也有。

    “因为我是咱们家最聪明的,我就有可能考上,好的不一定,一般的应该差不多。”

    陈杰嗤笑:“你刚刚还说这是那啥,遗传,怎么又比我们聪明了?”

    余絮认真地说:“爸你小时候数学最高才考了二十分,我妈文化课数学也就六十分,我前几天摸底考试数学考了九十分。”

    “你能考九十?”陈杰又动摇了,他还以为满分一百分呢,说不准女儿真能考个大学呢!

    “你好好学!爸砸锅卖铁也要给你供出来!”

    余絮有时候特好奇他这些话术都是哪儿来的,不管是单位还是邻居都是些有正式工作的,谁给他耳濡目染的把穷挂在嘴边呢?

    这可能也是遗传吧,她那个奶奶跟儿子满打满算才一起生活了九年就把儿子影响了这样。

    哪个小孩儿听了他这些“砸锅卖铁”、“太能花钱”之类的话不会自卑愧疚家里没钱自己还要花钱呢?

    尤其是他钱还没到话就先到了。

    余絮笑了笑:“那我们明天再去买运动鞋吧。”

    陈杰突然就开始头疼了,他掏出钱包,拿了剩下的大钱,给自己留了几十块零钱,见识到了孩子有多费钱,他给钱也大方了很多。

    “絮絮,爸明天得出去找工作,你找你妈一块去,爸得出去挣钱。”

    余絮接过钱数了数,七百块,然后开口:“爸,我交一百块钱的课本费,再去买两套衣服,一套短的运动服,一套秋衣,降温了穿,还有一双鞋,鞋贵一点,一百左右,买三个月的饭票是一百八,这是三百八,我想花三百块钱去补习一下英语,剩二十可以作为我的零花钱吗?”

    陈杰意外:“你这就算出来了?”

    他随即高兴道:“你这脑子就是比我好使,花钱比我清楚多了,看来你考大学还真有可能啊。”

    余棠吵了一架心气不顺出去喝酒还是她请的,家里本来就没多少钱了,又心虚又不爽地上了楼就听到陈杰的笑声,她那么生气,他们父女俩倒是好得穿一条裤子,她进了屋就摔门,也不搭理人,去卸妆洗脸然后摔上卧室门睡觉了。

    她一回来陈杰就收了声,家里寂静得蚂蚁爬过都能听见。

    等余棠进了屋,陈杰没好气地说:“你今晚进屋跟你妈睡,我睡沙发,明天还要早点起来出去找活儿。”

    余絮刷完牙路过他说:“爸,你明天七点叫我,我知道有个地方能赚钱。”

    陈杰没当回事:“快去睡吧。”

    余絮抹黑爬上了他们的大床,余棠冷不丁地说:“你俩那么好,咋不跟你爸睡?”

    “妈,你放心,我爸不会跳楼的,我爸要是打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余棠蹭地一下坐起来:“什么跳楼?”

    余絮小声把话又说了一遍,余棠愧疚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又背对着余絮侧躺回去,让眼泪滴在枕头上。

    陈杰都那么倒霉了,她还说那些话,万一真像孩子说得那样一个想不开跳楼了怎么办?

    那她不成罪人了?

    过了一会儿,“你说你爸打我什么意思?”

    “他今天都敢砸玻璃了,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他要动手打你了妈妈!”余絮的气声中带着害怕。

    余棠反过来安慰她:“那倒不会,他没打过我,不是那种人。”

    她说完又心疼起余絮来了,孩子这么向着她,她竟然还因为孩子追着她爸跑了而怨恨。

    余棠嗓音哽咽地问:“你今天和爸爸干嘛去了?”

    余絮免疫了她的眼泪,她妈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看起来心软得很,其实根本靠不住。

    “他先带我吃了饭,然后买了好多资料书,我们学校让买运动服,金阿姨推荐了好几套,爸爸钱不够了,只买了一套,我的鞋烂了,老师说的运动鞋还没买。”

    听得余棠更愧疚了,不过她不是愧疚自己失职,花两百多买护肤品没带孩子逛过街,她愧疚的是:“都怪妈没给你找个好爸,就你爸这窝囊样,连个家都养不起!”

    她幽幽地说:“你以后可不敢学我,我们团那些嫁的一个比一个好,家里一拆迁就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平时花起钱来眼都不带眨的。”

    “我都这么精打细算了,你爸还嫌我花的多,他也不想想那一套两百块是贵了点,可能用一年啊!”

    “不上班怎么了,我们舞团没什么活儿以后大家都不上班啊。”

    余絮体谅地说:“妈你想离婚是对的,离了婚你就不用这么苦了。”

    余棠被噎住,半天才找回声音:“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她都没班上,离了婚日子不是更可怕?

    余絮不放过她:“你今天那么说,我还以为你特别想跟爸爸离婚呢。”

    余棠没好气地说:“我离了婚你怎么办?”

    余絮打断她,不想听她下一句冒出来“为了你我才不离婚”之类的话。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妈妈我现在住校也很少回家的其实。”

    余棠那股话到嘴边就要说的冲劲儿又上来了:“家里的大头都你爸手里拿着,我就有你舅几年前拆迁给我分的两万,这两年什么都涨价,我还是一点一点取的,现在就剩一万出头了,够活多久啊!”

    “家里大头为什么在我爸哪儿,我听你们吵架,我爸不是做生意把钱赔完了吗?”余絮不明白他俩哪儿来这么多钱。

    余棠理所当然地说:“就你奶奶去年送你过来时拿来的呀,村里的地被租出去盖化工厂了,连租金带分红一家分了十来万,你奶奶就你爸这么一个儿子巴巴就把钱送来了,不让我拿,嫌我没给他陈家生儿子,你爸说是赔了几万,谁知道他具体赔了多少!”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窗外的月光映在她白皙的肩膀和侧脸上,柔弱又委屈。

    余絮合上眼不去看她,长这么好看能库库挣钱的工作多了去了,非要挤在这么小的笼子里跟男人吵架。

    “我听我爸的意思他还想做生意,他赔的更多的话你们以后要一起还钱是吗妈妈?”

    余絮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有问题就要问出来的小女孩。

    “凭什么他赔的要我还!”余棠突然就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前些年股市特别热的时候,是听说过有人炒股失败,赔的太多,男人跳了楼,剩下家里老婆变卖家产都填不满窟窿。

    女儿今天又说害怕她爸跳楼,人家都说小孩子的预言会很准……

    要不还是离了,她那点儿钱可不能搭进去了。

    嘴硬但心慌。

    余棠试探着问:“你爸今天不会是真想跳楼吧?”

    没等到答案,她爬起来一看,余絮睡沉了。

    推了一把又问,余絮迷糊中嗯了一声,害得余棠彻底睡不着了,想离婚的心情彻底达到巅峰。

    陈杰一大早就爬起来了,他叫了一声余絮,余絮没醒,一夜没睡的余棠反手就扔了一个枕头出来。

    “叫魂啊,起那么早。”

    陈杰不跟她计较,他跟余棠不一样,他还是更看重家庭的,对女儿的上心程度是余棠不能比的。

    “你今天记得带孩子去买两套衣服,还有运动鞋,你看看你一天打扮得什么样子,孩子衣服破烂成什么样,你像个当妈的人吗?你一个当妈的关心过絮絮吗?”

    余棠跟他要钱,陈杰气得扔下一句就走。

    “没钱,我之前工资不都你领吗?给孩子买衣服你还问我要!”

    余棠追问:“你上哪儿去!”

    “挣钱啊还能上哪儿!”

    余棠被他堵得胸口都不舒服了,陈杰真是真快没钱了,给孩子买两件衣服都要她掏钱!

    这要是他再试着去做生意……

    要不还是早点离吧。

    余棠心烦意乱的躺了回去,一躺下就看见女儿还穿着昨天见过的那件带领短袖,连睡衣都没换就上了床!

    余棠想现在就把她拉起来换衣服换洗床单被罩,但莫名的心虚笼罩了她,让她放轻了呼吸观察余絮。

    余絮很瘦,躺着脖子细细一截,那个短袖应该是她三年前回陈杰老家时给她买的,领子原来是蓝色的,现在洗成了灰绿色,余絮皮肤随了她,是白的,但看起来就没什么光泽,不怎么细腻,头发上扎的皮筋是超市一毛一根那种细的。

    陈杰的话不断在脑海中回响。

    “孩子衣服破烂成什么样?”

    “你像个当妈的吗?”

    “你关心过絮絮吗?”

    余棠爬起来想出去,下床时看到了余絮那双灰乎乎的破洞帆布鞋,鞋垫都磨烂了全是毛边儿。

    她坐在客厅看不见余絮了,心里才好受了些。

    余棠的限定母爱发生了作用,等余絮醒了她不仅带着余絮去买了衣服鞋,还给她买了儿童面霜,焗发膏,皮筋发夹,袜子内衣。

    路过诊所排队打了疫苗,顺便量了身高体重,医生说余絮看着有些营养不良,又买了几罐子补品。

    余棠和陈杰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不需要余絮提出需求,她逛到街上就有源源不断的花钱需求了。

    她想花钱的地方多,但比陈杰更会计较小钱,货比三家,杀价凑单全是技巧。

    母女俩一天办了不少事,余棠回家的路上念叨:“你这方面还是比较像我的,不像你爸那个土老帽。但你也不能像我学,咱家也没什么钱,不打算着真要喝西北风去了,你学就学我是怎么跟人家讲价的。”

    余絮“哦”了一声。

    不会把她这些违心的夸赞放在心上。

    她话的重点永远在后面:家里也没什么钱,你最好少花点。

    买衣服去的是批发市场,余絮看上的小件都比较贵,余棠就不太高兴了,提着一块钱一沓的短丝袜非说那种袜子更好穿。

    余絮就说不买了,她也不穿那种,所以最后还是买了两块钱一双的棉袜,余棠钱是付了但一定要找机会说两句的。

    当人注意到某件事时,就会发现在生活中不停地遇到同样的事情。

    余棠买根雪糕的功夫都能看到报纸头版关于工厂倒闭的报道,“倒闭”,“失败”,“跳、楼”就像单独开了灯一样照进她眼里。

    雪糕也没买,拉着余絮就回家,开了门两人进去后她迅速反锁。

    “絮絮,你说我要不跟你爸离婚吧?”

    余絮看着她紧张的神色,心情很复杂。

    余棠今年二十九,都不到三十,生了孩子跟没生一样,身材保持得特别好,加上她太没有社会经验,眼神看起来跟学生无异。

    善良但心冷,娇气又能吃苦就是余棠这类型的人。

    余絮知道她在害怕什么,她只是觉得很可悲。

    提醒她丈夫生意赔了她也得打工还债就能吓跑她,主动打算离婚,可怂恿她生儿子不是儿子就劝打掉,她都能忍得下来…

    离吧,在他们都变得面目全非之前尽快离吧!

    余絮只说:“爸爸昨天不也是说离婚吗?”

    余棠又气得心口疼,:“你以后可千万要擦亮眼睛,这男人追那你的时候说得好听,说不爱就不爱了!”

    余絮扯了一下下巴,从一侧突出一口气,明明你说要离婚的……

    陈杰跑了一天压根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人才市场都是些刚毕业的,他在单位上多年班既弯不下腰又没什么企业工作经验,要么就是给他五百块钱工资,对比人家刚毕业都能拿到将近一千,他扭头就走。

    想了又想,他回家跟余棠商量:“要不我还是租个门面,开个店吧?”

    余棠一听他做生意就发作,陈杰外面跑了一天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对余棠也更不满了,两个人吵起来就是天昏地暗。

    余絮在吵架声中背了几首古诗。

    直到他们说明天早上就去离,她才插进去:“那我呢?”

    余棠和陈杰面面相觑。

    他们都忘了孩子跟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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