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两个杨婵
平行世界里，杨婵过得并不好。
或者说，她死得比较惨。
“我年幼时，曾听母亲说起过她在娲皇宫修行的日子。”
刘湘怔怔地盯着画面中的杨婵，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她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
无他，这个杨婵实在太窝囊了，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的妈妈。
作为女娲娘娘的记名弟子，杨婵一般都在自己的独立山头修炼，很少外出，被同僚欺负了也不吭声，活脱脱一个受气包小媳妇模样。
“她看上去软绵绵的。”刘湘摩挲着下巴，“我妈就比她厉害多了。”
听她二舅说，她妈从小就是个小辣椒，吃什么都不肯吃亏。在娲皇宫修炼时，她与掌管杂事的九婴仙姑闹得很不愉快，几乎见面就掐。后来因为宝莲灯的归属，九婴仙姑屡次陷害于她，逼得她不得不还手，屠了九婴全族，顺带着将罪魁祸首挫骨扬灰，连骨头渣都丢进了血海，喂了那不可名状的克苏鲁。
“那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线里，没有玉帝舅舅、王母姨母为她撑腰。”李樱桃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谁都有勇气对抗不公，杨婵的忍气吞声，不过是普通人保护自己的本能罢了。”
在这个与玉帝敌对的时间线里，亲眼目睹家中巨变的杨婵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极为小心，生怕惹上不该惹的对头，为兄长杨戬带去麻烦。
封神之战前夕，毕业就待业的杨婵被她偏心眼的舅舅分配到了华山做女神。临去前，她前往桃山祭拜惨死的母亲。回来的路上，她遇见一只九头雉鸡精在村里装神弄鬼，用不满七岁的孩童当人牲打牙祭。
杨婵心善，不愿见那孩童枉死，便按下云头，狠狠教训那九头雉鸡精一番。
她剁下那雉鸡精的三颗头颅，复活了被它吃掉心脏的孩童。
杨婵的这番操作其实是想叫那头雉鸡精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却不料雉鸡精被她毁了三百年修为，对她恨之入骨，隔天就跑去女娲庙里上香，找干妈九婴仙姑告状。
那九婴仙姑本是上古凶兽，被女娲娘娘驯服后才做了娲皇宫管理杂事的仙姑。她与杨婵不对付已久，究其原因，就是看不上这种莫名空降的仙二代关系户，但她又不敢在明面上得罪玉帝和阐教，就暗中霸凌，笃定杨婵不敢告状。
刘湘记得，当初她妈妈说起九婴时，那张温婉的脸上满是不屑的轻蔑：
“她大约是觉得我不过一杂毛混血，压根不配待在娲皇宫，更不配做圣人的记名弟子。”
“敢欺负我，也不瞅瞅自己斤两，我一拳能打死她七个！”
“区区灭族而已，已是小惩大诫，九婴胆敢对我动手，就该知道后果。只要我不死，她就别想活。”
自然，凭本事抢山头的华山女神与靠哥哥才被册封的三圣母性格截然不同。
刘湘的妈妈喜欢主动出击，而这里的杨婵只想息事宁人。
“但是隐忍与退让换不来和平，只有拳头够硬才行。”
刘湘看着画面中熟悉又陌生的杨婵，不禁感慨道，“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九婴早就对她妒恨入骨，巴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九头雉鸡精的告状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杨婵并不知晓九婴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如何阴暗蠕动，又如何谋划着可怕的阴谋，她一心担忧着下山的哥哥，尤其是在知道封神榜的作用后，连修炼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她的心乱了。”九幽元君一针见血地指出，“耳根子太软，心还不够硬。”
“蜜罐里熬不出雄鹰。”李樱桃说着，瞥了刘湘一眼，“越是困难，就越要稳住心态，你不着急，就赢了一半。”
刘湘苦笑着道：“道理我都懂，就是做起来太难。”
“道理我都懂，就是做起来太难。”
画面中的杨婵对来劝她的百花仙子说着同样的话。
从那天起，杨婵就将全部心思放到了提高法宝力量上，从而忽视了自身的修炼。
九婴对此喜闻乐见，并在杨婵心神不宁之际，以杨戬的名义诓骗她下到凡尘。
杨婵在家变之后未曾经历过世情险恶，不出意料地中了九婴诡计，被困在华山之巅上开膛破腹。
“你外婆卜算的生死劫便是这个。”李樱桃轻声细语地道，“在你母亲那个时间线里，她被当做祭品，用于复活魔神罗睺。只不过当你外婆选择对命运俯首后，你外公就神兵天降，不但带走了有利用价值的女儿，还将那群所谓的‘天庭鹰犬’屠戮得干干净净，也算给你母亲报了仇。”
“妖族就是这点好，我的崽子可打、可骂、可杀，别人动一下试试。”九幽元君补充道，“试试就逝世，你那外公虽不是个好父亲，却也容不得旁人算计杀害他的女儿。”
“但是这条时间线上，瑶姬并没有妥协……”刘湘心头发颤，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妈，我是说三圣母，是不是真的必死无疑，毫无转圜机会？”
“是这样的。”李樱桃温柔地吐出最残忍的话语，随后挥挥手，给她看了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故事。
被妖魔折磨了七天七夜的杨婵终于激发出属于瑶姬的血性，亮出商羊的羽翼准备殊死一搏，却不想被从天而降的九婴自背后偷袭，打得魂飞魄散。
她的一缕魂魄落入宝莲灯内，浑浑噩噩地守护着杀身仇人和她的孩子——当年九婴眼见杨婵死去，便叫自己的好姐妹蛊雕放弃妖身，占据杨婵的皮囊，代替她成为护佑华山的三圣母。
后来的事，刘湘已经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了。
她之前一直不懂，即便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三圣母，也不该看上刘彦昌那种一无是处的窝囊男人。
除非是她眼睛瞎了，或者脑袋让驴踢了，还渗进去三升泔水。
然而……
“命运当真恐怖如斯！”
刘湘再次感叹道，“原来那位三圣母也就罢了，这个芯子可是蛊雕啊！不过寥寥数语，就能让一只茹毛饮血又心狠手辣的蛊雕变成个心甘情愿挖野菜的恋爱脑……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她是中了灵言咒。”李樱桃抱起肩膀，咬住嘴唇，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一般，“原来是那些书……总算知道命运是如何蛊惑仙女思凡的了。”
“灵言咒除了说，还可以写！”九幽元君忽然想到幽都流传至今的粉红色小册子，脸都顿时变得幽绿，“只要能传播，就能在不经意间洗脑！”
李樱桃面色古怪地问：“你看过我家大米写的小说吗？”
九幽元君一怔，随后露出吃了死耗子的表情：“他写得那些青春疼痛文学？还是娘道娇妻带球跑的霸总题材？”
李樱桃白了她一眼：“是正经小说，不挣钱的那种。”
九幽元君摆摆手：“没时间，有空我还刷短视频呢。”
刘湘震惊地问：“您也爱看短视频？”
九幽元君自然而然地点头：“不然拿什么下饭。”
李樱桃忍无可忍地轻咳一声：“说正经的，咱们也可以做同样的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九幽元君轻呵一声：“想得真美，人家辛苦上了一天班，凭什么翻你那又无聊又冗长的正经小说？听书都要听狗血刺激、狂飙肾上腺素的口水文。”
刘湘随即附和：“确实，要不疯狗霸总题材和追妻火葬场文永远流行呢。大家看文听书都是图个刺激，尤其是那些不张嘴的虐恋和违反一本刑法除封皮以外的男主。”
李樱桃：“……”
九幽元君：“……”
刘湘：“真是这样，我做凡人时，就用这种文治疗低血压。”
李樱桃：“当我没说。现在的神仙怎么没有一点精神文明建设？就不能看点正经学习的东西吗？”
九幽元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换条新赛道吧，不要妄图在祂擅长的领域击败祂。”
几人说话间，画面已快进到十万恶鬼冲出十八层地狱。
九幽元君又是一阵凄厉的哀嚎：“烦死啦！上一任地君除了财务上说不清楚，就是这十万恶鬼放出去抓不回来！抓回去的都是些小鱼小虾米，还被那老头滥竽充数……啊啊啊！别让我碰见刘沉香那小子，不然非送他一场十八层地狱高端游不可。”
刘湘：“……”
也不是不行。
最好谁惹的事儿谁去平。
可惜刘沉香没有平事的本领，惹祸的手段却层出不穷，尤其是一顿猛如虎的操作过后，该死的人没死成，不该死的人倒是挤满了枉死城。
杨戬也懵了——他估计也没想到刘沉香居然反向积德，篓子越捅越大。但此刻的他有心无力，没法再帮便宜外甥处理烂摊子，只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漂浮在地府上方的无限怨毒导进十八层地狱之下。
而这么一来，不但加速了天道崩坏的进程，还给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命运开了个口子，令他能偷渡一些上古妖魔过来。
很快，又到了熟悉的劈山救母环节。
刘湘又一次看到她二舅献祭般放弃反抗，而宝莲灯却在生死关头挡在他的身前。
“这是杨婵最后的执念。”李樱桃指了指没有灯芯的宝莲灯撒发出的金色光芒，“她在用最后一点灵魂保护她哥哥不受伤害。”
可她最爱的哥哥，早已认不出她了。
之后那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后，新天条的出世令后续的时间线灰暗起来。
当刘沉香将天条中禁制七情六欲的条款去掉的一瞬，欲界之门轰然崩塌，命运率领着妖魔大军攻入天庭。
被杨戬拔苗助长起来的刘沉香完全没力量反抗，最后死在了与天魔一族决战的角斗场上，总算没辜负二郎神外甥这个称号。
而刘沉香死后，新天条瞬间崩裂，那枚镶嵌在五色石中的天书也被命运吞入腹中。
命运以胜利者之姿撕开了无数条时空缝隙，曾经称霸洪荒的妖魔们再一次降临三界。
失去杨戬的天庭战斗力锐减，封神之战中册封的神仙们纷纷倒戈，西方在关键时刻关闭了与东方天庭的通道……大约是盼望着此劫过后，再来东方继续捡漏。
“西方教！”刘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角亦泛起一抹猩红，“果然不能对他们有一丝幻想！”
“西方向来如此，占便宜没够，吃点亏就难受。”李樱桃冷哼着说，“强盗孕育出的小偷和流氓，亡我之心从来不死。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一万八千度的真理之剑，剑锋过处，寸草不留。”
“话说回来，天魔一族也不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九幽元君漫不经心地说，“至少他们疯起来，西方跟着一起吃瓜落。他们西方那么喜欢搅屎看热闹，不妨吹些热风过去，最好把水再搅混些，大家一起沉沦，看看谁能活着上岸。”
“是这个理儿。”刘湘声音森冷，目光死死盯着她那吊儿郎当的舅姥爷，看他以身献祭天道，为苍生截取一线生机的画面。
原来，这条时间线上的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刘湘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恸，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开始共情命运，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
李樱桃继续播放回溯条剩下的内容。
——两条堪称平行的世界线逐渐接近，最后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遽然闪过，刘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她低头看看表，刚好下午四点半。
“还好吧？”李樱桃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难受说句话。”
“我没事。”刘湘咽下几口吐沫，做了几组深呼吸，“就是有点晕。”
“正常现象，睡一觉就好。”李樱桃悄悄在她背后画了道安神符，“看见刚才那道白光了吗？”
刘湘点点头，有些心神不宁地说：“很刺眼，感觉很不舒服。”
“那道光就是命运。”九幽元君揉了揉僵硬的脖颈，用戏剧的咏叹调唱喏道，“命运无所不在，无论电视，还是手机，都会成为祂的栖身之所。”
刘湘一阵恶寒，下意识掏出自己那款非常“智能”的手机。
“祂不是命运。”李樱桃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说，“当初欲望的一缕精魂带出了命运的残魄，如今的命运也害怕欲望如祂一样重生。刘湘，你可知昊天为何要将你送入现代社会？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学习马思毛概吗？”
一句话，将懵懵懂懂的刘湘浇得恍若醍醐灌顶。
“欲望……现代社会的欲望才是……”
“嘘。”李樱桃抬起拇指竖在嘴唇上，“你心知肚明就好。”
“换个思路，就会有新的解法。”九幽元君在旁说道，“你在基层那几年，学得教条主义了还不自知，抱着那些条条框框当金科玉律。”
刘湘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如九幽元君所说，在人间待得久了，沾染上体制内那套习气，将故步自封的潜规则当成习惯，回到天上也没有察觉，更不做改变，以至于后来她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契科夫笔下的套中人，在故作轻松的沉闷、压抑着心理上的不甘，她的精神时而亢奋时而警觉，其实就是在逃避不愿面对的一切。
“我该怎么办？”刘湘眼巴巴地望向李樱桃，诚恳地寻求着她的指点，“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改什么，顺其自然就好。”李樱桃笑道，“做你该做的，不要让自己后悔，无愧于心便是。”
“这么简单？”刘湘喃喃道，“那我之前折腾的又算什么？”
“人生在世，哪儿能不出点无用功呢。”李樱桃抬胳膊搭在她肩头，半推半携地走出地下室，“晚上吃什么？家里那点剩饭不够吃一顿的。”
刘湘：“……”
娘娘，我在说三界存亡的大事，怎么您只想着吃饭？
“去聚福园打包几个菜吧。”
九幽元君摸出兜里有些发烫的手机，在李樱桃眼前晃了晃，“柳如意刚发来的消息，她下班遇见个古装老头，自称是符元仙翁，想要拜见灭世黑莲。”
或者说，她死得比较惨。
“我年幼时，曾听母亲说起过她在娲皇宫修行的日子。”
刘湘怔怔地盯着画面中的杨婵，无论如何也不敢将她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
无他，这个杨婵实在太窝囊了，一点也不像她记忆中运筹帷幄，大杀四方的妈妈。
作为女娲娘娘的记名弟子，杨婵一般都在自己的独立山头修炼，很少外出，被同僚欺负了也不吭声，活脱脱一个受气包小媳妇模样。
“她看上去软绵绵的。”刘湘摩挲着下巴，“我妈就比她厉害多了。”
听她二舅说，她妈从小就是个小辣椒，吃什么都不肯吃亏。在娲皇宫修炼时，她与掌管杂事的九婴仙姑闹得很不愉快，几乎见面就掐。后来因为宝莲灯的归属，九婴仙姑屡次陷害于她，逼得她不得不还手，屠了九婴全族，顺带着将罪魁祸首挫骨扬灰，连骨头渣都丢进了血海，喂了那不可名状的克苏鲁。
“那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线里，没有玉帝舅舅、王母姨母为她撑腰。”李樱桃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谁都有勇气对抗不公，杨婵的忍气吞声，不过是普通人保护自己的本能罢了。”
在这个与玉帝敌对的时间线里，亲眼目睹家中巨变的杨婵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极为小心，生怕惹上不该惹的对头，为兄长杨戬带去麻烦。
封神之战前夕，毕业就待业的杨婵被她偏心眼的舅舅分配到了华山做女神。临去前，她前往桃山祭拜惨死的母亲。回来的路上，她遇见一只九头雉鸡精在村里装神弄鬼，用不满七岁的孩童当人牲打牙祭。
杨婵心善，不愿见那孩童枉死，便按下云头，狠狠教训那九头雉鸡精一番。
她剁下那雉鸡精的三颗头颅，复活了被它吃掉心脏的孩童。
杨婵的这番操作其实是想叫那头雉鸡精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却不料雉鸡精被她毁了三百年修为，对她恨之入骨，隔天就跑去女娲庙里上香，找干妈九婴仙姑告状。
那九婴仙姑本是上古凶兽，被女娲娘娘驯服后才做了娲皇宫管理杂事的仙姑。她与杨婵不对付已久，究其原因，就是看不上这种莫名空降的仙二代关系户，但她又不敢在明面上得罪玉帝和阐教，就暗中霸凌，笃定杨婵不敢告状。
刘湘记得，当初她妈妈说起九婴时，那张温婉的脸上满是不屑的轻蔑：
“她大约是觉得我不过一杂毛混血，压根不配待在娲皇宫，更不配做圣人的记名弟子。”
“敢欺负我，也不瞅瞅自己斤两，我一拳能打死她七个！”
“区区灭族而已，已是小惩大诫，九婴胆敢对我动手，就该知道后果。只要我不死，她就别想活。”
自然，凭本事抢山头的华山女神与靠哥哥才被册封的三圣母性格截然不同。
刘湘的妈妈喜欢主动出击，而这里的杨婵只想息事宁人。
“但是隐忍与退让换不来和平，只有拳头够硬才行。”
刘湘看着画面中熟悉又陌生的杨婵，不禁感慨道，“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九婴早就对她妒恨入骨，巴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九头雉鸡精的告状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杨婵并不知晓九婴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如何阴暗蠕动，又如何谋划着可怕的阴谋，她一心担忧着下山的哥哥，尤其是在知道封神榜的作用后，连修炼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她的心乱了。”九幽元君一针见血地指出，“耳根子太软，心还不够硬。”
“蜜罐里熬不出雄鹰。”李樱桃说着，瞥了刘湘一眼，“越是困难，就越要稳住心态，你不着急，就赢了一半。”
刘湘苦笑着道：“道理我都懂，就是做起来太难。”
“道理我都懂，就是做起来太难。”
画面中的杨婵对来劝她的百花仙子说着同样的话。
从那天起，杨婵就将全部心思放到了提高法宝力量上，从而忽视了自身的修炼。
九婴对此喜闻乐见，并在杨婵心神不宁之际，以杨戬的名义诓骗她下到凡尘。
杨婵在家变之后未曾经历过世情险恶，不出意料地中了九婴诡计，被困在华山之巅上开膛破腹。
“你外婆卜算的生死劫便是这个。”李樱桃轻声细语地道，“在你母亲那个时间线里，她被当做祭品，用于复活魔神罗睺。只不过当你外婆选择对命运俯首后，你外公就神兵天降，不但带走了有利用价值的女儿，还将那群所谓的‘天庭鹰犬’屠戮得干干净净，也算给你母亲报了仇。”
“妖族就是这点好，我的崽子可打、可骂、可杀，别人动一下试试。”九幽元君补充道，“试试就逝世，你那外公虽不是个好父亲，却也容不得旁人算计杀害他的女儿。”
“但是这条时间线上，瑶姬并没有妥协……”刘湘心头发颤，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妈，我是说三圣母，是不是真的必死无疑，毫无转圜机会？”
“是这样的。”李樱桃温柔地吐出最残忍的话语，随后挥挥手，给她看了另一条时间线上发生的故事。
被妖魔折磨了七天七夜的杨婵终于激发出属于瑶姬的血性，亮出商羊的羽翼准备殊死一搏，却不想被从天而降的九婴自背后偷袭，打得魂飞魄散。
她的一缕魂魄落入宝莲灯内，浑浑噩噩地守护着杀身仇人和她的孩子——当年九婴眼见杨婵死去，便叫自己的好姐妹蛊雕放弃妖身，占据杨婵的皮囊，代替她成为护佑华山的三圣母。
后来的事，刘湘已经在电视上看过无数遍了。
她之前一直不懂，即便是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三圣母，也不该看上刘彦昌那种一无是处的窝囊男人。
除非是她眼睛瞎了，或者脑袋让驴踢了，还渗进去三升泔水。
然而……
“命运当真恐怖如斯！”
刘湘再次感叹道，“原来那位三圣母也就罢了，这个芯子可是蛊雕啊！不过寥寥数语，就能让一只茹毛饮血又心狠手辣的蛊雕变成个心甘情愿挖野菜的恋爱脑……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
“她是中了灵言咒。”李樱桃抱起肩膀，咬住嘴唇，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一般，“原来是那些书……总算知道命运是如何蛊惑仙女思凡的了。”
“灵言咒除了说，还可以写！”九幽元君忽然想到幽都流传至今的粉红色小册子，脸都顿时变得幽绿，“只要能传播，就能在不经意间洗脑！”
李樱桃面色古怪地问：“你看过我家大米写的小说吗？”
九幽元君一怔，随后露出吃了死耗子的表情：“他写得那些青春疼痛文学？还是娘道娇妻带球跑的霸总题材？”
李樱桃白了她一眼：“是正经小说，不挣钱的那种。”
九幽元君摆摆手：“没时间，有空我还刷短视频呢。”
刘湘震惊地问：“您也爱看短视频？”
九幽元君自然而然地点头：“不然拿什么下饭。”
李樱桃忍无可忍地轻咳一声：“说正经的，咱们也可以做同样的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九幽元君轻呵一声：“想得真美，人家辛苦上了一天班，凭什么翻你那又无聊又冗长的正经小说？听书都要听狗血刺激、狂飙肾上腺素的口水文。”
刘湘随即附和：“确实，要不疯狗霸总题材和追妻火葬场文永远流行呢。大家看文听书都是图个刺激，尤其是那些不张嘴的虐恋和违反一本刑法除封皮以外的男主。”
李樱桃：“……”
九幽元君：“……”
刘湘：“真是这样，我做凡人时，就用这种文治疗低血压。”
李樱桃：“当我没说。现在的神仙怎么没有一点精神文明建设？就不能看点正经学习的东西吗？”
九幽元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换条新赛道吧，不要妄图在祂擅长的领域击败祂。”
几人说话间，画面已快进到十万恶鬼冲出十八层地狱。
九幽元君又是一阵凄厉的哀嚎：“烦死啦！上一任地君除了财务上说不清楚，就是这十万恶鬼放出去抓不回来！抓回去的都是些小鱼小虾米，还被那老头滥竽充数……啊啊啊！别让我碰见刘沉香那小子，不然非送他一场十八层地狱高端游不可。”
刘湘：“……”
也不是不行。
最好谁惹的事儿谁去平。
可惜刘沉香没有平事的本领，惹祸的手段却层出不穷，尤其是一顿猛如虎的操作过后，该死的人没死成，不该死的人倒是挤满了枉死城。
杨戬也懵了——他估计也没想到刘沉香居然反向积德，篓子越捅越大。但此刻的他有心无力，没法再帮便宜外甥处理烂摊子，只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漂浮在地府上方的无限怨毒导进十八层地狱之下。
而这么一来，不但加速了天道崩坏的进程，还给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命运开了个口子，令他能偷渡一些上古妖魔过来。
很快，又到了熟悉的劈山救母环节。
刘湘又一次看到她二舅献祭般放弃反抗，而宝莲灯却在生死关头挡在他的身前。
“这是杨婵最后的执念。”李樱桃指了指没有灯芯的宝莲灯撒发出的金色光芒，“她在用最后一点灵魂保护她哥哥不受伤害。”
可她最爱的哥哥，早已认不出她了。
之后那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后，新天条的出世令后续的时间线灰暗起来。
当刘沉香将天条中禁制七情六欲的条款去掉的一瞬，欲界之门轰然崩塌，命运率领着妖魔大军攻入天庭。
被杨戬拔苗助长起来的刘沉香完全没力量反抗，最后死在了与天魔一族决战的角斗场上，总算没辜负二郎神外甥这个称号。
而刘沉香死后，新天条瞬间崩裂，那枚镶嵌在五色石中的天书也被命运吞入腹中。
命运以胜利者之姿撕开了无数条时空缝隙，曾经称霸洪荒的妖魔们再一次降临三界。
失去杨戬的天庭战斗力锐减，封神之战中册封的神仙们纷纷倒戈，西方在关键时刻关闭了与东方天庭的通道……大约是盼望着此劫过后，再来东方继续捡漏。
“西方教！”刘湘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角亦泛起一抹猩红，“果然不能对他们有一丝幻想！”
“西方向来如此，占便宜没够，吃点亏就难受。”李樱桃冷哼着说，“强盗孕育出的小偷和流氓，亡我之心从来不死。对付他们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一万八千度的真理之剑，剑锋过处，寸草不留。”
“话说回来，天魔一族也不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九幽元君漫不经心地说，“至少他们疯起来，西方跟着一起吃瓜落。他们西方那么喜欢搅屎看热闹，不妨吹些热风过去，最好把水再搅混些，大家一起沉沦，看看谁能活着上岸。”
“是这个理儿。”刘湘声音森冷，目光死死盯着她那吊儿郎当的舅姥爷，看他以身献祭天道，为苍生截取一线生机的画面。
原来，这条时间线上的昊天已经不复存在了。
刘湘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悲恸，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开始共情命运，并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
李樱桃继续播放回溯条剩下的内容。
——两条堪称平行的世界线逐渐接近，最后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遽然闪过，刘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她低头看看表，刚好下午四点半。
“还好吧？”李樱桃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难受说句话。”
“我没事。”刘湘咽下几口吐沫，做了几组深呼吸，“就是有点晕。”
“正常现象，睡一觉就好。”李樱桃悄悄在她背后画了道安神符，“看见刚才那道白光了吗？”
刘湘点点头，有些心神不宁地说：“很刺眼，感觉很不舒服。”
“那道光就是命运。”九幽元君揉了揉僵硬的脖颈，用戏剧的咏叹调唱喏道，“命运无所不在，无论电视，还是手机，都会成为祂的栖身之所。”
刘湘一阵恶寒，下意识掏出自己那款非常“智能”的手机。
“祂不是命运。”李樱桃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意味深长地说，“当初欲望的一缕精魂带出了命运的残魄，如今的命运也害怕欲望如祂一样重生。刘湘，你可知昊天为何要将你送入现代社会？难道只是为了让你学习马思毛概吗？”
一句话，将懵懵懂懂的刘湘浇得恍若醍醐灌顶。
“欲望……现代社会的欲望才是……”
“嘘。”李樱桃抬起拇指竖在嘴唇上，“你心知肚明就好。”
“换个思路，就会有新的解法。”九幽元君在旁说道，“你在基层那几年，学得教条主义了还不自知，抱着那些条条框框当金科玉律。”
刘湘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如九幽元君所说，在人间待得久了，沾染上体制内那套习气，将故步自封的潜规则当成习惯，回到天上也没有察觉，更不做改变，以至于后来她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契科夫笔下的套中人，在故作轻松的沉闷、压抑着心理上的不甘，她的精神时而亢奋时而警觉，其实就是在逃避不愿面对的一切。
“我该怎么办？”刘湘眼巴巴地望向李樱桃，诚恳地寻求着她的指点，“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改什么，顺其自然就好。”李樱桃笑道，“做你该做的，不要让自己后悔，无愧于心便是。”
“这么简单？”刘湘喃喃道，“那我之前折腾的又算什么？”
“人生在世，哪儿能不出点无用功呢。”李樱桃抬胳膊搭在她肩头，半推半携地走出地下室，“晚上吃什么？家里那点剩饭不够吃一顿的。”
刘湘：“……”
娘娘，我在说三界存亡的大事，怎么您只想着吃饭？
“去聚福园打包几个菜吧。”
九幽元君摸出兜里有些发烫的手机，在李樱桃眼前晃了晃，“柳如意刚发来的消息，她下班遇见个古装老头，自称是符元仙翁，想要拜见灭世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