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都是棋子
刘湘又一次陷入噩梦。
这一回，她听到的是求饶声、嘶吼声，还有刺耳的枪声。
门从里面反锁，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
熟悉又陌生的腔调让刘湘心口一窒，随后就被一只手摁住后脑勺，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紧接着，她听到“砰砰砰”三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响动，震耳欲聋的尖叫紧随其后，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她奋力推开身前人，回眸一撇，就看到她自己面无表情地踹开包间大门，杏色的上衣溅了好多粘稠的血液。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微微一笑，刘湘心口再次疼得喘不上气。
她微张着嘴，大口倒腾着有进无出的气息。
“都说了你不要看。”身后模糊的人影叹了口气，委婉地提示道，“有些真相，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你究竟是谁？”刘湘回过头，盯着那愈发模糊的脸庞，咄咄逼问，“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她几乎立刻判断出对方不是“芗”，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恶意。
这不可能！她的意识里怎么会出现这种陌生神识？
难道是天魔遗骨残留的意识？
想到这个可能，刘湘只觉遍体生寒。
恍惚间，她周遭重新回归一片死寂，捂住她眼睛的神识莫名消失，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就在刘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一股巨力倏然袭来，将毫无防备的她压在冰冷且黏腻的瓷砖上。
刘湘下意识挥出一拳，手腕被那股巨力死死按住，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眼前一黑，扑到在湿冷的地板上，失去了全部意识。
当李樱桃赶到时，正好看到一团黑雾入侵刘湘的魂体。
她抬手就是一道乌光，将那团黑雾从刘湘魂体中揪出，困在逐渐成型的莲花内。
“灭世黑莲，你可真爱多管闲事。”
“我本来不想管，谁让你动了我的猫。”
李樱桃翻了个明显的白眼，手掌一攥，那团黑雾便被莲台散发出的金色光晕团团包围。
“你吞不掉我！”
黑雾在金色光晕形成的密网中疯狂乱撞，却发现自身燃起了熊熊白焰，疼得它厉声惨叫。
“黑莲，不如我们合作……我帮你成为三界主宰，统领六道，至高无上！”
“没兴趣。”李樱桃轻轻吹了口气，青黑色的火焰顿时覆盖上那团黑雾，不出片刻，那玩意儿就化作一枚蛋白色的药丸，静静落到莲心中央。
李樱桃取出药丸，钳着刘湘的下巴塞了进去。
刘湘在无知无觉中吞下药丸，只一会儿，整个魂儿便抽搐起来，而后一个鲤鱼打挺，睁开了滴血似的的双眸。
电光石火间，她掌心冒出一柄镶嵌着葡萄藤的银色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向李樱桃的喉管。
李樱桃不急不缓地避开她的攻击，一只手夺下戾气所化的匕首，随便一抖，幻化出一柄白骨长剑。
刘湘一击不中，犹如野兽般低伏在地上，狭长的瞳孔死死盯住长剑，眼神闪烁着不属于她的暴戾和疯狂。
李樱桃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声，将长剑扔到刘湘面前。
刘湘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却发现李樱桃早已如鬼魅般闪现至她背后，一手扼住她的手腕，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刘湘哪里是魔神的对手，眼睁睁看着手腕转动，剑尖拐了个弯，刺向她自己的胸膛。
“你是谁？”李樱桃几乎贴着她背上，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问，“是刘湘，还是被命运操控的欲望？”
刘湘浑身一震，剑尖不经意间穿透胸口。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剧痛，长剑在碰触她魂体的刹那化作一束乌光，钻进她的心口。
几乎同时，她疯狂而贪婪的眼神逐渐清澈，回归到最初平和。
“樱桃姐，我心口好疼……”
她的眼角淌下两行血泪，莫名的悲伤如海潮扑面而来，无助的绝望令她几乎窒息。
“告诉我，你是谁。”李樱桃第二次发出询问。
刘湘张着嘴，声音像被卡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息。
她奋力挣扎，却被李樱桃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求求你！
刘湘眼神流露出的悲切哀求并没有打动李樱桃的铁石心肠。她第三次询问刘湘，她是谁。
刘湘被李樱桃逼得涕泗横流，无声地嘶吼她是刘湘。
“刘湘。”李樱桃在她身后轻笑一声，“记住，你是刘湘，刘湘是你。”
名字是这世上最短的咒。
渐渐地，无边哀伤如潮水般退去，理智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刘湘终于决绝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刘湘！刘湘！”
话音刚落，一股淡蓝色烟雾就从她口鼻涌出。
李樱桃眼疾手快地抛出一朵黑莲，将那股烟雾尽数吸入花苞。
刘湘此时如水洗一般，浑身脱力，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半晌，她虚弱地抬起头，冲李樱桃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樱桃姐，我赢了，对吗？”
李樱桃环视着四周，见明亮的识海里泛起淡淡白光，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微笑，淡淡地说：“是，你赢了。”
刘湘咧开嘴，还没来得及小，就被李樱桃扔了一本线装书。
“醒来之前，学会它。”
刘湘被书砸得有点懵，定睛一看，竟然是上古梦行术。
“学这个？现在？”
“对。”
刘湘感觉更蒙圈了。
她刚醒，脑子不大清醒，想要反驳，又被李樱桃杀人似的眼神逼退，老老实实地死记硬背起晦涩难懂的上古秘术。
两天后，她终于顶着堪比大熊猫的黑眼圈苏醒，而李樱桃也接到单位的紧急通知，与杨瑾一起回北都处理妖魔作乱。
临行前，李樱桃赠给刘湘一只晶莹剔透的鬼工球。
“这里面封印着一只貘虺。”她说，“你每日用一滴心头血喂养，待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成为它的主人，再辅以梦行术，就能连接上命运的本体，提前得知祂的计划。”
说到这儿，李樱桃稍稍停顿片刻，凑到刘湘耳边，小声说道：“你记住，即便再恨命运，如果没有一击毙命的绝对把握，就要徐徐图之。对付命运，最好的方法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刘湘眉头一拧，面露难色：“可我跟命运就不是一路人……”
李樱桃眉眼微沉，不咸不淡地说：“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能建议，不能干涉。你要明白，能够主宰命运的，是无穷的欲望，要不要走命运的路，让祂无路可走，由你自己来抉择。”
支招完毕，李樱桃闭上了嘴。
她毕竟是个魔神，是三界六道所有鬼魅妖魔的主人，她很清楚自己不该插手欲望与命运之间的争斗。
但谁让命运那家伙不长眼睛，伤了她心爱的小猫咪呢。
魔神是不能插手争斗，小猫咪的主人支个小妙招又有什么错？
全是看在小猫咪的面上罢了。
至于刘湘会不会听她的话，要不要改变做事手段来应付命运层出不穷的算计，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刘湘大概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在习惯性道谢后陷入了沉思。
李樱桃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憎恨解决不了问题，理智才是通往成功的钥匙。你可以成为祂，也可以让祂成为你。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融合。”
刘湘眼前倏然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跃然而出。
李樱桃见她眼前重现光彩，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直升飞机。
刘湘一直目送直升机消失于云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要先融合谁呢？是天魔一族？还是叛逃的神仙？既然命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天庭，我也可以偷祂的家，大不了仙魔互换，总好过连窝都没有……先从天禧星开始，他职位不高，完全可以当成实验对象！”
刘湘一溜儿小跑回到招待所，开启笔记本电脑，制作天庭版劳动合同解聘书。
***
与此同时，直升机里杨瑾好奇提问：“貘虺不是早就灭绝了吗？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李樱桃闭着眼，慢条斯理地说：“在刘湘识海里抓的。”
杨瑾惊诧地“啊”了一声。
大米掀开一只眼皮，懒洋洋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你没瞧见她身上缠绕的红线？有红线而无情丝，则因果交织，经五百年痴怨，貘虺自生。玉帝老儿这是把咱们都骗了，她根本就不止做了一世凡人……”
李樱桃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别忘了，昊天可是紫霄宫出来的。最早以身合道的那位圣人是谁？祂即是天道。”
大米与杨瑾对视一眼。
杨瑾率先开口：“斩三尸！欲望和命运是天道的善尸、恶尸！”
大米若有所思：“善恶不好说，不过这天道给我一种养蛊的……”
“感觉”两字还没出口，直升机就被一道晴天霹雳削断了螺旋桨。
飞机急速下坠，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樱桃叹了口气，双手一托，螺旋桨又在须臾间恢复了原样。
杨瑾恨不得捂上大米这张惹是生非的猫嘴：“祖宗，少说两句吧！”
大米翻起一个不屑的大白眼：“有李樱桃，还能摔死你不成？瞧你怕成那样，丢不丢人。”
李樱桃睁开眼，继续着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行了，都少说两句，我也不是万能的。大米，你还记得龟灵圣母是怎么死的吗？诛仙剑阵足以毁天灭地，通天圣人又是个什么结局？”
一句话，把猫说沉默了。
“当初都觉着凡人是砧板上的鱼肉，风雨中的浮萍。”李樱桃继续道，“然蝼蚁虽小，却可溃千里长堤。截教如是，阐教如是，天道亦如是。”
杨瑾心念一动，嘶了一声：“这不就是人民战争吗？”
李樱桃用孺子可教的眼神赞许道：“是同一个道理。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看不起劳苦大众的，早晚会被天地厌弃，被后来者取而代之。”
“那天庭岂不是没救了？”
“截教是不是没救了？”
大米和杨瑾异口同声地问。
李樱桃怔了下，含含糊糊地道：“当然不是，天道本非恒定，凡事皆留有一线生机。”
就不知这一线生机，是会落到命运头上，还是应在欲望身上……
***
刘湘不知自己的一线生机在何方，只知道现在这一刻很倒霉。
招待所突然停电，刘湘刚做完思维导图的笔记本电脑也跟着一起凑热闹，毫无征兆的死了机。
她自个儿捣鼓一阵，发现电脑还是没反应，就拿起手机，点开移动数据，准备找老爹远程协助她重启电脑。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湘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就见曾处长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曾处？”
“刘顾问，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哦，没问题。”
刘湘都不问要帮什么忙，直接进去收拾东西，跟随曾处长坐上前往后山基地的胶囊列车。
半路上，曾处长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接了这个又回了那个，直到进入山腹，才终于消停下来。趁着难得的间隙，曾处长将此次求助事件的原委一一道来。
只见他先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递给刘湘观看。
“这几个年轻人是半个月前来到冀县的，据说是旅游博主，听说山顶上有座狐仙娘娘庙特别灵验，就约着一起上山求拜。”
年轻人上山那天正好赶上狐仙庙维修，不对外开放，几人无奈之下就去狐仙庙周边转悠，然后被他们发现了一座废弃多年的村子。
村子早已无人居住，但家家户户的门上都吊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稻草人。斑驳的石墙上，也残留着一些朱砂绘制的古老符文。
荒凉阴森的气氛激发起年轻人旺盛的好奇心，他们停下脚步，决定夜宿荒村，开启一场惊险刺激的猎奇直播。
刘湘看到这群年轻人跃跃欲试的愚蠢表情，忍不住扶额感叹：“都没长脑子吗？上赶着作死！”
曾处长苦笑道：“也怪我们工作没到位，那地方早该用铁皮圈起来……”
说话间，手机画面突然暗了下来。
屏幕间大雾弥漫，干涸的河床边，隐约出现一条艳红的摆渡船。
“好冷啊。”
有人哆嗦得牙齿打颤。
“前面的，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话音未落，视频戛然而止。
刘湘看向曾处长。
曾处长长叹一声：“到目前为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拿回手机，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卷烟放在手里揉搓：“这段视频当晚就引起了舆论关注，我们也是紧急成立专案组，派出精英小队前往事发地点……”
当时一共去了七个特勤，只回来了一个。
回来的那个身受重伤，几乎殒命，一直昏迷不醒。
若非这次机缘巧合，杨瑾不请自来，曾处长都不知昏迷的小陈还有没有命醒过来。
“幸亏杨司长的药，小陈才捡回一条命，我也才知道那六名特勤队员还没死，是被当做祭品，于明日午夜献祭山神……他们都还活着，还有希望救回来！”
刘湘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什么年代了，哪个山神敢要血肉祭品！曾处，我想先见见小陈，询问下具体情况，您看可以吗？”
曾处长道：“当然没问题，我就是请您过来见他的。”
两人说话间，列车已缓缓入站。
刘湘下了车，感觉大厅有点像机场，太多的门和电梯，走起来晕头转向。
她紧紧跟在曾处长左右，看着他拿出工作证刷开一部纯黑色电梯。
“负压病房在地下九层。”曾处长解释道，“咱们单位今年新升级了安保系统，去哪儿都要刷工作证。”
“挺好的。”刘湘点头，心说，这项措施可以杜绝大部分内鬼。
曾处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通一听，面色瞬间煞白。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颤抖着声音，将小陈的病房号告诉刘湘：“刘顾问，我这边……”
“您忙您的。”刘湘不等他说完，反手将他推回电梯，“有事儿电话联系……”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加曾处微信。
“找杨瑾，我们一个群儿的。”
曾处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刘湘按照他说的门牌号，找到那位陈姓特勤的病房。
敲开门，俩人皆愣在当场。
“是你？”
“刘沉香！”
这一回，她听到的是求饶声、嘶吼声，还有刺耳的枪声。
门从里面反锁，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要看。”
熟悉又陌生的腔调让刘湘心口一窒，随后就被一只手摁住后脑勺，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紧接着，她听到“砰砰砰”三声，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响动，震耳欲聋的尖叫紧随其后，几乎刺穿她的耳膜。
她奋力推开身前人，回眸一撇，就看到她自己面无表情地踹开包间大门，杏色的上衣溅了好多粘稠的血液。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微微一笑，刘湘心口再次疼得喘不上气。
她微张着嘴，大口倒腾着有进无出的气息。
“都说了你不要看。”身后模糊的人影叹了口气，委婉地提示道，“有些真相，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你究竟是谁？”刘湘回过头，盯着那愈发模糊的脸庞，咄咄逼问，“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她几乎立刻判断出对方不是“芗”，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一丝恶意。
这不可能！她的意识里怎么会出现这种陌生神识？
难道是天魔遗骨残留的意识？
想到这个可能，刘湘只觉遍体生寒。
恍惚间，她周遭重新回归一片死寂，捂住她眼睛的神识莫名消失，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就在刘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一股巨力倏然袭来，将毫无防备的她压在冰冷且黏腻的瓷砖上。
刘湘下意识挥出一拳，手腕被那股巨力死死按住，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眼前一黑，扑到在湿冷的地板上，失去了全部意识。
当李樱桃赶到时，正好看到一团黑雾入侵刘湘的魂体。
她抬手就是一道乌光，将那团黑雾从刘湘魂体中揪出，困在逐渐成型的莲花内。
“灭世黑莲，你可真爱多管闲事。”
“我本来不想管，谁让你动了我的猫。”
李樱桃翻了个明显的白眼，手掌一攥，那团黑雾便被莲台散发出的金色光晕团团包围。
“你吞不掉我！”
黑雾在金色光晕形成的密网中疯狂乱撞，却发现自身燃起了熊熊白焰，疼得它厉声惨叫。
“黑莲，不如我们合作……我帮你成为三界主宰，统领六道，至高无上！”
“没兴趣。”李樱桃轻轻吹了口气，青黑色的火焰顿时覆盖上那团黑雾，不出片刻，那玩意儿就化作一枚蛋白色的药丸，静静落到莲心中央。
李樱桃取出药丸，钳着刘湘的下巴塞了进去。
刘湘在无知无觉中吞下药丸，只一会儿，整个魂儿便抽搐起来，而后一个鲤鱼打挺，睁开了滴血似的的双眸。
电光石火间，她掌心冒出一柄镶嵌着葡萄藤的银色匕首，毫不犹豫地割向李樱桃的喉管。
李樱桃不急不缓地避开她的攻击，一只手夺下戾气所化的匕首，随便一抖，幻化出一柄白骨长剑。
刘湘一击不中，犹如野兽般低伏在地上，狭长的瞳孔死死盯住长剑，眼神闪烁着不属于她的暴戾和疯狂。
李樱桃见状，不由得暗叹一声，将长剑扔到刘湘面前。
刘湘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却发现李樱桃早已如鬼魅般闪现至她背后，一手扼住她的手腕，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刘湘哪里是魔神的对手，眼睁睁看着手腕转动，剑尖拐了个弯，刺向她自己的胸膛。
“你是谁？”李樱桃几乎贴着她背上，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问，“是刘湘，还是被命运操控的欲望？”
刘湘浑身一震，剑尖不经意间穿透胸口。
然而，没有预料中的剧痛，长剑在碰触她魂体的刹那化作一束乌光，钻进她的心口。
几乎同时，她疯狂而贪婪的眼神逐渐清澈，回归到最初平和。
“樱桃姐，我心口好疼……”
她的眼角淌下两行血泪，莫名的悲伤如海潮扑面而来，无助的绝望令她几乎窒息。
“告诉我，你是谁。”李樱桃第二次发出询问。
刘湘张着嘴，声音像被卡在嗓子眼里，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点声息。
她奋力挣扎，却被李樱桃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放开我，求求你！
刘湘眼神流露出的悲切哀求并没有打动李樱桃的铁石心肠。她第三次询问刘湘，她是谁。
刘湘被李樱桃逼得涕泗横流，无声地嘶吼她是刘湘。
“刘湘。”李樱桃在她身后轻笑一声，“记住，你是刘湘，刘湘是你。”
名字是这世上最短的咒。
渐渐地，无边哀伤如潮水般退去，理智又重新占据了上风。
刘湘终于决绝地喊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刘湘！刘湘！”
话音刚落，一股淡蓝色烟雾就从她口鼻涌出。
李樱桃眼疾手快地抛出一朵黑莲，将那股烟雾尽数吸入花苞。
刘湘此时如水洗一般，浑身脱力，跪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半晌，她虚弱地抬起头，冲李樱桃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樱桃姐，我赢了，对吗？”
李樱桃环视着四周，见明亮的识海里泛起淡淡白光，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微笑，淡淡地说：“是，你赢了。”
刘湘咧开嘴，还没来得及小，就被李樱桃扔了一本线装书。
“醒来之前，学会它。”
刘湘被书砸得有点懵，定睛一看，竟然是上古梦行术。
“学这个？现在？”
“对。”
刘湘感觉更蒙圈了。
她刚醒，脑子不大清醒，想要反驳，又被李樱桃杀人似的眼神逼退，老老实实地死记硬背起晦涩难懂的上古秘术。
两天后，她终于顶着堪比大熊猫的黑眼圈苏醒，而李樱桃也接到单位的紧急通知，与杨瑾一起回北都处理妖魔作乱。
临行前，李樱桃赠给刘湘一只晶莹剔透的鬼工球。
“这里面封印着一只貘虺。”她说，“你每日用一滴心头血喂养，待七七四十九日后，便可成为它的主人，再辅以梦行术，就能连接上命运的本体，提前得知祂的计划。”
说到这儿，李樱桃稍稍停顿片刻，凑到刘湘耳边，小声说道：“你记住，即便再恨命运，如果没有一击毙命的绝对把握，就要徐徐图之。对付命运，最好的方法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刘湘眉头一拧，面露难色：“可我跟命运就不是一路人……”
李樱桃眉眼微沉，不咸不淡地说：“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我只能建议，不能干涉。你要明白，能够主宰命运的，是无穷的欲望，要不要走命运的路，让祂无路可走，由你自己来抉择。”
支招完毕，李樱桃闭上了嘴。
她毕竟是个魔神，是三界六道所有鬼魅妖魔的主人，她很清楚自己不该插手欲望与命运之间的争斗。
但谁让命运那家伙不长眼睛，伤了她心爱的小猫咪呢。
魔神是不能插手争斗，小猫咪的主人支个小妙招又有什么错？
全是看在小猫咪的面上罢了。
至于刘湘会不会听她的话，要不要改变做事手段来应付命运层出不穷的算计，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刘湘大概对这一点心知肚明，在习惯性道谢后陷入了沉思。
李樱桃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憎恨解决不了问题，理智才是通往成功的钥匙。你可以成为祂，也可以让祂成为你。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融合。”
刘湘眼前倏然一亮，一个大胆的想法跃然而出。
李樱桃见她眼前重现光彩，也不再多言，转身上了直升飞机。
刘湘一直目送直升机消失于云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自言自语道：“要先融合谁呢？是天魔一族？还是叛逃的神仙？既然命运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渗透天庭，我也可以偷祂的家，大不了仙魔互换，总好过连窝都没有……先从天禧星开始，他职位不高，完全可以当成实验对象！”
刘湘一溜儿小跑回到招待所，开启笔记本电脑，制作天庭版劳动合同解聘书。
***
与此同时，直升机里杨瑾好奇提问：“貘虺不是早就灭绝了吗？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李樱桃闭着眼，慢条斯理地说：“在刘湘识海里抓的。”
杨瑾惊诧地“啊”了一声。
大米掀开一只眼皮，懒洋洋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你没瞧见她身上缠绕的红线？有红线而无情丝，则因果交织，经五百年痴怨，貘虺自生。玉帝老儿这是把咱们都骗了，她根本就不止做了一世凡人……”
李樱桃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你别忘了，昊天可是紫霄宫出来的。最早以身合道的那位圣人是谁？祂即是天道。”
大米与杨瑾对视一眼。
杨瑾率先开口：“斩三尸！欲望和命运是天道的善尸、恶尸！”
大米若有所思：“善恶不好说，不过这天道给我一种养蛊的……”
“感觉”两字还没出口，直升机就被一道晴天霹雳削断了螺旋桨。
飞机急速下坠，一直闭目养神的李樱桃叹了口气，双手一托，螺旋桨又在须臾间恢复了原样。
杨瑾恨不得捂上大米这张惹是生非的猫嘴：“祖宗，少说两句吧！”
大米翻起一个不屑的大白眼：“有李樱桃，还能摔死你不成？瞧你怕成那样，丢不丢人。”
李樱桃睁开眼，继续着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行了，都少说两句，我也不是万能的。大米，你还记得龟灵圣母是怎么死的吗？诛仙剑阵足以毁天灭地，通天圣人又是个什么结局？”
一句话，把猫说沉默了。
“当初都觉着凡人是砧板上的鱼肉，风雨中的浮萍。”李樱桃继续道，“然蝼蚁虽小，却可溃千里长堤。截教如是，阐教如是，天道亦如是。”
杨瑾心念一动，嘶了一声：“这不就是人民战争吗？”
李樱桃用孺子可教的眼神赞许道：“是同一个道理。那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看不起劳苦大众的，早晚会被天地厌弃，被后来者取而代之。”
“那天庭岂不是没救了？”
“截教是不是没救了？”
大米和杨瑾异口同声地问。
李樱桃怔了下，含含糊糊地道：“当然不是，天道本非恒定，凡事皆留有一线生机。”
就不知这一线生机，是会落到命运头上，还是应在欲望身上……
***
刘湘不知自己的一线生机在何方，只知道现在这一刻很倒霉。
招待所突然停电，刘湘刚做完思维导图的笔记本电脑也跟着一起凑热闹，毫无征兆的死了机。
她自个儿捣鼓一阵，发现电脑还是没反应，就拿起手机，点开移动数据，准备找老爹远程协助她重启电脑。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湘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就见曾处长一脸尴尬地站在门口。
“曾处？”
“刘顾问，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哦，没问题。”
刘湘都不问要帮什么忙，直接进去收拾东西，跟随曾处长坐上前往后山基地的胶囊列车。
半路上，曾处长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接了这个又回了那个，直到进入山腹，才终于消停下来。趁着难得的间隙，曾处长将此次求助事件的原委一一道来。
只见他先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递给刘湘观看。
“这几个年轻人是半个月前来到冀县的，据说是旅游博主，听说山顶上有座狐仙娘娘庙特别灵验，就约着一起上山求拜。”
年轻人上山那天正好赶上狐仙庙维修，不对外开放，几人无奈之下就去狐仙庙周边转悠，然后被他们发现了一座废弃多年的村子。
村子早已无人居住，但家家户户的门上都吊着一个面目狰狞的稻草人。斑驳的石墙上，也残留着一些朱砂绘制的古老符文。
荒凉阴森的气氛激发起年轻人旺盛的好奇心，他们停下脚步，决定夜宿荒村，开启一场惊险刺激的猎奇直播。
刘湘看到这群年轻人跃跃欲试的愚蠢表情，忍不住扶额感叹：“都没长脑子吗？上赶着作死！”
曾处长苦笑道：“也怪我们工作没到位，那地方早该用铁皮圈起来……”
说话间，手机画面突然暗了下来。
屏幕间大雾弥漫，干涸的河床边，隐约出现一条艳红的摆渡船。
“好冷啊。”
有人哆嗦得牙齿打颤。
“前面的，是什么？”
“好像是个人……”
话音未落，视频戛然而止。
刘湘看向曾处长。
曾处长长叹一声：“到目前为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拿回手机，习惯性地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卷烟放在手里揉搓：“这段视频当晚就引起了舆论关注，我们也是紧急成立专案组，派出精英小队前往事发地点……”
当时一共去了七个特勤，只回来了一个。
回来的那个身受重伤，几乎殒命，一直昏迷不醒。
若非这次机缘巧合，杨瑾不请自来，曾处长都不知昏迷的小陈还有没有命醒过来。
“幸亏杨司长的药，小陈才捡回一条命，我也才知道那六名特勤队员还没死，是被当做祭品，于明日午夜献祭山神……他们都还活着，还有希望救回来！”
刘湘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什么年代了，哪个山神敢要血肉祭品！曾处，我想先见见小陈，询问下具体情况，您看可以吗？”
曾处长道：“当然没问题，我就是请您过来见他的。”
两人说话间，列车已缓缓入站。
刘湘下了车，感觉大厅有点像机场，太多的门和电梯，走起来晕头转向。
她紧紧跟在曾处长左右，看着他拿出工作证刷开一部纯黑色电梯。
“负压病房在地下九层。”曾处长解释道，“咱们单位今年新升级了安保系统，去哪儿都要刷工作证。”
“挺好的。”刘湘点头，心说，这项措施可以杜绝大部分内鬼。
曾处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通一听，面色瞬间煞白。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颤抖着声音，将小陈的病房号告诉刘湘：“刘顾问，我这边……”
“您忙您的。”刘湘不等他说完，反手将他推回电梯，“有事儿电话联系……”
话说一半，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加曾处微信。
“找杨瑾，我们一个群儿的。”
曾处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刘湘按照他说的门牌号，找到那位陈姓特勤的病房。
敲开门，俩人皆愣在当场。
“是你？”
“刘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