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纠缠
华山之下，一间平平无奇的茶室里，化作退休老大爷的昊天与衣冠楚楚的大巫相对而坐。两人身前各放着一尊金光闪闪的包金佛龛，里面的佛菩萨居高临下地端坐于莲台之上，一脸流水线上的大慈大悲。
“你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天道的意思？”刘臻不屑地嗤笑一声，“天道在哪儿？我叫祂一声有回应吗？”
“为善的遭苦受难，作恶的享尽荣华，这公平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命？倘若天命果真如此，那不要也罢！”
“我们这些上古余孽本该坠入永寂，再不超生，是天命让我们好端端活在世上，高床暖枕地执掌生杀。如此这般，可见什么神仙菩萨，都不过是木胎泥塑，一群牵线木偶罢了！”
“我不在乎什么恶贯满盈，满手血腥，我只要我的女儿平安无恙！如果她注定要蹚这趟浑水，那我也不得不出手掀翻整张棋盘。”
“你别急，已经再掀了。”昊天倒杯茶水递给他，“其实你出不出手都是一个样，湘儿毕竟是你的血脉，身上流着你的血。”
正如秃鹫的巢穴里养不出金丝雀，大巫启的女儿也不会是个纯粹干净的玻璃人。
尽管刘臻一直致力于让女儿活得阳光开朗，但该教的手段都教了，他的女儿，自然不会畏惧任何血雨腥风，完全可以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
刘湘，或者说遗忘一切的欲望，她体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暴虐，之所以还能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的老好人嘴脸，不过是因为身上的九重封印，以及她此生的亲娘，那个真正拥有圣母之心的奇女子。
可若她知晓她母亲的死也是克制她力量的一环，她又会做出怎样举动？
——即便是敢于搅动三界风雨的大巫启于此刻也不敢细想。
毕竟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儿。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联合岳父一脉搞死天庭的瞬间，肋骨下传来岔气儿似的疼痛，心肝脾肺肾全都拧在一起，抽搐得恨不得坟头蹦迪。
“不好，是湘儿出事了……”他喃喃说道。
昊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长叹一声：“别紧张，不过是命定之劫。”
刘臻脸色蓦地一沉：“说清楚！”
昊天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行小字。
刘臻脸色顿时由白转红，变得不可思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亦或是天道疯了？你确定这东西是天谕？”
昊天苦笑道：“有些事看起来不可能，其实很符合逻辑……事到如今，假话没有任何意义。”
刘臻瞥了他一眼，挣扎着捏起茶杯，漠然问道：“如果我说我要做一些事情，你会阻拦我吗？”
昊天微微一笑，凉飕飕地说：“如果你能舍弃杨婵的话，随意。”
短短几个字，让刘臻心底蠢蠢欲动的野心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你们的心比妖魔还毒。”
“不如此，怎么震得住群魔。”
昊天笑笑，吸溜一大口茶水：“别担心，湘儿不会有事，红线的主人也会保她。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常仪的另一半魂魄，抢在命运之前动手。相信我，当天条重塑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娘，别走……”
刘湘呓语着从噩梦中惊醒，第一眼，看见了无边无际的白色羽毛。
金色的围栏上，挂着狰狞的人头，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刘湘浑身发冷，正要勉强站起，才现在脖子上拴了一条鲜红的锁链，只能匍匐在地。
这是羞辱！
她木然地想，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恨她入骨的命运。
她当即深吸一口气，内府疼得像被千刀万剐了似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些只在上古秘闻里见过的符文禁制。
“至于吗？”她轻轻开口，“就算不弄这些，我也插翅难逃。”
一句话说完，许久没有回声。
静谧的牢笼里，似乎只有她一个唱着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刘湘不死心，继续探查内府，马上感到一阵皮开肉绽的疼痛，她不断挣扎，脖颈上的绳索不断捆紧。
“有本事就弄死我。”
她冷笑着，抓住了那条令她生不如死的鲜红锁链。
即便手无缚鸡之力，刘湘依旧是个宁折不弯的狠人，她宁愿燃烧灵魂站着死去，也绝不接受匍匐于命运脚下的羞辱。
“你这又是何必？”
披着殷郊人皮的命运自阴暗幽森的角落潜出，显而易见，他一直窥视着刘湘的一举一动。
“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刘湘抬头望向他，“如果我死了，欲望的力量也不会消失，不是吗？”
“确实不会消失，但也不会为我所用。只有你，才可以驯服它们。”
命运施施然道，“我很不明白，我们明明是一体两面，你为何偏要处处作对？天庭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甚至更多。”
“利用就是利用，说得这么好听也不见你拿出点真材实料的好东西。想空手套白狼？我见得多了。”
刘湘盘膝在地，一副要杀要剐无所谓的模样。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命运缓步靠近她，“我的脾气很好，只要你听话，想要什么都可以。”
“真正的殷郊呢？”刘湘问，“莫非天上的太岁神也是你的化身？”
“殷郊，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命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正是他的怨与痛，召唤了我沉寂许久的意识。”
归墟一战后，沉睡于永寂之地的命运听到了久违的心跳声，一睁眼，祂已经附于那孩子的躯壳里。
那时的命运并不知道三界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倒霉孩子的魂魄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散发着淡淡的玄光。
后来他才知道，那孩子经历过折叠时空的曲折旅行，在一次又一次绝望的失败后，陷入了平静的癫狂。
“他献祭了本该成神的元神，就为得到永恒的解脱。”
命运嗤笑道：“所以说人类呀，就是这般弱小且愚蠢的存在。我早跟女娲说过，灭世之后再造一批新的算了，偏一群圣人磨磨唧唧，觉得这破世道还有救，当真是可笑至极。”
趁他说话的功夫，刘湘摒息凝神，尝试挣开束缚她内府的禁制。
“别白费劲儿了，看你一脸聪明相，怎么也蠢得出奇。”命运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摁进羽毛里，“你看看你自己，如今像个什么模样，不过披了张人皮，就真把自己当人啦？”
刘湘翻着白眼道：“说实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
命运稍微松了松手指，恍然道：“难怪你的力量削弱这么多，原来是被人类的懦弱污染了。”
刘湘“啊”了一声，两只冰冷的手掌扒住命运的手腕，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意思？”
命运怜悯地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意思是，你被卑贱的人类同化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天庭的规训使你迷失了本性。”
刘湘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
命运的手指落在她的脖颈上，缓缓下滑：“他们擅长将狼驯化成狗，你本不该是这样的。答应我，和我一起改造这个肮脏的旧世界……”
“我要是不答应呢？”刘湘撇过头，打断他的话，“你又能如何？”
“你知不知道，魂契的另一种形式是什么？”命运不怀好意地掰起她的下颌，“只要与你缔结婚契，我照样能得到我想要的。”
他盯着她眼中的怒火，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强迫，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别逼我动手。”
刘湘眼皮动了动，忽而笑了起来：“巧了，俺也一样，时间刚刚好，我们一起上路吧。”
她话音未落，密密麻麻的契格拉玛秘文就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包裹住了命运的躯壳。
“殷郊，我知道你还听得见。”刘湘死死按住身前不断挣扎的命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记住，人类可以拯救自己，只要你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别再接受命运的摆布了，祂在欺骗你！”
“他听不见，他早就死了！”
命运身上倏地燃起一束可怖的黑焰，恶狠狠地咬住她微肿的嘴唇，“即便故技重施，你也不可能赢过我……”
“我没打算赢。”刘湘满嘴鲜血，脸上的笑容却堪比春风，“当初欲望以魂为祭，是为了同归于尽，如今我以魂为祭，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力量！你说的，既然欲望与命运无法拆分，那不如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这世界一个公平！”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契格拉玛秘文化作熊熊赤焰，引来滚滚天雷。
来自九天之外的玄雷毫无悬念地击碎了结界的屏障，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山顶上的狐仙庙。
几乎同一时刻，狐仙苏梅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倒在殷成羽怀中。
刚刚还与她争执的殷成羽双臂微颤，脸色被窗外的球形闪电映衬得恍如死人。
他颤颤巍巍地望向门口，对着不苟言笑的小儿子殷洪祈求道：“尊主，求您救她……”
***
“还能喘气儿，没死。”
火光冲天的狐仙庙里，一男一女的身影自壁画中走出。
女的一袭红衣，妩媚动人，赫然是冥府二把手九幽元君。
男的看上去斯斯文文，与命运选中的皮囊颇有几分相似，却又成熟稳重不少。
“带回去。”
男人挥挥手，天空洋洋洒洒落下大片雪花。
等安全部分局特勤赶到时，狐仙庙已经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狸儿胡同门庭若市，四号院内人头攒动，看起来好不热闹。
魔神李樱桃自从刘湘借用她的力量与命运殊死一搏后，陷入了长达八小时的昏迷，还和人类一样，发起了高烧。
“三十九度六，我都想带她去打点滴了。”大米一脸无奈地甩了甩温度计，抄起一旁的白开水咕咚咚的往嘴里灌，“别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杨瑾端坐在他对面，被他晃来晃去的动作烦得遮住了眼睛。
“还有，我家不是菜市场，麻烦你去把那群老爷们请出去！”
大米叉着腰，大茶壶似的倾泻着心中的不满：“谁家魔神做成她这副傻狍子样啊！居然被愚蠢的人类拿捏……”
“大哥你少说两句吧。”杨瑾愁得直揪头发，“都等着李樱桃喂定心丸儿呢。”
——上次齐佳图呼搞出的灭世之灾还没过应激反应期，这次又来了个更牛掰的命运打算换一个新天地，任谁知道都会心里打鼓，迫切想要一个真正强大的、愿意维持三界平衡的“神明”站出来，说几句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安定人心。
大米重重吐了口气：“行吧，这个救世主我来当。”
他说着，纵身穿过地下室结界，来到待客的门厅。
小小的门面里挤了不少位高权重的客人，而这些客人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仙风道骨的青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米栗，是安全部特别调查科顾问，也是龙牙河谷的狸黎道人，金鳌岛碧游宫通天教主门下……”
大米在人类社会混得久了，搞起PPT来一套一套的，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命运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总而言之，那玩意儿就是个写代码的，祂想要天道管理员的身份，才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祂盘算珠子打得挺好，没想到管理员把管理权限塞给了另一个备用代码源，由于之前备用代码源能量不足，所以才令祂暂时占据上风。不过大家可以放心，备用代码源现在已经开启自动模式，相信很快就能拨乱反正，还三界一个清朗太平。”
“那么在此之前，神明的陨落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大影响？”
“没有任何影响。”大米一脸正气地言道，“大家可以理解为普普通通的新老交替，虚伪愚昧的旧神终将陨灭，自强不息的新神冉冉升起，相信这次之后，天庭也会加强基层建设，更好地为人民大众服务。”
经过大米的一顿瞎忽悠，总算把人心稳定下来，杨瑾联合他舅把大佬们送出胡同，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小院，他就见刚刚还挥斥方遒的大罗金仙变成一坨猫毯，扒在铲屎官怀里一动不动。
“李樱桃到底怎么回事？”杨瑾忍不住询问，“我和她同为魔神，为何一点感觉都没有？”
“用的又不是你的力量，当然没感觉了。”大米喵了一声，“我现在真有点后悔跟她提碧游宫的糟心事儿了，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你是她的猫，你要作死，她如何能视而不见。”杨瑾毫不留情地指出，“她最了解你，你想为师门做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有因必有果。”大米打了个哈欠，两只肉垫拍在李樱桃的脸颊上，“咦”了一声。
“怎么了？”杨瑾赶忙过来，抬手摸了摸李樱桃冰块似的额头。
“好像正常了。”大米伸出猫舌头，舔了舔李樱桃的嘴角。
下一刻，李樱桃蓦地睁开双眸，一脸菜色地对大米说，“我的喵喵神，总算跑出来了。大米，刘湘在龙牙河谷底下……”
“你跟她联系上了？”大米从她身上窜下，变回人形，扒着她的肩膀问，“她去龙牙河谷做什么？”
“我看到她在同命运争夺命运的控制权。”李樱桃缓缓起身，捂着惊魂未定的心口说，“龙牙河谷之下还隐藏着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我被那股力量排斥，强行闯入后弹了出来……恐怕只有你，才能将她从那地方带出来……”
“你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天道的意思？”刘臻不屑地嗤笑一声，“天道在哪儿？我叫祂一声有回应吗？”
“为善的遭苦受难，作恶的享尽荣华，这公平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命？倘若天命果真如此，那不要也罢！”
“我们这些上古余孽本该坠入永寂，再不超生，是天命让我们好端端活在世上，高床暖枕地执掌生杀。如此这般，可见什么神仙菩萨，都不过是木胎泥塑，一群牵线木偶罢了！”
“我不在乎什么恶贯满盈，满手血腥，我只要我的女儿平安无恙！如果她注定要蹚这趟浑水，那我也不得不出手掀翻整张棋盘。”
“你别急，已经再掀了。”昊天倒杯茶水递给他，“其实你出不出手都是一个样，湘儿毕竟是你的血脉，身上流着你的血。”
正如秃鹫的巢穴里养不出金丝雀，大巫启的女儿也不会是个纯粹干净的玻璃人。
尽管刘臻一直致力于让女儿活得阳光开朗，但该教的手段都教了，他的女儿，自然不会畏惧任何血雨腥风，完全可以在不利于自己的情况下杀出一条血路。
刘湘，或者说遗忘一切的欲望，她体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暴虐，之所以还能表现出一副淡泊名利的老好人嘴脸，不过是因为身上的九重封印，以及她此生的亲娘，那个真正拥有圣母之心的奇女子。
可若她知晓她母亲的死也是克制她力量的一环，她又会做出怎样举动？
——即便是敢于搅动三界风雨的大巫启于此刻也不敢细想。
毕竟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儿。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联合岳父一脉搞死天庭的瞬间，肋骨下传来岔气儿似的疼痛，心肝脾肺肾全都拧在一起，抽搐得恨不得坟头蹦迪。
“不好，是湘儿出事了……”他喃喃说道。
昊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长叹一声：“别紧张，不过是命定之劫。”
刘臻脸色蓦地一沉：“说清楚！”
昊天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行小字。
刘臻脸色顿时由白转红，变得不可思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亦或是天道疯了？你确定这东西是天谕？”
昊天苦笑道：“有些事看起来不可能，其实很符合逻辑……事到如今，假话没有任何意义。”
刘臻瞥了他一眼，挣扎着捏起茶杯，漠然问道：“如果我说我要做一些事情，你会阻拦我吗？”
昊天微微一笑，凉飕飕地说：“如果你能舍弃杨婵的话，随意。”
短短几个字，让刘臻心底蠢蠢欲动的野心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你们的心比妖魔还毒。”
“不如此，怎么震得住群魔。”
昊天笑笑，吸溜一大口茶水：“别担心，湘儿不会有事，红线的主人也会保她。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常仪的另一半魂魄，抢在命运之前动手。相信我，当天条重塑的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娘，别走……”
刘湘呓语着从噩梦中惊醒，第一眼，看见了无边无际的白色羽毛。
金色的围栏上，挂着狰狞的人头，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刘湘浑身发冷，正要勉强站起，才现在脖子上拴了一条鲜红的锁链，只能匍匐在地。
这是羞辱！
她木然地想，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恨她入骨的命运。
她当即深吸一口气，内府疼得像被千刀万剐了似的，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些只在上古秘闻里见过的符文禁制。
“至于吗？”她轻轻开口，“就算不弄这些，我也插翅难逃。”
一句话说完，许久没有回声。
静谧的牢笼里，似乎只有她一个唱着无人知晓的独角戏。
刘湘不死心，继续探查内府，马上感到一阵皮开肉绽的疼痛，她不断挣扎，脖颈上的绳索不断捆紧。
“有本事就弄死我。”
她冷笑着，抓住了那条令她生不如死的鲜红锁链。
即便手无缚鸡之力，刘湘依旧是个宁折不弯的狠人，她宁愿燃烧灵魂站着死去，也绝不接受匍匐于命运脚下的羞辱。
“你这又是何必？”
披着殷郊人皮的命运自阴暗幽森的角落潜出，显而易见，他一直窥视着刘湘的一举一动。
“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刘湘抬头望向他，“如果我死了，欲望的力量也不会消失，不是吗？”
“确实不会消失，但也不会为我所用。只有你，才可以驯服它们。”
命运施施然道，“我很不明白，我们明明是一体两面，你为何偏要处处作对？天庭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甚至更多。”
“利用就是利用，说得这么好听也不见你拿出点真材实料的好东西。想空手套白狼？我见得多了。”
刘湘盘膝在地，一副要杀要剐无所谓的模样。
“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命运缓步靠近她，“我的脾气很好，只要你听话，想要什么都可以。”
“真正的殷郊呢？”刘湘问，“莫非天上的太岁神也是你的化身？”
“殷郊，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命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正是他的怨与痛，召唤了我沉寂许久的意识。”
归墟一战后，沉睡于永寂之地的命运听到了久违的心跳声，一睁眼，祂已经附于那孩子的躯壳里。
那时的命运并不知道三界发生了什么，只瞧见倒霉孩子的魂魄蜷缩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散发着淡淡的玄光。
后来他才知道，那孩子经历过折叠时空的曲折旅行，在一次又一次绝望的失败后，陷入了平静的癫狂。
“他献祭了本该成神的元神，就为得到永恒的解脱。”
命运嗤笑道：“所以说人类呀，就是这般弱小且愚蠢的存在。我早跟女娲说过，灭世之后再造一批新的算了，偏一群圣人磨磨唧唧，觉得这破世道还有救，当真是可笑至极。”
趁他说话的功夫，刘湘摒息凝神，尝试挣开束缚她内府的禁制。
“别白费劲儿了，看你一脸聪明相，怎么也蠢得出奇。”命运一把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摁进羽毛里，“你看看你自己，如今像个什么模样，不过披了张人皮，就真把自己当人啦？”
刘湘翻着白眼道：“说实话，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
命运稍微松了松手指，恍然道：“难怪你的力量削弱这么多，原来是被人类的懦弱污染了。”
刘湘“啊”了一声，两只冰冷的手掌扒住命运的手腕，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意思？”
命运怜悯地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意思是，你被卑贱的人类同化了。”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天庭的规训使你迷失了本性。”
刘湘直愣愣盯着他的眼睛。
命运的手指落在她的脖颈上，缓缓下滑：“他们擅长将狼驯化成狗，你本不该是这样的。答应我，和我一起改造这个肮脏的旧世界……”
“我要是不答应呢？”刘湘撇过头，打断他的话，“你又能如何？”
“你知不知道，魂契的另一种形式是什么？”命运不怀好意地掰起她的下颌，“只要与你缔结婚契，我照样能得到我想要的。”
他盯着她眼中的怒火，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强迫，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别逼我动手。”
刘湘眼皮动了动，忽而笑了起来：“巧了，俺也一样，时间刚刚好，我们一起上路吧。”
她话音未落，密密麻麻的契格拉玛秘文就从她体内喷涌而出，包裹住了命运的躯壳。
“殷郊，我知道你还听得见。”刘湘死死按住身前不断挣扎的命运，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记住，人类可以拯救自己，只要你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别再接受命运的摆布了，祂在欺骗你！”
“他听不见，他早就死了！”
命运身上倏地燃起一束可怖的黑焰，恶狠狠地咬住她微肿的嘴唇，“即便故技重施，你也不可能赢过我……”
“我没打算赢。”刘湘满嘴鲜血，脸上的笑容却堪比春风，“当初欲望以魂为祭，是为了同归于尽，如今我以魂为祭，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力量！你说的，既然欲望与命运无法拆分，那不如合二为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还这世界一个公平！”
就在她说话的功夫，契格拉玛秘文化作熊熊赤焰，引来滚滚天雷。
来自九天之外的玄雷毫无悬念地击碎了结界的屏障，露出它本来的面目——山顶上的狐仙庙。
几乎同一时刻，狐仙苏梅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倒在殷成羽怀中。
刚刚还与她争执的殷成羽双臂微颤，脸色被窗外的球形闪电映衬得恍如死人。
他颤颤巍巍地望向门口，对着不苟言笑的小儿子殷洪祈求道：“尊主，求您救她……”
***
“还能喘气儿，没死。”
火光冲天的狐仙庙里，一男一女的身影自壁画中走出。
女的一袭红衣，妩媚动人，赫然是冥府二把手九幽元君。
男的看上去斯斯文文，与命运选中的皮囊颇有几分相似，却又成熟稳重不少。
“带回去。”
男人挥挥手，天空洋洋洒洒落下大片雪花。
等安全部分局特勤赶到时，狐仙庙已经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狸儿胡同门庭若市，四号院内人头攒动，看起来好不热闹。
魔神李樱桃自从刘湘借用她的力量与命运殊死一搏后，陷入了长达八小时的昏迷，还和人类一样，发起了高烧。
“三十九度六，我都想带她去打点滴了。”大米一脸无奈地甩了甩温度计，抄起一旁的白开水咕咚咚的往嘴里灌，“别问我怎么回事，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杨瑾端坐在他对面，被他晃来晃去的动作烦得遮住了眼睛。
“还有，我家不是菜市场，麻烦你去把那群老爷们请出去！”
大米叉着腰，大茶壶似的倾泻着心中的不满：“谁家魔神做成她这副傻狍子样啊！居然被愚蠢的人类拿捏……”
“大哥你少说两句吧。”杨瑾愁得直揪头发，“都等着李樱桃喂定心丸儿呢。”
——上次齐佳图呼搞出的灭世之灾还没过应激反应期，这次又来了个更牛掰的命运打算换一个新天地，任谁知道都会心里打鼓，迫切想要一个真正强大的、愿意维持三界平衡的“神明”站出来，说几句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安定人心。
大米重重吐了口气：“行吧，这个救世主我来当。”
他说着，纵身穿过地下室结界，来到待客的门厅。
小小的门面里挤了不少位高权重的客人，而这些客人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齐刷刷看向仙风道骨的青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米栗，是安全部特别调查科顾问，也是龙牙河谷的狸黎道人，金鳌岛碧游宫通天教主门下……”
大米在人类社会混得久了，搞起PPT来一套一套的，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命运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
“总而言之，那玩意儿就是个写代码的，祂想要天道管理员的身份，才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来祂盘算珠子打得挺好，没想到管理员把管理权限塞给了另一个备用代码源，由于之前备用代码源能量不足，所以才令祂暂时占据上风。不过大家可以放心，备用代码源现在已经开启自动模式，相信很快就能拨乱反正，还三界一个清朗太平。”
“那么在此之前，神明的陨落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多大影响？”
“没有任何影响。”大米一脸正气地言道，“大家可以理解为普普通通的新老交替，虚伪愚昧的旧神终将陨灭，自强不息的新神冉冉升起，相信这次之后，天庭也会加强基层建设，更好地为人民大众服务。”
经过大米的一顿瞎忽悠，总算把人心稳定下来，杨瑾联合他舅把大佬们送出胡同，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小院，他就见刚刚还挥斥方遒的大罗金仙变成一坨猫毯，扒在铲屎官怀里一动不动。
“李樱桃到底怎么回事？”杨瑾忍不住询问，“我和她同为魔神，为何一点感觉都没有？”
“用的又不是你的力量，当然没感觉了。”大米喵了一声，“我现在真有点后悔跟她提碧游宫的糟心事儿了，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你是她的猫，你要作死，她如何能视而不见。”杨瑾毫不留情地指出，“她最了解你，你想为师门做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所以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有因必有果。”大米打了个哈欠，两只肉垫拍在李樱桃的脸颊上，“咦”了一声。
“怎么了？”杨瑾赶忙过来，抬手摸了摸李樱桃冰块似的额头。
“好像正常了。”大米伸出猫舌头，舔了舔李樱桃的嘴角。
下一刻，李樱桃蓦地睁开双眸，一脸菜色地对大米说，“我的喵喵神，总算跑出来了。大米，刘湘在龙牙河谷底下……”
“你跟她联系上了？”大米从她身上窜下，变回人形，扒着她的肩膀问，“她去龙牙河谷做什么？”
“我看到她在同命运争夺命运的控制权。”李樱桃缓缓起身，捂着惊魂未定的心口说，“龙牙河谷之下还隐藏着另一股强大的力量，我被那股力量排斥，强行闯入后弹了出来……恐怕只有你，才能将她从那地方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