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反派竟是我自己
当刘湘以魂魄之力困住不知是哪个时空掉落的命运后，终于动手抢夺起命运的控制权——老话说得好，最好的防御是进攻，不想被动挨打，就要先剁去那欠招的爪子。
秉持着同归于尽的思想，刘湘与命运缠斗在一处，也不管姿势好看难看，张牙舞爪地连啃带咬，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下，消化得干干净净。
由于她过分专注，导致忘记了自己的魂体已经千疮百孔，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时空隧道里飘飘荡荡，偶尔听到两声熟悉的呼喊，也只当是命运又一次下作的诡计，根本不去理会。
命运见刘湘真要与他同归于尽，心中微微一动，干脆以他残魂为祭，与刘湘残魂合二为一。刘湘顿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在路过的幽冥鬼道上掀起一阵咆哮的飓风。
与此同时，阴山背后承载刘湘躯体的水晶棺轰然碎裂，刘湘的肉身瞬间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正与杨瑾打电话沟通公事的九幽元君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一怔，本能地用手机拍下视频，传送到李樱桃那里。
李樱桃看到这一幕也呆愣片刻，举着手机半天才醒过味儿来，忙用水镜联系九幽元君，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镜那头的九幽元君也是一脸懵，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刚才还好好的，我本打算和杨瑾商量好驻防的事儿就去找我哥帮她招魂，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碎了……”
她破防似的跺了跺脚，指着水晶棺的残骸让杨瑾赔钱。
“你别趁火打劫，刘湘的合同还没批下来，你索赔找天庭要去。”
大米沉着脸，将杨瑾拽到身后：“言归正传，你爸那边怎么说？他同意帮忙吗？”
“事到如今，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九幽元君翻了个白眼，“天庭都塌了，下一个就轮到幽冥，我哥好歹是他老人家十年怀胎亲自生下来的，才不会让他以身殉道。李樱桃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李樱桃闭着眼，轻叹了一声，缓缓睁开血红色的双眸：“我又尝试了一下，已经联系不上刘湘了，她被那股力量完全包裹，拉入我进不去的地方。”
“什么力量？”九幽元君问。
“还是在龙牙河谷吗？”大米同时开口。
李樱桃点点头，大米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水镜那头的九幽元君在片刻后沉寂下来，低头掐算着什么。
杨瑾犹豫半晌，开口询问：“你们说的龙牙河谷下三千里之地，是否与归墟有关？”
九幽元君咽了口唾沫，喃喃回道：“就是归墟的第八十一个入口。”
李樱桃与大米对视一眼。
大米“嗐”了一声：“我就说那时候睡觉不踏实，天天听地底闹腾，还以为是魔罗……对不住，冤枉你了。”
李樱桃无语地凝视他半晌，伸手弹了个轻飘飘的脑瓜崩：“你也是心大，耗子都闹到床底下了，还能睡得着觉。”
大米笑嘻嘻地蹭了过来，跟他的铲屎官贴贴。
九幽元君看着只觉牙疼，小声问杨瑾：“那俩这么秀，你眼睛不疼吗？”
杨瑾心事重重地道：“我现在想的是如何将刘湘全须全尾地捞出来。她是天庭的神，如果在人间出事，咱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李樱桃倏地轻笑一声：“现在已经说不清了。杨瑾，咱们得做两手准备，我和大米去趟龙牙河谷，若能把人捞出来最好，实在捞不出来……便是她命该如此。天庭若要以此为由要挟人间，也不必畏惧，可直接开战。”
说完，她不等杨瑾反应，抱起变回肥猫，钻进她怀里的大米，化作一道乌光，消失于虚空中。
杨瑾舔着后槽牙冷静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水镜。
水镜里的九幽元君脚步虚浮，仿佛喝了假酒似的东倒西歪，手里的手机也碎成八瓣，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黑烟，转眼间消失不见。
“血海异动，阴山开裂……我去开启结界，你那边要小心……”九幽元君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未落地，水镜便化作一缕烟尘，重新回归于天地。
杨瑾只觉眼前发黑，后心窝一阵剧痛，圆润的指尖蓦地长出三寸利爪，黑漆漆的鳞片也在同一时刻覆盖住他的脸颊……
狸儿胡同外，化作退休老头的玉皇大帝猛地停住脚步，仰头望天，半晌，长叹一声：“天道浩劫，果然还是避无可避啊……”
***
“天道浩劫，呵！”
与欲望融合的刘湘此刻正徘徊于归墟入口前，不阴不阳地冷笑。
她低垂着暗红色的双眸，摩挲着食指上突然出现的紫色玉石指环。
就在刚刚，她成功吞并命运，将其力量化为己用，解开了识海内的第一重封印。随后，她不出意料地陷入了昏迷。
昏昏沉沉间，她回忆起一些关于欲望的往事，这些零零碎碎的鸡毛蒜皮，令她窥见了光明背后的冰山一角。
原来，传闻中无欲无求的女神并非她以为的那般伟光正，欲望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天道留下制约命运的棋子，祂的谦谨温良、大公无私，统统都是装出来的模样。
同为天道不要的残次品，欲望与命运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命运想要获得三界的支配权，欲望何尝不想，只是她比较会装，更有耐心罢了。
万物的诞生让欲望与命运同时感应到对抗天道的希望，傲慢的命运开始尝试操控万物逆天道而行，而欲望则是什么都不做，高高在上地冷眼旁观。
不久之后，天道终于厌烦了命运的不可控性，于是降下天罚，惩处不听话的生灵，即所谓的天道浩劫。
那一次的浩劫，导致龙、凤、麒麟三族精锐尽灭，几乎灭族，不得不黯然退出洪荒争霸，隐居山林休养生息。
第一次浩劫后，命运找上欲望，希望与祂联手，共抗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天道。
但欲望没有答应命运，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欲望太清楚天道的本源是什么，所以在没有绝对把握前，她还要继续饰演一个大公无私，无欲无求的神女。
命运见祂一心做天道棋子，顿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冷嘲热讽一通后，失望离去。
那之后，欲望继续端坐第四天之上，冷漠地旁观命运蛊惑众生，离间巫妖二族。
很快，第二次天谴再临，巫妖二族就如当年的龙凤麒麟，不说全员尽灭，也永远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一次，天地的运势转移到弱小的人族身上，他们只花了区区百年，就占领九州，成为继消失的天人后，第二股强大的势力。
人族，女娲创造出来的新种族，既脆弱又强大，小小的身躯里藏匿着连神魔都避之不及的七情六欲。
欲望能感知到人类那永无止境的欲望，那些细小的，不易察觉的各色情感就如黄河之水，在助她无限扩张力量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取代天道的野心……
幸而欲望的理性很快占据上风，压下内心的膨胀，利用命运为祂冲锋陷阵，以自我牺牲的表象，为日后取代天道，掌握真正至高无上的权柄铺就一条通天大路。
“所以欲望并不是被命运以深渊凝视，而是祂本就是深渊？”
妈妈耶，没想到反派竟是我自己！
刘湘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得叹为观止。
什么金风玉露的相逢，什么极限拉扯下的暧昧，不过是个心怀叵测的赌局，一个以三界为棋盘，众生为炮灰的权力赌局。
而这场赌局，无论谁输谁赢，只要人类还将延续，欲望就是永远的庄家！
“我就说，洪荒时代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刘湘闭上眼，在昏暗的海底来回踱步，食指上的指环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指引她走进那黑黢黢的入口。
可刘湘不想进，也不敢进——虽说她解开了一重封印，法力又重回巅峰，但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知道那黑洞洞的入口极其危险，进去了不一定能出来，出来了也不一定还是她自己。
欲望，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豁然睁开眼，拽着黏在手指上，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的指环：“你是欲望留给我的，还是留给她自己的？”
指环闪烁几下，噗地熄灭了唯一的亮光，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刘湘耳边又响起无数的心跳声，不一会儿，她自己也开始跟着心悸起来，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在胸膛里蹦跳不停，本就不舒服的脾肺更是雪上加霜，不到片刻功夫，她的掌心就已经渗出了一片冷腻，整个人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冰凉。
“你在利用我。”
刘湘耳朵里出现命运气急败坏的声音，但语气却是相悖的兴高采烈。
“你不也在利用我。”
欲望的声音和刘湘本体相差无几，只是语调更加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可笑那些愚蠢的仙神，还将你当成祂们的救世主。”
命运哈哈大笑，有种中了头等彩票的惊喜。
“罢了，这一局算你赢上一筹，待来日，你我重新来过。”
刘湘眼前发晕，隐约看到一副景象——在坠落归墟前，欲望垂下眼眸，瞳孔中划过的一束光亮。
刘湘瞬间明白，那束光亮是欲望的本体，是神明平和表象下的锐利本色，是神性与魔性并存产生的情感，是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的算计。
也是那一刻，伸手不见五指的归墟忽然闪烁起难得的光亮，九九八十一道玄雷闪电从天而降，那是天道赋予大逆不道者的终极天谴。
刘湘看着她被天谴劈成碎渣，又在呼吸之间拼凑出一副囫囵的人形……而与她共沉沦的命运，却被天谴完美避开，陷入了诡异的长眠。
“生灵不灭，欲望不熄。”
欲望的神识在雷火的淬炼下愈发坚韧强大，到第七十二道天雷劈下时，她竟然完全恢复了肉身，重新站立起来。
“归墟困不住我。”
“天道亦困不住我！”
第八十一道天雷携着万钧之力霹雳而来，还没落到祂头顶，便被祂轻而易举地拿捏，反手扔出百丈之远。
刘湘听到“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应声折断。
她顺着声音觑眼望去，隐约看到一条巨龙的脊骨，脊骨旁，散落着一些羽毛似的东西，她近前观瞧，发现是一对遮天蔽日的翅膀。
“祖龙，元凤……”
“谁在哪儿？”重获人形的欲望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突然朝她看来，吓得刘湘汗毛倒竖，一动都不敢动。
此时的欲望早已没有在天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她微微勾起唇角，缓慢而优雅地走向龙骨，在经过刘湘面前时，特意停顿了两秒，发出令刘湘毛骨悚然的轻笑。
刘湘被这不怀好意的笑声激得后撤两步，只听脚下咔嚓一声，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瞧，是一块指骨，上面还挂着一枚湛清碧绿的狐狸面指环。
刘湘盯着指环上的狐狸面看了一会儿，忽然迷迷瞪瞪地屈下腰，拿起那枚指环。就在一刹之间，她眼前倏然闪过一片白光，待意识重新清醒后，她已身至蓬莱，眼前正是一只跪着的赤色狐狸。
狐狸有张妩媚的美人面，眼角耷拉着，看起来臊眉耷眼。狐狸苦苦哀求守山的童子进门通告，请求再见某位真人一面。
看门的仙鹤童子十分不屑为妖传信，他身后的碎嘴花仙更是阴阳怪气，挤兑那狐妖痴心妄想，胆敢以腹中孽种攀附上仙。
刘湘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想起早年间看过的古偶神经剧，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很快，她身不由己地飘在那狐妖身后，跟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蓬莱，又被巫族千里追杀，于辕坟内产下一只幼狐……
幼狐出生时天降霞光，灼热的太阳真火将企图对幼狐不利的魑魅魍魉烧成一蓬灰烬。
刘湘张大嘴巴，忍不住疾呼一声，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掌按住她的肩头。
刘湘本能回头，然而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嘎嘣”一声，在要断没断的边缘，听到熟悉的电子音滴答滴答地响彻识海：“别怕，是我。”
“你是谁？”刘湘立刻讥诮地问，“是天道指派的扶贫系统，还是欲望本尊？”
“我是系统，也是欲望……你可以理解为，是基于天下众生期盼丰衣足食，平安喜乐的欲望。”系统以它独有的电子音缓缓言道，“正所谓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打住，先别感慨，助我离开幻境，逃出升天。”刘湘打断系统，准备冲破眼前幻境。
“这里不是幻境，你所看到的，是隐藏在传说背后的真相。”系统兀自说道，“这是最后一位妖王留下的真实记忆，你要好好记下，这些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里的残酷真相，它们不该无人知晓，更不该被后人篡改得面目全非。”
刘湘怔了片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击她体内的第二重封印……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说话间，前方大亮，那只在轩辕坟中出生的小狐首次化成人形，被她的母亲取名青挽，正式接任有狐一族少主之位。
拜月大典那天，有狐一族大祭司得天道圣谕，宣告青挽乃妖皇转世，应运而生，必夺天下之权柄，重塑妖族失去的荣光。
“不对，那时的天道根本就没有……”
刘湘话未说完，忽而身形一僵，耳朵里“嗡”地一声，眼角鼻窝血流如注。
“心知肚明即可，何必说出来白白受嘴。”系统轻声说，“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得了吧，刍狗也分三六九等，若非牛马们全年无休的供奉，那帮高高在上的老爷又能存在及时？”刘湘抹了把满脸血渍，掩盖住眼底狠戾的阴霾，“妖族也好，巫族也罢，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人族好不容易搞出个诛神之战，还没当家作主，又被半途而废，只保留个‘人皇’的虚伪名号，以便和天上地下的老爷们同流合污。”
“人皇们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已经很了不起，虽然依旧难逃历史周期和阶级的局限性。”系统淡淡地道，“神权与皇权，总要又一个占上风，不然怎么出现周天子与周礼呢。”
刘湘嗤笑一声，没再言语。
画面流转，人间的帝王换了一茬又一茬，等到成汤灭夏，建立商朝，昆仑的神仙们开始坐不住了——人间的年轻君王并不如夏王那般依赖神明，他与巫族暗中勾连，企图摆脱神的控制，而妖族在青挽这位妖皇转世的领导下，也逐步收拢那一盘散沙的失地，几乎重现当日万妖来朝的盛景。
万狐王青挽以超越时代局限的前瞻性统一了妖族，她的铁腕与怀柔，令旁观过巫妖之战的神明们心有余悸，如坐针毡。
如果能给青挽足够的时间，她或许真能成为第二个帝俊，再次带领妖族迎来准圣时期的辉煌。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当年妖族有本事有脑子的大圣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都是一群胸大无脑，只会横冲直撞的蠢货。且由于青挽过于支棱，使得妖族耆老们产生了一种“她行，我也行”的错觉。
“看似妖族勾结魔族反抗天庭，昊天镇压失败，封神计划开始。”系统冷漠地向刘湘介绍起第三次天劫的真正缘由，“实则是道消魔长，新生的魔族势头正盛，为免罗睺重生，黑莲灭世提前，圣人们商议将还有些气运的妖族推出去当挡箭牌……”
被同族背刺，又被圣人们抛弃的妖族共主再次力挽狂澜，以全族功德为代价，与人皇签订互助契约，将妖族与人族的气运相连，避免了全族覆没的危机。
而这样一来，青挽的处境就危险了——她的擅自行动打乱了圣人们的计划，成了天庭的眼中钉；她的苦心也没能得到多数妖族的支持理解，反而被烙上“背叛族人”的恶名，口碑一落千丈，王位摇摇欲坠。
妖族耆老们更是趁青挽势微开始作妖，悍然撕毁与人间的协定。
妖族的出尔反尔导致十万人族大军兵临城下，就在即将血流成河的一刻，伤痕累累的青挽拖着病体残躯亲赴女娲庙，情愿献祭己身，以平息纷争，保妖族一线生机。
那天夜里，青挽没能等来女娲圣人，只有殷商始祖，高贵的九天玄女从天而降，与青挽做了一场她不得不接受的交易……
秉持着同归于尽的思想，刘湘与命运缠斗在一处，也不管姿势好看难看，张牙舞爪地连啃带咬，恨不得将对方一口吞下，消化得干干净净。
由于她过分专注，导致忘记了自己的魂体已经千疮百孔，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时空隧道里飘飘荡荡，偶尔听到两声熟悉的呼喊，也只当是命运又一次下作的诡计，根本不去理会。
命运见刘湘真要与他同归于尽，心中微微一动，干脆以他残魂为祭，与刘湘残魂合二为一。刘湘顿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在路过的幽冥鬼道上掀起一阵咆哮的飓风。
与此同时，阴山背后承载刘湘躯体的水晶棺轰然碎裂，刘湘的肉身瞬间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正与杨瑾打电话沟通公事的九幽元君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一怔，本能地用手机拍下视频，传送到李樱桃那里。
李樱桃看到这一幕也呆愣片刻，举着手机半天才醒过味儿来，忙用水镜联系九幽元君，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镜那头的九幽元君也是一脸懵，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刚才还好好的，我本打算和杨瑾商量好驻防的事儿就去找我哥帮她招魂，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碎了……”
她破防似的跺了跺脚，指着水晶棺的残骸让杨瑾赔钱。
“你别趁火打劫，刘湘的合同还没批下来，你索赔找天庭要去。”
大米沉着脸，将杨瑾拽到身后：“言归正传，你爸那边怎么说？他同意帮忙吗？”
“事到如今，不同意也得同意了。”九幽元君翻了个白眼，“天庭都塌了，下一个就轮到幽冥，我哥好歹是他老人家十年怀胎亲自生下来的，才不会让他以身殉道。李樱桃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李樱桃闭着眼，轻叹了一声，缓缓睁开血红色的双眸：“我又尝试了一下，已经联系不上刘湘了，她被那股力量完全包裹，拉入我进不去的地方。”
“什么力量？”九幽元君问。
“还是在龙牙河谷吗？”大米同时开口。
李樱桃点点头，大米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水镜那头的九幽元君在片刻后沉寂下来，低头掐算着什么。
杨瑾犹豫半晌，开口询问：“你们说的龙牙河谷下三千里之地，是否与归墟有关？”
九幽元君咽了口唾沫，喃喃回道：“就是归墟的第八十一个入口。”
李樱桃与大米对视一眼。
大米“嗐”了一声：“我就说那时候睡觉不踏实，天天听地底闹腾，还以为是魔罗……对不住，冤枉你了。”
李樱桃无语地凝视他半晌，伸手弹了个轻飘飘的脑瓜崩：“你也是心大，耗子都闹到床底下了，还能睡得着觉。”
大米笑嘻嘻地蹭了过来，跟他的铲屎官贴贴。
九幽元君看着只觉牙疼，小声问杨瑾：“那俩这么秀，你眼睛不疼吗？”
杨瑾心事重重地道：“我现在想的是如何将刘湘全须全尾地捞出来。她是天庭的神，如果在人间出事，咱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李樱桃倏地轻笑一声：“现在已经说不清了。杨瑾，咱们得做两手准备，我和大米去趟龙牙河谷，若能把人捞出来最好，实在捞不出来……便是她命该如此。天庭若要以此为由要挟人间，也不必畏惧，可直接开战。”
说完，她不等杨瑾反应，抱起变回肥猫，钻进她怀里的大米，化作一道乌光，消失于虚空中。
杨瑾舔着后槽牙冷静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水镜。
水镜里的九幽元君脚步虚浮，仿佛喝了假酒似的东倒西歪，手里的手机也碎成八瓣，掉在地上化作一缕黑烟，转眼间消失不见。
“血海异动，阴山开裂……我去开启结界，你那边要小心……”九幽元君断断续续的话语还未落地，水镜便化作一缕烟尘，重新回归于天地。
杨瑾只觉眼前发黑，后心窝一阵剧痛，圆润的指尖蓦地长出三寸利爪，黑漆漆的鳞片也在同一时刻覆盖住他的脸颊……
狸儿胡同外，化作退休老头的玉皇大帝猛地停住脚步，仰头望天，半晌，长叹一声：“天道浩劫，果然还是避无可避啊……”
***
“天道浩劫，呵！”
与欲望融合的刘湘此刻正徘徊于归墟入口前，不阴不阳地冷笑。
她低垂着暗红色的双眸，摩挲着食指上突然出现的紫色玉石指环。
就在刚刚，她成功吞并命运，将其力量化为己用，解开了识海内的第一重封印。随后，她不出意料地陷入了昏迷。
昏昏沉沉间，她回忆起一些关于欲望的往事，这些零零碎碎的鸡毛蒜皮，令她窥见了光明背后的冰山一角。
原来，传闻中无欲无求的女神并非她以为的那般伟光正，欲望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天道留下制约命运的棋子，祂的谦谨温良、大公无私，统统都是装出来的模样。
同为天道不要的残次品，欲望与命运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命运想要获得三界的支配权，欲望何尝不想，只是她比较会装，更有耐心罢了。
万物的诞生让欲望与命运同时感应到对抗天道的希望，傲慢的命运开始尝试操控万物逆天道而行，而欲望则是什么都不做，高高在上地冷眼旁观。
不久之后，天道终于厌烦了命运的不可控性，于是降下天罚，惩处不听话的生灵，即所谓的天道浩劫。
那一次的浩劫，导致龙、凤、麒麟三族精锐尽灭，几乎灭族，不得不黯然退出洪荒争霸，隐居山林休养生息。
第一次浩劫后，命运找上欲望，希望与祂联手，共抗说一不二，唯我独尊的天道。
但欲望没有答应命运，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她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欲望太清楚天道的本源是什么，所以在没有绝对把握前，她还要继续饰演一个大公无私，无欲无求的神女。
命运见祂一心做天道棋子，顿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在冷嘲热讽一通后，失望离去。
那之后，欲望继续端坐第四天之上，冷漠地旁观命运蛊惑众生，离间巫妖二族。
很快，第二次天谴再临，巫妖二族就如当年的龙凤麒麟，不说全员尽灭，也永远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一次，天地的运势转移到弱小的人族身上，他们只花了区区百年，就占领九州，成为继消失的天人后，第二股强大的势力。
人族，女娲创造出来的新种族，既脆弱又强大，小小的身躯里藏匿着连神魔都避之不及的七情六欲。
欲望能感知到人类那永无止境的欲望，那些细小的，不易察觉的各色情感就如黄河之水，在助她无限扩张力量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取代天道的野心……
幸而欲望的理性很快占据上风，压下内心的膨胀，利用命运为祂冲锋陷阵，以自我牺牲的表象，为日后取代天道，掌握真正至高无上的权柄铺就一条通天大路。
“所以欲望并不是被命运以深渊凝视，而是祂本就是深渊？”
妈妈耶，没想到反派竟是我自己！
刘湘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得叹为观止。
什么金风玉露的相逢，什么极限拉扯下的暧昧，不过是个心怀叵测的赌局，一个以三界为棋盘，众生为炮灰的权力赌局。
而这场赌局，无论谁输谁赢，只要人类还将延续，欲望就是永远的庄家！
“我就说，洪荒时代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刘湘闭上眼，在昏暗的海底来回踱步，食指上的指环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指引她走进那黑黢黢的入口。
可刘湘不想进，也不敢进——虽说她解开了一重封印，法力又重回巅峰，但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知道那黑洞洞的入口极其危险，进去了不一定能出来，出来了也不一定还是她自己。
欲望，你究竟想干什么？
她豁然睁开眼，拽着黏在手指上，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的指环：“你是欲望留给我的，还是留给她自己的？”
指环闪烁几下，噗地熄灭了唯一的亮光，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刘湘耳边又响起无数的心跳声，不一会儿，她自己也开始跟着心悸起来，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在胸膛里蹦跳不停，本就不舒服的脾肺更是雪上加霜，不到片刻功夫，她的掌心就已经渗出了一片冷腻，整个人如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冰凉。
“你在利用我。”
刘湘耳朵里出现命运气急败坏的声音，但语气却是相悖的兴高采烈。
“你不也在利用我。”
欲望的声音和刘湘本体相差无几，只是语调更加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可笑那些愚蠢的仙神，还将你当成祂们的救世主。”
命运哈哈大笑，有种中了头等彩票的惊喜。
“罢了，这一局算你赢上一筹，待来日，你我重新来过。”
刘湘眼前发晕，隐约看到一副景象——在坠落归墟前，欲望垂下眼眸，瞳孔中划过的一束光亮。
刘湘瞬间明白，那束光亮是欲望的本体，是神明平和表象下的锐利本色，是神性与魔性并存产生的情感，是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的算计。
也是那一刻，伸手不见五指的归墟忽然闪烁起难得的光亮，九九八十一道玄雷闪电从天而降，那是天道赋予大逆不道者的终极天谴。
刘湘看着她被天谴劈成碎渣，又在呼吸之间拼凑出一副囫囵的人形……而与她共沉沦的命运，却被天谴完美避开，陷入了诡异的长眠。
“生灵不灭，欲望不熄。”
欲望的神识在雷火的淬炼下愈发坚韧强大，到第七十二道天雷劈下时，她竟然完全恢复了肉身，重新站立起来。
“归墟困不住我。”
“天道亦困不住我！”
第八十一道天雷携着万钧之力霹雳而来，还没落到祂头顶，便被祂轻而易举地拿捏，反手扔出百丈之远。
刘湘听到“砰”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应声折断。
她顺着声音觑眼望去，隐约看到一条巨龙的脊骨，脊骨旁，散落着一些羽毛似的东西，她近前观瞧，发现是一对遮天蔽日的翅膀。
“祖龙，元凤……”
“谁在哪儿？”重获人形的欲望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突然朝她看来，吓得刘湘汗毛倒竖，一动都不敢动。
此时的欲望早已没有在天庭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她微微勾起唇角，缓慢而优雅地走向龙骨，在经过刘湘面前时，特意停顿了两秒，发出令刘湘毛骨悚然的轻笑。
刘湘被这不怀好意的笑声激得后撤两步，只听脚下咔嚓一声，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瞧，是一块指骨，上面还挂着一枚湛清碧绿的狐狸面指环。
刘湘盯着指环上的狐狸面看了一会儿，忽然迷迷瞪瞪地屈下腰，拿起那枚指环。就在一刹之间，她眼前倏然闪过一片白光，待意识重新清醒后，她已身至蓬莱，眼前正是一只跪着的赤色狐狸。
狐狸有张妩媚的美人面，眼角耷拉着，看起来臊眉耷眼。狐狸苦苦哀求守山的童子进门通告，请求再见某位真人一面。
看门的仙鹤童子十分不屑为妖传信，他身后的碎嘴花仙更是阴阳怪气，挤兑那狐妖痴心妄想，胆敢以腹中孽种攀附上仙。
刘湘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想起早年间看过的古偶神经剧，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很快，她身不由己地飘在那狐妖身后，跟着她失魂落魄地离开蓬莱，又被巫族千里追杀，于辕坟内产下一只幼狐……
幼狐出生时天降霞光，灼热的太阳真火将企图对幼狐不利的魑魅魍魉烧成一蓬灰烬。
刘湘张大嘴巴，忍不住疾呼一声，就在这时，一双冰凉的手掌按住她的肩头。
刘湘本能回头，然而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嘎嘣”一声，在要断没断的边缘，听到熟悉的电子音滴答滴答地响彻识海：“别怕，是我。”
“你是谁？”刘湘立刻讥诮地问，“是天道指派的扶贫系统，还是欲望本尊？”
“我是系统，也是欲望……你可以理解为，是基于天下众生期盼丰衣足食，平安喜乐的欲望。”系统以它独有的电子音缓缓言道，“正所谓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
“打住，先别感慨，助我离开幻境，逃出升天。”刘湘打断系统，准备冲破眼前幻境。
“这里不是幻境，你所看到的，是隐藏在传说背后的真相。”系统兀自说道，“这是最后一位妖王留下的真实记忆，你要好好记下，这些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里的残酷真相，它们不该无人知晓，更不该被后人篡改得面目全非。”
刘湘怔了片刻，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冲击她体内的第二重封印……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说话间，前方大亮，那只在轩辕坟中出生的小狐首次化成人形，被她的母亲取名青挽，正式接任有狐一族少主之位。
拜月大典那天，有狐一族大祭司得天道圣谕，宣告青挽乃妖皇转世，应运而生，必夺天下之权柄，重塑妖族失去的荣光。
“不对，那时的天道根本就没有……”
刘湘话未说完，忽而身形一僵，耳朵里“嗡”地一声，眼角鼻窝血流如注。
“心知肚明即可，何必说出来白白受嘴。”系统轻声说，“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得了吧，刍狗也分三六九等，若非牛马们全年无休的供奉，那帮高高在上的老爷又能存在及时？”刘湘抹了把满脸血渍，掩盖住眼底狠戾的阴霾，“妖族也好，巫族也罢，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人族好不容易搞出个诛神之战，还没当家作主，又被半途而废，只保留个‘人皇’的虚伪名号，以便和天上地下的老爷们同流合污。”
“人皇们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已经很了不起，虽然依旧难逃历史周期和阶级的局限性。”系统淡淡地道，“神权与皇权，总要又一个占上风，不然怎么出现周天子与周礼呢。”
刘湘嗤笑一声，没再言语。
画面流转，人间的帝王换了一茬又一茬，等到成汤灭夏，建立商朝，昆仑的神仙们开始坐不住了——人间的年轻君王并不如夏王那般依赖神明，他与巫族暗中勾连，企图摆脱神的控制，而妖族在青挽这位妖皇转世的领导下，也逐步收拢那一盘散沙的失地，几乎重现当日万妖来朝的盛景。
万狐王青挽以超越时代局限的前瞻性统一了妖族，她的铁腕与怀柔，令旁观过巫妖之战的神明们心有余悸，如坐针毡。
如果能给青挽足够的时间，她或许真能成为第二个帝俊，再次带领妖族迎来准圣时期的辉煌。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当年妖族有本事有脑子的大圣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都是一群胸大无脑，只会横冲直撞的蠢货。且由于青挽过于支棱，使得妖族耆老们产生了一种“她行，我也行”的错觉。
“看似妖族勾结魔族反抗天庭，昊天镇压失败，封神计划开始。”系统冷漠地向刘湘介绍起第三次天劫的真正缘由，“实则是道消魔长，新生的魔族势头正盛，为免罗睺重生，黑莲灭世提前，圣人们商议将还有些气运的妖族推出去当挡箭牌……”
被同族背刺，又被圣人们抛弃的妖族共主再次力挽狂澜，以全族功德为代价，与人皇签订互助契约，将妖族与人族的气运相连，避免了全族覆没的危机。
而这样一来，青挽的处境就危险了——她的擅自行动打乱了圣人们的计划，成了天庭的眼中钉；她的苦心也没能得到多数妖族的支持理解，反而被烙上“背叛族人”的恶名，口碑一落千丈，王位摇摇欲坠。
妖族耆老们更是趁青挽势微开始作妖，悍然撕毁与人间的协定。
妖族的出尔反尔导致十万人族大军兵临城下，就在即将血流成河的一刻，伤痕累累的青挽拖着病体残躯亲赴女娲庙，情愿献祭己身，以平息纷争，保妖族一线生机。
那天夜里，青挽没能等来女娲圣人，只有殷商始祖，高贵的九天玄女从天而降，与青挽做了一场她不得不接受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