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

    迟晚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波光流动。

    其实这个回答对黎捷来说并不例外。

    黎捷想了半晌,尽管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问:“真的想好了吗?”

    如果对方换做是一个普通人,黎捷不会这么啰里啰嗦。可是洛宁偏偏是特殊的,他很担心,担心他家姑娘会把一时心软理解成怦然心动。

    迟晚知道自家老师想问什么,他是想问,她对他究竟是爱意还是同情。

    “老师,您觉得他需要同情吗?”迟晚偏头看着黎捷,微凉的夜风吹过身后的花坛,连带着她的声音都是轻柔的,“在我看来,他不会说话,听不见声音,但那不是残缺。”

    “他只是与普通人不同而已。”

    迟晚仔细想过,但始终找不到结论,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能是那天见他第一面吧,也可能是后来偶然间的接触里。

    总之等她回过神,好像就已经沦陷了,

    黎捷沉默了一会,没再开口。

    迟晚双手揣在衣兜里,重新仰头看着天空,她发觉今晚的夜空真好看。

    远处有几颗繁星悬挂于夜空,她突然想起那双眼睛,温润如墨玉,总是含着笑意,或浅或深,每每看向她的时候,带着看向别人时没有过的深邃。

    黎捷还是耐不住开了口:“我知道你明白这些道理,但我还是要说,小晚,你是一名年轻的运动员,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谈恋爱是一件让人分心的事。”

    运动员也是人,一个有感情的人,想要开始一段恋情,黎捷都能理解。可是也有许多人是受了恋爱的影响开始分心。

    “你要把握好这个度,如果你影响到了状态,我不会客气的。”黎捷尽量用一副严厉的口气说,看上去在这件事上没有半分让步的意思。

    “嗯。”迟晚忙不迭点头。

    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但没想到黎捷转过头盯着她看,看着看着脸上竟然透着一股纠结,看上去还有点……难以启齿。

    迟晚:“……?”

    “你跟洛宁的事情,告诉你妈妈了吗?”

    “没有啊。”八字还没一撇呢,她怎么能这时候就告诉老妈。

    黎捷不知道纠结了多久,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跟她语重心长:“晚啊,既然你妈不在你身边,那有些话就我这个当老师的来说了。”

    他的口吻实在太严肃,吓得迟晚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乖乖听训。

    “那个……你……你是女孩子,在一些事情上,一定比男孩更容易受到伤害。”

    迟晚一脸懵懂:“啊?”

    “就是以后……”黎捷感觉自己这个老师当得真是太难了,这不是为难他这个老汉吗?他深吸了口气,然后连珠炮一样把后面的话说完了,“我就是提醒你,以后万一情到浓时记得做好措施!”

    说完,黎捷几乎是落荒而逃,留迟晚一个人迎风凌乱。

    迟晚:“……”

    不是,你们不先问问我进展到哪一步了?一上来就嘱咐这个,是不是有点超速了?

    皎白月光落在她耳后,映出发红的耳廓。迟晚一手捂着脸,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

    ***

    宴席还没散场,并且在余倩的努力挽救下重新热闹了起来。

    有人问洛宁:“小宁啊,有女朋友了吗?”

    余倩一听,笑着追问:“是呀,我们小宁长得那么好看,追求者应该不少吧?什么时候给爸爸领个儿媳妇回来?”

    她言语亲昵,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妥,更何况这是每一个长辈在饭桌上必问的问题。可是洛宁的条件特殊,可以问别人的问题,未必就合适问他。

    在这之前,洛永森也问过他这个问题,洛宁当时笑而不答。余倩猜测,无非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好姑娘看不上他,稍微普通点的,他又看不上。

    换成以前,洛宁只会笑一笑,然后摇摇头,心情好还会答一句“看缘分”。但这一次,他想起了迟晚。

    洛宁见过许多种笑容,或是礼貌,或是同情,或是轻蔑。比如眼前的继母,她一说话就是笑着的,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洛宁不傻不呆,当然看得透她的笑容是为了什么。

    但迟晚与他见过的每个人都不同。

    她的笑容纯粹又温柔,只有她对他笑的时候,是因为他这个人,然后发自内心地弯了眉眼。

    洛宁环视了一圈这张饭桌上的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他名义上的亲人,可是他在这个时候,忽然很想念那个刚刚分开没有多久的女孩。

    他嘴角噙着笑,眉眼一片柔软,把许多人都看愣了。只见他点点头,然后比了个口型:快了。

    “真……真的?”余倩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随即一想,说不定是选择了低就,这么一想就不足为奇了。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她明知洛宁这么多年都没有爸妈管,却仍然能上那么好的学校,有一份得体的工作,甚至能在这座城市安家落户,足以证明这孩子有多出色。可是她仍然忍不住去揣测,揣测这人生活里的诸多不如意,好像想一想就能得到安慰。

    “那女孩是做什么的?多大了?”洛永森追问。

    其他人纷纷跟着发问,“那女孩是哪里人呀?”“怎么这次不把她一起带来?”“跟你是同学吗?你怎么认识的?”

    无论那些人怎么问,洛宁都只是温柔地笑着,最后在手机上敲了两个字:保密!

    不是故意要卖关子,而是在没经她同意的情况下,随意把她的情况透露给别人,实在是不好。

    没人能说他不礼貌,只能笑着怨他搞神秘。

    平时很难见到的人都趁这个机会聚在一起,不管是不是真有话说,总是要端着酒杯互相聊一聊近况。洛毅趁着无人在意,跑去一边打王者了,洛宁见状,干脆找了个安静角落躲清静去了。

    包厢内有个巨大的落地窗,在这个不年不节的日子,竟然有人放了烟花。洛宁站在窗边,他所处的楼层高,看得清楚,于是拿出手机抓拍了一张正在绽放的烟花。

    他正想给迟晚发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就感觉身边又来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是洛永森。

    “小宁啊,你弟弟他不懂事,你做哥哥的,别跟他一般见识。”洛永森伸手想拍一拍洛宁的肩,洛宁下意识侧了下身,躲开了他的手。

    洛永森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洛宁低头打了几个字:【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别人触碰。】

    洛永森讪讪地把手收回来,继续道:“我记得我听你爷爷说过,你数理化学得挺不错的。”

    洛宁从小成绩好,数理化的确学的不错,但是受爷爷影响,他学得最好的是文科。

    爷爷是那个年代的下乡知青,后来为了跟奶奶结婚,留在了乡下教书,在那个贫苦的年代撑起了一方教育的天地。

    洛宁始终不开口,只盯着眼前的人看,目光渐渐带上一丝询问。

    “我给小毅找了好几个家庭教师了,可能是他们教学方式有问题,小毅这孩子死活学不进去,特别抗拒。”洛永森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所以,你能不能抽时间,辅导他一下?他现在上高中,正是关键时期……”

    洛宁:“……”

    洛宁心想,他要去教,洛毅恐怕就不是抗拒了,那不得当场爆炸?

    洛宁又打了几个字:【我学的艺术专业,文化分不高,理科辅导不了。】

    文化分不高什么的,纯粹是仗着洛永森不知道他高考的具体分数,换成林泉和楚逸珩要是在场,非得笑出来,骂他凡尔赛。

    “这样啊……”洛永森神色尴尬了一瞬,但也没尴尬太久,毕竟他来说这话之前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他沉吟了一会,又说:“小宁,爸有话要问你,你为什么不愿去做手术,戴一个助听器呢?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虽然带上助听器可能旁人看来会有些异样……”

    洛宁脸色一冷。

    “再说这个手术也不贵,以前可能爸爸是负担不起,但现在不同了。”洛永森没察觉洛宁脸色的变化,继续语重心长:“你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那些叔叔伯伯都问我,为什么不给你花钱做个手术,背地里说我不管你。”

    洛永森不想背负一个不管亲儿子的抠门罪名,虽然他的确没怎么管过这个孩子,但不代表就想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所以如果能花一些钱堵一堵别人的嘴,他还是非常乐意做的。

    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哀求:“算爸求你了,你哪怕不为别的,只为爸爸想想呢?就当为了你爸我,为了不让那些人说三道四,把手术做了……”

    他话还没说完,洛宁拿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然后举起手机把偌大的字体放到了他眼前:【我还有事,先走了。】

    给洛永森看完,洛宁收回手机,转身往门口走去。

    见他忽然离开,余倩连忙高声叫他:“小宁,怎么就走了,还没切蛋糕呢!”

    洛宁步伐快,没看到有人在对他说话,迅速逃离了那些虚情假意。

    等走出酒店,坐上出租车,洛宁回头看了一眼酒店门口的霓虹灯。

    他想,刚才那个男人从血缘上来讲,是他最亲的亲人,可是有的人大概天生亲缘淡薄,这个人对他来讲,比陌生人还要不如。

    走了十来分钟,洛宁才重新拿出手机。

    输入指纹解锁后,桌面壁纸就是那个眉目清秀的短发姑娘,手里握着他设计的奖杯笑得温柔,这是他上次去现场自己拍回来的照片。

    洛宁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给她发过去一条微信:【你为什么去学手语?】

    特殊提示音响起时,迟晚正在给手掌缠胶布,用来防止手部肌肉拉伤。

    这消息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但迟晚的心蓦地一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好像不会无缘无故忽然问这个。

    洛宁看着发送出去的消息,逐渐回过神来,正想要撤回消息,就看到迟晚的回复。

    迟晚说:【因为我想用你的语言,跟你说说话。】

    直到手机自动息屏,洛宁都没缓过劲来。黑色的屏幕映出微扬的嘴角,却映不出发红的眼眶。

    他查过天气预告,在她出发后的第二天,这座城市就会迎来大幅度降温,夏季正式宣告结束,秋天要来了。

    但他知道,这个秋天不会再萧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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