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场热闹,西秀悄悄跟沈暮影说话:“殿下,这是云寒将军。”

    介绍人时,小丫头的脸都是红扑扑的,沈暮影再迟钝也能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俊俏少年郎谁都喜欢多看几眼。

    云寒面容俊朗,线条清晰,鼻梁高挺,薄唇紧闭,如同在承受着岁月的磨砺,一双深邃眼瞳经历战场洗礼后,带着浓烈的阴沉。

    把人好一番打量,沈暮影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目光直直往草场看去,猎场之中野兽狂跑。

    少年将军被晒得微黑,青丝随意地束在脑后,洒脱不羁,俊朗的面容与矫健的身姿相得益彰。

    总觉得这人在哪儿看到过。

    不只是上次救过她的命。

    蜜饯还没咽下去,沈暮影被人说话的声音打搅,鼓着腮帮子看去,身侧雍容华贵的太子目光量仗向她:“二哥?”

    这人沈暮影没见过,转念又想能管自己叫哥的人,不是三皇子就是太子,三皇子已经死了,眼前人应当是当朝太子。

    皇帝统共四个儿子,无论是哪个,反正都比自己权高位重,想来,沈暮影赶紧行了个礼。

    作揖姿势并不对,沈暮影只听有人在隐隐嘲笑,冷言冷语早就在冷宫这些年都听够了,她并未变色,耐着性子轻飘飘招呼道:“太子殿下。”

    太子皱了皱眉,也不准备与她多言语,倒是身侧的侍从胆大妄为,狗仗人势之事多了去了,只听那人斥责道:“没规矩,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跪下……”

    侍从正欲说下去,太子沈稀重一道重重的耳光落在脸侧,瞬间起红,沈稀重言道:“你也配与二哥如此说话?”

    端着眉头,沈稀重摆正姿态,目光看向他认知里的蠢货沈暮影,分明是关怀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挑衅味道:“二哥冷宫中待得久,没见过世面当属正常,奴才就是奴才,不懂规矩。”

    得。

    沈暮影心头嘁一声,这是给她下马威来的。

    霎时觉得委屈,好不容易从分不清楚四季轮回的冷宫里走出来,好日子一天没过,不是数不完的规矩,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下马威。

    就连带着给她命的昭辉帝,上门见她也只是为了询问关于另一个皇子的消息,似乎忘了,她也是皇帝的孩子。

    昭辉帝子嗣单薄,若不是摄政王明里暗里羁绊,他其实不太想让瘦弱得不像个女子的沈暮影从冷宫里出来。

    继承人里,并没有她。

    猎场箭气横扬,草丛中戳满了箭,满地都是被猎杀的野兽,方才的绿被染成了红。

    平日里顶多就是拿弹弓打鸟窝,真到射杀兽类,沈暮影是断断做不出的,见不得血腥,她扭头,试图把重心搜刮在面前的糕点上。

    小动作引得太子身侧的侍从如见天下大笑话,不自觉勾唇嘲弄,狩猎刚开始,所有人目光聚集在猎场上,云寒开了头阵后退下。

    沈暮影正思索到底在哪儿看到过这个将军,思虑正盛,又被太子出声收回思绪:“二哥可懂骑射之术?”

    摇头,沈暮影摆正姿态只想做个人人可欺的废物皇子,太子却像没见到一般,往昭辉帝耳侧说了话。

    木木然看到昭辉帝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砸,沈暮影心有不安,即刻,还真有苗头在自己身上浮动:“阿染,确有其事?”

    沈暮影懵懵呆住,不过片刻后,又把心思放回。

    一来,她在想,父皇就没有关注过她,怎么那么快知道她小名了,二来,太子到底说了什么?什么叫确有其事?

    “自然是有的。”沈稀重给沈暮影接了话,“父皇,儿臣听说,二哥骑射之术学得精湛,不如就借今日,让众臣一睹?”

    你也说是听说了。

    沈暮影恨不得当场打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跟这帮闹哄哄的男子打交道,骑射之术倒是略懂一二,那都是在冷宫时跟她母妃学的。

    慧妃本是草原上的训马女,是昭辉帝微服私访途中强娶而来的,整日郁郁寡欢,见着谁都甩脸子,长此以往,便叫昭辉帝失了兴致打入冷宫。

    被强行推出,沈暮影只能硬着头皮上马,沈稀重有意为难,给她准备的马匹又高又烈,沈暮影险些摔倒,引人发笑。

    昭辉帝眉目不舒,四下所有目光都投在了沈暮影身上。

    若是出了问题,只怕是要丢了皇家颜面,沈暮影翻身上马,恍惚中如同变了一个人,烈马随她奔腾而去。

    开弓引箭,一气呵成。

    看得一旁的西秀呆若木鸡,喃喃自语:“殿下方才不是还说太血腥了吗?”眼下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有意看她出丑的沈稀重嗤笑戛然而止,眉目染上三分怒意,偏头去与战战兢兢的仆从说话:“你不是说他什么都不会吗?”

    下马威没准备到位,反倒是被反将一军,沈暮影洒脱抬箭,稳稳当当落下三只鸟禽。

    一箭三雕。

    猎场一片叫好的声音里,她分不清中间夹杂着多少虚心假意,从马背上的跳下,跪在昭辉帝面前,还未开口言语就被叫起。

    “免礼。”昭辉帝挥袖大喜,“阿染,朕没想到,你果真如重儿所说,骑射很漂亮。”

    偷摸着去瞄沈稀重的反应,沈暮影快速将目光收回,后背凉嗖嗖的,让她惴惴不安。

    早就听闻沈稀重的性子,见不得旁的皇子有任何方面出彩,脸色难看,形如肝色。

    马是阙爻进贡的烈马,除了沈暮影,还没有谁顺利爬上去过,也不知怎的,这烈马忽然顺从听话,由着沈暮影而去。

    昭辉帝欣慰中又带一丝得意:“阙爻又如何,还不是要给东沥进贡,野马也当能轻易降服。”

    自夸得过分了啊。

    沈暮影腹诽着,没敢继续说话,孙嬷嬷再三嘱咐她,碰到太子和大皇子,必须躲着点。

    她隐隐不安,怪自己倒霉,撞在了老虎脑袋上了。

    太子不爽,她自是会成眼中钉,沈暮影开始后悔,若是她方才有点眼力见,就该从马背上摔下来,无非让人贻笑大方,也不至于被太子惦恨上。

    狩猎结束,赢的人是个将军。

    沈暮影抬抬眼眸,心道,又出现个没眼力见的人了。

    马匹统统被牵回,打猎数量最多的将军被召集到昭辉帝身侧,沈暮影扬眼望去。

    这不是那个救了她命的侍卫嘛。

    还挺厉害。

    “殿下,你别看了。”西秀小声提醒,生怕沈暮影又被旁人记上。

    他们轩鹤殿,无权无势,就连带着每月月俸都比其他殿少上许多。

    “西秀,这小侍卫还挺厉害。”搬走了几箱黄金,好不惹人羡慕。

    “殿下,他可不是普通侍卫。”西秀道,“他是驻守明边河的挂帅将军。”

    明边河沈暮影自然是知道的,那是东沥国与阙爻的分割地,地势险恶,常年都是寒冰冷雪,驻守在那边,不但需要面对严酷的天气,还需要随时谨慎凶残的阙爻人。

    什么都没得到,还在太子身上惹了一身火气,沈暮影在散场后,默默回到轩鹤殿。

    拔腿隐去,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殿下留步。”

    沈暮影掉头去看,是一张陌生的脸,公公的服饰,指着自己,她问道:“公公您叫我?”

    宫里的太监,有的不可轻易得罪,孰轻孰重沈暮影是分得清的,公公尖锐的嗓子里飞出一句是后,面上挂着谄媚的笑,看得沈暮影后背发凉。

    “我家主上有请。”只见那太监弯下腰去,眉眼里却没有恭敬之意,沈暮影心头一凉。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又自我安抚到,她本就不是什么虎,来个人就能踩头上的事早是司空见惯。

    宫廷内,想来也不会有人胆大妄为到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皇子给灭了,沈暮影没什么心眼,真就随太监去了。

    这一去就到了摄政王府邸,屋柱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栩栩如生,仿若随时都会出来,门窗上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珍珠。

    心中啧啧感叹,王公大臣还没有谁敢在家里供奉龙凤的。

    也就只有大名鼎鼎的摄政王不把皇家放在眼里。

    这是沈暮影第一次见到摄政王,传闻里面如罗刹,是个青面獠牙的丑男人,朝堂之上极少能见到他,当真是嚣张至极。

    五官叹为观止,精致如画,眉毛细长而有力,嘴角微微上扬,透露出自信,身材高大挺拔,既不过于健壮,也不瘦弱无力,服饰简单却又高贵优雅。

    沈暮影无端觉得,还是那个将军看上去更顺眼一些,就是有些黝黑了。

    “这便是二殿下?”楚勋懒洋洋张口,沈暮影再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看不上自己,“殿下这是在怕本王?”

    见这二殿下身板太小,楚勋失了兴致,要说什么都憋回去了,扬手挥客让她离开:“本王今日乏了,就不招待殿下了。”

    对楚勋的第二眼印象就是,这人有毛病。

    被人像个球一般踢来踢去,沈暮影心中当是不爽,却又知道自己处境并不好,要想走出囹圄,就要摆脱放下。

    唯有像后宫嫔妃一般学会争宠,得到昭辉帝宠爱才能固位定权。

    咬牙切齿离开的摄政王府中,沈暮影思虑许多。

    东宫中,沈稀重碾了碾茶杯:“当真被赶出来了?”

    侍从阴笑:“确有其事。”

    “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楚勋看不上。”沈稀重勾唇,“谅他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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