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

    说好听的是彼此都给予对方一个“名正言顺”的“下场理由”。

    然则荀风渡心知肚明清楚的很,现在京城中虽毫无波澜无事发生,但出城的那一刻便是风云涌动、昔日战友真正刀剑相向之时;但若是“既定结果”,早到反而比晚来的更有劲头了。

    只可惜。

    荀风渡跨在马上回望着金瓦红墙一片辉煌的碧玉宫殿,那里面的荀涑滟终究是一道不小的隐患;借赵寒枫未曾留意的瞬间,荀风渡将扶风纸鸢放于空中,对着阿洌而去。

    侥幸般的希望他二人都可安好。

    ……

    京都外密林中,枝繁叶茂、掩天蔽日,非猎户偶尔寻来幽深此处,再无其余踪迹;如此寂静、荒无人烟之地,唯独一棵巨树犹为引人注目。

    望着拂面恸哭而不得言语半分的宇盼山,北地二人犹为沉默。

    不知该如何、以何事开口;但既然自家主子首领的来了旨意,那必然是要做的;秦鹰向前一步握住宇盼山肩头,未等发话见只敢劲拳横空袭来、对着自己脆弱之处毫不犹豫、毫不留情、毫不顾忌。

    “尔等何人!”

    宇盼山擦擦眼泪后撤一大步护在小小石碑前,顺势从腰间抽出短匕护再身侧将秦鹰生生逼退几步;秦鹰腕臂之上双拳紧绷,脸色骤变却仍语调温和轻柔,尽是如此却依旧透着冷漠。

    “我知道你,你是姐儿说过的,宇盼山、宇姑娘。”

    嫣孺依旧撑着挂满金银珠宝、各式吊坠的玉伞,幽幽慢慢地行其面前一处,见宇盼山神色不解却又是凶神恶煞般面孔便觉得多说无益,索性直接了当道,“亡君楼渐鸿之墓?字写的不错,但是这位君郎,到底是夫君还是郎君呢?”

    银铃般笑声毫不保留的刺痛宇盼山双耳。

    见她眼脚上扬、眉心凝作一团如烈火般聚合散开,扯开近乎嘶哑不能言语地嗓门对着嫣孺大喊道。

    “你是谁!你是北地人!你们胆敢出现在萧朝京都!我要杀了你们……”

    “第一,你没那本事。”秦鹰抬手从背后抽出长矛、踱踱漫步将嫣孺护在身后,“第二,我实在是好奇的很;这位郎君既然死于非人之手,那你为什么不替他报仇呢?或者说,眼下四面楚歌的你,竟然还在犹豫着?是否过于愚昧了些?”

    “你说什么!”

    宇盼山握着短匕在空中划过几道亮亮闪闪、转瞬即逝地弧线,干涩泛红地眼睛微微转动着、原本梳的极好的长发此刻也是随意的披露在肩上,额前挂着几条稀疏成缕的枯黄色碎发,絮而声嘶力竭,“你们!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是谁!北地?”

    “你们是北地人!是荀风渡!她让你们来的!为什么她要这么做!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我们不做什么!”

    玉伞在雨后湿润微风中晃动几下,各色各式华丽装饰彼此碰撞交融发出绵长悠远的清脆声响,嫣孺走到满身血渍、胸口被刨了个不小窟窿的李施琅发出一声叹息,“我们只是受命来接应李公子哥哥,到底这样破损的残躯,亏得哥哥还留着一丝的气息,至于你,我们也只是替你问问自己。”

    “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滚!”

    从赵寒枫兵营休憩处将李施琅救出。

    宇盼山虽算不上精疲力竭却也是大气难喘、始终绷着的神经愈发加重了身体的疲劳,她一把推开不断靠近的嫣孺将李施琅搭在肩上,“我从来没有犹豫!我从来不曾想过任何谋逆之事!你们倒反天罡、企图动兵萧朝!简直就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

    嫣孺年幼然不乏处世英姿,她将玉伞收入后背金丝精绣坠三色宝珠的黑缎白绸包袱中,冷眼扫视眼前一脸“疯癫”的女子,淡淡言道,“你现在跟我们走,或许安全些,我们受命荀姐儿不会伤你,但你一意孤行的抵抗着,我们也是无奈之下、无计可施。”

    “荀姐儿的意思,仅此一次而已。”

    “滚啊!”

    宇盼山双手不断比划着匕首、眨眼不慎间将自己的胳膊、身子伤出几道鲜红色印迹。

    尽是如此,身后宇家黑马随到,盼山不想多做逗留一把扯过缰绳反手将李施琅抛掷马背,而后淌过脚腕深的泥泞之地扬长而去。

    “李小首领……大抵是……”秦鹰愁容满面抽出长弓对准了宇盼山骑行的马匹;嫣孺从怀中摸出只小巧温热的纸鸢放在手中,道,“先禀了荀姐儿再追!李哥儿可是荀姐儿心尖上的人、要是就这么……”

    “看李公子身子残破……像是……”

    “被生取了原蛊或者蛊母?”

    嫣孺颤动着双手写下几行字迹,而后将玉伞于空旷中不断晃动、三两匹白马随着醒骨疾风而至,道,“小白马去带人过来,我们先追着!至少让李哥儿活着!”

    ……

    马匹腿脚利落着,宇盼山不断挥舞着长鞭将视野中不断涌现的过往扔在身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分别之时,四人信誓旦旦地彼此难舍难分说着振振有词的漂亮话、说着什么美名其曰:“站在一起”、“不想站在对面”的客套,现在看来,倒是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宇盼山双拳纂的发白、怒目滚圆将天地万物碾压击碎于弯翘睫毛之间。

    峦起尘憎恨楼渐鸿办事不利,不顾阻拦云淡风轻的将他发落致死、残忍至极;而自己又背负着家族之望绝不能垂头丧气有半分歪念、但思来想去的却总归不过一个字!

    “怕”!

    荀风渡似是从不畏惧的、遂义无反顾带着李施琅远走西域而后深入祭陵盗取良药求得百年好合,又在北地成就一番而今却也是凭着后宫位子将峦所治之下搞得一团乱麻……

    宇盼山脑中越发混乱间回首望去、之间层林密布纷纷躲闪不及的反向狂奔,她心中难以抑制的酸涩越发涌上心头;或许刚刚那二人说的对,跨下小马渐渐停住脚步;宇盼山眼圈微红,不免担心着楼渐鸿的衣冠冢会不会被蹂躏践踏。

    直至他死,自己都未能出言护他一护;到他死不瞑目的那一刻,自己才懊悔着为何没有做出半分偏护柔情,乃至于心悦君兮君已故,独留人间空白头。

    “盼山……”

    李施琅眼睛黯淡残存几分若有若无的光辉、即将消散之意,泛白的嘴唇更是努力张合勉强挤出两个字,他伸手将自个儿本就被侵蚀残破的五脏六腑向空旷的躯壳中塞了塞,重重咳出几块血痰、有气无力地说道,“有……有人……”

    “什么?”

    正当锁眉惊叹之际,几只白羽银矢擦着脸颊划过;宇盼山心头大惊慌乱中不忘伸手扯住一把从胸前穿衣而过地飞箭、惜箭矢迅速力道极大,故右手心擦出一道深邃血肉模糊的沟子;转身对着密林中隐匿人影道,“我是宇家!你们胆敢对我无礼!”

    “宇大小姐。”

    所谓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为首重甲将士手持红缨长枪驾于战马之上好不威风飒爽。

    宇盼山虽说是从未从军领命的然则却是见过此人。

    蒙剑一改昔日面貌换做崭新兵骑出现在二人眼前、不说是咄咄逼人之势也有如虎勇猛之姿!

    “快……”李施琅胸口越发疼痛,近乎生死一线间只觉双目混沌连晕厥得金星都不曾闪烁;被活活刨开身体取出虫蛊得身子亦是危在旦夕再不能多留于人世,只可惜千般柔肠最后未能再见爱人一次;他伸出缺了几根得残破双手拽拽宇盼山得衣襟,“快跑!”

    “驾!”

    马蹄未张便被一支突如其来的长箭前后脚得一并刺穿、宇盼山始料未及栽倒在地。

    李施琅被大马沉重的躯体压在身下发出一阵微弱得沉吟,他望着昔日一同长大、出生入死的好友心中越发愤慨,仅剩的几根指尖伸入怀中抽出一枚断了半截翅膀的纸鸢交予宇盼山手中。

    “宇盼山!我大概活不了了,你快走,他们我来拖那么一拖!去找荀风渡!带着这东西去!她不会为难你的、替我告诉她!今生不尽夫妻之情、来世再求比翼连理!”字字珍重、弥留之际,李施琅双眼不愿相合。

    “李……!”

    言间,尽数散发着沁人心脾花香雨露般清爽的蛊虫彻底将命若悬丝李施琅吞噬殆尽;不顾马匹嘶鸣着难以辨识得成千上万得蛊虫在林间聚做一团、仿若烈焰一般燃烧着、发出“噼啪”作响之音。

    近乎一瞬、李施琅状如枯槁的尸体连带着压在他身上的马匹便化作森森白骨、而后消散在尘世之间。

    “不!不……!”宇盼山挣扎着站起身子想要伸手徒劳无功的做些反应却被一只横空而来的长矛挡住步伐、不等回身望去、骁勇北地士兵举着长刀、弓弩、间无虚发的挡在她的身前。

    “李公子哥哥!”

    嫣孺挥着玉伞发出一阵一阵抑扬顿挫的响声召唤着围绕于周身的马匹、天地间潇洒无拘的走兽。

    北地士兵常年于高原草地生活着身子骨健硕,虽装备简陋些却依旧能同蒙剑所带的精兵对上那么几招;宇盼山捏着李施琅最后的遗物瘫坐在地上,双目涣散间听耳语道。

    “你为什么不听我们的,李公子未能再见荀姐儿一面,你满意的很吗?”

    秦鹰仿若过路之人语调悲悯眼前可怜姑娘、然而又是一副冷眼旁观置身事外之意;过于寡断优柔之人,他不太喜欢,眼下的宇盼山不允自己插手,将原本命若飘渺云烟的李施琅带着又陷入当下陷阱,怎么不能说是她间接害死了李小公子呢?

    “砰——!”

    蒙剑挥着大刀将秦鹰妄图斩草除根的长矛挡在宇盼山身前;宇盼山见此越是自觉无用毫无能力还接二连三的害死多人,望着早已沾满血渍的双手不由怀念着当日随意于城门处决邵曳时的心境。

    那时的自己,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将一同长大的邵曳斩杀的呢?好像是因为他在意的人狼狈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或者说是他不知何时早已不再效忠于宇家?

    宇盼山望着灰蒙蒙有些发白的天空越发痛苦压抑,她淡然自若的站起身子不顾四周刀剑相向的众人、转身迈着急促的步子踏入密林之中。

    北地诸人见此任务失败告终,不觉怒气难遏手上的刀也越发狠辣起来。

    蒙剑自知体格健壮比秦鹰大了一倍还多,三五招式交锋间、一砍一碰、一兵一刃,竟然感叹于北地这位将士竟然能同自己僵持着毫无进展!

    眼看着战时加长双方不由怀疑对方是否有备而来,由此重重便越觉时局不利。

    秦鹰后撤一步挥手示意自家兵卒不必于此事多做停留,重创对方队伍亦是不宜,且初次便以多有余力的结局收尾也不算是什么挫伤锐气之事,便后撤中继续宣泄着杀气。

    嫣孺生怕萧朝得知北地动向索性叮咛秦鹰后投入后部补给中去。

    ……

    荀风渡握着九连同赵寒枫带领着诸多士兵对峙着。

    此情此景,她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

    系统的光辉虽说是闪烁着可依旧蒙着一层灰迹,若要是平日里全数操作系统召唤筝骨将眼前这些人穿膛而过都是轻而易举之事,可现在……

    九连枪身颤动着不断被荀风渡手掌紧握、发汗,生死之间似乎就在对方或者自己拼了命的反抗程度之中;峦起尘好生心狠,竟然就这样让自己昔日的好友来同自己做着最后的决断?

    她心想着、轻动脖颈发出骨骼摩擦声音,但听赵寒枫满面愁容勒住马匹缰绳说道。

    “你走吧,我虽不愿帮你,但并不代表、我不觉得你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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