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衷抬眼瞥了一眼峦听朦,双手接过峦起尘递来的信笺转身而去。

    “皇兄既然多日因不该烦思之事劳心费神,不如一口气来个果断;北地人前些受了多年战乱之苦大抵也是不愿替人做些脑袋别在裤腰上的事儿,皇兄不如……”

    峦听朦伸手从宫女手中捧起茶盏递到峦起尘面前,又道,“不如施些绵薄雨露,这样一来,即使她再强、再有声望,也只得单身一人无所依靠。”

    “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回来的;况且,先前已是针锋相对……”峦起尘按住桌椅、不耐烦的晃动着手腕儿将峦听朦晾在一侧,来回踱步间自言道,“那日我起死回生,便借他人之口得知了些因絮之事,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当然不肯轻易松口放手。”

    “皇兄……”

    “罢了,去办吧。”

    峦起尘再不言语其他,峦听朦便被草草请出堂殿。

    见其兄长不得己心便绝摇摇欲坠间独自别有心思,招呼着侍奉的丫鬟婆子款款而去;峦元霜经此朝堂变故本与二位血脉至亲不合,奈何眼下又起风云变幻不得不做着准备,她并无多心任何一人,只得暗中静伺候着时机。

    ……

    封家封玉成,年少随军而去。

    机缘巧合被分至路良麾下,先前路、峦二人心生芥蒂便随着一同去了边关长守。

    此番,因封家与宇家的种种缘由,便被乘了空子;如热碳般棘手的旨意悄然入手,看着家父炽热颤动的字迹,顿时急了,绕过北地诸人兜兜转转来到路良面前。

    见路良犹豫不决的,他虽常年于外然则亦是关心家人母亲,生怕办事不利遭些峦起尘手下的迫害,捏着汗珠子小心翼翼提点到,“不如大人前去?一来二去的并无坏处……若是陛下真的有心让大人回去,大人岂不是不用受这些日夜胆战心惊的苦?”

    “荀大人尚未归来,虽说常有书信来往却总是难以见到,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北地群龙无首也撑不过多少时日的!”封玉成转着眼睛抱拳跪在路良身前。

    帐外夜色渐临时不时传来芳赫等人操练声音;丑时降至,路良越发坐立难安,他自觉当日荀风渡所作多有不妥,自己到底是峦起尘一同过来的侍卫,可左右的到底是……封玉成见其摇摆着不肯踏出门外半步,又言道。

    “今夜无星无月、大人悄悄过去、再悄悄地回来,不会有人发觉得。”

    “不妥。”

    “荀大人既然没有消息的,想必眼下处境未必就好过,大人若是进宫碰到了,又是一份恩情,且又见了陛下,无论如何两边走着,哪一方输赢都可脱身而去。”封玉成越发急躁、语调中透着真切的劝慰,他扫视着帐外北地士兵的一举一动着,问道,“大人若是不去,那玉成只好替着大人前去了!”

    “不……”

    “大人?”

    “不妥!”

    路良手心发汗,见封玉成跃跃欲试的若即若离脑中不断涌现着当日荀风渡所说的话,如雷贯耳间咬牙切齿道,“那就去吧!”

    ……

    骏马悄然离开北地兵营驻扎之处、封玉成紧跟其后深知自己作为始作俑者不会被任何人轻饶,可比起荀风渡、峦起尘于他心中属实更颇具威望些,他盘算着往后可能发生的种种事端对着路良说道,“大人若是向着陛下,请谨言慎行些。”

    “我思索一路,峦起尘虽为旧主但荀风渡却更为亲近些,此时一去,无论如何我都还会回来的。”

    路良驾着骏马将火把点燃,殊不知今夜黑暗犹为深邃,小小火把又些许受了潮湿,并不光亮,他望着身后的营地说道,“你先回去告诉芳赫,随时准备着,不可掉以轻心。”

    “大人,恕我直言,有这个传话的时候,不如趁早走着,天亮之前就回来了。”封玉成眼睛扫视着别处,打着火把照亮一方发白的小路,挥动着马鞭催促着小马加快脚步。

    ……

    北地处火盆晃动着,关狮撑开帘子对着芳赫说道,“他回不来了,告诉荀姐儿去吧。”

    “为何?”芳赫抽出小小纸鸢捏在手中准备着发出之际,又问道,“他还在向着我们的。”

    “芳赫,你还记得那人传来的消息么?”

    “那人?是自称李哥儿的近侍?”

    “嗯,萧朝新帝最不容许背叛,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荀姐儿一般有着隐天蔽日的本事。”关狮接过芳赫手中准备妥当的纸鸢放于夜空,携带着风技的纸鸢作为通讯工具最为合适不过。

    当然若是有心有意,被凭空拦下截取信息也并非毫无可能。

    例如着,阿洌直到被乱刀砍死、分尸无数,也没有想到为何没有收到自家大人的信笺;朝鲁年幼,但西域末族各怀罕见之术,小小纸鸢于他而言,不值一提随手一举罢了。

    ……

    如关狮所料,路良一去未归,未见峦起尘面便被斩于城外;同行之人封玉成亦是如此。

    感叹兄长之余,峦听朦本意并非将其杀害斩草除根,捏着裙角欲再去一探却被白青拦在殿前,道,“公主莫要惊慌,还是再等些时刻吧!若是不慎惊扰了正在处理着军中之事的陛下!”

    “那你的意思?倒是本公主的不是了?”

    “并非此意,仅此是奴才的片面之言罢了。”

    白青垂着眼眸候在峦听朦身侧,从侍女手中接过一碗清茶,“奴才自主子出事没落伺候公主已有三两年之久,终是未能帮衬着在公主,只得每日侍奉公主身侧,今日必然是陪着公主的。”

    “那就走吧。”峦听朦接过白青手中的茶盏,轻抿一口道言道,“李家出事儿你也该受到牵连,若不是本公主垂怜你早就不知何处去了,亏得你有这份孝心!”

    “承蒙公主厚爱。”白青见其毫无戒备心中放下一节。

    原先他脱离了李施琅到不急着寻些出路,只是旧主破落尸骨未寒的自己过于利落的脱身实在是过意不去,便做局设计趁峦听朦外出时与她相会,又伪造混乱卖了个人情得以入宫。

    本该心怀戒备的诸位宫人耐不住时间磨损,眼下的好时机却不容错失。

    侍女们来来往往人多眼杂,是个动手脚的好时机。

    白青施礼道恩后离开殿内,不出半刻,便听闻宫室中有女子惨叫哀嚎声传来;他眼中满是冷意,虽说峦听朦与李家也好、荀风渡面子上也罢、都无关系,可实际上,她却背地里做的事儿可真是不算少数。

    无论是早些时候荀风渡受迫入宫嫁于老皇帝做妃子时备受欺负、还是李家落魄推波助澜,眼下又对着峦起尘说些主意,属实可怕。

    更为慎重的,是路良真已被招入宫内铲除;如此祸患,留着大抵是多余的,为了前路更为妥当还是趁早下手的好。

    峦听朦不合时宜的冒尖被白青一剂毒药草草结束了性命;再者宫室似乎也没了可信之人,骤然了无牵挂可不该就此结束,他转身踏向偌大皇宫深处,寻找着那命如草芥的小小姑娘。

    ……

    五公主死的“莫名其妙”,待消息传到峦起尘耳时已过几个时辰;着手安排检查人手时,杨公公在一旁帮衬搭腔道,“五公主早些年头可是冲撞过那位荀大人,眼下这事儿怕是……脱不了干系的!”

    “把宇将军、蒙剑一同喊来。”峦起尘面色铁青面对着逐步失控的局势越发紧张起来、见蒙剑迈入殿中便直言道,“赵寒枫没把她杀了?”

    蒙剑目光落地利落答道,“属下不知。但陛下所愿之事,属下愿竭尽全力去办。”

    “去吧。”

    “是。”

    峦起尘见蒙剑离开迫不及得向身侧杨衷问道,“宇将军去哪儿了?安排个人找回来吧。”

    “宇将军似乎一直在都城之外,那奴才去禀了徐家那位去吧。”杨衷公公恭敬地退出内殿、空旷之处独留一人守望着,不等空闲半刻便听人喊道,“赵将军来了。”

    “赵寒枫?”峦起尘掐算着对门外喊道,“请进来吧。”

    说罢,转身拎着长枪站在殿前、衣摆随风晃动待到赵寒枫出现一刹,凶猛尖锐地枪头直指此人胸口而去、赵寒枫愣了一下顺而反应这突如其来的试探,也不躲避或者下跪、只是呆立在殿门之前任由着长枪向自己冲来。

    “你不躲开?”

    千钧一发、峦起尘握住枪尾使其停在赵寒枫脖颈之前,秋毫之分便是刺穿致命之处;赵寒枫见长枪停在身前,道,“若陛下真想杀我,我躲开了反而辜负了陛下一片心思。”

    “你是来劝我的?你把她放走了?”

    “陛下当真觉得,是一点错误都没有吗?”

    “你觉得我有错?”

    “荀风渡好歹是陛下看着一路走来的,性子是野了些、骄横了些,陛下又何苦压着她、让她吃尽了委屈?纵容她人残害其父母、使其无家可归?”赵寒枫握着拳头自知再多言语亦是无用,却听峦起尘淡言道。

    “她不是一般人,单凭你我可不是轻易着把控的,我不是没有试图爱护着她,可她实在是性子冷淡无心与我,如此终是祸患,若她此刻残缺着毫无威慑,留着倒也是留着了!”峦起尘毫不留情的打断着赵寒枫地话,他字字如针刺入赵寒枫心中。

    “可……”

    “峦哥哥,该处掉的都出掉了。只是留下一位怀了孩子的小姑娘,可怜兮兮的不知有何用处,但小弟自作主张,做成了后手,虽不说保着她性命但也能借此再帮衬着一把。”

    朝鲁本该候在殿外,听闻殿中有事端便擅自进了门;见赵寒枫有些诧异自己明晃晃地站在这儿,又说道,“弟弟有急事儿来的,又逢杨公公不在,请陛下赎罪。”

    “有了新的收获?”

    赵寒枫眼睛在二人只见来回晃动,拧着眉头转目见问道,“什么事儿?陛下?”

    “不劳烦哥哥说话,是些小事罢了。”朝鲁指着身后的荀涑滟说道,“阿洌心术不正竟然妄图在宫中做些违背陛下旨意地事儿,亏得宇将军出售干净利落,只是刑司中竟有女子,真实罕见,弟弟见她可怜又奄奄一息的很是可怜,便种了些蛊虫让她多活一会儿。”

    “荀涑滟?”赵寒枫看清跟在身后呆若木鸡的人儿后、面露惊讶之余迅速被不解的怒意充斥了内心,大喊道,“陛下!这可是……”

    “我当然知道,她的一切我都知道。”峦起尘说着拍拍赵寒枫肩膀,“你若是在这儿看的心慌,不如去看看蒙剑,或者宇将军,干坐着说些有的没的、下场未必好过。”

    见峦起尘头也不回的离开殿内,朝鲁迈着步子欲追随而去,蔑视轻扫眼前称得上“孤苦”之人,他又说道,“对了,还有一人你或许认识的,螳臂挡车被我处理了,只是可惜光辉灿烂宛如天边碎云,他和他的主子都被我杀了,那又如何呢?谁挡了谁的路,谁就该把谁清理了。”

    “你!”

    “你也从来不会给一只蚂蚁让路。”朝鲁说着跟上峦起尘步伐。

    逐渐淡出赵寒枫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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