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旁人的?”

    荀风渡问道,转身向着被北地士兵重重包围的大殿内走去;身后嫣孺拎着裙角慢慢追了上来,接过秦鹰的话继续说道,“是她自己,不是旁人。”

    “那没必要见了。”荀风渡止住脚步,“让她拿出来,而后一并解决了吧。”

    “荀姐儿真的……?”

    “嗯,那东西只对于他们萧朝的帝王有用,对我可没什么用,我既隶属北地,那自然用的当是北地的制度东西才是了。”荀风渡淡然说道。

    她转身向着大殿后走去,路上似有似无、不时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疯狂砍杀、哀嚎声。

    步履艰辛,邈远思绪。

    恍惚,她倒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现实亦或者是自己脑中不断反射的回响,但每每抬头扫视任何一处,都只留一无所有的宫墙砖瓦和身后那群百般恭顺的追随者。

    关狮带着一块染了血迹的方形物件追了上来,说道,“这似萧朝帝印,不过既然荀姐儿发了话,那这东西到底是不该留的,不过尔等听闻荀姐儿的种种缘由,还是留着的好……也算是留一个念想。”

    “念想?”

    荀风渡盯着身格庞大的关狮,良久后说道,“我从来就没有什么虚妄的念想。”

    ……

    宫门之内已被手下归顺、带来的兵卒尽数清理占领。

    本该远无如此轻松畅意,好在罔弃事先潜入宫内做了些手脚,以防不时之变也防怕有后手后招。

    改朝换代,日月新天。

    一如旧召集愿归顺朝臣,然则中不乏略有耳闻几位虽是有意再度出力却心思极为歪斜之人,荀风渡坐在昔日峦起尘所坐之处,静静扫视一番后觉得斩草除根最为妥当。

    祸起萧墙、不容小觑;荀风渡规理朝政忙得焦头烂额却也乐中生乐,勤勤恳恳半月之余、剩下的自然是提点加官进爵有功之人;但秦鹰诸人却屡次三番进言西域、北地、南省之事,荀风渡不想重蹈覆辙一一回应。

    秦鹰心系饮雪部,自然依旧主力着北地;关狮则表示自己无所谓、但想着护住先前最为薄弱的西域;嫣孺则满心欢喜的接下南省事物,她年幼,但却极爱南省风情,特别是经商。

    其余的,也纷纷填补了不曾有过的亦或者拔地而起的位子,做到各司其职;譬如狄勒,决心游走边疆四处监察和平安康,一了昔日明主心愿。

    又过二月有余正值年关热闹的很,荀风渡不喜束缚欲出宫巡视各处,然朝中剩下的、新晋的文臣们却纷纷阻挠。

    一二来去,她听的心烦一怕桌子想要撒手不干,几位“□□”之士连连称“怕”转手奉上几位光鲜亮丽的世家弟子、称作“入宫为妃”。

    望着各色各样、五彩斑斓的各有特色的美少男们……荀风渡满脸黑线半推半就、将他们安排妥当。

    但毕竟是年轻貌美的诸位小男人们风情万种,她不满意也是假的;直截了当的干脆各个下了不少于十天半个月的禁足令,以便自己挨个查看。

    譬如娇娇气气动不动就红了眼圈的南疆少年;再如光着膀子呲牙咧嘴花开一般明艳的西域年上;再如骑射极好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世家子弟……或者北地来的旧人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此,倒也是一种乐趣。

    ……

    时过境迁。

    后宫俊男三千如春华秋月去了又来,数不清的各色娇俏鲜花凋零破碎;就这么荒唐着竟然过了数不清的日子。

    荀风渡失去“人资”□□再难更变,只得日以继日的靠着系统幻化外相;不过那些日子过得各外伤心欲绝些,朝青丝、暮白头,如此极苦,光凭生出几道皱纹便顺目的多了。

    然宫中常有人道,“女帝陛下好色成性,但政清人和倒也不失为幸事。”

    又道,“陛下情深义重,多是怀念亡夫罢了!”

    遂问,“亡夫为萧代末帝?”

    一笑了之。

    深宫囚笼,属实锁的她难受;如若不风花雪月宣泄,漫长的岁月该如何煎熬?

    或许几月,也或许几年;更有些记不得的,是早已过了数十年。

    直到某日,赵寒枫被早已过及笄之年的嫣孺带着晃入宫室门前。

    看着被奏折压垮、双目更加黯淡无光的荀风渡,嫣孺先是轻轻一笑而后点道,“寒枫哥哥一同看着南省,这些年来倒也是风平浪静,不过就是许久未见自家夫君,想着求着荀姐儿再去西域一趟了。”

    “你想去就去吧,你知道我向来反感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

    “怎么?可是又有人倾诉自己吃多了、吃撑了、想要荀小陛下的关切爱护了?”嫣孺打趣着奉上一碗茶水,“这是我从陈留带来的,荀姐儿先尝尝吧?”

    荀风渡接过茶碗、脸上显出几道不合时宜的皱纹,又开口问道,“寒枫怎么样?”

    “谢你留我一命,得以苟且偷生。”

    “倒也不用日日夜夜都说这话。”

    “我们来的是为别事,求了荀姐儿的意思才敢做出决断的。”嫣孺清清嗓子抬手将伺候在一侧的宫人遣散,依旧拎着裙角来到厚重的桌案前,望着有些被岁月打磨的不再年轻充满生机的荀风渡说道,“荀姐儿,我与寒枫哥哥前些日子在南省陈留,一处宅院里发现个孩子。”

    “那又如何?单凭是陈留?”

    “不。”赵寒枫失了双臂、然种种情感早已被时间冲淡埋没,他走到荀风渡桌案前,“这个孩子……或许是峦起尘的血脉,你要见见吗?”

    “峦起尘的血脉?你有何依据?”荀风渡黑色双瞳轻轻颤动,她回想着某段不堪悲伤的日子、化身周边爱好者疯狂收集世间最为相似他们面孔的人儿,而后问道,“年岁?”

    “大概……有个几岁了。”赵寒枫答道,“我们并未打草惊蛇,只是这样留下他,未免是个祸患了。”

    “是他作为帝王的时候留下的吧。”荀风渡笑笑,伸手托住腮帮子问道。

    “……”嫣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据寒枫哥哥推测的,这大概是在你们出征西域途中降生的,至于是谁的孩子,如不是荀姐儿的……”

    “出征西域?那肯定不是……”

    荀风渡双手按在纸卷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恍惚中似是忆起当年柳书翠一事。

    那是她与峦起尘刚刚相识,她一面惊讶于军营之中另有女子,另一面则是感叹着峦起尘的宽宏大量,殊不知竟然藏着些时至今日才被发掘的门道?遂续问道,“赵寒枫?你确定你没辨识错?”

    “峦起尘双目不显常色,如此特殊的,这些年,我也只见过他一位罢了;此外,无论是北地、萧朝面孔都不该如西域般眉眼深壑,身子骨也大的出奇,我也走访过些许邻家,他们则说这孩子属实是被行事华丽者送来的,无依无靠只有几位衣冠楚楚的表亲罢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亲戚,到底是死的死病的病,独留孩子一人了。”

    赵寒枫说着,示意嫣孺从行囊中抽出一张画像、递到荀风渡面前;仅需一眼,荀风渡便识得果真是有着故人之姿的样貌和气色。

    她愣了许久、手上端着的茶碗早已凉透,开口道,“那既然如此,就见见吧。”

    ……

    又过几月,终得空闲。

    紧接一番舟车劳顿。

    摆脱了不断吸收着人气的四边形囚笼,荀风渡只觉身形舒畅,她欲操作着系统想修正自己容貌,被身旁一直陪着的罔弃抬手打断,“人可是会生老病死的,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若是在此刻露馅岂不是前功尽弃?还是说你想看着身边的人儿再次离心而去?”

    荀风渡带着辉光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马车轿内衣衫不整的罔弃笑道,“知道了。”

    “你很期待见到那孩子?”

    “或许吧。”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留着吧。”

    “为什么要留下?按照这些年来你的做事风格,为什么不以免祸患呢?”

    “大概是……”荀风渡嘴角的皱纹越发深厚,她轻抚着脸上不断被系统叠加的痕迹,道,“按照现在的年岁、外加先前受过的种种伤病,按照正常人的状态,多半该身体承受不住要死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我大概很快要离开这儿了,我没有什么心仪的后人,这个孩子若是不错,我想留下;现在这些东西,本该就是峦起尘的,若我不出现,他或许过得很好。”

    “哪儿来的负罪感?听着真别扭;这些年你时不时的去探望已故的父母姊妹,今日又在感叹峦起尘?”

    罔弃撇撇嘴巴将头扭向一侧,“你的意思是说,你不该出现,一开始就该做个碌碌无为承接着恩泽只会躲在后面的小士兵?”

    “那样不好吗?”荀风渡望着纱帘遮住的轿外,“因为碌碌无为所以从未接触到任何事物,回京回家,陪着父母姊妹。”

    “可如果不收集道具,你会永远留在这儿,生老病死,不会像现在这般居然衰老都要靠着系统加持,你早已摆脱所谓世人皆厌的束缚,这不好吗?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儿。”

    罔弃有些不解,但觉这话说略显凉薄,索性一抬手跳下车马,对着荀风渡说道,“来吧陛下,去见见那位孩子吧。”

    荀风渡应声而来,有些气恼地看了罔弃一眼,此番她本不想惊动任何人;更怕吓到那位孩子。

    率先入眼一片翠色环绕院落,同周遭并无不同,院内一口青砖堆砌的小井、几块菜地生者翠色菜果,时不时有炊烟袅袅热气升腾。

    炎炎夏日、蝉鸣鸟语,如此闲情逸致很是舒坦;顺着院子继续向里看去,果真一枚小小孩童在奋力地劈砍着柴火。

    孩子眉峰上扬尖锐有力、双眼炯炯却略带着几丝秀气,下巴尖尖肤白若雪,细腻如芳华少女,好似当真像极了记忆中模糊着的柳书翠。

    再一放目、远远而观,举手投足、嘴角上扬,一颦一笑迎宾入门、面上善意难掩心中却警觉万分,果真又如初见时,那位覆着金面的冷漠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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