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貌极像,然淡色瞳孔与不同于寻常人家的面貌,虽前人已逝,但气息尚存依旧,在广袤无垠的天地间尽情游历回荡。

    荀风渡心头微微颤动萌生出想要收养着孩子想法,短暂一瞬间,却被自己傲慢而卑微的想法吓了一跳、哄得自己勉强抑制住笑意,索性扶着嫣孺的手微微用力,觉得不该如此武断,便对着身后年岁已足、容貌远胜世间嫡仙的嫣孺淡淡一笑。

    啧啧称奇间,她恍如隔世回忆着自峦起尘死于自己手下后、独自漫步而来的数年时光。

    这些日子,她自以为释怀许多,将过去曾经经历的诸多事宜纷纷抛掷脑后,可每每闭上双眼,那些人、那些言笑绵延不绝的人总是会透过漫长的时空来到她的眼前;或说或笑,或举着武器不甘心、不服输的一一再次失败消亡。

    第一次,这么多年、穿越这么久,她第一次由衷地、发自内心的觉得,她累极了。

    说不上来是哪里的累,只是闭上眼睛就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在西石归属的那一刻瞬间返回现代;也有些犹豫自己为何屡次三番的再无勇气将西石收入身体,如此便是大全;她抬起朽如枯木的双手抚了抚头上冠着的盈盈绿石,似是……在回忆那不复存在的温存时光。

    “我真是懦弱的。”

    她佝偻着身子,无比适合借助系统赋予的苍老容貌;虚假的皮囊之下,是一个被金光囚笼困住的、卑不足道的黑色灵魂。

    翠鸟长鸣、花香阵阵,清风徐徐吹拂着几人长途劳顿后略略显出疲乏的双目;赵寒枫看着一脸意味深长的荀风渡,对着嫣孺轻咳一声。

    嫣孺即刻心领神会从袖中抽出几块明晃晃的珠子宝石,迈到那孩子面前一步,刚要伸手就听童声童气道,“不受嗟来之物!”

    不收嗟来之物?

    荀风渡回神片刻,将视线拉的极长;浑浑噩噩多年过去了,面对如此旺盛的人儿,她心头却毫无防备、无法释放的透着喜欢,盯着眼前孩子良久问道,“这话是你父亲教你的吗?”

    “……”

    孩子沉默良久后退几步,欲转身跑去屋子却半途止住脚步;顿足思索、双目温善而细腻;荀风渡心头一颤,故人之影悦然湿润眼角。

    她摇摇头,随着阳光柔美线条穿过淡淡斑斑树叶枝头,翠色交织金色,不言不语间,似是透出不为人知的过往;无论是先前的回忆或者内疚、或者苦恨亦或者悲痛,都在此刻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权当是……”

    “你要一概而论?”

    罔弃虽不言语,二人间却有系统加持;他身裹青丝长袍不断地将眼前一切事物尽收眼底,双目滚圆怒目而视的盯着眼前像极了峦起尘的孩子;当然,不管他承不承认的,借助系统跨越时空束缚的能力,他依旧心知肚明的不容自我欺骗的反驳。

    “真是可恶极了!”

    他暗骂着。

    孩子被眼前几人几番或长或短的眼神儿惊到,缓缓抬头扫视着、沉默间不断打量着几人,跑来跑去不断地倒腾着简陋的物品、随手搬来几张凳子、又随手从院中藤架上摘下新鲜蔬果。

    荀风渡轻轻扶着嫣孺手臂问道,“这陈留附近的富户柳家?”

    “柳家在几年前就破落了,家中田地财产被几个强横的亲戚分了个精光,就连宅子也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个孤女,不知去往何处了。”

    嫣孺将手中玉伞打在荀风渡身上,步步紧跟道,“但柳家原先便不受欢迎的,孤女瘦弱大概也是活不长久,这孩子,小陛下原先是想送往柳家的吗?”

    “不,只是问问。”

    “柳家破落倒也蹊跷的。”赵寒枫动了动喉咙,将话卡在嘴边犹豫后说道,“这儿的人信些什么乱离怪神的,说是柳家被先前的弃女幽魂缠身,再也无法绵延下去了;至于别的事儿,更是虚幻多了,小陛下切莫放在心上。”

    荀风渡点点头。

    久见院中之人神色各异、悲欢相合,孩子怯生生的抬起脑袋,一双明亮秀气的眼睛宛如星辰般闪烁,他好奇的再次纠缠放眼打量不速之客的三五人,双手紧握着温水铜炉,问道,“你们是谁?”

    “我是阿荀,是先前这儿一位小姐的旧识。”荀风渡不觉脱口而出;犹如初见。

    “小姐?这儿没有什么漂亮的小姐,只有……!”孩子难为情,脸颊挂些红晕,“你年龄这么大了!该有50?60岁了吧?我倒是认识一位唤作浔儿的小姐,不过你找的肯定不是她了!”

    “嗯,是你的好玩伴吧?”荀风渡露出一个笑。

    “嗯!她美极了!但是我不会娶她……”

    孩子嘴角挂着笑意、黯淡下的眼神儿不被察觉,一溜烟儿的跑去院后,又端着个盘子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几人面前;赵寒枫盯着眼前孩子的一举动一动,孩子被盯得有些不悦、垫着脚问道,“你们饿吗?这位哥哥,你要我喂你喝吗?”

    赵寒枫呆呆地伫立在远处,许久望着那碗清水,道,“好啊!”

    “是个挺好的孩子,阿荀,你怎么看呢?”嫣孺掩面轻叹,转过身去将一碗水放至鼻下轻嗅,而后说道,“给他几两银子?或许小陛下无子嗣,要带着养起来?”

    “不了。”

    荀风渡摇摇头将水碗喝的一干二净,“我不想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派人多关照些,别让他出了什么意外的好。子嗣……你知道我向来不重这些,贤能之说,不是我来定论的。”

    “是……是属下冒犯了!那这孩子……荀姐儿当真决定要留下?”嫣孺有些迟疑的问道,她追上荀风渡离开院落的脚步,“若是留着,日后未免不成大患?”

    “嫣孺,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孩子也不是。”荀风渡对上嫣孺灼灼目光,“我们走吧;我只是……”

    “你们要走了吗?”孩子扭捏快跑几步,攥住荀风渡的衣角恋恋不舍道,“这里的人都不喜欢我,我寂寞的很,就连一直陪着我的老公公都归去的久了,我可以给你们做些菜食。”

    “嗯,你像极了我的故人,你是个好孩子。”荀风渡弯下腰、轻轻摸着那孩子的脑袋,说道,“等我再路径此处,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喂、荀风渡!千里迢迢的过来就只是为了看一眼吗?”赵寒枫回过神儿望着已然远去的荀风渡、急切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三字如雷贯耳;刚刚略松警惕微微释然的孩子此刻像是受到什么晴天霹雳般的后退几步,他收回端着碗的手唯唯诺诺的将目光移向别处。

    可惜赵寒枫心系他人,完全忽视这一举动,离开后的不久,孩子便无法排异心中恐惧,于夜深人静处自溺于深井之中了。

    ……

    经后人三言两语的说道、传播,又过几月终传到嫣孺耳中。

    她犹豫再三后向荀风渡说道,“孩子死了,他的屋内藏着一张你的画像、是后面寒枫哥哥发觉的,画像隔的久了、脸处模糊的看不清了,大概是署了有你名号的诗词、隐约辨析大约是出于峦起尘之手,孩子不知何起畏惧、害怕着便放弃生还了。”

    “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嫣孺不解,“我从未觉得让小陛下耿耿于怀的那人可惜,只不过的倒是小陛下,为何多年闷闷不乐,这天下争端终结于小陛下之手,是为世人所敬仰不断的,小陛下为何呢?”

    “这么说倒显得我矫情极了。”

    “小陛下。”嫣孺身后传来一阵糯糯娇娇的叫声,顺势看去,头戴金玉的小姑娘迈着蹒跚的步子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几人眼中;嫣孺忙拉着女儿想要欠身行礼,被荀风渡一把止住,笑道,“不必了,这么多年,我早已把你当作亲妹,你的姑娘,我也是喜欢的。”

    嫣孺眼角动了动,称“是”。

    ……

    时光飞逝、岁月无声。

    三年后一场大雪将世间纷扰掩盖,宫廷新城无不老少皆涕,纷纷哀痛难抑;西域将军、北地郡王、南省宗主纷纷而至涕零殿前。

    史录:荀帝自无名之家而诞,后年方十六参军;年少多功绩却屡遭上司遏制,心高气傲不拘于下,遂常出西北三五年常蛰伏暗隐,终归战于新城。新城大败,斩先朝末君于城前,立号为“新”,取后起之秀、前路康庄、光辉灿烂之意;数年不衰、蒸蒸日上,百姓富足敌寇无犯,为后人所敬仰。

    宫廷之外,雪厚没膝,一孩童不明所以问道,“这天怎么又下雪了?”

    “是陛下仙去了!”

    “陛下?也是同我一样的小丫头吗?”

    “这……”妇人望着皑皑青空,坚定道,“是。”

    ……

    见到自己的葬礼,荀风渡觉得心中有那么一丝五味杂陈;南石捏造的躯壳已被封入无限沉默的帝陵,或许多年后,自己回到现代,能在电视上看到这一幕也说不定?

    自嘲般笑笑,身后传来熟悉而又些讨厌的声音;熟悉倒是真的熟悉,只是讨厌?时间会打磨一切,包括人类所引以为傲的、地久天长、刻骨铭心,海枯石烂不曾悔改的“情感”。

    “好久不见,阿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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