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真真在酒吧乐不思蜀,程鸾却坐立不安在客厅里游荡,第一次面对孩子深夜未归,她心里着实没底,再次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她不睡,祁明泽自然也陪她一起等,双手交握托在颈后,大爷似的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上,妻子因为女儿担忧了多久,他就在心里把那糟心东西呲了多久。

    眼看程鸾愈发焦急,下意识抱臂环胸啃咬指关节,这是她的躯体化后遗症,祁明泽坐不住了。

    他立即起身抄起披肩把程鸾裹紧,半搂着轻声哄道:“她是大孩子了,六个保镖看着,不会有事的,快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

    程鸾推开他,抿着唇不说话。

    “啧。”祁明泽微微眯着眼,对她束手无策,只能扭头去捞手机。

    “你别催她。”程鸾蹙眉警告,她不想孩子扫兴。

    做什么都是错,祁明泽怨声辩驳:“我给老方打!”

    保镖接电迅速,祁明泽问:“祁十安在哪儿撒野呢?”

    为了让程鸾安心,他特地打开了免提,老方是退役陆军,回话中气十足:“回先生,小姐在金地酒吧。”

    “……”

    金地酒吧,前身金海湾夜总会,自始至终都是四九城权贵子弟的销金窟和风月场,祁明泽年轻时的老巢。

    他心虚地瞥了程鸾一眼,发现妻子眸底似乎藏着一丝迁怒。

    “这么看着我干嘛?”祁明泽自认为无辜,“我都三十年没踏进过酒吧了,能是我教她的吗?”

    程鸾怫然不悦:“上梁不正。”

    这话气得祁明泽哑口无言,他叉着腰来来回回地走,越想越觉得程鸾这指控很过分,忍无可忍道:“我这就把那小兔崽子逮回来。”

    程鸾欲言又止,末了说:“我也去。”

    埋头喝闷酒的铁真真不知道父母正在逼近。

    林婧乔给她刺激不小,一口SideCar酸得她一肚子火,负气让酒保来杯Martini,结果被严霜摁住。

    “疯了吗!自己什么酒量不知道啊?”

    “我千杯不倒!”铁真真粗声叫板。

    因为个男人争风吃醋太自轻,她不想让林婧乔得逞,可人有七情六欲,她没法儿控制自己的情绪。

    有人侵犯了她的领地,谢端若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让人捡到!

    “喝大了?”程京沚小时候抢铁真真玩具也见过她这副表情,伸手打了两个响指:“认得人吗?叫声哥听听?”

    “滚!”铁真真没好气地剜他一眼,又顺势将他上下打量。

    今晚程京沚人模狗样的,没丢她姐妹的脸。简简单单的黑衬衫,没配领带敞着两粒纽扣,背头梳得油光水亮。

    铁真真双手撑着太阳穴,实在憋不住心里话:“你今天去卖保险了?”

    刚从港交所敲钟回来的程京沚:“……”

    “噗哈哈哈哈哈,不行了我要笑死了!”钟晚花枝乱颤地倒在严霜身上,“卖保险哎哟喂!程少对不起哈哈哈哈!”

    铁真真跋扈地扫视程京沚,可不就是卖保险的嘛!瞥到他腕上一对雕花袖扣气不打一处来。

    “你一个男人这么花枝招展干嘛!”

    “呵。”程京沚勾唇嗤笑,捏着酒杯轻旋,低头向严霜告状,“我没听错吧?她是在搞性别歧视吧?”

    严霜没工夫搭理他,问铁真真:“头晕吗?要不回去吧?”

    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想到刚刚在舞池里的林婧乔,她也就猜到了来龙去脉。

    不巧,那天她正好在车里瞧了个热闹,谢端若离开后,林婧乔让保洁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副袖扣,她在目标那儿讨不着好,估计会来膈应铁真真。

    说这小祖宗钝感力强,其实也相当敏锐,只不过能让她挂心计较的寥寥无几。

    但这下肯定是着了林婧乔的道儿,刚刚她那语气不像在找程京沚麻烦,倒像是……

    指桑骂槐。

    “一点儿……也不晕!”铁真真一字一蹦地摇头,摇得视线飘忽,最后聚焦在严霜手边的莫吉托,“霜霜,我想喝你的酒。”

    “没门儿!”知道严霜会依她,程京沚直接截胡一饮而尽。

    “不会自己点?非得喝别人女朋友的?有没有点分寸感啊你?”

    铁真真仿佛被踩中了雷,气焰一下上来了:“哎哟喂你这人真逗,她是我女朋友!”

    严霜和钟晚相望叹气,默契地抓了一把瓜子看这俩小学生抬杠。

    “你是有什么认知障碍吗大小姐?喝醉了就赶紧回家,别在这儿痴心妄想了。”

    “谁痴心妄想,我请你来了吗你就坐这儿,没脸没皮!”

    “我就坐这儿怎么了?这儿你家开的呀口气这么大!”

    “诶?不好意思!”铁真真昂首挺胸伸手比了个数儿,好不神气,“我爹控股80%,还真是我家开的。”

    程京沚:“……”

    操,失策了,这京城走两步就是祁家的产业。

    “幼稚。”程京沚懒得再跟她逞口舌之快。

    铁真真继续啜那半杯SideCar,没意思,还不如回家算了,讨厌酸味儿。

    她好像是困了,世界天旋地转的,瞥到一位气质冷悍的英俊男士,估计翻遍金地都找不出年纪比他大的,这年头的大叔真会玩。

    再定睛一看,是她老爹,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小伙伴们纷纷看着她。

    铁真真下意识低头躲避,她不怕祁明泽,只是在酒吧这种深受世俗偏见的场合,是个孩子都逃不过家长的血脉压制。

    “我好像……看到我爹了?”

    她话一出,仨人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瞧过去,程京沚连忙站起来迎人:“姑父。”

    祁明泽大步流星直奔他们卡座,压迫感实在太强劲,严霜和钟晚也沾了铁真真几分怂。

    “……叔叔好!”

    祁明泽点头,一把提溜起女儿:“几点了?净不让人省心,回家!”

    “哎呀!我自个儿能走!”铁真真摇摇晃晃,死活不让人搀扶,走两步又调头,“噢!买单,今晚所有的消费都由本小姐买单!”

    祁明泽不耐烦地把她拎回来:“挂账了,赶紧给我回家。”

    浑身匪气的酒吧总经理跑上前来,道上人人称爷,横了半辈子,见着真正的爷,再凶悍的罗威纳都变成了哈巴狗。

    “二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祁明泽不废话:“我女儿在这里的照片要是流出去半张,彪子你看着办。”

    “放心吧二哥,已经打点好了,要是流出去半张,我死!”

    祁明泽颔首,凉凉地说:“走了,你留步,影响不好。”

    能影响什么影响?他也好意思埋汰别人?

    铁真真眨巴着眼睛打量彪子,寸头、伏羲骨旁边缝了七八针、蜈蚣一样的疤痕从发际线狰狞蜿蜒到耳鬓,三白眼、金链子、花衬衫、棕色豆豆鞋……

    “彪子叔,你刚出来吗?”

    “嗐。”彪子讪讪挠头,“叔都出来三十多年了。”

    面对敞亮人,铁真真也说敞亮话:“明天去换个风格吧,别跟我老爹学,太土了!他也就靠脸硬撑着。”

    “你这姑娘,行,叔明儿就去换。”

    祁明泽抬腕看表,程鸾在外面等了快六分钟了,他没工夫陪这两人唠嗑,拽着铁真真就走:“回家。”

    铁真真礼貌回头挥挥手:“彪子叔再见,照顾好我朋友们!”

    “明白!”彪子张嘴满是江湖气,“叔办事你就放心吧!二哥慢走!真真有空常来玩嗷!”

    铁真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情绪高涨:“好!”

    “啧。”祁明泽回头警告小弟,顺手摁住怀里的崽子,“好什么好!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你管我?”铁真真委屈顶嘴,“这么多年你都没管过我,凭什么现在来管我!”

    这话听得祁明泽有过一瞬间的愧疚,但很快都被他心狠压下去,他目光森冷地看着女儿,沉声说:“我警告你,你妈妈在外面等着,不许在她面前说胡话,一个字儿都别让她听到。”

    “……”

    铁真真被老爹唬住了,腿软一个趔趄,脸一皱就嚎了起来,“呜嗯祁明泽,这路不平啊!你背我回家!”

    个死孩子。

    祁明泽认命蹲下,不情不愿地朝后招手,接收信号的铁真真猛地扑上去。

    咯噔——

    祁明泽:……

    铁真真:……

    “你骨质疏松了吗爸爸?”她趴在祁明泽肩上大舌头地表达孝心。

    祁明泽觉得迟早被这小王八蛋气死:“回去我削你一顿,你看我骨头松没松?”

    铁真真心里委屈,记仇嗫喏:“我要告诉我姥姥,你凶我……”

    祁明泽冷笑:“十二点了,要不要我现在把你姥姥叫过来啊?”

    十二点了?

    铁真真头脑瞬间清醒,一把拍在老爹肩头:“你快祝我生日快乐!”

    无理取闹换来了一声含糊敷衍,铁真真没计较,又说:“给我唱生日歌!中英版!”

    这下没能如愿,铁真真拿出训马跨栏的指令,夹紧“马肚子”用力一蹬,以手做缰勒紧“马脖子”,呼吸困难的祁明泽真想把这糟心东西摔地上,但又怕她出去和程鸾告状。

    “老实点!”

    铁真真不老实地命令:“快给我唱生日快乐歌!中英版!”

    祁明泽就范了,他怕被这小兔崽子裸绞。

    “祝你——生日快——乐——”

    中年男士生得一副挺拔沉洌的好嗓子,只是一首简简单单的歌被他唱得调不成调,毫无感情,气质全无。

    “噫!”铁真真嫌弃地捂住耳朵抵挡魔音,“你别唱了好难听啊!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当歌唱家的老公?”

    “……”祁明泽想掐死她。

    幻影停在酒吧大门,见到父女俩出来,程鸾立马下车接人,醉醺醺的女儿可把她急坏了。

    “怎么喝成这样呀?难不难受,宝贝?”

    “哼。”祁明泽冷笑着把女儿拽下来,搀腰扶颈卖惨告状,“你心疼她不如关心关心我,这小王八蛋差点没把我勒死!”

    铁真真抢他风头,窝进程鸾怀里撒娇:“妈妈~我没醉~”

    “好啦好啦,没醉,我们回家了。”

    程鸾将她安置好后,直接绕过车尾上车,自讨没趣的祁明泽默不作声钻进副驾驶,关门键也不按了,负气地狠狠一摔。

    “哇……”铁真真仗着酒劲为所欲为,“妈妈你看,这人好没素质!”

    祁明泽怒火中烧:“闭嘴!”

    “呜……”铁真真耷拉眉眼瘪嘴哼哼唧唧。

    程鸾护犊,蹙眉冷冷地觑着副驾驶,祁明泽刚想说什么,她便关上了隔板。

    铁真真在程鸾面前会自觉当个乖孩子,即使她现在心里很抓狂,也只是安安静静地窝在座椅里。

    手机不停进消息,是好友们在给她卡点祝福发红包,铁真真一一回复道谢,平时油嘴滑舌玩花样的人却没个动静,后果很严重,她气呼呼取消了微信置顶。

    说不让联系就不联系,不会抗命吗?这会儿都几点了,还不速来恭贺公主殿下生日快乐!

    臭谢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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