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真真完全没有听见陈娘子说话。
自从听到“美人亦有名，曰真真”“画上确实没有美人了”之后，除了杨仰文上下翻动的一张嘴，周围所有的一切真真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空气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入目所见都变成了画，卷曲翻折，撕碎了拼合上，又突然一下子变得雾气蒙蒙，最后连那张嘴也都看不见了。
真真周身变得极硬，动弹不得，好像又回到寒月为自己画像的那时刻，明明已经极累了，想动一动，却又动不了。左手的如意纹铜把镜怎么这么沉？手腕都快要压断了，把镜中怎么没有人？明明照的是脑后所簪芙蓉啊？镶宝檀木镜箱的水镜中，一位乌鬓雪肤的女子，头上插着惜雪姐姐珍宝得不得了的一对垂珠金簪钗，垂珠大若小指，惜雪姐姐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带，今日怎么借人了？啊？借人了？借人了！额上嵌宝花钿是谁贴的？金丝滚边素披帛是谁搭上的？桌角一箱金玉珠宝是谁拿来添样子的？我就说不要带镶金嵌宝珠玉臂环，白玉比金制兽首合页还要凉啊！啊！满屋子姐姐都嘲笑我起小疙瘩了！
……啊！
啊！这是我啊！
这是我啊！
真真……
真真……
一切都如水瓶般迸裂了。
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是坐了来时的车吗？还是自己走回来的？张司马派人代为寻找租赁的二进小院就在画院旁边，走来也不过几步，如果还是在漪云宫，怕是连神行都不用施展，闪身就到了。
为什么回到这个院子来？大门内是水磨砖雕花影壁，二门进来抄手游廊下的灯已经点起来了，两侧怎么都是素面墙？不是有一副平安春信图吗？梅姐姐、木姐姐还每天和我打招呼。木姐姐怎么从图上下来到庭中了？
真真什么都顾不得了，跌坐在木绣球下，双手胡乱的拽着花枝使劲摇抱着，木姐姐！木姐姐，木姐姐，我好恨啊！
一双手抱住了真真的胳膊，又死死的拽着真真的袖子，一个声音哭得不行，又慌又响亮，把真真从梦一般的情境里拽出来了。
真真慢慢回神，是念儿，于是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泪来，缓缓把念儿抱住了。
念儿哭得累了，紧紧抓着真真的衣角睡着了。真真坐在床边愣愣的，什么都没有看、也什么都没有想。环娘子轻轻走上来，为真真上了茶，真真看不见，环娘子放下茶，又收拾着真真身上的树叶泥土，用帕子擦着真真被树枝划伤的手，看流了一点的血也止住了，低声问到：“娘子更衣吗？”真真不说话，缓缓倒在念儿旁边，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会过去的。
明天就都不一样了。
于是也慢慢睡去了。
中庭木绣球折断的枝丫上，划破真真掌心、沾染了真真的血的白色木心中，有点点光芒暗夜中一闪，血痕瞬间消失了。
真真完全没有听见陈娘子说话。
自从听到“美人亦有名，曰真真”“画上确实没有美人了”之后，除了杨仰文上下翻动的一张嘴，周围所有的一切真真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空气好像都安静了下来，入目所见都变成了画，卷曲翻折，撕碎了拼合上，又突然一下子变得雾气蒙蒙，最后连那张嘴也都看不见了。
真真周身变得极硬，动弹不得，好像又回到寒月为自己画像的那时刻，明明已经极累了，想动一动，却又动不了。左手的如意纹铜把镜怎么这么沉？手腕都快要压断了，把镜中怎么没有人？明明照的是脑后所簪芙蓉啊？镶宝檀木镜箱的水镜中，一位乌鬓雪肤的女子，头上插着惜雪姐姐珍宝得不得了的一对垂珠金簪钗，垂珠大若小指，惜雪姐姐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带，今日怎么借人了？啊？借人了？借人了！额上嵌宝花钿是谁贴的？金丝滚边素披帛是谁搭上的？桌角一箱金玉珠宝是谁拿来添样子的？我就说不要带镶金嵌宝珠玉臂环，白玉比金制兽首合页还要凉啊！啊！满屋子姐姐都嘲笑我起小疙瘩了！
……啊！
啊！这是我啊！
这是我啊！
真真……
真真……
一切都如水瓶般迸裂了。
真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是坐了来时的车吗？还是自己走回来的？张司马派人代为寻找租赁的二进小院就在画院旁边，走来也不过几步，如果还是在漪云宫，怕是连神行都不用施展，闪身就到了。
为什么回到这个院子来？大门内是水磨砖雕花影壁，二门进来抄手游廊下的灯已经点起来了，两侧怎么都是素面墙？不是有一副平安春信图吗？梅姐姐、木姐姐还每天和我打招呼。木姐姐怎么从图上下来到庭中了？
真真什么都顾不得了，跌坐在木绣球下，双手胡乱的拽着花枝使劲摇抱着，木姐姐！木姐姐，木姐姐，我好恨啊！
一双手抱住了真真的胳膊，又死死的拽着真真的袖子，一个声音哭得不行，又慌又响亮，把真真从梦一般的情境里拽出来了。
真真慢慢回神，是念儿，于是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泪来，缓缓把念儿抱住了。
念儿哭得累了，紧紧抓着真真的衣角睡着了。真真坐在床边愣愣的，什么都没有看、也什么都没有想。环娘子轻轻走上来，为真真上了茶，真真看不见，环娘子放下茶，又收拾着真真身上的树叶泥土，用帕子擦着真真被树枝划伤的手，看流了一点的血也止住了，低声问到：“娘子更衣吗？”真真不说话，缓缓倒在念儿旁边，缩成一团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要想，一切都会过去的。
明天就都不一样了。
于是也慢慢睡去了。
中庭木绣球折断的枝丫上，划破真真掌心、沾染了真真的血的白色木心中，有点点光芒暗夜中一闪，血痕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