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国多雨，午后好不容易见了太阳，阴云却接踵而至，携来的骤雨将最后一抹光亮吞吃干净。
郊外一间隐蔽的旧宅内，荒草等身的院子里发出沙沙的响动，一个矫健的身影踩着泥水到了木屋门前，随着吱呀一声，屋门开了个缝。
刚进来的人一时适应不来屋内的昏暗，摸索着走向几步外的书架，在触到一个冰凉的花瓶之后轻呼一口气，伸手将花瓶往左转了半圈。
一间暗室就在这木屋之下，楼梯两侧都点了烛台，足以看得清路。
“殿下，玉坠拿来了。”
桑肆循声望去，见来人头发已经湿透，衣袖也紧紧贴在手臂上，知道外面雨势不小，眼中盛着的不耐又涨了三分，她虽勾着唇，却眸光阴寒，令人望而生畏。
“拿去给钦天监大人瞧瞧，免得大人老是觉着我诓他。”
侍卫得了桑肆的命令，从怀中掏出玉坠，走向昏暗角落里匍匐着的人跟前。
地上的人嘴角的血迹已经干透，污血糊在胡须上，那股腥气便在他鼻尖缠绕着。
见了那莹润的玉坠，他瞬间瞪大双眼，刚想伸手去夺，却被另一个侍卫一脚踢在胳膊上，随着剧痛一起迸发的，是他不要命似的嘶吼：
“我梁宽今日落到你手上，也算自食恶果，我知道殿下绝不会放过我，不如给个痛快！”
烛火摇曳，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朦胧的金边，梁宽死死盯着端坐在不远处的姑娘，那是一张美艳无双的脸，秀眉连娟，乌发如瀑，只是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与整张脸的艳丽格格不入。
那是一双与先王极其相像的眼睛。
“给个痛快？”桑肆拿起桌上的匕首，被烛火折射出的寒光正好晃在梁宽的眼睛上，他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止不住地颤抖。
“嚓——”匕首扎在木桌上，梁宽见状怪叫一声，紧接着便扭动着被绑住的手脚跪下，颤着嗓子哭喊着“殿下饶命”。
“又不想要痛快了？”桑肆哂笑一声，“谁叫我心软呢，饶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大人的嘴，可别再这么严了。”
惊慌失措的梁宽自然点头称是，祸首都已经被她查到，办事的几个喽啰他又何必舍命帮他们隐瞒。
桑肆朝梁宽勾勾手指，一旁的侍卫立刻把他拽到桌前，侍女随即将纸笔放到桌上。
“谋害我母后这件事都有谁参与？名字、职务，和他们当时各自参与了哪一部分，都写在纸上。”
“殿下保证会放过我？”梁宽眼中浮现一丝希冀。
“自然。”桑肆点点头，“但你最好不要对我耍心眼，如果被我发现有遗漏，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要你的命。”
梁宽的手被解开，他伸出抖如筛糠的右手，哪怕匕首近在咫尺他也只敢拿起浸满了墨汁的毛笔。
四四方方的屋子被蜡烛照得通亮，梁宽颓败的影子在纸上浮起又隐去，一个个名字涌现在纸上，他写得很细，像表忠心似的，不敢有半分隐瞒。
桑肆默默念着那些有的很熟悉，有的却稍微陌生的名字，努力和一张张面孔对应起来，第三张纸写了一半，梁宽落了笔。
一共十五个名字，确定死亡的有九个，其余六个有的是朝中高官，有的在宫内了此残生，有的不知所踪。
“很好。”桑肆点着头轻声说道。
梁宽眼中浮现一丝喜色，还没等他磕头谢恩，桑肆已经拔出桌上的匕首，撑着桌子，瞬间将匕首刺进梁宽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纸上的头一个名字——桑晟。
“多谢大人的名单，我一定会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只可惜您写漏了一个，约定不能作数了，”桑肆说着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
梁宽的嘴唇瞬间失了血色，看向桑肆的眼睛像是在看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她脸上沾染着血液，同血色的红唇相得益彰，她拔出精准插在梁宽心脏上的匕首，在梁宽脖子上又捅下一刀。
这是桑肆第一次杀人，在旁人眼中却无半点惊慌，一旁的侍女已经忍不住干呕，起了一身冷汗，桑肆却只是死死盯着梁宽渐渐失去生气的脸。
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她才松开插在他颈间的匕首，吩咐侍女打盆水来。
侍女拖着抖动的双腿出去了，桑肆微笑着在第三张纸上补了“梁宽”两个字，又在上面画了个叉，然后收好名单吩咐侍卫处理尸体。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瞥见那道因拖拽产生的长长血痕，桑肆脱力般坐回椅子。
此时手才想到要发抖，她只能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双手停止颤抖。
洗好脸，又换了件同那件染血的衣袍一模一样的衣服，桑肆踩着污泥上了藏在暗处的马车。
……
一驾乌蓬马车从荒草间拐进小路，嗒嗒的马蹄声随着接近闹市而逐渐听不真切，雨势毫无减弱的趋势，呵斥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听得人胸中发闷。
桑肆将轿帘掀开一角，雨点瞬间刮进她的颈间，她忍着寒意望向不远处那幢高耸入云的龙形楼宇，响雷也盖不住的鞭打声便是以那座楼宇为中心扩散。
桑肆无声叹了口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幼时黏在她身边唤她“长姐”的王弟，怎么会成为给桑国百姓带来无边灾祸的暴君。
胸前揣着的三页纸烫得她胸口发闷，是了，她自始至终没看清过她这个王弟，刺向母后的利刃，他手中竟然也握了一把……
外面彻夜不止的敲石锯木声从窗缝传进来，每一声重击都混着百姓的血汗，桑肆早早熄了屋内的蜡烛，却直到天色将明才昏昏睡去。
“文墨？”一早醒来桑肆便坐在床边唤着侍女，一个身影急匆匆冲进屋内，却是银霜。
桑肆见银霜一脸担忧，又问道：“文墨呢？”
“殿下先别管文墨了，主君今早派李总管过来，说有要事同您商议，轿辇一直停在府外，看来在这一趟非去不可了。”
桑肆心下疑惑，毕竟自从桑晟登基以来，鱼肉百姓、宠信佞臣，桑肆多次劝谏未果早惹他不悦，二人近乎决裂，早已断了来往。
但王命无可推拒，她也只能即刻梳洗入宫。
宫门口，三五个宫侍正费力地铲平刻在宫墙上的字。
宫侍们见了桑肆急忙下跪拜见，桑肆没应声，默念着不知是谁半夜摸到宫墙边上刻下的这些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君王无道，百年基业将颓。
只稍作停顿，桑肆迈步朝启明殿走去。
虽然国家日渐式微，却还是能从宫殿楼宇间窥见国力强盛时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红墙金瓦纵横交错。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阳光打在屋檐上，琉璃瓦片便闪着金亮亮的光点，晃在桑肆眼睛上，直晃得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疼。
她望着连成片的琼楼玉宇，仿佛看见了它们崩塌倾覆的模样，但于红墙倒塌与金瓦碎裂之前，她总该高视阔步地走过去。
桑肆一身绯红的衣袍，领口、袖口、裙边都绣着胭脂色的暗纹，除此之外只有些细小的纹饰作装点，比起衣裙的精巧，披帛更显华丽，同衣裙上的刺绣一样的胭脂色，但上面用金丝绣出海棠花与蝴蝶的样式，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与金闪闪的步摇相互辉映，美得如同宫廷画卷一般。
这一身是母后的嫁妆。
刚踏进启明殿，桑肆便被一股刺鼻的香气熏得皱起眉头，端坐高位的年轻君王见到桑肆这身衣装不自然地眨眨眼，随即起身相迎，还亲自开了扇窗通气。
“扰了长姐清梦吧？怪我一时心急，大早上就派李总管去，长姐若是困倦大可在此小憩一会。”
“不必。”桑肆坐下理了理衣裙后用手肘撑着桌子，等桑晟说明用意。
桑晟撑好窗子，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尘，“既然如此我也不卖关子了，长姐可还记得萧益川？”
萧益川……
桑肆默默回想这个名字，一对沉静又冷漠的眼睛率先涌入脑海。
他萧国先王最小的孩子，本该享受一世荣宠，可惜萧国当时国力虚弱，为了得到桑国的支持，便把他送来做质子，整整十二年。
不过虽然他在桑国待了这么久，桑肆和他的交集却并不多，毕竟彼时她是桑国千尊万贵的长公主，深受父王爱重，甚至因桑肆而动了改立公主为王储的心思。
而萧益川，不过是困在灰巷的萧国弃子，比温美人宫里的哈巴狗都不如。
倒是有一件事在桑肆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时桑肆十来岁。
当天萧益川刚被王侯贵子们欺辱，因为伤了一条胳膊，他只能用一只手捂着肚子往灰巷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因身体的佝偻直接砸到地上，脸上的表情明示着他早已习惯这些遭遇。
桑肆当时坐在轿辇上，斜倚着软枕，怀中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小猫时不时用爪子去抓桑肆的耳坠，奈何身子太短，始终差了半指的距离。
她早听说这质子是个怪胎，十分不讨人喜欢，便想装作没看见，不料怀中的小猫却突然跳下轿辇，正好落在萧益川脚下。
萧益川看见地上突然窜过来的小猫，又抬头看了眼轿辇上居高临下的小姑娘，朝小猫伸了伸手。
“你别动！”桑肆急忙喊道。
他的双手随即定住，缩回满是泥土的手重新捂着腹部，却不再低头，而是迎上桑肆的目光。
旁边的宫女赶忙把小猫抱上来重新放到桑肆怀里，随后催宫侍快抬轿，口中还嘟哝着：“真是晦气”。
桑肆对上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预备说出口的“你手臂受伤了”便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直到走了好远，桑肆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
“长姐？”看着桑肆陷入回忆的样子，桑晟唤了唤她，“长姐想得这样出神，难不成和那萧益川有些交情？”
“不过是想起些旧事，算不得有交情。”
桑晟却自说自话：“那也算是有交集了，这就好，来日长姐嫁过去我也能放心些了。”
郊外一间隐蔽的旧宅内，荒草等身的院子里发出沙沙的响动，一个矫健的身影踩着泥水到了木屋门前，随着吱呀一声，屋门开了个缝。
刚进来的人一时适应不来屋内的昏暗，摸索着走向几步外的书架，在触到一个冰凉的花瓶之后轻呼一口气，伸手将花瓶往左转了半圈。
一间暗室就在这木屋之下，楼梯两侧都点了烛台，足以看得清路。
“殿下，玉坠拿来了。”
桑肆循声望去，见来人头发已经湿透，衣袖也紧紧贴在手臂上，知道外面雨势不小，眼中盛着的不耐又涨了三分，她虽勾着唇，却眸光阴寒，令人望而生畏。
“拿去给钦天监大人瞧瞧，免得大人老是觉着我诓他。”
侍卫得了桑肆的命令，从怀中掏出玉坠，走向昏暗角落里匍匐着的人跟前。
地上的人嘴角的血迹已经干透，污血糊在胡须上，那股腥气便在他鼻尖缠绕着。
见了那莹润的玉坠，他瞬间瞪大双眼，刚想伸手去夺，却被另一个侍卫一脚踢在胳膊上，随着剧痛一起迸发的，是他不要命似的嘶吼：
“我梁宽今日落到你手上，也算自食恶果，我知道殿下绝不会放过我，不如给个痛快！”
烛火摇曳，将屋内的一切都镀上朦胧的金边，梁宽死死盯着端坐在不远处的姑娘，那是一张美艳无双的脸，秀眉连娟，乌发如瀑，只是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与整张脸的艳丽格格不入。
那是一双与先王极其相像的眼睛。
“给个痛快？”桑肆拿起桌上的匕首，被烛火折射出的寒光正好晃在梁宽的眼睛上，他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止不住地颤抖。
“嚓——”匕首扎在木桌上，梁宽见状怪叫一声，紧接着便扭动着被绑住的手脚跪下，颤着嗓子哭喊着“殿下饶命”。
“又不想要痛快了？”桑肆哂笑一声，“谁叫我心软呢，饶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大人的嘴，可别再这么严了。”
惊慌失措的梁宽自然点头称是，祸首都已经被她查到，办事的几个喽啰他又何必舍命帮他们隐瞒。
桑肆朝梁宽勾勾手指，一旁的侍卫立刻把他拽到桌前，侍女随即将纸笔放到桌上。
“谋害我母后这件事都有谁参与？名字、职务，和他们当时各自参与了哪一部分，都写在纸上。”
“殿下保证会放过我？”梁宽眼中浮现一丝希冀。
“自然。”桑肆点点头，“但你最好不要对我耍心眼，如果被我发现有遗漏，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要你的命。”
梁宽的手被解开，他伸出抖如筛糠的右手，哪怕匕首近在咫尺他也只敢拿起浸满了墨汁的毛笔。
四四方方的屋子被蜡烛照得通亮，梁宽颓败的影子在纸上浮起又隐去，一个个名字涌现在纸上，他写得很细，像表忠心似的，不敢有半分隐瞒。
桑肆默默念着那些有的很熟悉，有的却稍微陌生的名字，努力和一张张面孔对应起来，第三张纸写了一半，梁宽落了笔。
一共十五个名字，确定死亡的有九个，其余六个有的是朝中高官，有的在宫内了此残生，有的不知所踪。
“很好。”桑肆点着头轻声说道。
梁宽眼中浮现一丝喜色，还没等他磕头谢恩，桑肆已经拔出桌上的匕首，撑着桌子，瞬间将匕首刺进梁宽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纸上的头一个名字——桑晟。
“多谢大人的名单，我一定会一个一个报复回去，只可惜您写漏了一个，约定不能作数了，”桑肆说着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
梁宽的嘴唇瞬间失了血色，看向桑肆的眼睛像是在看阎罗殿里爬出来的恶鬼，她脸上沾染着血液，同血色的红唇相得益彰，她拔出精准插在梁宽心脏上的匕首，在梁宽脖子上又捅下一刀。
这是桑肆第一次杀人，在旁人眼中却无半点惊慌，一旁的侍女已经忍不住干呕，起了一身冷汗，桑肆却只是死死盯着梁宽渐渐失去生气的脸。
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她才松开插在他颈间的匕首，吩咐侍女打盆水来。
侍女拖着抖动的双腿出去了，桑肆微笑着在第三张纸上补了“梁宽”两个字，又在上面画了个叉，然后收好名单吩咐侍卫处理尸体。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瞥见那道因拖拽产生的长长血痕，桑肆脱力般坐回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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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驾乌蓬马车从荒草间拐进小路，嗒嗒的马蹄声随着接近闹市而逐渐听不真切，雨势毫无减弱的趋势，呵斥声与哀嚎声此起彼伏，听得人胸中发闷。
桑肆将轿帘掀开一角，雨点瞬间刮进她的颈间，她忍着寒意望向不远处那幢高耸入云的龙形楼宇，响雷也盖不住的鞭打声便是以那座楼宇为中心扩散。
桑肆无声叹了口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幼时黏在她身边唤她“长姐”的王弟，怎么会成为给桑国百姓带来无边灾祸的暴君。
胸前揣着的三页纸烫得她胸口发闷，是了，她自始至终没看清过她这个王弟，刺向母后的利刃，他手中竟然也握了一把……
外面彻夜不止的敲石锯木声从窗缝传进来，每一声重击都混着百姓的血汗，桑肆早早熄了屋内的蜡烛，却直到天色将明才昏昏睡去。
“文墨？”一早醒来桑肆便坐在床边唤着侍女，一个身影急匆匆冲进屋内，却是银霜。
桑肆见银霜一脸担忧，又问道：“文墨呢？”
“殿下先别管文墨了，主君今早派李总管过来，说有要事同您商议，轿辇一直停在府外，看来在这一趟非去不可了。”
桑肆心下疑惑，毕竟自从桑晟登基以来，鱼肉百姓、宠信佞臣，桑肆多次劝谏未果早惹他不悦，二人近乎决裂，早已断了来往。
但王命无可推拒，她也只能即刻梳洗入宫。
宫门口，三五个宫侍正费力地铲平刻在宫墙上的字。
宫侍们见了桑肆急忙下跪拜见，桑肆没应声，默念着不知是谁半夜摸到宫墙边上刻下的这些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君王无道，百年基业将颓。
只稍作停顿，桑肆迈步朝启明殿走去。
虽然国家日渐式微，却还是能从宫殿楼宇间窥见国力强盛时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红墙金瓦纵横交错。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阳光打在屋檐上，琉璃瓦片便闪着金亮亮的光点，晃在桑肆眼睛上，直晃得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着疼。
她望着连成片的琼楼玉宇，仿佛看见了它们崩塌倾覆的模样，但于红墙倒塌与金瓦碎裂之前，她总该高视阔步地走过去。
桑肆一身绯红的衣袍，领口、袖口、裙边都绣着胭脂色的暗纹，除此之外只有些细小的纹饰作装点，比起衣裙的精巧，披帛更显华丽，同衣裙上的刺绣一样的胭脂色，但上面用金丝绣出海棠花与蝴蝶的样式，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与金闪闪的步摇相互辉映，美得如同宫廷画卷一般。
这一身是母后的嫁妆。
刚踏进启明殿，桑肆便被一股刺鼻的香气熏得皱起眉头，端坐高位的年轻君王见到桑肆这身衣装不自然地眨眨眼，随即起身相迎，还亲自开了扇窗通气。
“扰了长姐清梦吧？怪我一时心急，大早上就派李总管去，长姐若是困倦大可在此小憩一会。”
“不必。”桑肆坐下理了理衣裙后用手肘撑着桌子，等桑晟说明用意。
桑晟撑好窗子，拍了拍手心沾上的灰尘，“既然如此我也不卖关子了，长姐可还记得萧益川？”
萧益川……
桑肆默默回想这个名字，一对沉静又冷漠的眼睛率先涌入脑海。
他萧国先王最小的孩子，本该享受一世荣宠，可惜萧国当时国力虚弱，为了得到桑国的支持，便把他送来做质子，整整十二年。
不过虽然他在桑国待了这么久，桑肆和他的交集却并不多，毕竟彼时她是桑国千尊万贵的长公主，深受父王爱重，甚至因桑肆而动了改立公主为王储的心思。
而萧益川，不过是困在灰巷的萧国弃子，比温美人宫里的哈巴狗都不如。
倒是有一件事在桑肆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时桑肆十来岁。
当天萧益川刚被王侯贵子们欺辱，因为伤了一条胳膊，他只能用一只手捂着肚子往灰巷走，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因身体的佝偻直接砸到地上，脸上的表情明示着他早已习惯这些遭遇。
桑肆当时坐在轿辇上，斜倚着软枕，怀中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小猫时不时用爪子去抓桑肆的耳坠，奈何身子太短，始终差了半指的距离。
她早听说这质子是个怪胎，十分不讨人喜欢，便想装作没看见，不料怀中的小猫却突然跳下轿辇，正好落在萧益川脚下。
萧益川看见地上突然窜过来的小猫，又抬头看了眼轿辇上居高临下的小姑娘，朝小猫伸了伸手。
“你别动！”桑肆急忙喊道。
他的双手随即定住，缩回满是泥土的手重新捂着腹部，却不再低头，而是迎上桑肆的目光。
旁边的宫女赶忙把小猫抱上来重新放到桑肆怀里，随后催宫侍快抬轿，口中还嘟哝着：“真是晦气”。
桑肆对上那双阴恻恻的眼睛，预备说出口的“你手臂受伤了”便卡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直到走了好远，桑肆的心跳才平复下来。
……
“长姐？”看着桑肆陷入回忆的样子，桑晟唤了唤她，“长姐想得这样出神，难不成和那萧益川有些交情？”
“不过是想起些旧事，算不得有交情。”
桑晟却自说自话：“那也算是有交集了，这就好，来日长姐嫁过去我也能放心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