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当街晕倒，被当成了尸体。”
官兵们对死人百般顾忌，定是没检查她的呼吸就被当成尸体扔到了焚尸坑。
舟傩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气势莫名矮了几分，“……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还要多谢前辈。”
她醒来之后便感到神台清明，想来是多日没有融合的灵魂彻底合一，以前脑子里乱糟糟的记忆也清晰了不少。
不用想，定是因为晕倒前舟傩在她额头抹的那一下。
因他被当成尸体，也因他神魂彻底融合。
两相比较，祝祀云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她身上沾染了尸气，难闻得很，祝祀云直接外层的外衫脱了，扔在河边，“舟前辈来人间收徒吗？”
舟傩修为精深，定然是来自仙域。
而仙域之人现身人间，无外乎是在仙域难以立足，来此地苟且偷生，亦或是为寻觅良才收徒而来。
“不，我听家里人说戍城闹了瘟疫，过来看看情况。”
祝祀云怪异：“仙域能听说人间的事？”
“我不住在仙域。”
舟傩忽然扬起一张绝色的脸，笑眼狡黠轻佻，满是毫无顾忌的骄傲，“我住扬州，我爹是扬州最有钱的富商，我娘扬州最负盛名的才女，是我弟是今年新科状元，我是全人间修为最高的修士！”
“……”好一个和盘托出。
就算是活了两百岁只出过三次门的二丫，也知道不该对陌生人全盘说出自己家里事。
舟前辈莫不是个缺心眼？
舟傩继续把鞋袜放在水里清洗，坦然道：“我小时候在仙域修炼的，长大了才来人间找了个家，怎么样，眼光不错吧？”
“……”
祝祀云很久再没有声响，舟傩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她默然点头，“不错。”
不错，很炸裂。
头一回听说修士来人间给自己找爹娘的。
舟傩又得意起来，得意之中流露出一丝丝腼腆。
他穿好鞋，用灵力烘干水汽，捡起祝祀云丢掉的衣裳，放在水里洗干净，然后烘干递给祝祀云，“穿上吧，树林里很冷。”
才把衣服穿好，舟傩就道：“我弟弟要来戍城采风，这里太危险，我得在他过来之前把瘟疫给解决了。”
祝祀云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奉承了一句：“真是好哥哥。”
舟傩：“那当然！”
祝祀云想起自家弟弟，“我弟弟生了疫病，能不能请前辈出手帮忙用灵力祛除？”
“不能。”舟傩拧着眉毛道，“我试过，不管用，除非他自己修炼。你师尊教了你引气入体，你可以试试交给你弟弟。若是成了，疫病自然能痊愈。”
“他资质不行，更何况这里是人间。”
以人间的灵气浓度，除非资质如同祝祀云一般惊艳绝绝，不然没有修炼的可能。
舟傩随手撅了根草衔在口里，“我是二十年前天缘结界动荡时过来的，你师尊是什么时候？他只教了你引气入体吗？”
问出口舟傩就后悔，她师尊已故，不该提的。
祝祀云却忽然眉心一皱。
天缘结界是人间与仙界之间的结界，前世师尊没少因为人仙结界奔走，但师尊不是说已经把结界改得差不多了吗？
应该不会震荡了才对。
“天缘动荡频繁吗？”
舟傩一懵：“频繁？天缘经常动荡吗？我不知道啊……”
祝祀云忽然察觉哪里不对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我过来时，天缘是第一次动荡。”
怎么可能！
天缘的动荡曾让仙域多次陷入危机，就算舟傩如二丫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天缘的动荡。
祝祀云的心跳加快，对自己的重生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喉咙发涩，“如今仙盟圣尊是谁？”
“你还知道仙盟和圣尊？看来你师尊没少和你说仙域的事情啊。”舟傩笑道，“圣尊如今是怜舟烨华。”
祝祀云呆住了。
舟傩伸出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怎么，你还认识不成？”
认识。
怜舟烨华。
怜舟铁柱的师父。
怜舟二丫的师祖。
可烨华师祖在师尊去世前很多年就以身献阵了，怎么会又当上圣尊……
除非自己根本不是夺舍重生，而是回到了过去！
祝祀云腾得一下起身，脚步慌乱，朝林子外走去。
“诶！现在出去要被抓的！”舟傩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你干嘛去？”
“我要回仙域。”
师尊还活着。
她要去找他。
祝祀云鼻子发酸，重复着：“我要回仙域。”
“仙域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回？凭一双脚吗？”
“……”祝祀云不出声，只低着头，过了好一会，用袖子抹了下脸。
舟傩一下就慌了，“别哭呀，我、我带你回去就是了。”
祝祀云抬头看他，乌黑的瞳仁像水洗过的夜空。
舟傩头皮发麻，放开她的手道，“我也差不多要回师门了，到时候带你一起就是了。”
“谢……”
“别谢。”舟傩打断她，“我有条件的。”
祝祀云：“我答应。”
舟傩无语道，“帮我把戍城的瘟疫解决，然后我们就一起回仙域。”
“……”祝祀云下意识想规避麻烦事，可吊在眼前的诱饵关乎师尊，她只能点头，“行。”
瘟疫虽麻烦，但如果舟傩和她一起回仙域，速度能快上不少，这交易很值。
而且她也应该把祝逸安排好再走。
师尊又不会跑。
他说过，他当圣子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凡人家的姑娘还乖巧，每日就在仙盟后山听圣尊的讲课修炼，休闲活动只有画符布阵和炼器。
师尊就在仙盟等着她，她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祝祀云缓缓吐出口气，躁动的心脏逐渐平稳。
她看向舟傩，语气平和沉稳：“一个月前瘟疫突然爆发，在三天内全城五成人染疫，而后一月感染了近八成的百姓。发病者咽喉处会不同程度的溃烂，严重者嗓子会腐烂到脖子外面，因发病处在咽喉，就算轻度，也有不少人因缺水、饥饿、伤势堵住气管而死。据说第一个发病的人是城内白府的长工，那长工的家就在溪水上游的西沙村。”
舟傩指着旁边潺潺水流，“这条？”
“嗯。”
“巧了不是，看来我就是老天派到这里解决麻烦的天选之人！”
他们顺着溪水向上游的方向继续深入，越往上，植被越繁茂。
溪水边已经不适合步行，两人逐渐深入树林，舟傩拿了祝祀云的红缨枪开路，祝祀云则跟在他身后，心神飘忽。
天色渐暗，祝祀云的视野逐渐变得狭窄，前面舟傩忽然停了下来，视线直直的穿过树林，望向远处。
祝祀云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瞳孔映照出许多橙红色的灯火。
山林间雾气缭绕，那一簇簇灯火扎堆亮着，勾勒出一个村落的雏形，阴森森的，诡异至极。
“大晚上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舟傩吐了口里的野草，把红缨枪还给了祝祀云，“护身。”
祝祀云接过红缨枪，后脖颈吹过丝丝阴冷的夜风，她下意识用红缨枪扫了扫周身草丛，枪体划到身后，却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祝祀云回头，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座岩石牌楼！
荒郊野外，凭空出现……
祝祀云脑中瞬间想到了几种可能。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处理的。
“舟前辈。”
“嗯？”舟傩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头，“你要紧紧跟着我，这村子看起来不太……对劲。”
两座牌楼一前一后的矗立着，正额和侧坊被穿透进林间雾气的月光照亮。
前面的牌坊稍矮，正中书写“贞洁如玉”四个大字，两侧浮雕女子为夫殉情的故事。
后面的牌坊更高一些，空白的，还未开始雕刻，但正额边角皆显现出被打砸过的痕迹。
两座牌楼正正当当挡在他们返程的必经之路，宽大的门洞仿佛巨兽的深渊大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舟傩轻笑，“有趣。”
人间也有少量的精灵鬼怪，实力都不太强，多数都在人迹罕至的野外，没想到在人类城池附近还能看到。
“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才靠近村口，喧哗便远远的传了过来。
村口不大空地上竖着一圈火把，光亮中间人头攒动，村民们围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木头牢笼群起激愤：
“贱骨头的小蹄子，毛没长齐就学着勾引男人？！没脸的玩意儿，就应该沉塘淹死你！”
“对！淹死这个贱货，决不能让她败坏我们村的名声！”
小孩子们围在外圈，欢心兴奋的鼓起掌来，声音中满是天真：“沉塘！沉塘！”
木牢里立刻传出愤怒的反抗，声嘶力竭，屡屡破音，“你们才是贱货！你们全村都是贱货！妈的，有种你们放老子出来，看老子不把你们打得魂飞魄散！”。
她一口一个老子的叫着，实则是个尖细的年轻女声。
祝祀云看见木头做的牢笼狠狠地晃动了几下，吓得那些村民纷纷后退。
一个大汉抡起一根锄头，暴呵着朝着木牢挥去，“贱人！你再多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双纤细白嫩的柔夷握上了木牢，女声丝毫不怯，反而迎了上来，掷地有声：“有种你就杀，不杀不是男人！”
大汉气的浑身颤抖，一锄头就抡了过去，看那样子力度，绝对是下了死力气。
舟傩揪下一片身旁的草叶，注入灵气掷出，草叶遁着黑暗落在那大喊的腰侧，锄头的轨迹偏了点，“咚”一声钝响，金属锄头死死的卡在了木牢的木头上。
里面的女声哈哈大笑，“没根的怂货！只敢欺负女人的废物！”
舟傩朝祝祀云勾勾手，带着她小心翼翼的接近了人群。
一群小孩群围着大人们看热闹，笑嘻嘻的绕圈跑着，一人一句接龙唱着小调，振振有词：
“一日嫁二日顾，三日四日相爱慕，
五日离六日守，八日九日长大肚，
婉贞娘，得君亡，燃烛望夜儿年长，
夜未央，血染裳，人皮灯笼映碧墙——待~君~归~”
最后三字，小儿们掺和着哑哑桀桀的笑声，尖锐而破裂，捂住耳朵都没用，钻进祝祀云的脑袋里来回响彻，令她汗毛直竖。
祝祀云吐纳片刻，汇聚了一丝灵力于指尖，食指中指并拢，抹过眼皮。
眼前的景色极快扭曲了一瞬，眼前便恢复了一副深山老村的画面。
笼子里的女子挑衅道：“把我沉塘，来啊！你看我会不会像前两个女人一样任你们欺负！”
她彻底激怒了村民们，这些人当真不再与她废话，六名壮年大汉在一个小老头的指挥下将木头笼子扛了起来。
笼子陡然升高，祝祀云终于看清了笼子里的女子。
那少女十分年轻，一身男装，发髻散乱，鹅蛋脸脏污不堪，仍挡不住她惊为天人的俏丽五官。即使此时她身陷囹圄，下一刻就要被投入湖里，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极为嚣张，明艳得如同落入人间的凤凰。
她稳稳当当地坐在笼子里，双手抱胸，精致的五官就算扭曲也格外赏心悦目。
“一村子人全都有病，等我恢复立刻把你全给灭了，渣都不剩，省的转世投胎再来祸害别人……妈的，颠死老子了，能不能稳点？！抬轿子都不会，没用的东西！”
几个大汉面色黑如锅底，对视一眼，同时发了狠的颠她。
“哎哎哎！”
舟傩和祝祀云跟着人群挪动位置。
舟傩手里掐着叶子，眼神不停地在笼子上观察。
祝祀云在他身后扯扯他的袖子，用极小的气音问：“你要救她？”
舟傩点头：“当然。”
祝祀云指着自己，“我呢？”
“跟着我就是。”
“我在这里等你。”祝祀云停了下来，“我帮不上忙，会拖你后腿。”
“不用怕，一群荒鬼罢了。”
祝祀云抿抿唇，看了眼笼子里张牙舞爪的女子，声音如林间夜风清凉，“这些荒鬼什么实力？”
舟傩竟还大言不惭：“跟我差不多吧，有几个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是修为比他高。
能通过天缘结界，舟傩的修为应该在筑基中期上下。为自己清理灵台，携人腾飞，可见他身上法器也不少。
即便如此，这些荒鬼里还有舟傩看不出实力的存在。
祝祀云表情几乎要融于夜色：“前辈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救她？”
舟傩被怀疑实力，有点不大高兴，“难道见死不救？”
懂了，不是缺心眼，是圣母。
祝祀云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异世魂魄已经和她完全融为一体，那些记忆里明明白白大写加粗画着重点：珍爱生命，远离圣母，圣母要刚，我先拔枪。
她不能拔枪，就只能先溜。
她还要找师尊，总得留着命才能回仙域。
官兵们对死人百般顾忌，定是没检查她的呼吸就被当成尸体扔到了焚尸坑。
舟傩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似的，气势莫名矮了几分，“……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还要多谢前辈。”
她醒来之后便感到神台清明，想来是多日没有融合的灵魂彻底合一，以前脑子里乱糟糟的记忆也清晰了不少。
不用想，定是因为晕倒前舟傩在她额头抹的那一下。
因他被当成尸体，也因他神魂彻底融合。
两相比较，祝祀云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她身上沾染了尸气，难闻得很，祝祀云直接外层的外衫脱了，扔在河边，“舟前辈来人间收徒吗？”
舟傩修为精深，定然是来自仙域。
而仙域之人现身人间，无外乎是在仙域难以立足，来此地苟且偷生，亦或是为寻觅良才收徒而来。
“不，我听家里人说戍城闹了瘟疫，过来看看情况。”
祝祀云怪异：“仙域能听说人间的事？”
“我不住在仙域。”
舟傩忽然扬起一张绝色的脸，笑眼狡黠轻佻，满是毫无顾忌的骄傲，“我住扬州，我爹是扬州最有钱的富商，我娘扬州最负盛名的才女，是我弟是今年新科状元，我是全人间修为最高的修士！”
“……”好一个和盘托出。
就算是活了两百岁只出过三次门的二丫，也知道不该对陌生人全盘说出自己家里事。
舟前辈莫不是个缺心眼？
舟傩继续把鞋袜放在水里清洗，坦然道：“我小时候在仙域修炼的，长大了才来人间找了个家，怎么样，眼光不错吧？”
“……”
祝祀云很久再没有声响，舟傩回头疑惑地看向她。
她默然点头，“不错。”
不错，很炸裂。
头一回听说修士来人间给自己找爹娘的。
舟傩又得意起来，得意之中流露出一丝丝腼腆。
他穿好鞋，用灵力烘干水汽，捡起祝祀云丢掉的衣裳，放在水里洗干净，然后烘干递给祝祀云，“穿上吧，树林里很冷。”
才把衣服穿好，舟傩就道：“我弟弟要来戍城采风，这里太危险，我得在他过来之前把瘟疫给解决了。”
祝祀云不知道说什么，干巴巴奉承了一句：“真是好哥哥。”
舟傩：“那当然！”
祝祀云想起自家弟弟，“我弟弟生了疫病，能不能请前辈出手帮忙用灵力祛除？”
“不能。”舟傩拧着眉毛道，“我试过，不管用，除非他自己修炼。你师尊教了你引气入体，你可以试试交给你弟弟。若是成了，疫病自然能痊愈。”
“他资质不行，更何况这里是人间。”
以人间的灵气浓度，除非资质如同祝祀云一般惊艳绝绝，不然没有修炼的可能。
舟傩随手撅了根草衔在口里，“我是二十年前天缘结界动荡时过来的，你师尊是什么时候？他只教了你引气入体吗？”
问出口舟傩就后悔，她师尊已故，不该提的。
祝祀云却忽然眉心一皱。
天缘结界是人间与仙界之间的结界，前世师尊没少因为人仙结界奔走，但师尊不是说已经把结界改得差不多了吗？
应该不会震荡了才对。
“天缘动荡频繁吗？”
舟傩一懵：“频繁？天缘经常动荡吗？我不知道啊……”
祝祀云忽然察觉哪里不对劲，“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我过来时，天缘是第一次动荡。”
怎么可能！
天缘的动荡曾让仙域多次陷入危机，就算舟傩如二丫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天缘的动荡。
祝祀云的心跳加快，对自己的重生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她喉咙发涩，“如今仙盟圣尊是谁？”
“你还知道仙盟和圣尊？看来你师尊没少和你说仙域的事情啊。”舟傩笑道，“圣尊如今是怜舟烨华。”
祝祀云呆住了。
舟傩伸出手在她面前摆了摆，“怎么，你还认识不成？”
认识。
怜舟烨华。
怜舟铁柱的师父。
怜舟二丫的师祖。
可烨华师祖在师尊去世前很多年就以身献阵了，怎么会又当上圣尊……
除非自己根本不是夺舍重生，而是回到了过去！
祝祀云腾得一下起身，脚步慌乱，朝林子外走去。
“诶！现在出去要被抓的！”舟傩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腕，“你干嘛去？”
“我要回仙域。”
师尊还活着。
她要去找他。
祝祀云鼻子发酸，重复着：“我要回仙域。”
“仙域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怎么回？凭一双脚吗？”
“……”祝祀云不出声，只低着头，过了好一会，用袖子抹了下脸。
舟傩一下就慌了，“别哭呀，我、我带你回去就是了。”
祝祀云抬头看他，乌黑的瞳仁像水洗过的夜空。
舟傩头皮发麻，放开她的手道，“我也差不多要回师门了，到时候带你一起就是了。”
“谢……”
“别谢。”舟傩打断她，“我有条件的。”
祝祀云：“我答应。”
舟傩无语道，“帮我把戍城的瘟疫解决，然后我们就一起回仙域。”
“……”祝祀云下意识想规避麻烦事，可吊在眼前的诱饵关乎师尊，她只能点头，“行。”
瘟疫虽麻烦，但如果舟傩和她一起回仙域，速度能快上不少，这交易很值。
而且她也应该把祝逸安排好再走。
师尊又不会跑。
他说过，他当圣子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凡人家的姑娘还乖巧，每日就在仙盟后山听圣尊的讲课修炼，休闲活动只有画符布阵和炼器。
师尊就在仙盟等着她，她不必急于一时半刻。
祝祀云缓缓吐出口气，躁动的心脏逐渐平稳。
她看向舟傩，语气平和沉稳：“一个月前瘟疫突然爆发，在三天内全城五成人染疫，而后一月感染了近八成的百姓。发病者咽喉处会不同程度的溃烂，严重者嗓子会腐烂到脖子外面，因发病处在咽喉，就算轻度，也有不少人因缺水、饥饿、伤势堵住气管而死。据说第一个发病的人是城内白府的长工，那长工的家就在溪水上游的西沙村。”
舟傩指着旁边潺潺水流，“这条？”
“嗯。”
“巧了不是，看来我就是老天派到这里解决麻烦的天选之人！”
他们顺着溪水向上游的方向继续深入，越往上，植被越繁茂。
溪水边已经不适合步行，两人逐渐深入树林，舟傩拿了祝祀云的红缨枪开路，祝祀云则跟在他身后，心神飘忽。
天色渐暗，祝祀云的视野逐渐变得狭窄，前面舟傩忽然停了下来，视线直直的穿过树林，望向远处。
祝祀云顺着他眼神看过去，瞳孔映照出许多橙红色的灯火。
山林间雾气缭绕，那一簇簇灯火扎堆亮着，勾勒出一个村落的雏形，阴森森的，诡异至极。
“大晚上的，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舟傩吐了口里的野草，把红缨枪还给了祝祀云，“护身。”
祝祀云接过红缨枪，后脖颈吹过丝丝阴冷的夜风，她下意识用红缨枪扫了扫周身草丛，枪体划到身后，却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祝祀云回头，身后竟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座岩石牌楼！
荒郊野外，凭空出现……
祝祀云脑中瞬间想到了几种可能。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她能够处理的。
“舟前辈。”
“嗯？”舟傩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头，“你要紧紧跟着我，这村子看起来不太……对劲。”
两座牌楼一前一后的矗立着，正额和侧坊被穿透进林间雾气的月光照亮。
前面的牌坊稍矮，正中书写“贞洁如玉”四个大字，两侧浮雕女子为夫殉情的故事。
后面的牌坊更高一些，空白的，还未开始雕刻，但正额边角皆显现出被打砸过的痕迹。
两座牌楼正正当当挡在他们返程的必经之路，宽大的门洞仿佛巨兽的深渊大口，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舟傩轻笑，“有趣。”
人间也有少量的精灵鬼怪，实力都不太强，多数都在人迹罕至的野外，没想到在人类城池附近还能看到。
“我们去村子里看看！”
才靠近村口，喧哗便远远的传了过来。
村口不大空地上竖着一圈火把，光亮中间人头攒动，村民们围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木头牢笼群起激愤：
“贱骨头的小蹄子，毛没长齐就学着勾引男人？！没脸的玩意儿，就应该沉塘淹死你！”
“对！淹死这个贱货，决不能让她败坏我们村的名声！”
小孩子们围在外圈，欢心兴奋的鼓起掌来，声音中满是天真：“沉塘！沉塘！”
木牢里立刻传出愤怒的反抗，声嘶力竭，屡屡破音，“你们才是贱货！你们全村都是贱货！妈的，有种你们放老子出来，看老子不把你们打得魂飞魄散！”。
她一口一个老子的叫着，实则是个尖细的年轻女声。
祝祀云看见木头做的牢笼狠狠地晃动了几下，吓得那些村民纷纷后退。
一个大汉抡起一根锄头，暴呵着朝着木牢挥去，“贱人！你再多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双纤细白嫩的柔夷握上了木牢，女声丝毫不怯，反而迎了上来，掷地有声：“有种你就杀，不杀不是男人！”
大汉气的浑身颤抖，一锄头就抡了过去，看那样子力度，绝对是下了死力气。
舟傩揪下一片身旁的草叶，注入灵气掷出，草叶遁着黑暗落在那大喊的腰侧，锄头的轨迹偏了点，“咚”一声钝响，金属锄头死死的卡在了木牢的木头上。
里面的女声哈哈大笑，“没根的怂货！只敢欺负女人的废物！”
舟傩朝祝祀云勾勾手，带着她小心翼翼的接近了人群。
一群小孩群围着大人们看热闹，笑嘻嘻的绕圈跑着，一人一句接龙唱着小调，振振有词：
“一日嫁二日顾，三日四日相爱慕，
五日离六日守，八日九日长大肚，
婉贞娘，得君亡，燃烛望夜儿年长，
夜未央，血染裳，人皮灯笼映碧墙——待~君~归~”
最后三字，小儿们掺和着哑哑桀桀的笑声，尖锐而破裂，捂住耳朵都没用，钻进祝祀云的脑袋里来回响彻，令她汗毛直竖。
祝祀云吐纳片刻，汇聚了一丝灵力于指尖，食指中指并拢，抹过眼皮。
眼前的景色极快扭曲了一瞬，眼前便恢复了一副深山老村的画面。
笼子里的女子挑衅道：“把我沉塘，来啊！你看我会不会像前两个女人一样任你们欺负！”
她彻底激怒了村民们，这些人当真不再与她废话，六名壮年大汉在一个小老头的指挥下将木头笼子扛了起来。
笼子陡然升高，祝祀云终于看清了笼子里的女子。
那少女十分年轻，一身男装，发髻散乱，鹅蛋脸脏污不堪，仍挡不住她惊为天人的俏丽五官。即使此时她身陷囹圄，下一刻就要被投入湖里，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极为嚣张，明艳得如同落入人间的凤凰。
她稳稳当当地坐在笼子里，双手抱胸，精致的五官就算扭曲也格外赏心悦目。
“一村子人全都有病，等我恢复立刻把你全给灭了，渣都不剩，省的转世投胎再来祸害别人……妈的，颠死老子了，能不能稳点？！抬轿子都不会，没用的东西！”
几个大汉面色黑如锅底，对视一眼，同时发了狠的颠她。
“哎哎哎！”
舟傩和祝祀云跟着人群挪动位置。
舟傩手里掐着叶子，眼神不停地在笼子上观察。
祝祀云在他身后扯扯他的袖子，用极小的气音问：“你要救她？”
舟傩点头：“当然。”
祝祀云指着自己，“我呢？”
“跟着我就是。”
“我在这里等你。”祝祀云停了下来，“我帮不上忙，会拖你后腿。”
“不用怕，一群荒鬼罢了。”
祝祀云抿抿唇，看了眼笼子里张牙舞爪的女子，声音如林间夜风清凉，“这些荒鬼什么实力？”
舟傩竟还大言不惭：“跟我差不多吧，有几个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就是修为比他高。
能通过天缘结界，舟傩的修为应该在筑基中期上下。为自己清理灵台，携人腾飞，可见他身上法器也不少。
即便如此，这些荒鬼里还有舟傩看不出实力的存在。
祝祀云表情几乎要融于夜色：“前辈为什么觉得自己能救她？”
舟傩被怀疑实力，有点不大高兴，“难道见死不救？”
懂了，不是缺心眼，是圣母。
祝祀云深深的望了他一眼。
异世魂魄已经和她完全融为一体，那些记忆里明明白白大写加粗画着重点：珍爱生命，远离圣母，圣母要刚，我先拔枪。
她不能拔枪，就只能先溜。
她还要找师尊，总得留着命才能回仙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