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急着赶去新娘许家。

    李婶住得偏僻,一个来回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孔陌担心林紫苏奔波劳累,“紫苏,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跟许小姐说明情况,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师父,我当然相信你能行。一个人能做成很多事情,可如果有个人在旁边帮衬一下,事情就容易很多嘛。没事的,师父,有我陪着你呢。”

    孔陌愣住了。

    也许是祖母把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大哥,他拼了命的读书习武想要早日强大、讨祖母欢心。

    后来来到安城,独自经营天衣局,学会了生意场上的利益追逐,习惯了人心冷漠。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站在他身边告诉他:“没事,有我陪着你呢。”

    孔陌看着林紫苏的脸,眼眶有点红了。他有些后悔,或许自己不该处心积虑地接近这个单纯的姑娘,不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林紫苏看孔陌难过的表情,小声问他:“怎么了,师父?”

    孔陌敛了心神,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紫苏,许小姐是你的朋友?”他岔开话题,仿佛刚才的低落只是林紫苏的错觉。

    “小时候上学堂时的玩伴,不过这些年没怎么联系了。”

    正说着就到了,两人下了马车。

    出门时还下着雨,这时候倒是转晴了。

    门房通报之后,小厮领着两人往里走。

    所经之处,都是进进出出的下人忙着张灯结彩、贴喜字。

    管事的嬷嬷叉着腰像只斗鸡一样,指着两只油光锃亮的玛瑙彩瓶,对两个丫头大喊:“别偷懒,擦仔细些。小姐出嫁这天大的喜事,少不了你们的赏赐,都麻利点,听到没有。”

    话刚说完,又指着一个搬椅子的小厮,“你,你,你,小心些,这可是上好的红木椅子,别磕坏了。”

    那活灵活现的神气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要嫁给宰相做正房夫人呢。

    两人来到后花园,没了管家嬷嬷的聒噪,显得清净许多。

    远远地瞧见许小姐脸上盖着遮阳丝帕,躺在摇椅上轻轻摇着,好不惬意。

    还没走近,扑面而来一阵淡淡的幽香。

    两个小丫头正拿着剪刀,修理园子的花花草草。

    阳光透过云层,照到花瓣上未干的雨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整个院子显得宁静又美好。

    许小姐透过半透明的丝帕看到有人向她走过来,懒洋洋地坐起来,慢慢地伸了个懒腰。

    林紫苏向她祝贺,“许小姐,再过两天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原以为你会忙着脚不沾地,想不到躲到这里享清闲,恭喜恭喜。”

    许小姐坐在摇椅上抬起头,“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紫苏,咱们好久未见了。”

    这时候再称呼“许小姐”就显得生疏客套了,林紫苏像小时候那样喊她名字,“是呀,小时候打打闹闹。不知不觉,时间过得这么快,你都要出嫁了。若汀,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许若汀轻笑了一下,缓缓说:“哪有什么好不好的,混日子罢了。”她拨弄着手中的丝帕。

    这说话语气实在不像一个待嫁的新娘子。

    林紫苏切入正题,“若汀,我和孔公子今日前来拜访,是来道歉的。”

    孔陌走上前来,“许小姐,昨晚天衣局走水,您托我们做的嫁衣,衣袖处有一小块烧毁了。本想重做一套,但您定制的款式复杂、绣纹考究,时间上来不及,我们只好托有经验的绣娘尽力修补。您付的订金,我也悉数退还给了管家,这套嫁衣,我们就不收钱了。如果您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天衣局一定尽量补偿您的损失。”

    孔陌说得不急不缓,从容有度,倒是有天衣局掌柜的气势了。

    许若汀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抬头,“我道是什么要紧事,不过一件衣裳,无妨。”

    林紫苏终于松了口气,开玩笑道:“我倒不记得,若汀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

    许若汀呲了声,“你当我还和小时候一样跋扈?”

    林紫苏见她性格随和了许多,说话也放开了一些,“我记得小时候在学堂,王小弟手欠,抢了你的纸飞机,结果被你追得到处跑。你逮到他之后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那惨叫声呀,都快把学堂的屋顶震破了。”

    她接着说道:“自那之后,王小弟见了你,就像老鼠见了猫,肉包子见了狗,能有多远躲多远。”

    嘴巴比脑子跑得快,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肉包子见了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

    许若汀被她逗笑了,“哈哈,这事儿你还记得呢。”

    “不是我记得,是王小弟经常跟我提起,说他这辈子顺风顺水,没在哪里吃过亏,除了小时候栽在你手上。”

    许若汀轻叹一声,“那时候真是肆意又自由,不像现在,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你刚刚问我怎么那么大度,哪是什么大度,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先前林紫苏看到许若汀悠闲地躺着晒太阳,一点儿也没有待嫁女儿家的忐忑娇羞,就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但想着这等私事,实在不便主动询问。

    再者林紫苏和许若汀小时候虽然还算熟悉,可这么多年没联系,委实谈不上多好的交情。

    现在她主动提起,林紫苏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井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却不是心上人?”

    或许是太久没个能说上句心里话的人,许若汀想着林紫苏也不是什么多嘴的人,断不会到处乱说。

    遂没想着隐瞒,“唉,真是讨厌你这眼里见儿。”

    林紫苏知道自己猜对了,“姻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可要想好,不要白白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许若汀叹了口气,认命般说道:“想好又怎样,很多事情是我无力改变的。”

    “他知道你要嫁人了吗?”

    许若汀低着头,“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他?”林紫苏追问道,“你…你们不再争取一下吗?”

    许若汀沉默良久,就在林紫苏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缓缓地说道:“他出身贫寒,但胸有沟壑,入朝为官一直是他的梦想。三年前他进京赶考,想着中了进士就风风光光地回来娶我,不幸落榜。他怕亏待我,怕给不了我富足的生活,不敢向我父母提亲。我爹娘早就有意让我嫁给李公子,我以‘想互相多了解’为由,一拖再拖。眨眼间三年过去,本来和李家约好等到年后立夏的时候,挑个好日子再行嫁娶之事。”

    “他想着婚期定在夏初,来年二月他定能中进士,到时候面圣,请求皇上赐婚,抢先迎我见面,到时李家也不好说什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从今年年初就闭门不出,专心温书。”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嘲讽地笑着,“三年又三年,我等得了,李家等不了。如今李太爷病重,李家怕他挨不过这个月,就想着提前把亲事办了,让他乐呵乐呵,万一病好了皆大欢喜;要是熬不过,能看着长孙成亲,也好安心地去。”

    林紫苏犹豫良久,还是不忍心两个相爱的人错过,“你为何不告诉他,婚期提前了。”

    “告诉他,然后呢?让他放弃一切带我远走高飞吗?他苦读数年就想着有朝一日入朝为官、出人头地,我不想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绊脚石。”她轻叹一声,“你说爱一个人,总该是盼着他好的,而不是阻碍他往高处走,不是吗?”

    林紫苏觉得不该是这样,“他也有选择的权利呀。”

    许若汀看着远方的天空,“就当我胆小吧,我害怕他知道我要成亲之后,依然选择他的前程,更害怕他为了我回来,选择和我过平凡的生活,却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中,后悔当初的选择。”

    林紫苏觉得爱一个人应该更勇敢一点,至少应该手牵手一起面对困难、商量后再作决定。

    但她又理解许若汀的顾虑,许家虽然谈不上权倾朝野的大户人家,但也是大富大贵的商户。就算那个书生赶回来,林老爷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个穷小子。

    林紫苏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穷小子想出人头地,富小姐想心上人前程似锦,当爹娘的想女儿嫁个好人家、衣食无忧地过完后半辈子。

    明明谁都没有错,可是相爱的人却因为家世悬殊无法在一起。

    大概是气氛太过沉闷,许若汀仿佛什么都看开了一样,洒脱地笑了笑,“后天记得和孔公子一起来喝我的喜酒。”

    林紫苏:“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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