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卯时,到了练习射箭的时候,孔陌却没有来。他一向守时,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林紫苏心不在焉地练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孔陌来,决定去天衣局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够帮得上忙的。

    她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孔陌派来的人说:“林小姐,天衣局出了点事情,公子让我来跟您说一声,他今日来不了了。”

    “出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事情,小人不知。”

    林紫苏来到天衣局,看着店里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布料,猜到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

    掌柜的带领林紫苏穿过一段走廊来到后院,一群绣娘正在小心翼翼地清理婚服上灼烧留下的污痕。

    孔陌询问领头的绣娘:“若是补救,需多久完成?”

    “这衣袖烧毁的面积不算大,如果是大家一起修补,大半天即可完成。”

    她面露难色,“可就算是我亲自修补,也不见得能完好如初。若是重做一件,即便日夜赶工,至少也得六日。”

    旁边一个小绣娘一脸愁容,“新娘子后天就要出嫁,再重新赶制一套新婚服根本来不及,这可怎么办呀?”

    孔陌出声,“不管怎样,是我们这边出了事故,得先通知许小姐一声。”他喊来青晚让他马上备一份礼物。

    这时候林紫苏上前喊了一声:“师父。”

    忙得焦头烂额的孔陌这才看到林紫苏。

    她问道:“是哪个许小姐的婚服?”

    孔陌:“许尚书家的大小姐许若汀。”

    “我和许小姐也算有点交情。”她看着孔陌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的眉头,“师父,快别担心了,我和你一起去跟她道歉。还有你们缺一位手艺精湛的绣娘,我这里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

    她抬眉冲孔陌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孔陌让人赶紧把嫁衣装起来。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孔陌抱着嫁衣盒子,和林紫苏坐上马车,前去拜访这个神秘的绣娘。

    林紫苏解释这位绣娘的来历,“她是教我女红的师父,小时候我爹娘一直想让我学女红,学琴棋书画,做一个轻言细语、端庄秀气的乖巧小姐,就给我请了一个教习女工的师父,就是李婶。李婶人很好,又耐心又温和,手把手的教了我三个月。结果我手指上都是针戳的伤痕,却连一跟狗尾巴草都没有学会,秀的鸟儿跟乌鸦一样又丑又肥。”

    听到这里,孔陌嘴角微微弯起,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她接着说:“李婶是有耐心教我,可我实在没有耐心学,每天吵吵嚷嚷着不想学这些。我爹娘拗不过,也知道我确实不是这块料,只好依了我。李婶的手艺可巧了,她绣的牡丹娇艳欲滴,还有她绣的蝴蝶丝巾曾经风靡一时呢。”

    林紫苏从怀中掏出一块旧手帕,“你看这块手帕就是李婶绣的,你看这上面绣的小人像不像我?”

    孔陌看着这块手帕,右下角用银线绣着一个扎着两个发髻的娃娃头,旁边还有一个“苏”字。

    不能说不像,只能说看不出和眼前的林紫苏有丝毫的联系。

    林紫苏看出了孔陌的疑惑,“师父,这做人得有一点想象力。这块帕子绣的是我小时候,虽说女大十八变,但你从这手帕上,还是依稀可以看出我小时候的风采。你看这一双铜铃一样的大眼睛,还有这挺拔的鼻梁。”

    她双手捧着孔陌的脸颊正对着自己,“你再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边说边故意学着手帕上娃娃头的表情瞪大了双眼。

    孔陌被逗笑了,焦急了一个早上的心情终于放松了些。

    林紫苏身上好像有什么魔力,和她待在一起总让人觉得很安心。

    林紫苏看到孔陌笑了,自己也跟着他笑,“就是嘛,师父,别急了,多笑一下。笑一笑,十年少嘛。”

    马车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多半是林紫苏在说话,孔陌偶尔答几句,表示自己在听。

    接着马车从官道慢慢驶入一片竹林,没过一会儿,车夫提醒他们,“前面马车进不去了。”

    孔陌扶着林紫苏下了马车,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可脚下的小路依旧泥泞难行。

    “师父小心些,路不好走。”林紫苏提着衣摆小心地跟在孔陌后头,“你知道李婶为何住在这犄角旮旯的偏僻之处吗?”

    “想必她是个不喜热闹的人。”

    “倒也不是,李婶本来是一个热心快肠的人,她手艺又好、为人又和善,邻里就经常来请教她手艺,本来她很乐意倾囊相授。可慕名而来的人太多了,再后来李婶怀了个大胖小子,实在是不厌其烦,就搬到这里来了。”

    “世人多是如此,凡事先想着自己,并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打扰到他人。”

    正说着,林紫苏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幸亏孔陌拉了她一把,才堪堪站稳。

    她手腕还被孔陌握在手中,林紫苏觉得有点变扭,小声说:“好了,师父,我站好了,不会再摔跤了。”

    说完看着被拉着的手腕,示意对方可以放开了。

    孔陌似乎没有发觉林紫苏女儿家的扭捏,继续拉着她的手慢慢前行,“还是为师牵着你,稳妥些。”

    林紫苏努力稳了稳心神,压下心中的羞赧,平复了一下砰砰直跳的心脏。

    好在这条小路不算太长,两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李婶住的屋子。

    林紫苏打开院门,向屋里喊:“李婶,在家吗?”

    李婶放下针线活,从窗户遥遥往外望,看到是一对模样俊俏的男女,一时有点拿不准对方的身份,遂起身从屋里走出来。

    林紫苏快步走到李婶面前,又乖巧地喊了一声:“李婶,是我呀。”

    李婶瞳孔放大,才认出人,开始念叨起来,“是紫苏小姐呀,李婶好多年没有见过你了。如今你都长这么大了,越发亭亭玉立了。林将军身体可还康健?我也没教你什么,这些年林将军时不时差人给我送东西。”

    林紫苏耐心地听着,“李婶,爹爹身体好着呢,送点东西也没什么的,你就安心收下。”

    李婶拉着林紫苏的手,让她进屋,这时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位年轻男子,笑着问:“这位公子是?”

    林紫苏向她介绍,“这是教我射箭的师父孔陌。”

    孔陌上前把手上的礼物递给她,“李婶好。”

    李婶接过礼物,“孔公子,快请进。哎,林将军对我个老婆子已经够照顾了,你们还这么客气。”

    三人一同进屋,屋内窗明机净,家具齐全,看来一家人日子过得不错。

    林紫苏环顾一周,问道:“伯伯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他呀,闲不住,这不上山打猎去了,不知道他今天回来得早不早,要是你们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吃到野味。”

    李婶请人坐下,给两人倒了一杯茶,又在桌上摆了一盘桂花糕,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有什么招待你们的。”

    林紫苏拿了整块桂花糕放进嘴里,边吃边说:“李婶,这糕点真好吃。”

    她这时注意到小桌上未绣完的一幅骏马奔腾图,遂拿起来细看。

    那骏马栩栩如生,前蹄抬起奔腾向前,仿佛要从画里跑出来了一样。

    林紫苏不禁赞叹道:“李婶的手艺愈发精巧了。”

    李婶连连摆手,“唉,老了,比不上年轻时候眼力好。”

    林紫苏这时说明来意,“李婶,这次我和师父前来拜访,是有事相求。”

    “紫苏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孔陌从盒中拿出喜服,把烧毁的地方给李婶看,“李婶,这是新娘拜托我们店铺绣的喜服,昨日走水不慎烧毁,店中绣娘手艺不精修补不了,可喜娘后日就要成婚了,所以拿来给您瞧瞧,看看您有没有办法修补一下。”

    李婶用手仔细地摸了摸衣服上破洞的边缘,足足摸了两圈,又拿到窗边对着太阳光细细地瞧着,瞧完之后才走回桌边。

    林紫苏在一旁紧张地等着李婶说话。

    “修补倒是可以,穿在身上别人肯定看不出来衣服有破损,但是新娘子都可宝贝喜服了,要是仔细摸,肯定是能摸出来这一块布料不一样。”

    孔陌松了一口气,“宾客看不出来就行了,本来喜服毁损就是我们的过错,我们也没打算瞒着新娘子,就是怕时间太赶,误了新娘子的婚期,所以才来找您。”

    “包在我身上,你们明晚来拿喜服,保证修好。”

    林紫苏起身告辞,“我们还要去登门给新娘子致歉,今天恐怕没有福分吃李婶做的野味了。”

    李婶笑道:“紫苏小姐下次来,李婶一定给你做一大桌子。”

    两人道过谢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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