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操练的时候，西风就站在林紫苏旁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他伸出的胳膊不是胳膊、踢出的腿不是腿，倒像是软绵绵的棉花。
他自己不认真练剑也就算了，看到林紫苏姿势标准、态度认真，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这么认真干嘛，我光看着都觉得累得慌。人呀，该偷懒的时候就得学会偷懒。”
林紫苏听了直摇头。
起初林紫苏还会好心劝他操练时该多用些心，劝得多了，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言。
后来发现，西风干什么都慢慢吞吞、有气无力的，连吃饭也不积极。
用佛老头的话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好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居然生得如此一副懒散的性子。
林紫苏很好奇，他这幅样子是怎样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这天吃饭，林紫苏主动问他：“我看你实在不像是来建功立业的，你来军营是为了什么？”
“建功立业？”他哂笑一声，用筷子随意地搅着清粥，“我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说完把粥一饮而尽，还不忘抱怨道：“天天喝粥，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倒也符合他的个性。
林紫苏接着问道：“你杀过人吗？”
“当然，太多了，都记不清了。”西风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林紫苏没把他的话当真，就他这模样，能不被杀就不错了，还想着杀人。
西风用筷子头敲了敲桌子，“佛老头，有个事情我挺好奇的。”
他挑着剑眉、眯着眼打趣道：“哎，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上战场，敌人都打到跟前了，你是不是还得在地上插上三根香，磕三个响头，再念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才肯开打？”
西风脑子里想象着佛老头边磕头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佛老头如今年纪大了，干后勤，不忙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吃饭，顺便闲聊几句。
佛老头自顾自地吃着大饼，没打算搭理他。
西风不识趣地接着问到：“你杀过人吗？”
佛老头就着饼，低头喝了一口粥，“杀过。”
“杀了多少人？”
“七十一个。”
“记得这么清楚？”西风挑眉惊讶道。
“我伤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我有空就会替他们诵经祈福。”
西风左手拖着腮，不依不饶，“那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佛祖要是问你‘在为谁诵经祈祷’，你要怎么答？”好一副欠揍的表情。
佛老头涨红了脸，看上去真的有些生气了。
林紫苏忙在一旁打圆场，“嗐，佛老头，我来第一天，你就跟我说他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转头对西风道：“我说你这张嘴，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也挺不容易的，也就佛老头脾气好能忍你。”
西风没说话，林紫苏以为他是无话反驳，原来是周围人闲聊吸引了他的注意。
真是干啥啥不行，听闲话第一名。
一个年纪大的人正在吹牛，“你们别看我现在打杂，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以一敌十，那是何等风光。”
他嫌坐着说话不得劲，扶着桌子站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林将军的带领下，深入敌窝，一口气连杀对方五个哨兵……”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别人砍掉一条腿？”西风果然忍不住嘴贱。
“你……”那吹牛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西风不知收敛，“好汉不提当年勇。”
佛老头连忙捂住西风的嘴，替他道歉：“这孩子口无遮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西风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误，“他吹牛，还不让人说了？”
“人活着总要留些念想。”佛老头说道，“他如今没了一条腿，正是因为知道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都不会再像往日那般风光，才会老是想起以前、怀念以前，你又何必让人难堪呢？”
西风瘪了瘪嘴，没再言语。
军营生活枯燥，不过是到点操练、到点摆阵，到点吃饭、到点休息。
来军营几个月了，明天终于要上战场了，这将是林紫苏第一次面对真枪实刀，她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和期待。
她白天里才乖乖应下林将军苦口婆心的叮嘱，“苏苏，战场上刀剑无眼，敌人狡猾奸诈，要保护好自己。”
临睡前，林紫苏坐在桌前，在昏暗的烛光下小心翼翼地擦着旭日剑，这把岑寂多年的宝剑明日就要重新见血了。
林紫苏想起孔陌，数月未见，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想起他送剑时，正是仲秋夜，他心中想着自己受苦的妹妹，才会露出那样孤寂的神情吧。
西风躺在床上，头枕着被子，左腿架在右腿上，在空中晃荡着。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林紫苏剑柄上的红宝石，“你这把剑看上去挺值钱的，你拿去卖了，换点本钱开家酒馆，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何苦来这鬼地方受罪。”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活着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林紫苏擦着剑，头也不抬地答道。
西风颇为认同地感叹道：“那也是，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超然物外，活得潇潇洒洒。”
紧接着他问道：“那你参军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
林紫苏一副“那当然”的表情，她心想：只有建功立业才能给韦奴换来一线生机。
“不会真是建功立业吧。”西风哈哈大笑起来，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年头，居然——居然还有人，有人不要命，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床上笑得打滚，活像一只抽筋的傻狗。
林紫苏算是见识到他这张欠揍的嘴了。
西风见林紫苏没搭理他，假惺惺地鼓励道：“年轻人嘛，有点理想是好事，是好事。”说完转了个身，背对着林紫苏。
林紫苏看着他因为强忍着笑意而一耸一耸的肩膀，气得咬紧了后牙槽，才堪堪忍住冲上去把他嘴巴缝上的冲动。
佛老头一直面朝东方跪着祈祷，这边的闹剧丝毫没有打扰到他的虔诚。
第二天一早，战士们整军发出。
林紫苏跟着队伍，走在西风后头，看着他手上那把破刀，“你这把刀太旧了，不换把新的吗？”
之前早上练剑摆阵的时候，林紫苏就注意到他这把刀有些年头了，不仅锈迹斑斑，刀刃又厚又钝。
当时以为他只是操练的时候用这把刀，所以没太在意。没想到如今真要上战场了，他依旧用这把破刀。
“不换，柔意我用惯了。”
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给夺人性命的刀剑取名为“柔意”？
林紫苏想起昨晚他那张欠揍的嘴，懒得再多言。
周边小国时常骚扰边境，北蛮屡次作乱抢劫百姓财物，此次出兵正是为了击退这队作乱的人马。
随着帅旗一挥，悲壮的号角声响起，战士们向敌人冲去，耳边到处都是厮杀声，还有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时不时有人倒下，有的是自己人，更多的是敌人。
这是林紫苏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战场。
坐在高头大马保家护国的豪情壮志、奋勇杀敌的荡气回肠，这些仿佛都已远去，只有周围的呐喊、厮杀和鲜血才是身临其境的真实。
随着左侧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洒在林紫苏脖子上，空气中漂浮着滚烫的血腥味。
不用正眼去看，也知道又有一个人倒下了。
甚至余光还可以瞟到，那个倒下的人，他脖子上的脉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就像垂死前无用的挣扎。
林紫苏厌恶这种鲜血在自己脖子上慢慢冷却，然后变得黏黏糊糊的感觉，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在慢慢收紧，慢慢扼住自己的咽喉。
她刚想抬手抹去，突然前方闪过金属的反光，一把剑直直向她刺过来。
林紫苏第一次和死亡正面硬碰硬。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要怎样才能躲过，就下意识地抬手，更快、更用力地向对方刺去。
此刻，梦想都轻若鸿毛。
此刻，只有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她看着鲜血从对方胸口的窟窿里慢慢流出来，撞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周围的厮杀声、呐喊声仿佛都消失了，只有这滴答声震耳欲聋。
林紫苏有些惊慌地从他胸口抽出剑，血流得更汹涌了。
然后她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直直扑倒下来，像块坚硬的石头被人抛到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这是林紫苏杀的第一个敌人，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林紫苏来不及咀嚼自己此刻的情绪，到底是对血腥的厌恶多一些，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多一些。
她甚至来不及看看那个死去的人的脸，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手持刀剑向她涌来，她只能握着手中的旭日剑狠狠反抗。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多夺取敌人的性命。
之前那块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去就已干涸，现在越来越多的血糊在林紫苏的脸上、脖子上、手上。
林紫苏奋力厮杀，越来越多的敌人在她面前倒下，周围嘈杂的叫喊声越来越小。
敌军节节后退，到最后所剩无几的残军败马夹着尾巴逃往北方。
直到周围响起同伴的欢呼声，林紫苏才恍惚意识到这场战斗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这时候她终于得了空闲，抬手想要擦去脸上的血迹，可血迹早已凝固，血腥味变成了铁锈的苦涩味。
林紫苏看着受伤的同伴被放在担架上等着包扎救治，死去的战士盖着白布被抬走掩埋，才切实感受到这场战斗真正结束了，而有些人的生命也永远地结束在了此刻。
西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比起林紫苏的满身血污、尽是狼狈，西风身上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就连他手上那把柔意也只是刀背上沾了零星的一点血污。
林紫苏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刚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了，等敌人败北，他再偷偷跑出来，随便找个死人，用刀背在他身上蹭点血迹，假装自己刚刚打完仗回来。
西风扬着眉说到：“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打仗一点也不见害怕，杀起敌人来冷心冷面、毫不手软，颇有点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概。”
“是吗？”她刚刚杀敌的时候恍恍惚惚，“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林紫苏这才想起第一次刺向敌人时她害怕极了，但她把这种战场上不该有的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西风接道：“你没发现吗？刚开始他们大概是看你身子矮小，都跑过来围攻你。后来你杀红了眼，都没有人敢近你的身了。”
他伸出的胳膊不是胳膊、踢出的腿不是腿，倒像是软绵绵的棉花。
他自己不认真练剑也就算了，看到林紫苏姿势标准、态度认真，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你这么认真干嘛，我光看着都觉得累得慌。人呀，该偷懒的时候就得学会偷懒。”
林紫苏听了直摇头。
起初林紫苏还会好心劝他操练时该多用些心，劝得多了，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言。
后来发现，西风干什么都慢慢吞吞、有气无力的，连吃饭也不积极。
用佛老头的话说：“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好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居然生得如此一副懒散的性子。
林紫苏很好奇，他这幅样子是怎样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这天吃饭，林紫苏主动问他：“我看你实在不像是来建功立业的，你来军营是为了什么？”
“建功立业？”他哂笑一声，用筷子随意地搅着清粥，“我来这儿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
说完把粥一饮而尽，还不忘抱怨道：“天天喝粥，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倒也符合他的个性。
林紫苏接着问道：“你杀过人吗？”
“当然，太多了，都记不清了。”西风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林紫苏没把他的话当真，就他这模样，能不被杀就不错了，还想着杀人。
西风用筷子头敲了敲桌子，“佛老头，有个事情我挺好奇的。”
他挑着剑眉、眯着眼打趣道：“哎，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上战场，敌人都打到跟前了，你是不是还得在地上插上三根香，磕三个响头，再念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然后才肯开打？”
西风脑子里想象着佛老头边磕头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佛老头如今年纪大了，干后勤，不忙的时候就和他们一起吃饭，顺便闲聊几句。
佛老头自顾自地吃着大饼，没打算搭理他。
西风不识趣地接着问到：“你杀过人吗？”
佛老头就着饼，低头喝了一口粥，“杀过。”
“杀了多少人？”
“七十一个。”
“记得这么清楚？”西风挑眉惊讶道。
“我伤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我有空就会替他们诵经祈福。”
西风左手拖着腮，不依不饶，“那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佛祖要是问你‘在为谁诵经祈祷’，你要怎么答？”好一副欠揍的表情。
佛老头涨红了脸，看上去真的有些生气了。
林紫苏忙在一旁打圆场，“嗐，佛老头，我来第一天，你就跟我说他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转头对西风道：“我说你这张嘴，长这么大没被人打死也挺不容易的，也就佛老头脾气好能忍你。”
西风没说话，林紫苏以为他是无话反驳，原来是周围人闲聊吸引了他的注意。
真是干啥啥不行，听闲话第一名。
一个年纪大的人正在吹牛，“你们别看我现在打杂，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以一敌十，那是何等风光。”
他嫌坐着说话不得劲，扶着桌子站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林将军的带领下，深入敌窝，一口气连杀对方五个哨兵……”
“你这么厉害，怎么还被别人砍掉一条腿？”西风果然忍不住嘴贱。
“你……”那吹牛的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西风不知收敛，“好汉不提当年勇。”
佛老头连忙捂住西风的嘴，替他道歉：“这孩子口无遮拦，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西风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误，“他吹牛，还不让人说了？”
“人活着总要留些念想。”佛老头说道，“他如今没了一条腿，正是因为知道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都不会再像往日那般风光，才会老是想起以前、怀念以前，你又何必让人难堪呢？”
西风瘪了瘪嘴，没再言语。
军营生活枯燥，不过是到点操练、到点摆阵，到点吃饭、到点休息。
来军营几个月了，明天终于要上战场了，这将是林紫苏第一次面对真枪实刀，她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和期待。
她白天里才乖乖应下林将军苦口婆心的叮嘱，“苏苏，战场上刀剑无眼，敌人狡猾奸诈，要保护好自己。”
临睡前，林紫苏坐在桌前，在昏暗的烛光下小心翼翼地擦着旭日剑，这把岑寂多年的宝剑明日就要重新见血了。
林紫苏想起孔陌，数月未见，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想起他送剑时，正是仲秋夜，他心中想着自己受苦的妹妹，才会露出那样孤寂的神情吧。
西风躺在床上，头枕着被子，左腿架在右腿上，在空中晃荡着。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林紫苏剑柄上的红宝石，“你这把剑看上去挺值钱的，你拿去卖了，换点本钱开家酒馆，下半辈子就吃喝不愁了，何苦来这鬼地方受罪。”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活着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林紫苏擦着剑，头也不抬地答道。
西风颇为认同地感叹道：“那也是，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超然物外，活得潇潇洒洒。”
紧接着他问道：“那你参军是为了什么？”“建功立业？”
林紫苏一副“那当然”的表情，她心想：只有建功立业才能给韦奴换来一线生机。
“不会真是建功立业吧。”西风哈哈大笑起来，像听了天大的笑话似的。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年头，居然——居然还有人，有人不要命，想着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哈哈哈哈哈哈。”
他在床上笑得打滚，活像一只抽筋的傻狗。
林紫苏算是见识到他这张欠揍的嘴了。
西风见林紫苏没搭理他，假惺惺地鼓励道：“年轻人嘛，有点理想是好事，是好事。”说完转了个身，背对着林紫苏。
林紫苏看着他因为强忍着笑意而一耸一耸的肩膀，气得咬紧了后牙槽，才堪堪忍住冲上去把他嘴巴缝上的冲动。
佛老头一直面朝东方跪着祈祷，这边的闹剧丝毫没有打扰到他的虔诚。
第二天一早，战士们整军发出。
林紫苏跟着队伍，走在西风后头，看着他手上那把破刀，“你这把刀太旧了，不换把新的吗？”
之前早上练剑摆阵的时候，林紫苏就注意到他这把刀有些年头了，不仅锈迹斑斑，刀刃又厚又钝。
当时以为他只是操练的时候用这把刀，所以没太在意。没想到如今真要上战场了，他依旧用这把破刀。
“不换，柔意我用惯了。”
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给夺人性命的刀剑取名为“柔意”？
林紫苏想起昨晚他那张欠揍的嘴，懒得再多言。
周边小国时常骚扰边境，北蛮屡次作乱抢劫百姓财物，此次出兵正是为了击退这队作乱的人马。
随着帅旗一挥，悲壮的号角声响起，战士们向敌人冲去，耳边到处都是厮杀声，还有兵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时不时有人倒下，有的是自己人，更多的是敌人。
这是林紫苏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战场。
坐在高头大马保家护国的豪情壮志、奋勇杀敌的荡气回肠，这些仿佛都已远去，只有周围的呐喊、厮杀和鲜血才是身临其境的真实。
随着左侧边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一股鲜血喷洒在林紫苏脖子上，空气中漂浮着滚烫的血腥味。
不用正眼去看，也知道又有一个人倒下了。
甚至余光还可以瞟到，那个倒下的人，他脖子上的脉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就像垂死前无用的挣扎。
林紫苏厌恶这种鲜血在自己脖子上慢慢冷却，然后变得黏黏糊糊的感觉，就像是一把无形的手在慢慢收紧，慢慢扼住自己的咽喉。
她刚想抬手抹去，突然前方闪过金属的反光，一把剑直直向她刺过来。
林紫苏第一次和死亡正面硬碰硬。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要怎样才能躲过，就下意识地抬手，更快、更用力地向对方刺去。
此刻，梦想都轻若鸿毛。
此刻，只有活下来才是头等大事。
她看着鲜血从对方胸口的窟窿里慢慢流出来，撞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周围的厮杀声、呐喊声仿佛都消失了，只有这滴答声震耳欲聋。
林紫苏有些惊慌地从他胸口抽出剑，血流得更汹涌了。
然后她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直直扑倒下来，像块坚硬的石头被人抛到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这是林紫苏杀的第一个敌人，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林紫苏来不及咀嚼自己此刻的情绪，到底是对血腥的厌恶多一些，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多一些。
她甚至来不及看看那个死去的人的脸，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手持刀剑向她涌来，她只能握着手中的旭日剑狠狠反抗。
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得多夺取敌人的性命。
之前那块血迹还没来得及擦去就已干涸，现在越来越多的血糊在林紫苏的脸上、脖子上、手上。
林紫苏奋力厮杀，越来越多的敌人在她面前倒下，周围嘈杂的叫喊声越来越小。
敌军节节后退，到最后所剩无几的残军败马夹着尾巴逃往北方。
直到周围响起同伴的欢呼声，林紫苏才恍惚意识到这场战斗就这么匆匆结束了。
这时候她终于得了空闲，抬手想要擦去脸上的血迹，可血迹早已凝固，血腥味变成了铁锈的苦涩味。
林紫苏看着受伤的同伴被放在担架上等着包扎救治，死去的战士盖着白布被抬走掩埋，才切实感受到这场战斗真正结束了，而有些人的生命也永远地结束在了此刻。
西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从背后拍了下她的肩膀。
比起林紫苏的满身血污、尽是狼狈，西风身上可以说是一尘不染了，就连他手上那把柔意也只是刀背上沾了零星的一点血污。
林紫苏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刚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了，等敌人败北，他再偷偷跑出来，随便找个死人，用刀背在他身上蹭点血迹，假装自己刚刚打完仗回来。
西风扬着眉说到：“没想到你一个小姑娘，打仗一点也不见害怕，杀起敌人来冷心冷面、毫不手软，颇有点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概。”
“是吗？”她刚刚杀敌的时候恍恍惚惚，“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林紫苏这才想起第一次刺向敌人时她害怕极了，但她把这种战场上不该有的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西风接道：“你没发现吗？刚开始他们大概是看你身子矮小，都跑过来围攻你。后来你杀红了眼，都没有人敢近你的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