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平平无奇、专心训练的一天。
大家吃完晚饭，一群人聚在一起玩投壶。
西风探完亲终于回来了，他把一小袋葵花籽丢到其中一人怀里，“你要的炒葵花籽。”
那人投壶正玩得兴起，愣了半天。
“不是你说自从参军以来，好久没有吃到十三弄胡同的葵花籽，让我给你带两斤？”他指了指袋子，“刚好两斤。”
“嗐，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那人投了一箭，没中，“这么大老远的，你带两斤葵花籽回来，也不嫌累。”
西风冷着脸，没有接话，转身走了。
旁人笑，“好没道理，你托西风给你带葵花籽，现在人家给你带回来了，你倒好，还怪人家。”
“我没怪他，就是没料到他人这么实诚。”那人跟着大家一起笑。
最近一连几天，西风训练完回来，倒头就睡，一反平常叽叽喳喳的嘴贱模样，叫人怪不习惯的。
“你这几日怎么无精打采的？”林紫苏知道他没睡着，准备关心关心同寝的伙伴。
西风侧卧着，拉过被子把头也蒙住了。
“他自从告假回来，就这幅模样，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佛老头也来劝西风，“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们说，或许我们帮得上什么忙。”
“没事。”瓮声瓮气的鼻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林紫苏张嘴准备再劝，看到佛老头冲自己摇头，只好作罢。
这天夜里，大家睡得正熟，林紫苏梦到孔陌拿着旭日剑直指自己胸口，冷笑着说：“我等的就是今日……”。
林紫苏从梦中惊坐起，摸到后背全是冷汗。
突然外面一声大喊：“敌军来犯。”紧接着一声惨叫。
林紫苏赶紧喊醒佛老头和西风，看西风一脸清醒，像是一夜未睡。
林紫苏顾不上他俩，匆匆披了一件外袍，拿上旭日剑就出去了。
外头夜色茫茫看不真切，即便如此，也能察觉到敌军来势汹汹、声势浩大。
“敌军来了，敌军来了。”大家相互叫醒同伴，已经乱成一锅粥。
战士们从熟睡中醒来，还未回过神来，敌军已经杀进营帐，提着刀砍到塌前了。
林紫苏提着剑一顿击杀，直刺敌人胸膛，刚救下一人，又眼睁睁看着周围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
她大杀四方，杀得精疲力竭，却发觉敌人越杀越多。
敌军攻其不备，占了先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谓擒贼先擒王。
林紫苏转身进营帐准备拿上弓箭，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西风躺在床上，还是林紫苏离开时的姿势。
他眼睁睁看着敌人举刀砍向自己，不闪不躲，丝毫不见惊慌。
甚至，林紫苏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即将解脱的庆幸。
西风没有等到解脱，他看到眼前这个举着刀、目眦欲裂的男人直直倒下，倒在一片血泊中。
林紫苏一刀杀了这个男人。
西风啧了一声，很轻，但是林紫苏还是听到了。
他一脸的失落更是没有逃过林紫苏的眼睛，噌噌噌火起，她已经从最初的惊吓转为满腔的愤怒，压都压不下去。
“好好留着你的命。”林紫苏丢下这句话，拿上弓箭，冲出营帐。
她往前冲，斩杀所有挡路的人，敌人在她身后一一倒下。
她直奔哨台，站得高看得远。她改剑为箭，一次上四根箭，每一次拉弓都直中敌人要害。
林紫苏看到林将军和杨倾在东方已经杀出一片天地，那片的敌军几乎被全部歼灭。
可是敌军将领在哪？
她边射杀边寻找，终于月亮从乌黑的云层中透出更多光亮出来。
西北方那个身披银白铠甲，身材魁梧的男子，手持长枪，骁勇非常，坐在一匹皮毛锃亮的战马上。
这马一看就是一匹好马，骑着它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林紫苏瞄准、放箭，一气呵成，男子从战马上跌落，哐当一声倒地，扬起一片灰尘。
周围的敌军还在厮杀，但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林紫苏站在哨台上大喊：“你们的主帅已经阵亡，若你们此刻投降，我等定会善待你们。”
敌人没了主心骨，此时劝降的声音一起，更是摇摆不定。投降的投降，逃窜的逃窜。
林将军趁势追击，打得敌人片甲不留。
敌人搞定了，是时候回去解决西风的事情了。
林紫苏走进营帐，西风竟然没在里头，看来是没死。
她正准备出去找，西风提着那把破刀回来了。
也是稀奇，往回每次打完仗，他的刀都干干净净，只见锈迹，不见血迹，这次倒是沾满了血。
而且刀刃上有了一个很大的豁口。
西风平时很在意这把刀，别人碰一下都不让，更别提让刀产生豁口了。
可要说他宝贝这把刀，却任由它生锈变钝，恐怕拿去田间割麦子都费力。
看着西风这幅平静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表情，林紫苏气不打一处来，但拼命忍住了。
她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和，生怕在西风漏风的心口上多填一道伤痕，“为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
“我问你话呢，你聋了？”林紫苏耐心耗尽，已经拿不出好语气了。
“没有为什么，无非是累了、倦了、不想活了呗。”
“你……”林紫苏冷静下来，“你不想说，我不强求。”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我不想说‘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这种话。”
林紫苏顿了顿，“不过我救了你一命，虽只是举手之劳，但总要收点好处。”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林紫苏见他终于不是刚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不想让你为我做什么，就是希望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言放弃生命。”
“多久？”
林紫苏想了想，“你也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建功立业，那就等到我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的时候。”
“若是你一直默默无闻呢？”
“那你想要多久？”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最多三年。”
“那就三年吧。”林紫苏背着双手走出账外，“足够了。”
外头天已经亮了，昨晚乌云密布，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晴天。
又快到吃早饭的时候了。
北蛮此役，倾巢出动却死伤惨重，没个三年两载的修整，断然不会再来骚扰百姓。
经此一役，林紫苏骁勇善战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开了。
来这已一年了，她终于有机会当面面圣。
她和林将军一起进宫，内心欢喜又期待，想着待会儿皇上问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为韦人谋些什么，还要记得行礼，叩谢圣恩。
林紫苏在心中一遍遍地排练着，这条通往皇宫的路倒也不显得漫长了。
“到时候你跟在我后头，记得谨言慎行，千万别鲁莽冲撞了皇上。”林将军开口提醒。
“知道了，爹爹。”
林紫苏跟在林将军后头叩拜。
“快起来说话。”
“多谢皇上。”林紫苏随着林将军站起来，她低着头偷偷打量这个已近中年的皇帝。
一个把那么多韦人囚禁折磨的皇帝，她原以为定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但眼前的人笑容可掬，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慈祥。
“林安实，你为朕守了这么多年江山，如今又养了个好女儿，勇登哨台、箭不虚发，她的事迹可是传遍了安城，连朕也听说了。论骁勇，可不输你当年呀。”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皇上效力，本是臣等的分内之事。”
“虽说是分内之事，但论功行赏还是要的？”他转而问林紫苏，“朕封你为小林将军如何？”
林将军连忙跪下，“小女从军不过一年，能侥幸打赢几场胜仗全靠陛下仁德引来天神庇佑，这将军之名实在受不起。”
“不必过谦。”皇上看着林紫苏，等着她的回复。
“还不快回陛下的话。”林将军见她在一旁发呆，小声提醒。
“回陛下，臣女斗胆向皇上说出心中所求。”
“但说无妨。”皇上依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我请求陛下下旨，让韦奴和普通百姓一样，同工同酬同税负。”
林将军屏住呼吸，没料到林紫苏这么大胆。
他知道皇上不可能答应，但既然已说出口，就当再探探他的口风吧。
皇上轻轻皱了一下眉，不过一眨眼，林将军还是看到了。
“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一模一样。”皇上转头，“雨烟，你看林紫苏所求，可应允否？”
吴雨烟毕恭毕敬道：“回陛下，臣不敢妄议。”
“但说无妨。”
吴雨烟略思索了一会儿，低垂着眉眼，“韦奴和城中百姓积怨已久，若是赐此恩惠，城中百姓必定心有不甘，到时恐怕冲突更甚。”
“爱卿所言即是，林紫苏，这个朕满足不了你，你可想要点别的？”
林紫苏正欲开口，林将军偷偷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担心自己不识抬举惹得龙颜大怒，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一试，“臣女想向皇上求两个人。”
她稍稍停顿一下，接着说到：“求皇上赦免两个韦奴。”
“朕要是不答应倒显得小气了，不过区区两个韦奴，朕准了。”
他甚至懒得过问这两个韦奴的姓名。
皇上笑着说到：“朕依旧封你为小林将军。”
“多谢皇上？”也许是眼前的上位者面带笑意，让林紫苏一时忘了皇家之威，“若是臣女夺回东域城呢？”
眼见皇上就要发怒，吴雨烟抢先道：“小林将军，好大的口气，你可知东域是个什么地方？就连从无败绩的刘将军都折在那儿。”
他转头打圆场，“皇上，现在的后生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被逗乐了，指着吴雨烟，“你这后生倒是会说话，会讨朕欢心。”
林将军忙拉着林紫苏跪下，“臣等常年戍守边境，对小女疏于管教，才致她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面色柔和了些，扬了扬手，“起来吧，这后生志向高远是好事，不过过刚易折的道理也该懂。”
他转头对林紫苏道：“东域地盘虽算不上大，却是块土壤肥沃的宝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他顿了顿，“若你真能拿下，到时再到朕面前论功行赏，都退下吧。”
宫门外，林将军对吴雨烟行了一礼，“刚才多谢吴大人替小女解围。”
“将军会错意了，正如圣上所言，我不过是为了讨他欢心。”
“哪怕大人是无心之举，我也替小女谢过大人。”
待吴雨烟走后，林紫苏问道：“爹爹，我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苏苏，你可知东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刘将军战死之后，那里已被侵占十年有余。”
“我只是……”
“苏苏，爹知道你是为了韦人，可东域实在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见林将军没有答复，林紫苏轻轻地喊了一声，“爹爹。”
“爹爹就你这一个女儿。”林将军愣愣地看着她。
林将军看着她落泪，父女俩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说话，千言万语都含在这滚烫的热泪里。
林将军即便再不愿女儿以身犯险，心里也是理解她的选择的，他看着女儿就像看到了这么多年来孤注一掷的自己。
即便前路艰险，但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
林将军摸摸林紫苏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爹爹，你是在安慰我？”
“爹爹没有安慰你，爹爹是真的打心底里以你为荣，你已经成功救下了那个小姑娘，你做得很好。”
父女俩往外走，林紫苏问道：“刚才的吴大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说吴雨烟吴大人，他可是今年殿试榜首，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他在宫中左右逢源，却又从不与人深交，也不拉帮结派，二皇子、三皇子都想着拉拢他，都被他给拒绝了。”
“此人倒是有些气节。”林紫苏赞赏道。
“不过说来奇怪，他替旁人说话，这还是头一遭。”
大家吃完晚饭，一群人聚在一起玩投壶。
西风探完亲终于回来了，他把一小袋葵花籽丢到其中一人怀里，“你要的炒葵花籽。”
那人投壶正玩得兴起，愣了半天。
“不是你说自从参军以来，好久没有吃到十三弄胡同的葵花籽，让我给你带两斤？”他指了指袋子，“刚好两斤。”
“嗐，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那人投了一箭，没中，“这么大老远的，你带两斤葵花籽回来，也不嫌累。”
西风冷着脸，没有接话，转身走了。
旁人笑，“好没道理，你托西风给你带葵花籽，现在人家给你带回来了，你倒好，还怪人家。”
“我没怪他，就是没料到他人这么实诚。”那人跟着大家一起笑。
最近一连几天，西风训练完回来，倒头就睡，一反平常叽叽喳喳的嘴贱模样，叫人怪不习惯的。
“你这几日怎么无精打采的？”林紫苏知道他没睡着，准备关心关心同寝的伙伴。
西风侧卧着，拉过被子把头也蒙住了。
“他自从告假回来，就这幅模样，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佛老头也来劝西风，“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们说，或许我们帮得上什么忙。”
“没事。”瓮声瓮气的鼻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林紫苏张嘴准备再劝，看到佛老头冲自己摇头，只好作罢。
这天夜里，大家睡得正熟，林紫苏梦到孔陌拿着旭日剑直指自己胸口，冷笑着说：“我等的就是今日……”。
林紫苏从梦中惊坐起，摸到后背全是冷汗。
突然外面一声大喊：“敌军来犯。”紧接着一声惨叫。
林紫苏赶紧喊醒佛老头和西风，看西风一脸清醒，像是一夜未睡。
林紫苏顾不上他俩，匆匆披了一件外袍，拿上旭日剑就出去了。
外头夜色茫茫看不真切，即便如此，也能察觉到敌军来势汹汹、声势浩大。
“敌军来了，敌军来了。”大家相互叫醒同伴，已经乱成一锅粥。
战士们从熟睡中醒来，还未回过神来，敌军已经杀进营帐，提着刀砍到塌前了。
林紫苏提着剑一顿击杀，直刺敌人胸膛，刚救下一人，又眼睁睁看着周围战士一个接一个倒下。
她大杀四方，杀得精疲力竭，却发觉敌人越杀越多。
敌军攻其不备，占了先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谓擒贼先擒王。
林紫苏转身进营帐准备拿上弓箭，却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西风躺在床上，还是林紫苏离开时的姿势。
他眼睁睁看着敌人举刀砍向自己，不闪不躲，丝毫不见惊慌。
甚至，林紫苏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即将解脱的庆幸。
西风没有等到解脱，他看到眼前这个举着刀、目眦欲裂的男人直直倒下，倒在一片血泊中。
林紫苏一刀杀了这个男人。
西风啧了一声，很轻，但是林紫苏还是听到了。
他一脸的失落更是没有逃过林紫苏的眼睛，噌噌噌火起，她已经从最初的惊吓转为满腔的愤怒，压都压不下去。
“好好留着你的命。”林紫苏丢下这句话，拿上弓箭，冲出营帐。
她往前冲，斩杀所有挡路的人，敌人在她身后一一倒下。
她直奔哨台，站得高看得远。她改剑为箭，一次上四根箭，每一次拉弓都直中敌人要害。
林紫苏看到林将军和杨倾在东方已经杀出一片天地，那片的敌军几乎被全部歼灭。
可是敌军将领在哪？
她边射杀边寻找，终于月亮从乌黑的云层中透出更多光亮出来。
西北方那个身披银白铠甲，身材魁梧的男子，手持长枪，骁勇非常，坐在一匹皮毛锃亮的战马上。
这马一看就是一匹好马，骑着它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林紫苏瞄准、放箭，一气呵成，男子从战马上跌落，哐当一声倒地，扬起一片灰尘。
周围的敌军还在厮杀，但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林紫苏站在哨台上大喊：“你们的主帅已经阵亡，若你们此刻投降，我等定会善待你们。”
敌人没了主心骨，此时劝降的声音一起，更是摇摆不定。投降的投降，逃窜的逃窜。
林将军趁势追击，打得敌人片甲不留。
敌人搞定了，是时候回去解决西风的事情了。
林紫苏走进营帐，西风竟然没在里头，看来是没死。
她正准备出去找，西风提着那把破刀回来了。
也是稀奇，往回每次打完仗，他的刀都干干净净，只见锈迹，不见血迹，这次倒是沾满了血。
而且刀刃上有了一个很大的豁口。
西风平时很在意这把刀，别人碰一下都不让，更别提让刀产生豁口了。
可要说他宝贝这把刀，却任由它生锈变钝，恐怕拿去田间割麦子都费力。
看着西风这幅平静得没有一丝人气的表情，林紫苏气不打一处来，但拼命忍住了。
她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平和，生怕在西风漏风的心口上多填一道伤痕，“为什么？”
对方没有说话。
“我问你话呢，你聋了？”林紫苏耐心耗尽，已经拿不出好语气了。
“没有为什么，无非是累了、倦了、不想活了呗。”
“你……”林紫苏冷静下来，“你不想说，我不强求。”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我不想说‘你这条命是我的，我没让你死你就不能死’这种话。”
林紫苏顿了顿，“不过我救了你一命，虽只是举手之劳，但总要收点好处。”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林紫苏见他终于不是刚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我不想让你为我做什么，就是希望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言放弃生命。”
“多久？”
林紫苏想了想，“你也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建功立业，那就等到我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的时候。”
“若是你一直默默无闻呢？”
“那你想要多久？”两人开始讨价还价。
“最多三年。”
“那就三年吧。”林紫苏背着双手走出账外，“足够了。”
外头天已经亮了，昨晚乌云密布，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晴天。
又快到吃早饭的时候了。
北蛮此役，倾巢出动却死伤惨重，没个三年两载的修整，断然不会再来骚扰百姓。
经此一役，林紫苏骁勇善战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开了。
来这已一年了，她终于有机会当面面圣。
她和林将军一起进宫，内心欢喜又期待，想着待会儿皇上问自己想要什么，自己该为韦人谋些什么，还要记得行礼，叩谢圣恩。
林紫苏在心中一遍遍地排练着，这条通往皇宫的路倒也不显得漫长了。
“到时候你跟在我后头，记得谨言慎行，千万别鲁莽冲撞了皇上。”林将军开口提醒。
“知道了，爹爹。”
林紫苏跟在林将军后头叩拜。
“快起来说话。”
“多谢皇上。”林紫苏随着林将军站起来，她低着头偷偷打量这个已近中年的皇帝。
一个把那么多韦人囚禁折磨的皇帝，她原以为定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但眼前的人笑容可掬，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慈祥。
“林安实，你为朕守了这么多年江山，如今又养了个好女儿，勇登哨台、箭不虚发，她的事迹可是传遍了安城，连朕也听说了。论骁勇，可不输你当年呀。”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皇上效力，本是臣等的分内之事。”
“虽说是分内之事，但论功行赏还是要的？”他转而问林紫苏，“朕封你为小林将军如何？”
林将军连忙跪下，“小女从军不过一年，能侥幸打赢几场胜仗全靠陛下仁德引来天神庇佑，这将军之名实在受不起。”
“不必过谦。”皇上看着林紫苏，等着她的回复。
“还不快回陛下的话。”林将军见她在一旁发呆，小声提醒。
“回陛下，臣女斗胆向皇上说出心中所求。”
“但说无妨。”皇上依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我请求陛下下旨，让韦奴和普通百姓一样，同工同酬同税负。”
林将军屏住呼吸，没料到林紫苏这么大胆。
他知道皇上不可能答应，但既然已说出口，就当再探探他的口风吧。
皇上轻轻皱了一下眉，不过一眨眼，林将军还是看到了。
“你们父女俩还真是一模一样。”皇上转头，“雨烟，你看林紫苏所求，可应允否？”
吴雨烟毕恭毕敬道：“回陛下，臣不敢妄议。”
“但说无妨。”
吴雨烟略思索了一会儿，低垂着眉眼，“韦奴和城中百姓积怨已久，若是赐此恩惠，城中百姓必定心有不甘，到时恐怕冲突更甚。”
“爱卿所言即是，林紫苏，这个朕满足不了你，你可想要点别的？”
林紫苏正欲开口，林将军偷偷向她使了个眼色。
她担心自己不识抬举惹得龙颜大怒，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一试，“臣女想向皇上求两个人。”
她稍稍停顿一下，接着说到：“求皇上赦免两个韦奴。”
“朕要是不答应倒显得小气了，不过区区两个韦奴，朕准了。”
他甚至懒得过问这两个韦奴的姓名。
皇上笑着说到：“朕依旧封你为小林将军。”
“多谢皇上？”也许是眼前的上位者面带笑意，让林紫苏一时忘了皇家之威，“若是臣女夺回东域城呢？”
眼见皇上就要发怒，吴雨烟抢先道：“小林将军，好大的口气，你可知东域是个什么地方？就连从无败绩的刘将军都折在那儿。”
他转头打圆场，“皇上，现在的后生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被逗乐了，指着吴雨烟，“你这后生倒是会说话，会讨朕欢心。”
林将军忙拉着林紫苏跪下，“臣等常年戍守边境，对小女疏于管教，才致她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面色柔和了些，扬了扬手，“起来吧，这后生志向高远是好事，不过过刚易折的道理也该懂。”
他转头对林紫苏道：“东域地盘虽算不上大，却是块土壤肥沃的宝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他顿了顿，“若你真能拿下，到时再到朕面前论功行赏，都退下吧。”
宫门外，林将军对吴雨烟行了一礼，“刚才多谢吴大人替小女解围。”
“将军会错意了，正如圣上所言，我不过是为了讨他欢心。”
“哪怕大人是无心之举，我也替小女谢过大人。”
待吴雨烟走后，林紫苏问道：“爹爹，我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苏苏，你可知东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刘将军战死之后，那里已被侵占十年有余。”
“我只是……”
“苏苏，爹知道你是为了韦人，可东域实在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见林将军没有答复，林紫苏轻轻地喊了一声，“爹爹。”
“爹爹就你这一个女儿。”林将军愣愣地看着她。
林将军看着她落泪，父女俩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再说话，千言万语都含在这滚烫的热泪里。
林将军即便再不愿女儿以身犯险，心里也是理解她的选择的，他看着女儿就像看到了这么多年来孤注一掷的自己。
即便前路艰险，但总要有人来做这件事。
林将军摸摸林紫苏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爹爹，你是在安慰我？”
“爹爹没有安慰你，爹爹是真的打心底里以你为荣，你已经成功救下了那个小姑娘，你做得很好。”
父女俩往外走，林紫苏问道：“刚才的吴大人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说吴雨烟吴大人，他可是今年殿试榜首，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呢。他在宫中左右逢源，却又从不与人深交，也不拉帮结派，二皇子、三皇子都想着拉拢他，都被他给拒绝了。”
“此人倒是有些气节。”林紫苏赞赏道。
“不过说来奇怪，他替旁人说话，这还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