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这次来又苍原，陈令禹破天荒地带上了十年前那台老哈苏。
黎芝娴看他每天都拿着哈苏这拍拍，那拍拍，心里只觉得特别无奈。
“这画质还行吗？”黎芝娴问他，“都这么多年的老相机了。”
陈令禹刚从扎拉措湖边回来，他把照片都导到了电脑上，给正在摆杯子的黎芝娴看：“其实还行，只是我技术不好。”
黎芝娴笑着说：“那你好好练练，不然以后怎么给我拍照啊？”
这句话既应验了几个星期前在沪市谈论的话题，又为未来留下了一种可能。
因此，陈令禹更是发奋图强，连刷手机都只是刷哈苏使用技巧相关，或者是构图及色彩搭配，最后还研究起了p图软件。
只是摄影技术不是一天就能养成的，道阻且长。
*
活动开始的那一天，来的人比陈令禹想象的还要多。
从一大早开始，黎芝娴几乎就没停过，一直在接待前来的朋友，然后布置每个活动项目的场地。
来参加的人除了黎芝娴和沈昊霖邀请来的咖啡界、文艺界人士之外，还有不少是周汐和杜泽易的生意伙伴，他们两个加上傅尧，一人端着一个高脚杯，和合作伙伴站在一起畅聊。
这也就应验了陈令禹之前的猜测，又苍原的另一个隐藏作用，就是给他们谈生意用的。
果然有钱人会让钱生钱。
“干什么呢？快过来帮我个忙。”黎芝娴看陈令禹正站在门口发呆，便过来戳了戳他的背。
陈令禹回过神来，跟着黎芝娴就走：“好，帮什么？”
黎芝娴没回答，因为她迎面碰上了一个人，那人留着长发和满脸的络腮胡子，穿着藏装，露出了一半的膀子在外，跟黎芝娴打招呼的神情十分灿烂明媚。
更神奇的是，黎芝娴竟然和他用英语说话：“哈喽，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串绿松石的耳坠，拨开黎芝娴的头发，给她戴了上去，说：“为了你，当然要早点回来啊！”
黎芝娴转身从玻璃门上看自己的耳坠，大笑：“滚！”
陈令禹心里自然而然马上就变得不是滋味。
于是他也用英文问黎芝娴：“Who is he？”
黎芝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个男人，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男人伸出手来，和陈令禹握手：“我叫阿沛·桑吉多让，刚从英国回来，是黎芝娴和边煦的朋友。”
“以前在欧洲的时候认识的，学古典音乐的，拉萨人，打算回来做藏乐，再过段时间就回拉萨了。”黎芝娴补充道，“所以之前你没见过他。”
陈令禹在又苍原的图书室里翻到过一本讲述青藏高原文化的书，里面就提到过藏区贵族才会有姓氏，阿沛应该就是其中一个大家族，再加上桑吉多让是拉萨人，估计他是个贵族后裔。
“你好，我叫陈令禹。”陈令禹回握住他的手。
“行了，你们去忙吧，我忙去了。这几天晚上我都会开音乐会哦，陈先生记得来听！”临走前，桑吉多让拍了拍陈令禹的肩膀。
等人走远了，黎芝娴才继续带着陈令禹往后厨走去，边走边给他展示自己刚刚戴上的耳坠，问：“好看吗？适合我吗？”
没有人比黎芝娴更适合这种夸张的耳饰，为了方便干活，她扎了个高马尾，刚好能露出这对漂亮华丽的绿松石。
“好看，桑吉多让送给你的？”陈令禹问。
感受到了他话里的醋意，黎芝娴笑着皱起了眉头：“哪能呢，是他跟我说有这种老货，问我要不要，我要给他钱的。”
“哦，原来如此。”陈令禹一本正经地说。
黎芝娴看了看他，觉得有趣。
*
白天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又苍原，大家基本上都是奔着苦水和难得的文化展会来的。
这里集结了各种身份的人，有得知InIn和又苍原合作慕名而来的咖啡师和甜品师，也有像杜泽易、周汐这样的职场精英，还有像桑吉多让一样搞艺术的音乐家、画家、作家、摄影师，大家聚在一起，就连陈令禹也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大大拓展了他在西部的人脉圈。
活动安排了很多项目，除了咖啡体验项目，还有唐卡交流会、自由诗歌创作、深夜冥想、音乐会、摄影展等等。
当然，主题都离不开“妇女力量”。
扎拉措草原成了一片文化的圣地，再也不是贫瘠的土壤。
三天下来，黎芝娴带领几个牧女们一同面对着肯定和质疑，给予她们充分的创作空间。在一次闲适的咖啡交流上，咖啡师们一同在讨论如何处理那些发潮了无法再使用的咖啡豆，大家都对咖啡豆有情怀，觉得扔了可惜，但留着又没用。
旺姆和几个牧女们一直坐在咖啡吧台附近听，陈令禹也和黎芝娴坐在这里，听沈昊霖跟他们争辩。
忽然，旺姆拍了拍黎芝娴的肩，低声说：“我们几个想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黎芝娴侧身过去问。
但旺姆和几个牧女只是对黎芝娴做了个让她跟着来的手势，黎芝娴回头看了一眼陈令禹，陈令禹也就跟上了。
旺姆她们带着两人走到了又苍原的一个会议室里，会议室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羊毛毡和串珠，黎芝娴走近一看，发现串珠都是用咖啡豆串起来的，羊毛毡被做成了不同的小动物形状，小动物的眼睛也都是用咖啡豆做的。
黎芝娴和陈令禹十分惊喜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拿起桌上那些小工艺品，还能闻见一股极香的咖啡香。
“这是你们做的？”黎芝娴问。
一个牧女说：“对，我们一开始也觉得那些久了没用的咖啡豆扔了很可惜，就闲着没事用来串了手串，以前没接触过咖啡，现在闻久了觉得特别舒服。”
陈令禹笑道：“外面正在纠结的问题一下就被解决了。”
黎芝娴本来还想过段时间再做文创产品的销售，这下好了，她让进来找旺姆的小达勒出去把沈昊霖叫进来，一起商讨了这件事后，当晚就开了InIn和又苍原的网店。
*
晚上是桑吉多让的音乐会，黎芝娴布置了一个小舞台，还提供了点心饮料，观众可以随意找地方坐，晚上不需要开车的还能喝一点小酒。
桑吉多让已经在藏区里混得小有名头，听说又苍原有他的免费演出，附近有不少的草原牧民都开着车骑着马赶过来。
沈昊霖和杜泽易早就给他们几个选了一个好位置，摆上了小桌子和露营椅，黎芝娴坐在陈令禹和周汐中间，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慢悠悠地晃着里面的威士忌。
舞台上装备了音响和话筒，桑吉多让怕扰民没有调得很大声，但也足够他用了。
他拿着一只鹰骨笛，坐在舞台上的一只高脚凳上，徐徐地吹着一曲来自牧野天际的音乐，感觉顷刻间，白日里的喧嚣和忙碌，都随着这只鹰骨发出的啼鸣而远去，只剩下置身事外的、最真挚的情感。
这首曲子是桑吉多让自己写的，他吹奏了一段后，便开始吟唱起来。这段吟唱没有歌词，桑吉多让也没有使用话筒，但这高亢的呼唤早已远远地传遍整个草原。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在安静地听，以及后面的直播设备运作的声音。
陈令禹是第一个发现黎芝娴哭了的人，他本来在用哈苏拍照，可他总是忍不住将镜头对准黎芝娴。
他轻轻地抽了张纸巾，去给黎芝娴擦眼泪。他发誓，他的动作比之前上班提前走人还要轻，更多的是不舍。
黎芝娴被他擦眼泪的动作唤回了神，陈令禹没打算问她想到了什么，因为这首曲子实在太有感染力，似乎拥有放大对世间所有弱小生命产生怜悯和共情的能力，然后变了个八拍，又帮助万物超度这些苦难，就连陈令禹这样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困难的人都莫名变得哀伤起来。
“很感动，不是吗？”黎芝娴眼里还含着泪，像一片湖泊，倒映着人类的明光。
陈令禹把她的脸掰过来，朝向自己，认真地给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又或者说是，苦水。黎芝娴没有动，乖乖地给他擦。
“不愧是音乐高材生。”陈令禹分析道，“见过发达的社会，也见过万物有灵的草原，才能写出这样的歌来。”
周汐本想跟黎芝娴说话的，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的是这样暧昧的场面，连忙边啧啧边摇头边拍了拍旁边沈昊霖的肩膀：“你看看，你看看你两个高中同学。”
她这么一说，杜泽易、边怡、傅尧全都看了过来。
黎芝娴是背对着大家的，并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直到陈令禹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继续啊。”杜泽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放。
黎芝娴骂了句：“有病，没见过搞暧昧啊？”
“就是，他们俩高中时候经常心照不宣地做这种事，我一天到晚跟在陈令禹身边，都习惯了。”沈昊霖也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嗑了起来。
嗑瓜子的三号人士傅尧开口道：“说说呗？”
这下是彻底打开这桌人的话匣子了，就连刚结束表演，从舞台上下来的桑吉多让都要凑过来听听。
陈令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黎芝娴，发现她好像没有很在意了，反而扬着笑，在认真听沈昊霖添油加醋地讲他们的高中情史，偶尔还要插句话，纠正沈昊霖说的一些由于时间久远而出现的错误。
黎芝娴是真的不会害羞，但不代表她不在意，她只是习惯了大方，越是难能可贵的东西，她越是要摆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可在陈令禹看来，就是黎芝娴是彻底放下了，只有释怀了才能如此坦然自若地说出口。
原本斗志满满的陈令禹终于有了受挫的感觉，他不知道这块破镜还能不能重圆，放眼望去，全是艰难险阻。
刚好坐在他身边的桑吉多让看他魂不守舍的，给他倒了杯酒，问道：“不开心啊？还是我的歌不好听？”
“没有，你的歌很好听。”陈令禹硬挤出一个笑容，和他碰了碰杯。
他不想聊这个话题，于是转移了一个话题：“你今天给黎芝娴的那个耳坠她给过钱了吗？”
桑吉多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问：“没有，你想送给她吗？”
陈令禹点点头。
桑吉多让拿出手机，和他加了个微信，然后跟他说了个数字。
果然是黎芝娴喜欢的东西，价值昂贵，但陈令禹还是十分果断地给他转了钱。
“本来是我打算送给她的，毕竟作为朋友，边煦离世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看看，是我的不对。”桑吉多让又说，“但我看你更需要给她送这份礼物。”
陈令禹明白桑吉多让的意思，感激道：“多谢。”
但桑吉多让只是拍了拍陈令禹的肩，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
沈昊霖把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本来以为这个故事会是be，但现在看来也许还没到结局。”
黎芝娴撑着下巴，跟着点点头：“嗯，也许吧，但是我好像有点醉了，要不我们回去睡觉了？”
边怡为了听八卦，今晚都没有学习，她伸了个懒腰，道：“没错，结局我们一起慢慢等就是了。”
“别急，拍张合照。”杜泽易听完黎芝娴和陈令禹的往事，特别手贱地拿起了陈令禹摆在桌上的哈苏，用眼神示意他可不可以。
陈令禹心里的不爽快是就事论事的，对于合照这件事他还是非常赞同的。
他们把摄影师找来，让他拿着这台哈苏拍，摄影师是懂行的，研究了一下这个相机，说道：“这样的古董你们都有，真是不容易，现在哈苏新出了一款，性价比很高，可以考虑换这台。”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不像你是专业的，不怎么讲究设备的好坏，但这台哈苏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你拿这个拍就是了。”陈令禹还没说什么，黎芝娴很快就张口说道。
摄影师不好再说什么，指导他们几个摆好姿势就开始拍了。
这是一张合照，里面有黎芝娴、陈令禹、周汐、杜泽易、傅尧、沈昊霖和边怡、桑吉多让，大家站在一起，倒有了几番二十啷当岁时的青春气息。
陈令禹上一次拍有这么多人一起的照片，还是大学的毕业照。
傅尧看着照片，感慨道：“边总也在就好了。”
此话一出，杜泽易和周汐一个捂住了他的嘴，一个骂他：“滚一边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这么一骂，傅尧恨不得给自己掌嘴八十，他十分警惕地看了看黎芝娴和陈令禹，他们俩正在和摄影师聊哈苏，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但其实黎芝娴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和好久没抽烟一样，她也好久没听到有人提到想念边煦了。
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话又会落入无尽的心痛当中，可她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陈令禹，他穿着一件森系的白色单衣，外面又套了一件长款的灰色呢子风衣，戴着眼镜的模样，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小心翼翼偷看陈令禹的时候。
此刻就和从前一样，心都软了。
黎芝娴在心里跟边煦道歉。
*
回到背后的小屋后，周汐去洗澡了，杜泽易给有时差的客户打视频电话，傅尧也在忙着紧急处理公司事务。
就留下陈令禹和黎芝娴站在门口吹风，因为喝了酒，陈令禹觉得有些头疼，说要在门口缓缓，黎芝娴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便陪着他。
一向会说话的陈令禹忽然沉默了，坐在台阶上仰头看星空。
黎芝娴熄灭手机屏幕，对他说：“别生气了，我没有不在乎，我只是想要承认而已。。”
她担心自己会忘记给桑吉多让转钱这回事，所以趁自己想起来的一瞬间，立马去找了桑吉多让，没想到桑吉多让说陈令禹已经给他付过了，这对绿松石耳坠是陈令禹送给她的礼物。
太笨拙了，真的像一只想要努力讨好主人的西高地。
陈令禹抬起眸来，眼神有些哀怨，他指了指花园里那株茂盛无比，但始终没有开花迹象的铃兰：“可是它不开花。”
原来如此。
黎芝娴拍拍他的脸，手掌心有两个片刻的灼热，无法确定是酒醉还是心动。
“可它在你的帮助下活过来了不是吗？今年不开花，明年也会开花的，耐心一点，给它一点时间。”黎芝娴满带着笑意说。
黎芝娴的手没拿开，陈令禹壮起酒胆，用脸颊转瞬即逝地蹭了蹭，发出极为沉闷而委屈的一声：“嗯。”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人们在屋里的低声，令人安心，也令人淡然。
黎芝娴见陈令禹不愿站起来，就在他的下一级台阶蹲下，算好了时间，在手表的时间跳到00:00的那一刻，抬起头对陈令禹说：
“生日快乐，永远顺遂！”
黎芝娴看他每天都拿着哈苏这拍拍，那拍拍，心里只觉得特别无奈。
“这画质还行吗？”黎芝娴问他，“都这么多年的老相机了。”
陈令禹刚从扎拉措湖边回来，他把照片都导到了电脑上，给正在摆杯子的黎芝娴看：“其实还行，只是我技术不好。”
黎芝娴笑着说：“那你好好练练，不然以后怎么给我拍照啊？”
这句话既应验了几个星期前在沪市谈论的话题，又为未来留下了一种可能。
因此，陈令禹更是发奋图强，连刷手机都只是刷哈苏使用技巧相关，或者是构图及色彩搭配，最后还研究起了p图软件。
只是摄影技术不是一天就能养成的，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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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开始的那一天，来的人比陈令禹想象的还要多。
从一大早开始，黎芝娴几乎就没停过，一直在接待前来的朋友，然后布置每个活动项目的场地。
来参加的人除了黎芝娴和沈昊霖邀请来的咖啡界、文艺界人士之外，还有不少是周汐和杜泽易的生意伙伴，他们两个加上傅尧，一人端着一个高脚杯，和合作伙伴站在一起畅聊。
这也就应验了陈令禹之前的猜测，又苍原的另一个隐藏作用，就是给他们谈生意用的。
果然有钱人会让钱生钱。
“干什么呢？快过来帮我个忙。”黎芝娴看陈令禹正站在门口发呆，便过来戳了戳他的背。
陈令禹回过神来，跟着黎芝娴就走：“好，帮什么？”
黎芝娴没回答，因为她迎面碰上了一个人，那人留着长发和满脸的络腮胡子，穿着藏装，露出了一半的膀子在外，跟黎芝娴打招呼的神情十分灿烂明媚。
更神奇的是，黎芝娴竟然和他用英语说话：“哈喽，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串绿松石的耳坠，拨开黎芝娴的头发，给她戴了上去，说：“为了你，当然要早点回来啊！”
黎芝娴转身从玻璃门上看自己的耳坠，大笑：“滚！”
陈令禹心里自然而然马上就变得不是滋味。
于是他也用英文问黎芝娴：“Who is he？”
黎芝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那个男人，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男人伸出手来，和陈令禹握手：“我叫阿沛·桑吉多让，刚从英国回来，是黎芝娴和边煦的朋友。”
“以前在欧洲的时候认识的，学古典音乐的，拉萨人，打算回来做藏乐，再过段时间就回拉萨了。”黎芝娴补充道，“所以之前你没见过他。”
陈令禹在又苍原的图书室里翻到过一本讲述青藏高原文化的书，里面就提到过藏区贵族才会有姓氏，阿沛应该就是其中一个大家族，再加上桑吉多让是拉萨人，估计他是个贵族后裔。
“你好，我叫陈令禹。”陈令禹回握住他的手。
“行了，你们去忙吧，我忙去了。这几天晚上我都会开音乐会哦，陈先生记得来听！”临走前，桑吉多让拍了拍陈令禹的肩膀。
等人走远了，黎芝娴才继续带着陈令禹往后厨走去，边走边给他展示自己刚刚戴上的耳坠，问：“好看吗？适合我吗？”
没有人比黎芝娴更适合这种夸张的耳饰，为了方便干活，她扎了个高马尾，刚好能露出这对漂亮华丽的绿松石。
“好看，桑吉多让送给你的？”陈令禹问。
感受到了他话里的醋意，黎芝娴笑着皱起了眉头：“哪能呢，是他跟我说有这种老货，问我要不要，我要给他钱的。”
“哦，原来如此。”陈令禹一本正经地说。
黎芝娴看了看他，觉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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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有络绎不绝的人来又苍原，大家基本上都是奔着苦水和难得的文化展会来的。
这里集结了各种身份的人，有得知InIn和又苍原合作慕名而来的咖啡师和甜品师，也有像杜泽易、周汐这样的职场精英，还有像桑吉多让一样搞艺术的音乐家、画家、作家、摄影师，大家聚在一起，就连陈令禹也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大大拓展了他在西部的人脉圈。
活动安排了很多项目，除了咖啡体验项目，还有唐卡交流会、自由诗歌创作、深夜冥想、音乐会、摄影展等等。
当然，主题都离不开“妇女力量”。
扎拉措草原成了一片文化的圣地，再也不是贫瘠的土壤。
三天下来，黎芝娴带领几个牧女们一同面对着肯定和质疑，给予她们充分的创作空间。在一次闲适的咖啡交流上，咖啡师们一同在讨论如何处理那些发潮了无法再使用的咖啡豆，大家都对咖啡豆有情怀，觉得扔了可惜，但留着又没用。
旺姆和几个牧女们一直坐在咖啡吧台附近听，陈令禹也和黎芝娴坐在这里，听沈昊霖跟他们争辩。
忽然，旺姆拍了拍黎芝娴的肩，低声说：“我们几个想了一个好办法。”
“什么？”黎芝娴侧身过去问。
但旺姆和几个牧女只是对黎芝娴做了个让她跟着来的手势，黎芝娴回头看了一眼陈令禹，陈令禹也就跟上了。
旺姆她们带着两人走到了又苍原的一个会议室里，会议室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羊毛毡和串珠，黎芝娴走近一看，发现串珠都是用咖啡豆串起来的，羊毛毡被做成了不同的小动物形状，小动物的眼睛也都是用咖啡豆做的。
黎芝娴和陈令禹十分惊喜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拿起桌上那些小工艺品，还能闻见一股极香的咖啡香。
“这是你们做的？”黎芝娴问。
一个牧女说：“对，我们一开始也觉得那些久了没用的咖啡豆扔了很可惜，就闲着没事用来串了手串，以前没接触过咖啡，现在闻久了觉得特别舒服。”
陈令禹笑道：“外面正在纠结的问题一下就被解决了。”
黎芝娴本来还想过段时间再做文创产品的销售，这下好了，她让进来找旺姆的小达勒出去把沈昊霖叫进来，一起商讨了这件事后，当晚就开了InIn和又苍原的网店。
*
晚上是桑吉多让的音乐会，黎芝娴布置了一个小舞台，还提供了点心饮料，观众可以随意找地方坐，晚上不需要开车的还能喝一点小酒。
桑吉多让已经在藏区里混得小有名头，听说又苍原有他的免费演出，附近有不少的草原牧民都开着车骑着马赶过来。
沈昊霖和杜泽易早就给他们几个选了一个好位置，摆上了小桌子和露营椅，黎芝娴坐在陈令禹和周汐中间，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慢悠悠地晃着里面的威士忌。
舞台上装备了音响和话筒，桑吉多让怕扰民没有调得很大声，但也足够他用了。
他拿着一只鹰骨笛，坐在舞台上的一只高脚凳上，徐徐地吹着一曲来自牧野天际的音乐，感觉顷刻间，白日里的喧嚣和忙碌，都随着这只鹰骨发出的啼鸣而远去，只剩下置身事外的、最真挚的情感。
这首曲子是桑吉多让自己写的，他吹奏了一段后，便开始吟唱起来。这段吟唱没有歌词，桑吉多让也没有使用话筒，但这高亢的呼唤早已远远地传遍整个草原。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在安静地听，以及后面的直播设备运作的声音。
陈令禹是第一个发现黎芝娴哭了的人，他本来在用哈苏拍照，可他总是忍不住将镜头对准黎芝娴。
他轻轻地抽了张纸巾，去给黎芝娴擦眼泪。他发誓，他的动作比之前上班提前走人还要轻，更多的是不舍。
黎芝娴被他擦眼泪的动作唤回了神，陈令禹没打算问她想到了什么，因为这首曲子实在太有感染力，似乎拥有放大对世间所有弱小生命产生怜悯和共情的能力，然后变了个八拍，又帮助万物超度这些苦难，就连陈令禹这样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困难的人都莫名变得哀伤起来。
“很感动，不是吗？”黎芝娴眼里还含着泪，像一片湖泊，倒映着人类的明光。
陈令禹把她的脸掰过来，朝向自己，认真地给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又或者说是，苦水。黎芝娴没有动，乖乖地给他擦。
“不愧是音乐高材生。”陈令禹分析道，“见过发达的社会，也见过万物有灵的草原，才能写出这样的歌来。”
周汐本想跟黎芝娴说话的，结果一回头就看到的是这样暧昧的场面，连忙边啧啧边摇头边拍了拍旁边沈昊霖的肩膀：“你看看，你看看你两个高中同学。”
她这么一说，杜泽易、边怡、傅尧全都看了过来。
黎芝娴是背对着大家的，并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直到陈令禹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继续啊。”杜泽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往桌子上一放。
黎芝娴骂了句：“有病，没见过搞暧昧啊？”
“就是，他们俩高中时候经常心照不宣地做这种事，我一天到晚跟在陈令禹身边，都习惯了。”沈昊霖也抓了一把瓜子，开始嗑了起来。
嗑瓜子的三号人士傅尧开口道：“说说呗？”
这下是彻底打开这桌人的话匣子了，就连刚结束表演，从舞台上下来的桑吉多让都要凑过来听听。
陈令禹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黎芝娴，发现她好像没有很在意了，反而扬着笑，在认真听沈昊霖添油加醋地讲他们的高中情史，偶尔还要插句话，纠正沈昊霖说的一些由于时间久远而出现的错误。
黎芝娴是真的不会害羞，但不代表她不在意，她只是习惯了大方，越是难能可贵的东西，她越是要摆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
可在陈令禹看来，就是黎芝娴是彻底放下了，只有释怀了才能如此坦然自若地说出口。
原本斗志满满的陈令禹终于有了受挫的感觉，他不知道这块破镜还能不能重圆，放眼望去，全是艰难险阻。
刚好坐在他身边的桑吉多让看他魂不守舍的，给他倒了杯酒，问道：“不开心啊？还是我的歌不好听？”
“没有，你的歌很好听。”陈令禹硬挤出一个笑容，和他碰了碰杯。
他不想聊这个话题，于是转移了一个话题：“你今天给黎芝娴的那个耳坠她给过钱了吗？”
桑吉多让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问：“没有，你想送给她吗？”
陈令禹点点头。
桑吉多让拿出手机，和他加了个微信，然后跟他说了个数字。
果然是黎芝娴喜欢的东西，价值昂贵，但陈令禹还是十分果断地给他转了钱。
“本来是我打算送给她的，毕竟作为朋友，边煦离世的时候我没能赶回来看看，是我的不对。”桑吉多让又说，“但我看你更需要给她送这份礼物。”
陈令禹明白桑吉多让的意思，感激道：“多谢。”
但桑吉多让只是拍了拍陈令禹的肩，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
沈昊霖把故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道：“本来以为这个故事会是be，但现在看来也许还没到结局。”
黎芝娴撑着下巴，跟着点点头：“嗯，也许吧，但是我好像有点醉了，要不我们回去睡觉了？”
边怡为了听八卦，今晚都没有学习，她伸了个懒腰，道：“没错，结局我们一起慢慢等就是了。”
“别急，拍张合照。”杜泽易听完黎芝娴和陈令禹的往事，特别手贱地拿起了陈令禹摆在桌上的哈苏，用眼神示意他可不可以。
陈令禹心里的不爽快是就事论事的，对于合照这件事他还是非常赞同的。
他们把摄影师找来，让他拿着这台哈苏拍，摄影师是懂行的，研究了一下这个相机，说道：“这样的古董你们都有，真是不容易，现在哈苏新出了一款，性价比很高，可以考虑换这台。”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不像你是专业的，不怎么讲究设备的好坏，但这台哈苏有着很重要的意义，你拿这个拍就是了。”陈令禹还没说什么，黎芝娴很快就张口说道。
摄影师不好再说什么，指导他们几个摆好姿势就开始拍了。
这是一张合照，里面有黎芝娴、陈令禹、周汐、杜泽易、傅尧、沈昊霖和边怡、桑吉多让，大家站在一起，倒有了几番二十啷当岁时的青春气息。
陈令禹上一次拍有这么多人一起的照片，还是大学的毕业照。
傅尧看着照片，感慨道：“边总也在就好了。”
此话一出，杜泽易和周汐一个捂住了他的嘴，一个骂他：“滚一边去，哪壶不开提哪壶。”
被这么一骂，傅尧恨不得给自己掌嘴八十，他十分警惕地看了看黎芝娴和陈令禹，他们俩正在和摄影师聊哈苏，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但其实黎芝娴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
和好久没抽烟一样，她也好久没听到有人提到想念边煦了。
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话又会落入无尽的心痛当中，可她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陈令禹，他穿着一件森系的白色单衣，外面又套了一件长款的灰色呢子风衣，戴着眼镜的模样，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高中时小心翼翼偷看陈令禹的时候。
此刻就和从前一样，心都软了。
黎芝娴在心里跟边煦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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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背后的小屋后，周汐去洗澡了，杜泽易给有时差的客户打视频电话，傅尧也在忙着紧急处理公司事务。
就留下陈令禹和黎芝娴站在门口吹风，因为喝了酒，陈令禹觉得有些头疼，说要在门口缓缓，黎芝娴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便陪着他。
一向会说话的陈令禹忽然沉默了，坐在台阶上仰头看星空。
黎芝娴熄灭手机屏幕，对他说：“别生气了，我没有不在乎，我只是想要承认而已。。”
她担心自己会忘记给桑吉多让转钱这回事，所以趁自己想起来的一瞬间，立马去找了桑吉多让，没想到桑吉多让说陈令禹已经给他付过了，这对绿松石耳坠是陈令禹送给她的礼物。
太笨拙了，真的像一只想要努力讨好主人的西高地。
陈令禹抬起眸来，眼神有些哀怨，他指了指花园里那株茂盛无比，但始终没有开花迹象的铃兰：“可是它不开花。”
原来如此。
黎芝娴拍拍他的脸，手掌心有两个片刻的灼热，无法确定是酒醉还是心动。
“可它在你的帮助下活过来了不是吗？今年不开花，明年也会开花的，耐心一点，给它一点时间。”黎芝娴满带着笑意说。
黎芝娴的手没拿开，陈令禹壮起酒胆，用脸颊转瞬即逝地蹭了蹭，发出极为沉闷而委屈的一声：“嗯。”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人们在屋里的低声，令人安心，也令人淡然。
黎芝娴见陈令禹不愿站起来，就在他的下一级台阶蹲下，算好了时间，在手表的时间跳到00:00的那一刻，抬起头对陈令禹说：
“生日快乐，永远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