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赶到小达勒家，旺姆正躺在床上，底下垫着一张褥子，褥子上已经浸满了血。
“老板娘，你总算来了！”小达勒的声音已经充满了哭腔。
黎芝娴来不及说什么，只冲着小达勒凶了一句：“这么紧急的情况你也不愿给我打电话，万一边怡没听见呢？”
被黎芝娴凶了，小达勒只得讪讪地躲开。
陈令禹说：“你先别凶他，我们先把旺姆送到医院再说，我刚刚打了120，直接叫到了又苍原，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救护车应该也快来了。”
陈令禹这么说，让黎芝娴反应了过来，她对小达勒道了一句歉，才几个人一起齐心协力把旺姆抱上了三轮。
一路都有颠簸，旺姆一直在细细地哽咽。
“我来开吧。”陈令禹对黎芝娴说，“你去后面照顾旺姆。”
“你会？”黎芝娴有点怀疑他。
“你对我就放一百万个心吧。”
陈令禹二话不说，直接骑上车走了。
其实陈令禹很久没有开过机车了，上一次开还是考D照的时候，那会儿他工作压力有点大，怀念上学时考试通关的快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考个D照来得最快。
所以现在，他开得没有黎芝娴快，但却足够稳，这样也减少了对旺姆的二次伤害。
旺姆紧紧地握着黎芝娴的手，几乎连指甲都嵌进了黎芝娴的肉里，黎芝娴却丝毫没感受到痛。
怕吹过的风太凉，巴桑特别仔细地给旺姆盖上了羊毛毯，一双粗糙的手都在发抖。
“巴桑，你扶稳旺姆，别让她乱动。”黎芝娴嘱咐道。
巴桑不善言辞，只会点点头，不过额头上的汗珠暴露了他心底的着急。
黎芝娴只能问小达勒：“怎么回事？”
小达勒颤颤巍巍地说：“嫂子这两天都说有点不舒服，我们以为是小感冒，没有想太多，但是今天中午嫂子在外面收衣服，突然就流血了……”
这种事情没办法责怪任何人。
黎芝娴只能默默向长生天祈祷，希望不是最坏的责任。
没过多久，最近的医院救护车已经赶来了，边怡给黎芝娴打了电话，问了旺姆的情况，先转告给医生护士。
等陈令禹一停好车，护士们就连忙围了过来，将旺姆移到了担架上。
随行的家属刚好可以跟三个，巴桑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小达勒正想跟上去，却被边怡拉住了。
“你让我嫂子和陈律师去，你去的话帮不上忙。”边怡说。
小达勒看了看救护车，边怡的话在他耳边像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耳膜，直达他自认为几乎没有良知的大脑。
是的，他连在医院怎么挂号就医都不知道。
于是他止住了脚步。
回头对陈令禹和黎芝娴说：“你们和我哥去吧。”
黎芝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达勒，小达勒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还高。
“好好在家守着，有什么事还得靠你。”虽然这话言重了，但给了小达勒一剂安慰药。
他点点头，答应了。
陈令禹最后上的救护车，路过小达勒的时候，他伸出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救护车是最近的镇医院来的，只能做最简单的检查，于是护士直接在车上联系了县医院，把旺姆送到了县医院里。
县医院安排了接驳，等旺姆一来就做了检查，结果是胎心停止、大月龄流产。
“孕妇的子/宫和孕酮分泌一直都有问题，再加上身体不好，孩子很容易保不住。”医生说。
“那现在怎么办？”黎芝娴着急问，“需不需要转到市里？”
医生摆摆手：“不用转院，为了孕妇的安全，我们还是建议尽快做引产。”
听到这个消息的，反而是旺姆最淡定。
她似乎没有什么想不开的，黎芝娴询问她的意见时，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这种无声地接受才最让人无奈。
黎芝娴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陈令禹见状，只能一边和医生交流、一边跟巴桑解释情况。
“你先守着旺姆，我带着巴桑去缴费签字。”等医生交代完了以后，陈令禹对黎芝娴说，“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在。”
这句话让黎芝娴感觉深受顿时有了后盾，尽管她仍然处在莫大的自责当中。
“好。”黎芝娴点点头。
陈令禹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用力地捏了捏。
医院第一时间安排了旺姆的手术，等陈令禹带着巴桑交好了费用，旺姆已经准备好了手术，送进了手术室里准备引产。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唯独剩下外面的人在焦急等候。
巴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芝娴只能安慰他：“没关系，等旺姆出来再说。”
巴桑默默地转着手上的念珠，道：“嗯，孩子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求旺姆平安就好。”
手术没有那么快结束，但黎芝娴坐不住了。她心里满是愧疚，躲到楼梯间里，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令禹一直在注意黎芝娴的情绪状态，看她走开后，没过多久就跟了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哭呀？”陈令禹走到黎芝娴身边，和她并肩坐在楼梯上。
楼梯间里几乎不透光，但黎芝娴扭头的一瞬间，陈令禹还是看见了她眼里闪烁着的泪光。
黎芝娴哽咽着说：“我好像在做无用功，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助扎拉措的妇女和儿童，可是我连旺姆最爱的孩子都没能保护得好。”
陈令禹很想告诉她，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天意的错。
可是他也明白，光是他一个人嘴上这么说，根本没办法让黎芝娴相信，只有旺姆和巴桑亲自用生活来告诉她，他们不一定需要孩子才能幸福。
既然是他也明白的事情，黎芝娴又何曾不知道。
很多道理都是如此，明明都了然于心，可人们还是要陷入困境之中，心甘情愿被心笼囚困。
此时陈令禹能做的，只有陪在她的身边。
“先睡一觉，一切等旺姆出来再说。”
黎芝娴不语，他们就静静地坐在楼梯间里。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是在楼梯间里坐着和你打电话，那时候的医院里很吵很吵，我还想过我妈那么喜欢热闹的人，走得一定不寂寞。”陈令禹转移了话题，跟黎芝娴提起那天的事情。
结果黎芝娴又在自责：“那我是不是没有让你陪你妈妈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陈令禹笑了，心里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你这是什么话？陪在我妈生命最后的人应该是我爸，而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子女，只有配偶才是陪伴一个人一生最久的——不过，我说的是互相深爱的那种配偶，这是我一直在跟你说的事情。”
黎芝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好像在她和又苍原的故事里，永远离不开家庭这个话题，是陈令禹一直努力，试图让她减少对自己的道德绑架。
她想，就算她再伤心，她也不能再让陈令禹失望了。
因此，黎芝娴故作打起精神的样子，冲陈令禹笑道：“好，我明白了，一切都等旺姆出来再说吧。”
“对了，还有。”黎芝娴又问，“旺姆的住院费什么的，是你付的钱是吗？”
陈令禹低头拍了拍自己裤脚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嗯，是我付的，我说是医保里的钱，巴桑信了，不过确实是可以报医保的，我到时候给旺姆和巴桑研究一下。”
黎芝娴笑着叹了一口气：“他们是真的不了解这种事情，所以我才想让小达勒去读书的，至少在遇见问题的时候，他知道最基本的社会保障是什么，他应该怎么做才对。”
*
在又苍原，边怡也在陪着小达勒煎熬地等待着。
黎芝娴就是猜到小达勒和边怡不放心，才给边怡打了个电话过去，跟她说了一些旺姆现在的情况、还有要报医疗保险的事情。
后者是黎芝娴故意说的，边怡也能猜到黎芝娴的意图，添油加醋地给小达勒转达了一下。
“没办法保住孩子了。”边怡难过地说，“医生说，旺姆的身体太差，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了。”
小达勒着急道：“那他们以后老了怎么办？！没有孩子的话，谁给他们养老啊？我和他们差不了几岁，我没办法照顾他们到老啊……”
没想到小达勒早就想到了这么深远的地方去，边怡这才彻底共情了黎芝娴的良苦用心。
她摇摇头，跟小达勒说：“谁说要生孩子才能养老？你怎么能有养儿防老这样的思想，那凭什么孩子生出来就是要一直陪在父母身边的，凭什么孩子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出生呢。”
边怡说这段话的时候代入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语气便不由得激动了起来，把小达勒反驳得不敢说话。
看见小达勒如惊弓之鸟般的眼神，边怡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又缓缓道：“现在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很完善，如果提前交了保险，旺姆和巴桑完全不需要担心养老的问题，只要交保险就行……但是不知道之前旺姆和巴桑了不了解这些福利保障，我嫂子和我哥刚刚说了，如果有买保险的话，这次住院和手术的费用都会报销，而且说不定还会有补贴……”
这番话是边怡好不容易从久远的高中政治课记忆里搜刮出来的，语气也是模仿着当时政治老师的语气。
但小达勒却当了真，他问：“姐姐，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得到社会福利的保障吗？”
边怡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当然知道啊！学校政治课和大学宣传讲座都会教的！”
说完，边怡就背过身去连念了三遍阿弥陀佛，这是她上了那么多年的学，第一次有“把知识学到家”的感觉。、
*
又累又困，黎芝娴最终忍不住靠在陈令禹的肩上睡着了。
但陈令禹知道，除了体力上的疲惫，黎芝娴的精神也在这一刻崩溃了。
睡觉是最好的麻痹方式，前提是能睡着。
直到旺姆出来的时候，黎芝娴都没被吵醒。
陈令禹拍了拍她的脸，说：“等下再睡，医生出来了。”
手术的主治医生边摘口罩边从手术室的自动大门里出来，黎芝娴连忙追过去，焦急地问：“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引产的过程有点不顺利，毕竟病人的体质太差了，再加上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但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医生是个藏族人，又问道，“孩子你们要不要请个大师超度一下，是个女孩？”
这个事情就必须要巴桑来决定了，巴桑一直站在陈令禹和黎芝娴身后听医生说话。
医生把目光转向他，只见巴桑沉重地点了点头。
“老板娘，你总算来了！”小达勒的声音已经充满了哭腔。
黎芝娴来不及说什么，只冲着小达勒凶了一句：“这么紧急的情况你也不愿给我打电话，万一边怡没听见呢？”
被黎芝娴凶了，小达勒只得讪讪地躲开。
陈令禹说：“你先别凶他，我们先把旺姆送到医院再说，我刚刚打了120，直接叫到了又苍原，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救护车应该也快来了。”
陈令禹这么说，让黎芝娴反应了过来，她对小达勒道了一句歉，才几个人一起齐心协力把旺姆抱上了三轮。
一路都有颠簸，旺姆一直在细细地哽咽。
“我来开吧。”陈令禹对黎芝娴说，“你去后面照顾旺姆。”
“你会？”黎芝娴有点怀疑他。
“你对我就放一百万个心吧。”
陈令禹二话不说，直接骑上车走了。
其实陈令禹很久没有开过机车了，上一次开还是考D照的时候，那会儿他工作压力有点大，怀念上学时考试通关的快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考个D照来得最快。
所以现在，他开得没有黎芝娴快，但却足够稳，这样也减少了对旺姆的二次伤害。
旺姆紧紧地握着黎芝娴的手，几乎连指甲都嵌进了黎芝娴的肉里，黎芝娴却丝毫没感受到痛。
怕吹过的风太凉，巴桑特别仔细地给旺姆盖上了羊毛毯，一双粗糙的手都在发抖。
“巴桑，你扶稳旺姆，别让她乱动。”黎芝娴嘱咐道。
巴桑不善言辞，只会点点头，不过额头上的汗珠暴露了他心底的着急。
黎芝娴只能问小达勒：“怎么回事？”
小达勒颤颤巍巍地说：“嫂子这两天都说有点不舒服，我们以为是小感冒，没有想太多，但是今天中午嫂子在外面收衣服，突然就流血了……”
这种事情没办法责怪任何人。
黎芝娴只能默默向长生天祈祷，希望不是最坏的责任。
没过多久，最近的医院救护车已经赶来了，边怡给黎芝娴打了电话，问了旺姆的情况，先转告给医生护士。
等陈令禹一停好车，护士们就连忙围了过来，将旺姆移到了担架上。
随行的家属刚好可以跟三个，巴桑毫不犹豫地上了车，小达勒正想跟上去，却被边怡拉住了。
“你让我嫂子和陈律师去，你去的话帮不上忙。”边怡说。
小达勒看了看救护车，边怡的话在他耳边像一把利剑，穿透了他的耳膜，直达他自认为几乎没有良知的大脑。
是的，他连在医院怎么挂号就医都不知道。
于是他止住了脚步。
回头对陈令禹和黎芝娴说：“你们和我哥去吧。”
黎芝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达勒，小达勒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还高。
“好好在家守着，有什么事还得靠你。”虽然这话言重了，但给了小达勒一剂安慰药。
他点点头，答应了。
陈令禹最后上的救护车，路过小达勒的时候，他伸出手，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救护车是最近的镇医院来的，只能做最简单的检查，于是护士直接在车上联系了县医院，把旺姆送到了县医院里。
县医院安排了接驳，等旺姆一来就做了检查，结果是胎心停止、大月龄流产。
“孕妇的子/宫和孕酮分泌一直都有问题，再加上身体不好，孩子很容易保不住。”医生说。
“那现在怎么办？”黎芝娴着急问，“需不需要转到市里？”
医生摆摆手：“不用转院，为了孕妇的安全，我们还是建议尽快做引产。”
听到这个消息的，反而是旺姆最淡定。
她似乎没有什么想不开的，黎芝娴询问她的意见时，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这种无声地接受才最让人无奈。
黎芝娴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陈令禹见状，只能一边和医生交流、一边跟巴桑解释情况。
“你先守着旺姆，我带着巴桑去缴费签字。”等医生交代完了以后，陈令禹对黎芝娴说，“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在。”
这句话让黎芝娴感觉深受顿时有了后盾，尽管她仍然处在莫大的自责当中。
“好。”黎芝娴点点头。
陈令禹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用力地捏了捏。
医院第一时间安排了旺姆的手术，等陈令禹带着巴桑交好了费用，旺姆已经准备好了手术，送进了手术室里准备引产。
“手术中”的红灯亮起，唯独剩下外面的人在焦急等候。
巴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芝娴只能安慰他：“没关系，等旺姆出来再说。”
巴桑默默地转着手上的念珠，道：“嗯，孩子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求旺姆平安就好。”
手术没有那么快结束，但黎芝娴坐不住了。她心里满是愧疚，躲到楼梯间里，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令禹一直在注意黎芝娴的情绪状态，看她走开后，没过多久就跟了过去。
“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哭呀？”陈令禹走到黎芝娴身边，和她并肩坐在楼梯上。
楼梯间里几乎不透光，但黎芝娴扭头的一瞬间，陈令禹还是看见了她眼里闪烁着的泪光。
黎芝娴哽咽着说：“我好像在做无用功，之前信誓旦旦地说要帮助扎拉措的妇女和儿童，可是我连旺姆最爱的孩子都没能保护得好。”
陈令禹很想告诉她，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天意的错。
可是他也明白，光是他一个人嘴上这么说，根本没办法让黎芝娴相信，只有旺姆和巴桑亲自用生活来告诉她，他们不一定需要孩子才能幸福。
既然是他也明白的事情，黎芝娴又何曾不知道。
很多道理都是如此，明明都了然于心，可人们还是要陷入困境之中，心甘情愿被心笼囚困。
此时陈令禹能做的，只有陪在她的身边。
“先睡一觉，一切等旺姆出来再说。”
黎芝娴不语，他们就静静地坐在楼梯间里。
“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是在楼梯间里坐着和你打电话，那时候的医院里很吵很吵，我还想过我妈那么喜欢热闹的人，走得一定不寂寞。”陈令禹转移了话题，跟黎芝娴提起那天的事情。
结果黎芝娴又在自责：“那我是不是没有让你陪你妈妈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陈令禹笑了，心里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你这是什么话？陪在我妈生命最后的人应该是我爸，而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子女，只有配偶才是陪伴一个人一生最久的——不过，我说的是互相深爱的那种配偶，这是我一直在跟你说的事情。”
黎芝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好像在她和又苍原的故事里，永远离不开家庭这个话题，是陈令禹一直努力，试图让她减少对自己的道德绑架。
她想，就算她再伤心，她也不能再让陈令禹失望了。
因此，黎芝娴故作打起精神的样子，冲陈令禹笑道：“好，我明白了，一切都等旺姆出来再说吧。”
“对了，还有。”黎芝娴又问，“旺姆的住院费什么的，是你付的钱是吗？”
陈令禹低头拍了拍自己裤脚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嗯，是我付的，我说是医保里的钱，巴桑信了，不过确实是可以报医保的，我到时候给旺姆和巴桑研究一下。”
黎芝娴笑着叹了一口气：“他们是真的不了解这种事情，所以我才想让小达勒去读书的，至少在遇见问题的时候，他知道最基本的社会保障是什么，他应该怎么做才对。”
*
在又苍原，边怡也在陪着小达勒煎熬地等待着。
黎芝娴就是猜到小达勒和边怡不放心，才给边怡打了个电话过去，跟她说了一些旺姆现在的情况、还有要报医疗保险的事情。
后者是黎芝娴故意说的，边怡也能猜到黎芝娴的意图，添油加醋地给小达勒转达了一下。
“没办法保住孩子了。”边怡难过地说，“医生说，旺姆的身体太差，以后可能很难再怀孕了。”
小达勒着急道：“那他们以后老了怎么办？！没有孩子的话，谁给他们养老啊？我和他们差不了几岁，我没办法照顾他们到老啊……”
没想到小达勒早就想到了这么深远的地方去，边怡这才彻底共情了黎芝娴的良苦用心。
她摇摇头，跟小达勒说：“谁说要生孩子才能养老？你怎么能有养儿防老这样的思想，那凭什么孩子生出来就是要一直陪在父母身边的，凭什么孩子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还不如不出生呢。”
边怡说这段话的时候代入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语气便不由得激动了起来，把小达勒反驳得不敢说话。
看见小达勒如惊弓之鸟般的眼神，边怡收了收自己的情绪，又缓缓道：“现在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很完善，如果提前交了保险，旺姆和巴桑完全不需要担心养老的问题，只要交保险就行……但是不知道之前旺姆和巴桑了不了解这些福利保障，我嫂子和我哥刚刚说了，如果有买保险的话，这次住院和手术的费用都会报销，而且说不定还会有补贴……”
这番话是边怡好不容易从久远的高中政治课记忆里搜刮出来的，语气也是模仿着当时政治老师的语气。
但小达勒却当了真，他问：“姐姐，那你知道怎么才能得到社会福利的保障吗？”
边怡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当然知道啊！学校政治课和大学宣传讲座都会教的！”
说完，边怡就背过身去连念了三遍阿弥陀佛，这是她上了那么多年的学，第一次有“把知识学到家”的感觉。、
*
又累又困，黎芝娴最终忍不住靠在陈令禹的肩上睡着了。
但陈令禹知道，除了体力上的疲惫，黎芝娴的精神也在这一刻崩溃了。
睡觉是最好的麻痹方式，前提是能睡着。
直到旺姆出来的时候，黎芝娴都没被吵醒。
陈令禹拍了拍她的脸，说：“等下再睡，医生出来了。”
手术的主治医生边摘口罩边从手术室的自动大门里出来，黎芝娴连忙追过去，焦急地问：“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引产的过程有点不顺利，毕竟病人的体质太差了，再加上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但好在一切有惊无险。”医生是个藏族人，又问道，“孩子你们要不要请个大师超度一下，是个女孩？”
这个事情就必须要巴桑来决定了，巴桑一直站在陈令禹和黎芝娴身后听医生说话。
医生把目光转向他，只见巴桑沉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