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明月当空。

    上京城华灯大放、商贩云集,百姓聚戏朋游,一派清平盛世景象。

    太极宫内也已设摆筵席,世家公卿、命夫家眷一同赴宴共贺佳节。

    女帝宋承锦端坐在大殿席首,身侧是自是随她建朝的勋贵集团众臣。

    君臣几人推杯换盏,说了些元宵佳节的祝词,众人早听说皇太女失踪一事,见女帝面色如常,却也无一人主动提起。

    “今日入宫时路过皇城东大街,上元街市比起往日更是繁华,我等看了不胜唏嘘。”一名年长些的女子举起酒盏感叹。

    “宁国公说的是。”坐在宁国公身边的大学士赞同道,“想当年咱们随着圣上入京时,一片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如今不过十余年,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都是圣上治理有道。”

    众臣听了,又是纷纷起身向女帝敬酒贺起清平盛世来。

    女帝举盏一一应了,笑意却未到眼底。

    席间一名面容清秀颇有书卷气的女子起身长揖,向女帝道:“圣上,臣听闻应真先生传人已出山。不知今日可否有缘一见?”

    此言一出,席上众人都是敛声屏气,更有甚者悄然巡视一圈,看看周遭有无陌生面孔。

    女帝满意地点点头,似是早等着这一问,开口道,“太常寺卿倒是说得巧了。今日她刚抵达上京,进宫与朕叙了会话后,朕便让她四处逛逛。只不知这孩子,逛到哪去了?”

    说罢她眼神一递,青阳会意上前。

    “禀陛下,奴婢已派人去寻了。”

    女帝点点头,又道,“今日自是要将她引见给诸卿家的。”

    众臣子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啧然。

    女帝宋承锦此人,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不仅文韬武略,且更善驭人。

    她待皇太女不算严厉,对臣子和颜悦色的时候更是不少。但身为帝王,她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的威严仍叫人敬畏。

    今日却是不同,她谈及“这孩子”时,倒是有了几分真和蔼。

    众臣子不仅猜想,这位应真先生的传人,究竟有何独特之处?

    ————————————

    席间众人还在期待其庐山真面目时,少女正在梅苑中赏雪。

    依旧是早上的一袭黑裘斗篷,在皑皑雪地上格外显眼。

    自小随应真先生在山中避世。峡谷山坳中风雪多,漫山遍野的雪景她早看了无数。

    只是梅苑幽静人少,好不容易摆脱了随行的宫人,她在此处反而得了一丝安宁。

    思及早晨与女帝的一番谈话,又使她心烦意乱起来。

    “他没与你说吗?若是找不回祁儿,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帝王端坐在案后,说这话时停下笔,还饶有兴致地抬眼看她反应。

    她自然也没让女帝失望,一向平静无波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再也……回不去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说好只是过来帮帮忙,没想到师父居然和女帝达成了这样的交易?

    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要是干脆使用摆烂大法,师父兴许会来救自己……吧?

    她在梅树林里踩雪,心里想的全是该如何偷懒撒娇叫师父来救,连梅树后面有人都没看见。

    于是她猝不及防一头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

    ……

    周忱早一刻心烦意乱,离了席预备去梅苑散心,正遇上同在詹事府供职的左中允陈笙。

    眼前这位女卿向周忱恭敬行了一礼:“周大人,下官前来是有一事请教。”

    陈笙原是武官家长女,自幼与周家交好。见着周忱离席,特地跟上前来问询一二。

    “陈中允。”周忱见了是她,点头道,“何事不妨直说。”

    “近日同僚之间都传言皇太女失踪一说……下官本想着大约是殿下奉陛下密诏,探查何事,但东宫上下未有音讯已半月之久……”

    陈笙一顿,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吸了口气,接着道,“周大人与殿下自幼亲厚,吾等往后该如何做,还请周大人明示。”

    “陈中允随我到梅苑走走吧。”仿佛早就料到此问,周忱只如此答道。

    陈笙见状,眼观鼻鼻观心跟在他身侧,随后二人便陷入了沉默。

    两人在雪地里不过走了两步,就出现一名女子撞入周忱怀中。

    周忱脸色有些不虞。

    申朝社会风气开放,他作为国公独子、东宫近臣,妄图接近并与他有亲近之意的女子不在少数。没想到如今还有跟到梅苑来埋伏的,实在令人心烦。

    周忱双手背在身后,还在考虑要不要伸手推开,不想这名女子伸出双手反将他推到了一边。

    “抱歉。”

    虽然听着女子口中说着抱歉,但站开后整理衣裳显然是嫌弃之意。周忱表情反而更难看了。

    眼前女子摘了兜帽抬头看过来,陈笙发现这名女子十分陌生,身上所穿也并非今晚赴宴的官服。

    “请问阁下是……”见周忱与女子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打量,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国师。”

    “沈郁。”

    二人同时开口,陈笙心中小小惊讶了一下。

    国师?怎么没听说过这人?

    不对,你俩认识啊?

    不过她并未宣之于口,只疑惑地看向周忱。

    沈郁自己都尚未适应“国师”这个称呼,猛然被人叫破身份,自然也十分疑惑。

    她弯了弯嘴角,向周忱行了个平辈礼道,“这位想必是周忱周大人。”

    这次换成周忱疑惑了。

    到底还没正式任职,眼下此人不过平民女子,哪怕现今女尊男卑,但自己也是东宫正四品属官,向自己执平辈礼未免有些托大了。

    他按下心中隐隐的不快,仍正经回了个礼,趁机再次打量眼前这名女子。

    早上远远一望瞧不真切,如今细看,这国师似乎与自己一般大,不过二八年岁。

    今晚宫宴她本该出席,但她未施粉黛,也不着一钗一环,只将黑发用随手折下的梅枝挽起,更衬得她眉目自然清丽,气质出尘,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周忱心中纠结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国师如何得知我身份?”

    阖宫上下,只您周大人一位男性官员,鼎鼎大名的女帝童养婿,搁谁不认识呀?

    陈笙听了默默翻了个白眼。

    沈郁心中也是不由暗笑,多亏了师父,出门前将宫廷朝堂情形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通。

    不过这可不能轻易透露,她微微一笑,“周大人名号谁人不知?往后还请你多见教了。”

    说罢她看向一边的陈笙,行礼道,“还未请教这位大人名讳。”

    陈笙回礼:“下官东宫詹事府左中允陈笙。”

    “原来是陈大人,失礼了。”

    沈郁与二人寒暄了片刻,已是有些不适应这种氛围,便道,“二位来此想必是有话要说,我先失陪了。”

    说完提步要走,陈笙开口道,“国师留步,下官有一疑问,请国师指教。”

    周忱听了并未阻拦,陈笙所问无非是皇太女下落。但如今连圣上也不知,请了国师千里上京也正是为此事,贸然回答必然不妥。

    故而周忱反倒有些好奇,这位年纪轻轻的国师大人会如何作答。

    不料沈郁微微抬手,制止了陈笙继续往下说。

    陈笙气闷,不快道,“国师莫非是不愿赐教?”

    沈郁摇摇头,将手心一翻,兀自算了起来。

    二人凝神看她默然掐指两圈,不禁有些失神。

    众人都道应真先生如何用计如神,但二人今日真正见到沈郁,见其外表不过二八少女,便浑然忘了她师承何人,为何而来了。

    而她此时微微眯眼,掐指卜算的样子,正有了几分国师之相。

    “又是赤口。”

    二人只听她叹了口气,摇摇头对陈笙道,“失物难寻、需防口舌。”

    说罢正要离开,想了想又问道,“陈大人家可在皇城西方?”

    上京城施行里坊制,王公贵族居中坊,官员居西坊者多。

    陈笙点头肯定,欲开口追问,只听见沈郁侧头想了想又道,“那便请陈大人回家时小心车马。”

    “国师还请留步。”陈笙皱眉,对着沈郁正欲转身而去的背影再次挽留。

    “还有何事?”

    沈郁此时笑意全无,蛾眉微蹙,颇有些不耐。

    都已经帮她算过今日运势了,还不满意。这陈大人到底想干嘛?

    “国师方才说了许多,但依旧不是下官想问的。”陈笙道,“下官斗胆问一句,国师为何来上京?”

    “为何?”沈郁听了不禁笑了。

    难道满上京都以为我是自愿来这里玩的不成?

    若不是师父所托,圣上所迫,真是一秒都不想在这个爱打哑谜的地方多待。

    思及此处,她嘴角噙笑,眼底却不见笑意,向陈笙反问道:“陈大人既有此问,自然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陈笙看了看身边的周忱,他此时也是眉头紧锁,尚未从沈郁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收到周忱回望的目光,陈笙鼓起勇气来答道,“东宫上下都希望国师能寻回……”

    “阁下虽身为东宫近臣,许多事尚未窥见全貌,”沈郁打断陈笙的话,面上笑容散去,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师父曾嘱咐我,交浅不必言深。言尽于此,我先告辞了。”

    “这……”

    望着沈郁离去的背影,陈笙一时语塞,看向周忱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内疚,“周大人,下官是否失言……”

    周忱并未责怪陈笙,只摇摇头,垂眸低喃道,“未窥全貌……或许是陛下对她说了什么。”

    二人还要再言,隐约听见青阳寻来的声音。

    “沈姑娘,可算找到您了。”青阳轻呼了口气,“您刚刚和谁在里面说话呢?”

    “噢,是东宫詹事府的周忱和陈笙两位大人。”沈郁如是答着,余光便见二人从林中转了出来。

    青阳也见了林中现身的二人,先是一惊,随即微笑道,“正好周大人也在此,三位请与我一同往宫宴去吧。大家等候沈姑娘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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