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吟片刻,开口道:“汤梨,我不会拿人家身体开玩笑。你要挣你的房间,我也要守我的城池。”

    她陡然笑起来,“倪家喜,你样样都有,为什么还要这么用力。你一努力,我们这样的人就被挤得没有空间。我要生存,你不会比我更着急!”

    汤梨的话一字一字敲在我心里,她哪里知道,我跟她并无两样。只不过,我是尘埃一粒暂附在华衣之上,说不好哪天就被抖落下来。

    我叹口气,“汤梨,你做你的,我守我的。这件事我不跟你论,我会去找贾十一。”

    出休息室,走廊里三名男子朝我们这间房鬼祟窥察,见我安然无事,似乎有些错愕。

    那平头男子,是贾十一身边的助理,其他两名戴着工作牌,手里还端着单反相机。

    我径直走近助理,直接问,“十一哥来了吗?”

    “啊,来了……在呢!”他眼神游移,干巴巴说。

    贾十一有单独的工作兼休息室,我敲门进屋,将手里的纸袋放置他面前,“十一哥,这份东西太沉重了,我实在消受不起。”

    贾十一愣了两秒,咧嘴道:“倪家喜,这是怎么个意思,是不是有人动歪心思啦?你跟我说,我来评评理!”

    “十一哥,你说要做一出好戏,我蓄势待发,有人却要把我拉下来,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嫌我这把剑不够锋利?”

    他牵提嘴角,半垂着眼似在思考,半晌才说:“我昨天倒是跟汤梨提点了一下,让她找准机会,给我们这出戏添点火头,凑个兴。她是不是曲解我意思,把事情做过头啦?这个事可大可小的,年轻人不好不分轻重。”

    真不愧是贾十一,心口揣着铁算盘,要我和汤梨做困兽之争。

    “十一哥要为戏添彩,直接吩咐就好了呀,我肯定抢着上。就是不知道怎么做才算助兴?”

    贾十一右拇指摸摸鼻头,“我们这个节目开播以来关注度都还不错,不过最近我就觉得差点什么。马上就到决赛了,总要有些话题热一下场。”他顿一顿,说道,“就比如节目头几期,你和章弥兀的绯闻不就挺热闹的吗,后面发布会那个意外也引来不少讨论。”

    我心内苦笑,章弥兀那尊大神,我哪还敢动。

    “十一哥,只要您需要,我愿意尽力一试。”

    “倪家喜,你还是有些潜质的。”

    他靠在椅背上,翘着腿慢悠悠问道:“你觉得‘冯媞君’这个角色怎么样?”

    “性格分明,虽然娇纵但是敢爱敢恨,是个至情至性的角色。”

    贾十一点头,“决赛舞台上这个角色和王章绣出场时间差不多,剧里就不一样。王章绣是白月光,但出场几集就死了。而冯媞君呢,可以说是女二号,故事线很有起伏。虽然是反派人物,演好了也会很抢眼,我也很想知道这个角色最终花落哪家?”

    他持起紫砂盖杯呷口茶水,“迈禧视频这边觉得孟斯恬也蛮不错的。”

    我面上微笑,嘴唇发干。

    “倪家喜,好角色大把人争抢,你们都不能松懈。”

    我点点头,“我明白,您的戏人人趋之若鹜。”

    出门前,我忍不住回头道:“十一哥,你的戏需要投入的好演员,我希望你能看到我的价值。”

    他堆起世俗的笑,不以为然说:“倪家喜,好演员不只你一个。好马有没有价值,能不能上场,也要看马主赏不赏识、肯不肯给机会。”

    我在走廊边走边忖想,千头万绪,找不到线头和方向。

    有人轻拍我肩膀,“家喜,在想什么,叫你也没听见。”

    我侧头看,是嘉树。

    “嘉树,要守住自己的城池可真难。”我沮丧说。

    他不解地看着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犹疑着,还是摇摇头,“只是觉得要争取一个角色很不容易。”

    嘉树穿件杏仁色风衣,外套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我盯着那纯净的白,抬眼说道:“嘉树,下次不要再为我挡了。”

    章弥兀我动不起,但可以借他的声名一用。

    晚上回酒店给江流光打电话,把想法告知她,寻求她的帮助。

    “倪家喜,你在与虎谋皮。他们要把你祭出去,你还往他们的锅里跳,鬼知道最后有没有好处分在你头上。你是女演员,以后也是女明星,你不要形象?”

    “流光姐,时间紧,也没有别的好法子。这是投石问路,递投名状。”

    “行吧,我给你安排好!你到时候卖力站好,做一尊美丽的被破坏的雕塑就行!”

    临了,我又请求她不要将事情告诉嘉树。

    决赛前制作方安排了媒体及VIP见面会,会前有一小段走红毯时间,之后再入内场会见媒体、观众,接受采访。

    我和漫宁去商场采购出席见面会的衣服,我给自己挑了件白色单肩开叉连衣裙。

    “漫宁,白色适合上颜色。到时候,你得离我远点。”

    “倪家喜,你现在越来越疯。你有没有同薄嘉树说,他到时候又英雄救美,挡在你前面。”她说着,从衣架上抽出一件石绿水钻吊带裙。

    “我还没有告诉他,实在说不出口,我成了一个满身都是坏心思的人。”我叹道。

    “不好这么说自己,还好你发现得及时。要是真吃下肚,那可不是讲笑的。”漫宁把裙子往手臂上一搭,“汤梨真是博到尽,不过她与我们处境不同。以后我或许也会同她一样,为自己步步计算。”

    “这么有感而发,最近是很少听你提起赵司远。”

    她眉心聚起,“他忙拍戏,都是我飞过去见他。我觉得他对我不如之前那么殷勤,我是不是太主动?”

    “漫宁,你对感情十分投入。这是好事,当然,也会有些危险。”我置评道。

    “是,我对每一段感情都好上心。这已经成了一份习惯,好难改正。”她又问我,“那你呢,难道你对感情不会百分百投入?”

    “从前我投入过,不过是单方面,结果也并不好。或许是那时候释放得太猛,后来我的心就像火山休了眠。现在,我不知道,我对感情并没有什么信心。”

    上辈子,我很执着的喜欢过一个男生。从初中到高中,我喜欢他,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但他有女朋友,还欺骗了我一场。年少无畏的感情,横冲直撞,我离家出走,甚至伤心自残。等上了大学,逐步走出来后,就再没那般深刻的动过心。因为身边所见所闻,我也不太相信感情,更失去主动的能力。

    我将漫宁推入更衣室,“这件绿色很衬你,赶紧试试,到时候惊艳全场!”

    她皱鼻笑道:“轮不到我惊艳喔,到时全场的焦点只会是你。”

    见面会当天,导师们先行走红毯入场,跟着是几位前辈演员。

    我们学员在入口处等候指示。

    漫宁穿那件绿色修身礼服,玲珑凹凸,身段妖娆。

    红拉条外隔着媒体,还有小堆小堆聚扎的支持者。

    轮到我们入场时,我刻意走在最后。为了方便做戏,我还穿了一双十五厘米的高跟鞋。

    嘉树、漫宁等依次在展板前站立留影,我向人群处扫了一眼,并无任何异样。

    缓缓移动到展板前,抬手微笑,学着电视里的女明星,摆出得体的姿势。

    头脑里已经在设想待会的惨状。

    裙尾垂在高跟鞋下,我转身抬步,“不小心”踩到裙边,一个踉跄匍匐在地。

    摄像机“咔咔”作响,如百无聊赖的猎物捕获到美味的肉食。我眼尾扫到嘉树趋步向我而来,幸好漫宁把他拉住。

    “倪家喜,赶紧跟章弥兀一刀两断!”

    恰到好处的时机,有高亢男声自人群中响起。

    我循声望去。“噗哗”一声,瓢泼黏糊的液体劈头盖脸朝我浇灌而来。我以手撑地,趴在红毯上,微的重力扑撞我身,刺烈的油漆味直往鼻尖里钻。

    艳目的红在我全身炸开了花,冰凉的红油漆流窜入开叉的裙里,逶迤爬行于腿间,又无声无息消融进红毯。

    此刻的模样一定滑稽又可笑。

    我的视线透过流动的红色缝隙勉强看出去。

    肇事者头脚全黑,他手脚极快,作完乱顺手丢掉手里的白桶,转身疾步如飞沖向外围,嘴里还甩下一句“别再接近章弥兀!

    ”

    人群沸沸扬扬,闪光灯兴奋炙热。

    “倪家喜,你跟章弥兀还有联系吗?”

    “决赛夜他会不会出现支持你?”

    我艰难地扯起嘴角,保持着姿势不动。

    这是一场闹剧,我把自己设为“谈资”,为看客茶余饭后添些玩笑。再加上一点似有若无的灰线,其它的就任人联想。

    所幸近段时间的娱乐新闻泛善可陈,这副红色笑话应该能讨些流量。

    估摸着素材足够,我在工作人员搀扶下起身,走去后台清理。

    并无准备衣物,油漆也很难清洗。不要紧,我就带着红白相交的头身,如一件残次展览品,佯装镇定站到了台上。

    人人神色各异。有不屑、有轻视、有好奇、有疑问……我一一受下,我要习惯被人注视、被人打量!

章节目录

世有欢喜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陆陆有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陆陆有生并收藏世有欢喜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