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庆十四年冬，大雪来袭。
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覆盖了这座碧瓦朱甍的侯府，昨日曲廊前的好好绽放的梅花如今也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和遍地残花。
春居苑屋内，一对穿着同样的款莲花纹裘衣，面容相似，眉点朱砂的双胞胎分坐在桌案两侧，手捧着筒炉，高昂挺胸，以表达对屋外的人的不屑。
曲廊下，一女童被仆妇按跪在地上。
“拍”
耐心耗尽，坐在左侧的人拍桌而起。
“你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再动手！”
她怒气冲冲的走了上去，扬起手就要朝女童招呼过去。
“不行！”
一声呵斥后，手腕被人捏住。
她气鼓鼓看着阻止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讽刺道：“怎么，你又害怕大姐姐的责罚，要当缩头乌龟了！”
“你这个蠢货，留下这么的明显的外伤，你想再被关祠堂，抄女训，可别带上我。”
“你骂谁蠢货。”
双生子意见不合争执起来。
身侧的奴仆皆颔首低眉，生怕被殃及池鱼。
而引起她们纷争的人却好似没有感觉。
“好吵”
睫毛轻颤后，林瑾荇才微微睁开了眼睛，杏仁般的眼珠，先是迷茫打量着四周，摇晃着脑袋才将视线落在了身前的两个争吵的人上。
她觉得那额间的朱砂莫名的眼熟，可又看不清晰她们的容貌。
“你们是？”
声线娇嫩，透着稚气。
这是她发出来的，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前面的双生子停止了拉扯，侧头打量着她，见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异口同声的嘲弄道，
“你这是冻傻了！”
像是配合着她们的话。
天空又暗沉了三分，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
众人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奴仆连忙护着双生子退回了屋内。
廊檐下，独留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
仆妇挡着门口的寒风，双生子躲在她们身后，继续威胁道，
“你今日必须磕头认错，不然就老实挨…”
一个“冻”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人动了。
可不是朝屋里。
女童转身离开了曲廊，顶着寒风，一脚踩入庭院的积雪里。
“院子外有人守着，你跑不掉！”
身后的人以为她想跑，出口威胁，但被威胁的人却没搭理。
她一步一脚的走到了院子中央。
积雪漫过脚环，寒风阵阵，被风吹起的衣袂随着枯枝一起翻飞作响，仰头看着天空，积雪覆盖全身，林瑾荇也确认了一件事，她感觉不到冷。
“为什么？”
“这是哪？”
四四方方的庭院里，高耸的院墙，墙边败落的梅树，梅树下缺了一角的石桌…
视线转到院门处，一块黑笔金边的牌匾显现在眼前。
“春…居…院”
她恍然大悟。
这是她幼时住了六年的地方。
“开门！”
门外的一声斥着，引起双生子得恐慌。
“这么大的雪，她怎么会回来！”
身后乱做一团，不知又是谁在尖叫。
林瑾荇无心在去辨别，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后，满腹心神都落在前方。
斑驳的院门，被一点又一点的打开，微光从外摄入。
风雪中，一道倩影逆光而站，浅青袍袖，却又盈盈风华。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分明还带着很多的迷茫与无措，可泪水却已涌入她的眼眶，瞬间成串的泪珠扑籁籁的滚落下。
来人用手擦拭着她满脸的泪痕，而这双手的主人也是如记忆里里那般，明眸皓齿，皎皎如明月，铮铮如松竹。
“大…姐…姐”
她颤抖着呼唤了一声。
少女冲她点了点头。
哽咽着扑入少女的怀中，攥着她的衣襟，贪婪仰望着她的面容。
侵入鼻尖的淡淡的沉香把她包裹着，落满头顶的积雪被人小心翼翼的拂去。
少女以为怀中女童害怕，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安抚道：“别怕，六妹妹。”
却不知于林瑾荇而言，时光荏苒过了八年。
她平复了好久才止住了眼泪，枕在少女的肩上，倾听着她的心跳，楠楠的诉说道：“我已经不会害怕了，我…我其实很想你…我…”
她停顿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这次才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十日前，从江南道观回府的侯府嫡长女救下了被二房双生子用石块击落而摔下树的她。
可等她昏昏沉沉醒来了几日后，大姐姐就却已经出城赶去见靜玄师太最后一面…直到双生子因不满被罚，趁她不在又找上来。却不想大姐姐担忧她的情况，竟冒雪而归…
所以，她是回到了过去。
林瑾荇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还来不及为回到过去而庆幸，抬眸却见纷扬雪花明明落在少女发梢上又在她眼下消失。
是的，不是融化，而是消失。她心中一紧，再望向四周，发现除了她们以外院内竟空无一人。
双生子，婢女，都不见踪迹。唯有耳边的风在不停的呼啸。
林瑾荇汗毛颤栗，下意识攥紧少女的手，
“走，快走”，
这一切不对劲。
她拉着少女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却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
少女冲她温和的笑着，用眼神安抚着她。
可为什么？
明明她在笑，但她的眼底却盛满了哀伤。
她的五官也开始模糊。
时光是不会倒流的，逝去的人又怎么会再回来呢？
“不要。”
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流出，林瑾荇苦苦哀求着，紧紧抱住她，无措得如同失去母亲的小兽。
少女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哭，阿荇”。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的话。
林瑾荇颤抖伸手想去勾勒出她的容貌，可指尖还未触碰到脸颊。近在咫尺的人，就只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风雪中。
只剩一双小手徒劳的挥舞着，却什么也留不下。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里。
一声惊雷，冰雪变成了暴雨。
密集的雨点敲击她的身上，潮热中又带着湿气，沉重的得让人无法喘气。
她弯下腰，头部钝痛袭来，一阵眩晕后，转眼已是斗转星移。
梅树消失，竹林清响，狂风随骤雨而来，身后的门窗框框作响，竹影晃动间皆是怪语阴风，如泣如诉。
“不好了，大姑娘自尽了！”
有人尖叫着从她的变得透明的身体踏过。
她无力的摊倒在地上，周围皆是跪着的奴婢，阵阵呜咽声，光听已令人恻然。
恍惚中抬头，横梁下，青衣长衫，一双秀花锦鞋就那样无所依的飘荡着。
*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的撒向漓江上，岸边草木葳蕤，密林里偶尔传来两声啼叫，一列朝往郦京的船队正有条不紊的前行着。
一声惊雷后，暴雨突至。
船夫们有条不紊集合在甲板上收帆，放锚，缓行一气呵成。
虽然这场阵雨来的突然，但其实这于这些经常老手们倒也见怪不怪。
夏去秋来，又入北方，阵雨本就平常，行船至今只碰上这一次已算是极好的运气。
船舱尾处的房间内，婢女被雷声惊醒后又接着被暴雨淋了一身，一边擦拭着落入颈部的水渍，一边紧忙阖上棂条窗。
“我是何时睡的。”
她揉着有点痛的脖颈向里屋探了探，却见昏暗的里屋内，不见烛光。
“不好”，她连忙起身下了外塌，向里走去。
果然如她所料，是雨水飘入梨花条案上，熄灭了本来点燃的烛台。
她阖上窗户，再次将烛台点燃。
六姑娘不喜欢没有亮光的房间，入睡后也要留一盏灯。
擦拭完条案上的水渍，才准备离去，这才发现花鸟屏风上有个人坐着的人影，似在朝这边望着。
屋内一直没有声响，她还以为六姑娘没醒。
“姑娘是被雷惊了吗。”
可屏风后一阵沉默，坐着的人影岿然不动。
她深感疑惑，拿起烛台绕过屏风而去。
随着烛光的逼近，榻上的人也一点一点的显露了出来。
她斜靠着锦织的软榻上，乌发散落在翠湖色薄锦外，挡住她的整个脸颊，翠薇分不清她到底是睡是醒。
“姑娘，姑娘，”
翠薇蹲在床边呼唤她，见她还是没反应，只能伸去拍拍她的肩膀。
但还未靠近，少女已抬手制止了她：“我没事”。
少女将乌发梳拢到了耳后，露出苍白的脸庞，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打湿，帖服在脸上。
翠薇看着她猩红的双眸和眼角未干的泪痕，着急道：“姑娘，是身体不适吗？”
少女摇了摇头，又将脸上的泪痕一一拭去，神色恍惚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那一定是个可怕的噩梦了。”
毕竟她从过六姑娘如此失态。
少女的沉默像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奴婢去取湿帕来为姑娘敷敷眼。”
翠薇起身，才跨出了屏风。
身后人又突然出了声。
“不是什么。”
她隔得太远并未听清，又朝里看去。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六姑娘此刻的神情，又上前走了两步。
“那是个美梦。”
这一次她听见了六姑娘掷地有声的反驳。
*
是的，是美梦，有大姐姐的梦怎么会是噩梦呢。
林瑾荇现在才发现，比起强迫破遗忘过往来逃避直面她死亡的痛楚。
她还是更渴望能再见到她。哪怕是在梦里，哪会让她心如刀绞，但她还是无比留恋。
自八岁离开了郦京起，她假装了八年，在心里筑上铜墙铁壁，但这都比不过能在梦里见她一语一笑。
她浑浑噩噩多年，如今方才是一梦初醒。
她是如此想她，而这种想念，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刻入骨髓。
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覆盖了这座碧瓦朱甍的侯府，昨日曲廊前的好好绽放的梅花如今也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和遍地残花。
春居苑屋内，一对穿着同样的款莲花纹裘衣，面容相似，眉点朱砂的双胞胎分坐在桌案两侧，手捧着筒炉，高昂挺胸，以表达对屋外的人的不屑。
曲廊下，一女童被仆妇按跪在地上。
“拍”
耐心耗尽，坐在左侧的人拍桌而起。
“你是当真以为我不敢再动手！”
她怒气冲冲的走了上去，扬起手就要朝女童招呼过去。
“不行！”
一声呵斥后，手腕被人捏住。
她气鼓鼓看着阻止自己的双胞胎姐姐，讽刺道：“怎么，你又害怕大姐姐的责罚，要当缩头乌龟了！”
“你这个蠢货，留下这么的明显的外伤，你想再被关祠堂，抄女训，可别带上我。”
“你骂谁蠢货。”
双生子意见不合争执起来。
身侧的奴仆皆颔首低眉，生怕被殃及池鱼。
而引起她们纷争的人却好似没有感觉。
“好吵”
睫毛轻颤后，林瑾荇才微微睁开了眼睛，杏仁般的眼珠，先是迷茫打量着四周，摇晃着脑袋才将视线落在了身前的两个争吵的人上。
她觉得那额间的朱砂莫名的眼熟，可又看不清晰她们的容貌。
“你们是？”
声线娇嫩，透着稚气。
这是她发出来的，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前面的双生子停止了拉扯，侧头打量着她，见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异口同声的嘲弄道，
“你这是冻傻了！”
像是配合着她们的话。
天空又暗沉了三分，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
众人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奴仆连忙护着双生子退回了屋内。
廊檐下，独留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
仆妇挡着门口的寒风，双生子躲在她们身后，继续威胁道，
“你今日必须磕头认错，不然就老实挨…”
一个“冻”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人动了。
可不是朝屋里。
女童转身离开了曲廊，顶着寒风，一脚踩入庭院的积雪里。
“院子外有人守着，你跑不掉！”
身后的人以为她想跑，出口威胁，但被威胁的人却没搭理。
她一步一脚的走到了院子中央。
积雪漫过脚环，寒风阵阵，被风吹起的衣袂随着枯枝一起翻飞作响，仰头看着天空，积雪覆盖全身，林瑾荇也确认了一件事，她感觉不到冷。
“为什么？”
“这是哪？”
四四方方的庭院里，高耸的院墙，墙边败落的梅树，梅树下缺了一角的石桌…
视线转到院门处，一块黑笔金边的牌匾显现在眼前。
“春…居…院”
她恍然大悟。
这是她幼时住了六年的地方。
“开门！”
门外的一声斥着，引起双生子得恐慌。
“这么大的雪，她怎么会回来！”
身后乱做一团，不知又是谁在尖叫。
林瑾荇无心在去辨别，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后，满腹心神都落在前方。
斑驳的院门，被一点又一点的打开，微光从外摄入。
风雪中，一道倩影逆光而站，浅青袍袖，却又盈盈风华。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分明还带着很多的迷茫与无措，可泪水却已涌入她的眼眶，瞬间成串的泪珠扑籁籁的滚落下。
来人用手擦拭着她满脸的泪痕，而这双手的主人也是如记忆里里那般，明眸皓齿，皎皎如明月，铮铮如松竹。
“大…姐…姐”
她颤抖着呼唤了一声。
少女冲她点了点头。
哽咽着扑入少女的怀中，攥着她的衣襟，贪婪仰望着她的面容。
侵入鼻尖的淡淡的沉香把她包裹着，落满头顶的积雪被人小心翼翼的拂去。
少女以为怀中女童害怕，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安抚道：“别怕，六妹妹。”
却不知于林瑾荇而言，时光荏苒过了八年。
她平复了好久才止住了眼泪，枕在少女的肩上，倾听着她的心跳，楠楠的诉说道：“我已经不会害怕了，我…我其实很想你…我…”
她停顿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这次才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相见。
十日前，从江南道观回府的侯府嫡长女救下了被二房双生子用石块击落而摔下树的她。
可等她昏昏沉沉醒来了几日后，大姐姐就却已经出城赶去见靜玄师太最后一面…直到双生子因不满被罚，趁她不在又找上来。却不想大姐姐担忧她的情况，竟冒雪而归…
所以，她是回到了过去。
林瑾荇失去的理智渐渐回笼，还来不及为回到过去而庆幸，抬眸却见纷扬雪花明明落在少女发梢上又在她眼下消失。
是的，不是融化，而是消失。她心中一紧，再望向四周，发现除了她们以外院内竟空无一人。
双生子，婢女，都不见踪迹。唯有耳边的风在不停的呼啸。
林瑾荇汗毛颤栗，下意识攥紧少女的手，
“走，快走”，
这一切不对劲。
她拉着少女想尽快离开这诡异的地方，却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
少女冲她温和的笑着，用眼神安抚着她。
可为什么？
明明她在笑，但她的眼底却盛满了哀伤。
她的五官也开始模糊。
时光是不会倒流的，逝去的人又怎么会再回来呢？
“不要。”
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流出，林瑾荇苦苦哀求着，紧紧抱住她，无措得如同失去母亲的小兽。
少女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哭，阿荇”。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的话。
林瑾荇颤抖伸手想去勾勒出她的容貌，可指尖还未触碰到脸颊。近在咫尺的人，就只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风雪中。
只剩一双小手徒劳的挥舞着，却什么也留不下。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里。
一声惊雷，冰雪变成了暴雨。
密集的雨点敲击她的身上，潮热中又带着湿气，沉重的得让人无法喘气。
她弯下腰，头部钝痛袭来，一阵眩晕后，转眼已是斗转星移。
梅树消失，竹林清响，狂风随骤雨而来，身后的门窗框框作响，竹影晃动间皆是怪语阴风，如泣如诉。
“不好了，大姑娘自尽了！”
有人尖叫着从她的变得透明的身体踏过。
她无力的摊倒在地上，周围皆是跪着的奴婢，阵阵呜咽声，光听已令人恻然。
恍惚中抬头，横梁下，青衣长衫，一双秀花锦鞋就那样无所依的飘荡着。
*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稀疏的撒向漓江上，岸边草木葳蕤，密林里偶尔传来两声啼叫，一列朝往郦京的船队正有条不紊的前行着。
一声惊雷后，暴雨突至。
船夫们有条不紊集合在甲板上收帆，放锚，缓行一气呵成。
虽然这场阵雨来的突然，但其实这于这些经常老手们倒也见怪不怪。
夏去秋来，又入北方，阵雨本就平常，行船至今只碰上这一次已算是极好的运气。
船舱尾处的房间内，婢女被雷声惊醒后又接着被暴雨淋了一身，一边擦拭着落入颈部的水渍，一边紧忙阖上棂条窗。
“我是何时睡的。”
她揉着有点痛的脖颈向里屋探了探，却见昏暗的里屋内，不见烛光。
“不好”，她连忙起身下了外塌，向里走去。
果然如她所料，是雨水飘入梨花条案上，熄灭了本来点燃的烛台。
她阖上窗户，再次将烛台点燃。
六姑娘不喜欢没有亮光的房间，入睡后也要留一盏灯。
擦拭完条案上的水渍，才准备离去，这才发现花鸟屏风上有个人坐着的人影，似在朝这边望着。
屋内一直没有声响，她还以为六姑娘没醒。
“姑娘是被雷惊了吗。”
可屏风后一阵沉默，坐着的人影岿然不动。
她深感疑惑，拿起烛台绕过屏风而去。
随着烛光的逼近，榻上的人也一点一点的显露了出来。
她斜靠着锦织的软榻上，乌发散落在翠湖色薄锦外，挡住她的整个脸颊，翠薇分不清她到底是睡是醒。
“姑娘，姑娘，”
翠薇蹲在床边呼唤她，见她还是没反应，只能伸去拍拍她的肩膀。
但还未靠近，少女已抬手制止了她：“我没事”。
少女将乌发梳拢到了耳后，露出苍白的脸庞，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打湿，帖服在脸上。
翠薇看着她猩红的双眸和眼角未干的泪痕，着急道：“姑娘，是身体不适吗？”
少女摇了摇头，又将脸上的泪痕一一拭去，神色恍惚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那一定是个可怕的噩梦了。”
毕竟她从过六姑娘如此失态。
少女的沉默像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奴婢去取湿帕来为姑娘敷敷眼。”
翠薇起身，才跨出了屏风。
身后人又突然出了声。
“不是什么。”
她隔得太远并未听清，又朝里看去。
隔得太远，她看不清六姑娘此刻的神情，又上前走了两步。
“那是个美梦。”
这一次她听见了六姑娘掷地有声的反驳。
*
是的，是美梦，有大姐姐的梦怎么会是噩梦呢。
林瑾荇现在才发现，比起强迫破遗忘过往来逃避直面她死亡的痛楚。
她还是更渴望能再见到她。哪怕是在梦里，哪会让她心如刀绞，但她还是无比留恋。
自八岁离开了郦京起，她假装了八年，在心里筑上铜墙铁壁，但这都比不过能在梦里见她一语一笑。
她浑浑噩噩多年，如今方才是一梦初醒。
她是如此想她，而这种想念，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