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训知道沙多利是突厥大王子社尔的人,社尔肯定跟这事逃不了干系,她内心的骄傲不许她低头直接向社尔求取答案,但是要找到真切的证据证明沙多利的事是个阴谋,拯救因年老而昏聩的皇帝的决定。

    李静训急得团团转。她只有一个文弱的南石君作后盾了,可南石君是个瞎子。

    南石君来消息了,秦王请她去京郊大营见面。

    二皇子秦王舅舅在李静训印象里是个很认真的武夫,战场上兵锋相见,一个好将军必当先是一个好斥候,秦王对下人吹毛求疵得跟耗子一样,但极为胆大,而且毒舌,语言见地毒辣好比管理百官言行的御史。李静训是畏畏缩缩的心态到了京郊大营,如果被南石君透露自己还继承了父亲的遗志,这并不比自己要去报仇被秦王知道被说道的多。

    李静训现在想起那句话,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如西域佛经一样,该如鸟飞越最高的山了。她现在如老爹的指点,通过智者选择忽略这句话在心里将仇恨全部放下,转移自己兴趣去做别的事,她感觉到了冬狩之重,也感觉到父亲拿命担的稷下学宫的心血,她不敢疏忽,一路向前。

    但是在秦王舅舅这里感到父辈的监护与爱依然在。李静训畏畏缩缩不敢前去,怕去了就要争论,怕被舅舅骂到狗血淋头。

    老爹在阶前哼起小曲,是过旧时有的走三关的豪客的“大江东去”之声。

    李静训决然去了。

    没有挨秦王的骂,秦王一向比父亲李敏更像爹爹,京郊大营是保卫上安的一处屏障,此刻军士涌动,中央围场秦王正和一勇士摔跤,秦王休息下场说是察哈尔木尔泰,是突厥移民,李静训脑中闪过一丝疑惑,突厥连年来犯,南朝输多赢少,怎会有突厥至上安的移民,会不会是奸细,李静训皱紧了眉头看这位勇士,秦王看出来李静训的怀疑,很简单的拢起手,用白巾擦擦汗,说道“怎么你怀疑他?”

    接着说“突厥内部大小数百个部落,抢牛羊,抢货物,抢女人,互相打仗,输的就是奴隶,抢夺之风盛行,他是自愿放弃草场,得慕中原的文化而来,突厥之内互相揭发,他从突厥而来一样经历了经历了九死一生,是为勇士,值得尊重。”

    李静训心下明白,心下记住了那位察哈尔的壮士,此人若是归顺的突厥人,可以刺探他对原宗国有什么别的想法,此人可用。

    秦王在军营里晒得黝黑的皮肤发亮,一路带着李静训往大营里走。一路有下级军士点头过去,

    到了大营,秦王开口,“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你当南石君是向着我还是你的。别想了,那不是女孩家家该做的事情。你继承你父亲的遗志也好,但那是两国之战,不是开玩笑的。”

    南石君做了奸细,在一旁耸起肩膀做看不见状,本来他也看不见。

    “沙多利是奸细,你自己也说这个主意如同抱薪救火,极其危险。”李静训想起了沙多利对那人拱手曲膝的样子,若是背后有人怎么办。

    “沙多利是胡人,他没有国家,只为利益而动。”

    “我能确认。”

    秦王一声笑谈戳中了李静训的心事,“你的证据呢?”

    “若是朝堂上你怀疑我,我怀疑你,岂不是吵翻天。那多少瞧不起的龌蹉摆上台面。”秦王嘴毒,已经很克制了。

    南石君轻咳了两声,听不过秦王的嘲笑,“他不是下属。”

    李静训低下头,想着,证据,证据呢,证据该怎么找。

    秦王抬手轻挥就叫李静训滚出京郊大营,滚回公主府。

    南石君把李静训拉过一边,轻轻叮嘱她。“没有证据就是别人替你办事,有证据就是别人帮你办事,事情不一样的,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拎了一下李静训的发髻,“不要梳女孩髻了,你舅舅是怕你皇室中人,什么都不懂。”

    李静训依言走了。

    回去便想办法如何找证据。在下与偷儿白玉京并老爹围侍在她旁边,陪她一起想办法,白玉京立刻便说,“是真金不怕火炼,那账本真有那么神奇,修一条河真能得到大笔的税银,我去拿回那账本,悉心查看,若是真的,便且罢了,便是假的,那账本必当也不是真的。”

    李静训醍醐灌顶。

    只一夜,白玉京便取了来,老爹一页页的翻看,春荣在旁边以心计数,果然账本有误,虽大数取利,但各个小项要各县城摊派民夫与木料与砖石皆是大计数,南朝国力必不可为。鸡鸣狗盗之徒,有时确实比儒生得法。

    李静训呈给了秦王,秦王恭谨上殿,禀名缘由,皇帝要拿沙多利下狱,但胡商来去影踪全无,早已不在,秦王态度恭敬,理由又不容置疑,皇帝的巨利之梦陡醒,整个人如在云端,怪也怪不着这个哪哪看不舒服的断袖秦王,老皇帝仍感觉牙疼,挥挥手散朝了,事情就这么过了。

    没有人刨根问底,李静训顿感失落。

    秦王知道大河一建,国库空虚,田地无人,正是三年的边地防御不足。有人说沙多利没这个胆子,那谁有这个胆子,关键是查出来又怎样,南朝是要防得住,哪有气力真的打。所以不需追究理由,没有用。

    过了这几个月,李静训长成了一点,褪去稚嫩的青涩,婴儿肥消减,大大的瞳子坠在眼眶中,露出才露小荷尖尖角的下巴,从喜欢天真烂漫的红衣到沉静似水的天青色,只因心绪像上安雨,一阵雨来一阵晴。

    改换了少女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的转变。都觉得好看。

    皇城禁闭几天,西市又重开,大大小小的皇城百姓,王孙贵胄都出门玩耍,有几个公子原来是追求永安公主李静训的,如今也对李静训从不像原来出现在社交场合失了兴味。顿感无趣。

    热热闹闹的西市上,李静训在找人。一个一个人的向前扒拉,没想到对面两个人也扒拉人群,他们在找东西。

    砰的一撞。李静训瞪大眼睛。

    是滞留上安城的社尔和和阗质子海兰多。

    猛然间,社尔好像发了某种病,倒了下来。

    李静训转身就走,腕子被抓住,她感觉到来人似乎发着烧。她回头,社尔已经把头靠到肩上来。嘴里喃喃着“水。。。”

    海兰多只好在旁边蚊子似的搓双手,不好意思的讲,赢家请一次客?李静训瞬间明白了沙多利背后是这伙子人,李静训不想报信给秦王舅舅,估计也没有官来管他的身份。李静训也不屑自己父亲被杀一样杀了这位突厥太子,他敬重父亲,自己一样不会对他下黑手。吐了口气把他移到另外的医馆去了。

    海兰多不断的跟她说着话,好像只是求李静训留下来一会。李静训只好问他什么病。旁边医馆的大夫也只是把他当寻常高烧来治,开了几副草药就叫他们回去煎着喝,此时医馆刚开,正忙着呢,便要赶他们出门。

    海兰多扛着比他高半个头的社尔,对着李静训手里的草药摇摇头说没用。李静训大惑不解。

    李静训只好跟着他们到了兰桂坊最高层,不知为何,到了之后,海兰多殷勤请坐只为她能留下来坐一会,甚至不惜与之攀谈突厥王室最资深的秘密。

    阿史那诅咒或者说阿史那宿命,每一代草原霸主最后的归宿是秘密的原因是,他们最后都变成了疯子。

    社尔是突厥大王子,自然身上背负着王室第一人的命运,从父辈那里接触到草原最高权力开始,这就是他的宿命。

    李静训只说一句,“我不信神。”海兰多听着话好像更喜欢她了一点,满面的祈求,“这些我都说了,你陪他到醒吧,每一代突厥王都没能逃过这命运,都变成了疯子。”

    “不,这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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