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给额娘请安,额娘叫儿子来用午膳,可是想念儿子了?”

    弘历看着面前殷切期盼的熹妃,笑问道。

    “快快起来。”熹妃被儿子打趣,却笑容更甚。

    连忙让弘历起身,接着道:

    “额娘哪至于如此,不过是今日厨房做了一道燕窝鸭丝,是你最爱吃,额娘便想叫你过来尝尝。”

    说罢又对身边的大宫女梅香道:“去,叫几个人来伺候四阿哥用膳。”

    梅香连忙应答,缓步退了出去叫人。四阿哥身边的李玉则识相的退到一边。

    “ 你、你,还有后面那个,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是,姑姑。”

    被点到的秀女有些激动却稳稳地接过托盘,缓步走进屋内。

    陈欣婉眼看着梅香最后点到自己,说不上来心中是喜是悲。看了眼托盘内的锦帕,跟随梅香进入殿内。

    主子的午膳对于下人来说,程序冗长繁琐,又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按照套路,这个时候就应该有一个天选之人,不小心弄脏了皇子的衣物,展开一段跨阶级的恋爱。

    实际上,侍候的宫人端什么东西站在哪个点位,都是安排好的。但凡有一点不对的苗头就会引起近侍宫人的警觉,敢冲撞的奴才会立刻被拿下。

    进来的三位秀女各自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位置上。熹妃不经意的一一瞥过,心里暗自满意。

    选人,尤其是要选给自己的亲儿子,从来没有什么偶然顺眼一说。必定是从家中三代查起到宫中礼仪规矩,最重要的是,必定不能是狐媚惑主的德行。

    待前方的宫人为弘历净手后,陈欣婉轻轻走上前去,缓缓蹲下,将托盘高举至合适的位置,盯着托盘看到弘历使用后放回,再缓步后退回原位。

    直至母子二人用完午膳,陈欣婉就再也没有挪动过位置。

    熹妃漱过口后,稍稍抬了一下手,梅香会意叫众人将东西都撤下。

    又叫人送上茶水后说道:“这有我伺候就行,都退下吧”

    伺候的众人躬身后退,离开殿内也没有停下,直至退到院子里。殿外台下站着红樱,殿内只留下梅香。

    红樱看了秀女们一眼,对侯在一旁的管事嬷嬷低声说了几句,嬷嬷眼角笑意涌现,对着正殿规矩行过一礼,便要将秀女们带回。

    正离开时嬷嬷看见一人,急走两步,殷切道:“小李公公,等这几个回去收拾了自个的东西,就马上给四阿哥送去。”

    她说的这几个就是熹妃选中的三人。

    李玉却是笑道:“哪能劳烦嬷嬷,咱家会安排好各位格格。”

    嬷嬷笑容一僵,又立刻恢复:“是,我回去就叫人给各位格格收拾好东西,等您安排。”

    李玉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拱手一请:“嬷嬷慢走。”

    嬷嬷明白了李玉的意思,李玉是在告诉她,被选中的秀女,一只脚踏进了四阿哥的屋里,已经不是她能随意呼喝安排的人了。

    管事嬷嬷本想献个殷勤,一下子忘了规矩。被李玉三言两语就敲打了一番,现下只得悻悻地离开。

    陈欣婉无心听二人交谈,游魂似的跟着队伍离开。看着擦身而过的宫女,脑中思绪翻涌。与满人的包衣不同,她是民籍汉女出身。原本就算是小选,按皇家选秀规定也是轮不到她这样的身份进宫伺候。只因大清曾有满汉不能通婚的祖训。虽然现在已经废除,但汉女入宫的时候仍会极力淡化。

    总有一些不能明说的路子。她们这样的女子,哪怕是家中富裕又精心教导培养。也不过是官僚乡绅想要讨好皇帝,跟一颗东珠还是一匹绢丝,没有什么两样。

    皇帝将她们赐给自己的儿子,这对被进献的女子来说,已经是极其幸运的。陈欣婉捏着自己的指尖,她实在无法对这样的幸运感到开心,又真的在庆幸。

    在阿哥们即将成婚前,皇帝会赐一些女子近身伺候,这对下面的人来说,是能攀附龙子的好机会。这些被选中的女子,有正经被记录在册的内三旗包衣,也有各路进献来的女子。

    不论包衣汉女都称之为试婚格格,也就是俗称的侍妾。

    与公主只是用来检测驸马的试婚格格不同,阿哥的试婚格格将来最低也是王府侍妾,过着有下人伺候的优渥生活。再生下一儿半女,被写在皇家玉碟上。万一哪位阿哥能荣登大宝,就是宫里尊贵的娘娘。

    陈欣婉想起进京的路上,看到路边被随意买卖为奴为婢的孩童,也看到在这个盛世王朝,依旧有许多无法活下去的女子。能进宫其实已经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遇。

    毕竟在这个封建时代,有人鞋底尊贵的踩不到尘土,有人命轻贱的破不出泥土。

    只是真的进了宫,仅仅因为下意识的抬头视人,就被教仪嬷嬷用布裹住竹板打的夜不能寐。明明没有伤口,却疼痛难忍。让她忍不住在被子里无声痛哭。

    宫里是不能见血,可让人病死的方法太多了。

    陈欣婉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她既没有传说中的空间也没有保命法宝。她真的不想再挨打,教引嬷嬷总说在宫里能吃苦才会有福气。后来她确实不再挨打,也成为了四阿哥的侍妾,只是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真的福气。

    陈欣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人果然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她不知道今后的路是否顺遂,既来之则安之吧。

    景仁宫中,熹妃弘历二人正借品茗谈论近日的消息。

    熹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开口道:“那些秀女是内务府送过来的,皇儿看着可有喜欢的。”

    “额娘,儿子还未及冠。不好在身边添置太多人,恐叫外界议论。”弘历回绝道。

    “不用担心,这些人都是你皇阿玛叫内务府仔细看过送来的。你皇阿玛的意思是,你也长大了,身边多几个人伺候不碍事。”

    说着抬起手,梅香将温度正好的茶杯放在她手里,熹妃揭开茶盖,轻呷一口。

    接着说道:“你皇阿玛相中了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女儿,准备给你们赐婚。论家世门第品行样貌她都是数一数二的。额娘也帮你掌过眼,是个端庄的好孩子。”

    “儿子明白,皇阿玛和额娘都相看过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弘历语气隐隐有些激动,他自然明白熹妃话里的意思,雍正为他选了一门显赫的妻族。

    “你明白就好,额娘没有本事,全靠我儿自幼聪慧,得康熙爷看中,如今又得皇上器重。皇儿,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时刻警醒自身。”

    “额娘千万不要这么讲!这些年额娘为儿子的付出,儿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儿子自当时刻警醒,不叫额娘失望。只是......”

    “皇儿有话不妨直说。”

    “近日多有动荡,皇阿玛对年大将军极为不耐,听说,最近派人去了杭州。额娘在后宫里,可留心皇阿玛对贵妃......是否也有微词。”

    弘历有些困惑,年羹尧前脚刚被派去杭州,雍正的亲信后脚就到了杭州捉拿他及亲眷回京。

    此番是秘密行事,也是人都快押解到京城了,他才刚刚知晓。雍正的反复,让弘历摸不准皇帝这次的目的。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弘历询问熹妃,想打听雍正对贵妃的态度,借此衡量会不会因此放年羹尧一马。

    “年大将军......年羹尧啊......”

    熹妃想起翊坤宫中的贵妃,她虽然受宠,却是个温柔恬静从不惹是非的性子。贵妃因病闭门谢客许久,整个太医院都被雍正搬了过去,可贵妃不见有丝毫起色。

    贵妃身体本就亏损,又夹在宠妃和妹妹的角色之间劳心劳神,加上孩子接二连三的夭折。皇上登基短短几年,多少罕见的天材地宝养着,也已经憔悴的不像样子。

    偏偏她的哥哥年大将军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皇上。

    年羹尧自觉有从龙之功,又平定青海,且贵妃的八阿哥福慧是雍正最心爱的儿子。如此,他已经不满足做封疆大吏了,他想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额娘?”弘历看着出神的熹妃轻声呼唤。

    “贵妃撑不了多久了。”

    弘历微微一惊,熹妃继续说道:

    “皇上自是疼惜贵妃,也不愿让她为难。但皇上不是顺治爷,贵妃,也不是孝献皇后。”

    “谢额娘提点,儿子明白。”弘历回道。

    弘历明白熹妃的意思,孝献皇后是顺治的宠妃董鄂氏。顺治曾因董鄂氏要抛弃祖宗基业,后毅然决然的剃度出家,是爱新觉罗家出了名的情种。

    顺治留下四位辅政大臣,鳌拜不仅与鄂必隆结党营私,更是把持朝政不肯归还幼主。致康熙早期文武百官皆出自他门下,朝野上下一时竟不知皇帝是谁。

    可雍正是九子夺嫡中的胜利者,他的未及冠时就已经生活在大清立国以来最残酷的皇权争夺中。历经千锤百炼,到了不惑之年才成为帝王。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皇位下,出现如鳌拜一样的压制皇帝的权臣。他对贵妃宠爱,也远没有顺治对董鄂氏的痴迷程度。

    贵妃若已经病危,年羹尧又被押解回京,如果雍正真的下令严惩年羹尧,八阿哥福慧就失去了得力的外家,雍正对这个最宠爱的儿子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还有三阿哥弘时,想到这里,弘历开口道:“儿子听说,今日御花园里闹了一场。”

    熹妃揉了揉额角,道:“皇上是天子,任何人都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贵妃不能,齐妃更不能。”

    弘历看着他额娘稍显疲惫,便止住了话语。

    熹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他笑了笑,想像他幼时一样摸摸他的脑袋,抬起手却又收了回去,

    只说道:“皇儿也该去上书房了,额娘看刚才在你身边伺候的几个不错,人规矩手脚也麻利。”

    “是,儿子这就去。其他的事全凭额娘做主。”

    弘历说完,却牵住了熹妃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又对熹妃展开一个如同孩童般的笑容,才起身离开。

    熹妃看着他远去,恍惚看着自己儿子离开时的背影。

    “娘娘,四阿哥是个孝顺的孩子,娘娘应该高兴才是。”梅香给熹妃倒了一杯茶,安慰道。

    “本宫不是难过,本宫只是觉得四阿哥越来越像皇上,有时候让本宫想起来雍亲王府的时候,有些感概罢了。”

    以前在雍亲王府,她只是个格格,虽然不能亲自抚养儿子,但每天还能见上一面。

    后来儿子被康熙看中带去了宫里教养,又是夺嫡的关键时刻,这一切的一切都令当时的她心惊胆战。夜间每每听见小儿啼哭都以为是她的弘历,只能不停地在佛前日日祈祷。

    是福晋发现她日渐消瘦,得知原因后时常带她去宫里请安,让她能看看孩子。府里的姐妹也都来宽慰她,陪她解闷。那时候的她们都不知道前路如何,只能抱团取暖罢了。

    后来王爷成了皇上,福晋成了皇后,侧福晋年氏成了贵妃,侧福晋李氏成了齐妃,她成了熹妃。

    她们明明......变得更尊贵了......

    再后来皇后失去了嫡子,贵妃的哥哥变成了贵妃的一道催命符,到如今,齐妃也求不来自己儿子的平安富贵。

    往事如过眼云烟,熹妃只觉得在日复一日的深宫中,她看不清香案上的是菩萨还是她自己,或者是这后宫随意一位。这样看似受人尊敬,被人供奉的花团锦簇。实则是烈火烹油里,难求心安的泥土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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