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孟婧被刺眼的日光晃醒。

    伤口疼痛有所缓解,头昏昏沉沉的,和昨天不是一种难受。

    第一反应是断片了。

    忍着痛睁眼,是她住过几年的酒店,再普通不过的摆设和布置,没什么生活痕迹。

    怎么走回来的,是真的完全不记得。

    勉强撑起身子,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甚至连包扎的伤口都完好无损。

    包和帽子也同样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尾旁的沙发上。

    帽子…包…

    她摸着右侧额头上的纱布,猛然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

    迷雾中,有人用修长的食指挑起她的帽子上檐,声音离得很近,语气听不出喜悲:“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她把头埋进去,声音闷闷的。

    男人的心跳和体温烘得她脸颊发热,她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背,“你看,摸到绷带了。”

    “爪子拿开。”

    “哦。”她有点失落,“你还没抱。”

    “…”

    感觉到后背有双大手贴上来,随即,斜挎包的带子被人一把抓住,向后拉扯。

    她整个人被往后拽了一把:“?”

    “跟谁撒酒疯呢。”

    …

    后面的事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她抱的人,是那个在医院出现过的男人吗?

    雪白的床单被抓得皱巴巴,连手心都出了虚汗 。

    孟婧不是滴酒不沾的人,只是没有碰过白酒。

    昨天从孟家出来后,她就觉得头晕目眩,本想去医院看外公,却实在撑不住,不得已先回了酒店。

    可怎么会对一个陌生男人动手动脚…

    难道车祸把脑子撞坏了?

    孟婧一向凡事求个明白,虽然酒后失态,到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人家好心帮忙,说句谢谢是应该的。

    刚换好衣服,门铃响了。

    “孟小姐打扰了,请问您的身体还有不适吗?”

    客房服务员脸上带着职业微笑,手上端着托盘:“这是早餐,怕您不舒服,我们特地为您准备了蜂蜜水。”

    孟婧讶异:“您怎么知道?”

    “孟小姐,昨晚是我扶您回房间的。”

    原来脑中那些凌乱的片段,都只是她的想象。孟婧松了口气,默默盘算着哪天有空去医院做一下脑部检查。

    如果脑部没有问题,说不定是因为母单太久,疯了。

    “谢谢。早餐就不用了,我马上要出门。”

    “好的。”服务员礼貌后退,“祝您生活愉快。”

    走到大堂,孟婧无意间看到休息区附近的监控摄像头,又在心里对自己嘲笑了一番。

    幸亏没去找前台调监控,太尴尬了。

    *

    工作日,来谐禾国际住院部探视的人并不多,孟婧给值班护士们带了几包家乡特产,顺便询问了外公最近的身体状况。

    沈未山多年前检查出恶性肿瘤,去年已经扩散到全身,虽说还未危及生命,但毕竟年纪大了,长期在医院观察总是安全一些。

    小护士习惯了孟婧独自探望,但还是忍不住八卦:“昨天你爸妈来过,看着心事重重的,怎么,你家出事儿了?”

    “没有。”孟婧怕护士说漏嘴,索性一句带过,“外公他什么时候能醒?”

    话音未落,沈未山病房的呼叫灯就闪烁起来,“应该是醒了,走,去看看。”

    昨晚没能来探望,孟婧本来还觉得遗憾,看来是歪打正着。

    护士检查时,她和护工打招呼,解释了自己身上的伤:“坐车被撞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遮一遮吧。”护工照顾沈未山多年,和孟婧也熟,“不然老爷子看到又该担心了。”

    “嗯。”孟婧将手中的帽子戴好,“昨天我爸妈来,说什么了吗?”

    “ICU不让进的,昨天他们就在外面看了看。”

    “哦对,还嘱咐我,如果沈老醒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护士检查完毕,出去和护工嘱咐注意事项,病房中只剩孟婧和沈未山。

    几个月未见,沈未山更显憔悴,多年和病魔抗争的老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让人完全想不出,沈氏集团创始人当年是何等风采。

    孟婧看着他氧气面罩上出现又消失的白雾出神。

    如果有一天外公不在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毫无牵挂了。

    布满皱纹的干枯手背有些冰凉,孟婧用手掌捂着:“外公,我回来了。”

    沈未山刚醒,还没什么力气,强撑着眼皮看她,眼中尽是慈爱。

    孟婧知道他在让自己放心,于是提起嘴角,挤出两个好看的梨涡:“想我吗?”

    老人轻轻眨眼。

    “想我就快点好起来。”

    “一个好消息。”

    孟婧小心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我拿到offer了,伦敦那所学校。出国前这段时间,争取每天都来陪您。”

    护工打完电话回来,把病床摇起一半:“沈老这几个月总念叨你呢,这是终于盼到放暑假了。”

    “我也盼着呢。”孟婧帮忙把老人身后的枕头垫好。

    “哦对了,沈老前段时间吩咐了,若是你来了,给刘秘书打个电话。”

    刘秘书是沈未山的私人助理,在沈氏集团所有秘书里权限最高。

    只不过如今人都醒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孟婧刚想问,却看到沈未山正用无比严肃的眼神看着自己,同时虚弱地开口:“现在就打。”

    “好好好,您先休息。”孟婧对哄老小孩很有一套,“我出去打。”

    刘秘书那边很快接通,两人没有客套,直奔主题。

    “孟小姐,我这边有一些私人文件需要您签字,沈总交代过,要避开家里其他人,所以由我来代办。”

    孟婧不太了解公司管理,只知道沈氏集团现在是沈确做主:“您的意思是,外公不想让我父母知道?”

    “是的。”刘秘书继续说,“文件主要包含沈总私人名下的房产,和一部分信托。”

    孟婧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说,外公单独给我的?”

    “是的。”刘秘书淡定答道,“沈总知道孟小姐要出国留学,特地准备的。”

    “我知道了。”

    病房外的走廊空空荡荡,孟婧坐在连排座椅上愣了好一会儿。

    其实她明白沈未山的意思:他老了,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孟婧出国留学前途未卜,他自然要替她早做打算。

    心中的天平两段此起彼落,一会儿是不想面对老人终将逝去的痛苦,一会儿是明确感受到被偏爱后的安心。

    她还是这样自私,总在贪恋眼前能抓住的一点点温暖,却刻意逃避掉即将面对的深渊。

    “孟小姐。”护工拎着水壶,“我刚看到你妈妈和梁先生从电梯里出来,他们还没到吗?”

    “哦。”孟婧揉揉眼睛,“我去迎迎。”

    走廊不长,路过电梯间,安全通道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依稀能听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梁家确实有责任。”

    孟婧悄悄走过去,透过防火门窄小的玻璃看。

    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气质高雅,衣着华贵,应该是梁家现任家主梁屹承。

    梁家老爷子去世后,梁屹承经常来看望沈未山,连孟婧这个不常回来的都见过几次。

    沈确则虚弱得多:“梁总,我只想知道,我女儿在你家到底发生什么。她虽然任性,但也不会随便酒驾。”

    “孟太太,警察已经调查过了,这就是一场单纯的酒驾。”梁屹承神情虽恳切,语气却不见丝毫愧疚。

    “那天是庭什的订婚宴,家里来了很多人,忙得一团乱,没有人见过小梦。”

    “那梁珞唯呢?”

    沈确不甘心地问:“你说他跌下山了,又是为什么?是不是他和小梦吵架了,小梦一生气才开车离开的。”

    “说话要讲证据。”梁屹承皱眉。

    “珞唯跌落的地方离家很近,有监控可以拍到,在场没有其他人。”

    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好端端自己跌下山?这样的说法连孟婧都不信。

    沈确自然也不能接受。

    但梁屹承显然带着目的而来,不愿意纠缠在这场不明所以的车祸上。

    “小梦走了,大家都很心痛,但庭什的婚事对梁家来说也很重要。”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我还没有追究你女儿扰乱我家婚礼的事。

    梁家不好招惹,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已经让人感到压迫感,沈确撑着楼梯扶手,强撑着:“那您今天来是…”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梁屹承又给自己换上一副温和有礼的面具。

    “想找沈老商量一下孟家女儿和梁家的婚事。”

    “小梦已经走了,婚事还有什么可谈。”

    沈确红着眼苦笑:“我还没有告诉父亲小梦的事,他身体状况不稳定,您有什么想法,先和我说吧。”

    梁屹承转了转手上的婚戒。他的第二任妻子姜渔已经去世多年,据说他深爱亡妻,曾发誓永不再娶。

    “沈老对我父亲有恩,如今您的女儿又出了这样的事,于情于理,梁家都不会落井下石。”

    沈确没有力气陪他周旋:“您什么意思,可以直说。

    “听说您还有个大女儿,比孟梦大几岁,刚刚大学毕业。”

    沈确不敢置信地抬头,母子连心,门外的孟婧也吓得后退半步。

    “正好珞唯刚回国。”

    梁屹承似笑非笑:“借着他哥哥的喜气,让这两个孩子订婚,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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