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已黄昏。
苏云溪睁开眼，段铮还在睡着，脸在她额侧，呼吸扑在眉上。
他睡觉从来很静，此刻眉目平和，十分安宁。
他的心思她知道，是因为她在，他不再担心。苏云溪心口涌上一阵酸楚，他不知道，她能安下心，也是因为醒来他在身侧。
不久以前，因为他在她还直做噩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他成了个噩梦？
夕光无限温柔，有一缕正钻过门缝。
没有宫人过来打扰，苏云溪侧躺，枕着手臂看段铮的睡颜。
她心中无比感谢陆听雪，拼了命让她毫发无伤，还有那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一群人，让他们两个得以活下来，她才能在这里，再见到眼前的人。
死之前最想见的人。
此刻，因为一天一夜的折腾，段铮下巴处已冒出浅浅的胡茬，有几分不整洁，比起他往日，坚硬又混蛋的铠甲被刺穿，透出脆弱。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阿俞说，野兽是不会轻易对人袒露自己的肚皮的，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破碎坍塌。
无论是那时在治安署众人面前，力竭倒在她怀中，亦或是今日在皇上面前，不顾一切地宣泄情绪，他都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
苏云溪伸出手指，隔着一寸距离，虚虚地刮了一下段铮的鼻梁。
从此以后，段铮一大堆的缺点里或许还要再添加一条，叫做形象邋遢。
看了一会儿，坐起身来，刚想动，手指被攥住，苏云溪低下头，段铮眼睛还闭着，掌中温热，握着她的小拇指。
往外看了一眼，她重新趴回床上，一条手臂伸过来从背后搂住，把她往怀里靠了靠，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夫君，该起来了。”苏云溪轻声，“别，装，了。”
段铮睁开眼。
不用他要求，她主动凑近，在他万分期待的目光里，朝脸上捏了一把：“快点！”
被拽了回来，段铮头埋在她胸前，来回蹭了两下。
这熟悉的前奏令苏云溪心头一紧，连忙想把他推开：“不行，这里是皇宫！”
“我又不是禽兽。”身上的禽兽摆出一脸正色，为自己正名，“我只是不想离开夫人，怕一松手，你又会消失不见。”
她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他。
反倒是他神清气爽，利索地从床上下来，过来拉她：“夫人，该起床了。”
“不会。”苏云溪坐在床上，晶亮的眼眸看向他，语气甚笃，“我不会，不会消失。”
段铮松开手，凝视她的眼睛。热气扑近，苏云溪以为他要亲过来，脸一霎热起来。
下一刻，她听见段铮缓缓开口，道：“昨晚你去找了别的男人，既然说话不算话，接下来的例行休假取消，还有，你欠我一个七夕夜。”
“……”
“那你还欠我一个呢！”她不服气，出语反击。
“给你补。”
无奈妥协，故意拉长尾音，显得多么不情愿。段铮拉开屋门，苏云溪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果然又是故意的。
“假期呢？”
“跟我呆在一起，夫人还需要休假？”
“？”
请问阁下是个金锭子吗？剥夺她的假期还要让人感恩戴德？要不要点脸？
“需要，就是因为跟你天天待在一起，我才更需要假期。”她一把推开他，先一步踏出屋门，“疗伤！”
段铮：“……”
很好。
余光瞥见廊柱旁的宫人在捂着嘴偷笑，也不觉有他，他只当看不见，紧跟上她步伐去往段萱处。
外间守卫果然变多了，有几个甚至是平日里跟在容润身边的亲侍，皆严阵以待。
段铮收回目光，落在前方的人身上，苏云溪头上，蝴蝶发钗正闪着银光。
段萱的精神比上午好了不少，已经能起来吃些东西。
门外，苏云溪与段铮一前一后追逐而来，走进门的一瞬立刻变得端庄温顺，过来行礼，眉眼间却机灵劲不减，段萱有一瞬恍惚。
她定神，露出微笑。
桌上已经摆好几样饭食，粥是银鱼粥，干净雪白的鱼肉煞是馋人，菜是几样日常下饭的家常菜，简单又清爽。
段萱并不怎么动筷子，眼神安慰，悄悄浮上几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苏云溪抿了几口粥，放下勺子看向段萱：“姐姐还是多少吃些吧，小宝宝会饿的，他现在在长大，正需要营养。”
段萱眯起眼笑，又吃了几口，才缓缓放下。
天色太晚，此夜便一同歇在宫里。
白日睡过了不怎么困，苏云溪裹在段铮怀中，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把铺子浴火重生，说着说着说起玉家人。
段铮才知道，三年前玉家曾去苏家提过亲。
“所以若不是当初岳父大人足够英明神武，我这美丽贤惠的夫人就没了！”段铮酸溜溜道，“改日定得去好好喝上一杯。”
苏云溪“哼”了一声：“我美丽贤惠，想娶我的人可多了去了！”
“再想都只能是空想，你是我的！”段铮得意，语气多了几丝炫耀，“别人的夫人，想什么想？不许想！”
夹杂了几丝醋意。
“那可不一定。”她立刻闻出酸味，吐出一句，“日子还长着呢！我也不一定就跟你过！”
“这天下好男子多的是。”
“苏云溪，我数三个数，给我收回去！”他压着性子，“一，二……”
“就不！”
段铮按着苏云溪逼她把这句话收回，她躲来躲去不肯，一来二去察觉到些什么，脸色大变，惊慌失措拍他手臂。
“你……快收回去！不在家我不要！”立刻躲开他三尺远，“我认床！”
收回去？自己怎么不收？
姐姐初愈，人就在不远处睡着，又各处都是来往守夜的宫人，段铮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做这种事，任她躲开，努力平息。
可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夫人哄哄我吧！我努力试试！”
苏云溪打算哄好他，搜肠刮肚开始找词夸他：“我家夫君啊，优点特别多，他长得好看。”
“恩，还有呢？”
“长得极好看。”
“……”段铮不死心，“继续。”
“长得特别好看。”
“苏云溪！我看你是活够了！！”段铮忍无可忍低吼。
他今天才算知道，敢情他在她眼里就这一个优点？她分明就是见色起意，看上了他的脸！
美貌被认可，还是越想越气，气到某些事竟真给压了过去。
“回家，回家了我都听你的，你想要怎样都成！”她眨着眼小心翼翼凑过来，抓住他的一片袖子，对他献媚，“这里……真不行，夫君忍忍！”
问题不在这里！
“不够！”他斩钉截铁道，伸手想拉她，然而她一只脚底板已经抵在他胸口，分明要跟他抗争到底，只能默默收回，“这样吧，夫人若是能说出我十个优点，我就放过你！”
“十个太多了！没有那么……”瞥见段铮杀人的目光，苏云溪伸出两只手，“有，绝对有！夫君，优点在精不在多，不如，五……五个？”握起一只手，放在身侧。
“成交！”
“……”
还是过于草率了。
“我的夫君，名字好听。”苏云溪道。
段铮有一种感觉，她是真的皮痒。他探身过去要剥她穿的衬裙，苏云溪吓得直叫，老老实实开始数。
她掰着手指道：“夫君负责任，忠于自己的本职，不在乎外界的评价，知礼守节，很善良，对人善良，对小动物也好，对家人好，对我好，还有，长得好看，特别特别好看！”说到最后一点，蹭过来小声咕哝，“夫君好点没？”
段铮闭着眼，语气仍是十分艰难：“回家……”她连忙表忠心：“都听你的，我发誓！”爬下床给他倒了杯水，端过来还保持着距离，“喝点水吧，先压压！”
“……”
段铮终于忍不住，将她一把拽过来。苏云溪发出一声惊呼，被塞进被子里。
她露出一个脑袋。
段铮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睡吧。”
第二日吃过早饭，段铮先行离开，苏云溪留在段萱身边，陪着她呆到晚间，再回府去。
段萱吃完药，嘴边立刻有蜜饯递过来，缓解苦味。涩味被梅子的甜味冲淡，段萱心情稍微舒缓。
宫人进来禀报消息，察觉段萱神情凝重，苏云溪起身离开，不敢再听，走出来遇到正过来的容润。
她立刻行礼，容润“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进屋去了。
屋里随即传来段萱的声音，轻轻细细，十分好听。
苏云溪听着都觉得心也跟着软起来，不再打扰，去往远处。
再回来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段萱从屋里走出来，苏云溪一愣。
她还未好全，却画上了个全新的妆面，换下素衣，着一身红色衣装，大红色气势逼人，周身是金丝流云飞凤，走起来仿若飞舞，苏云溪看呆了。
“云溪，来，姐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段萱只带了几个贴身之人，前往梅妃所在的雪海殿，多半天，玉琳琅才慢悠悠过来参拜，命人上茶，一脸傲慢地行了个礼，目光落在段萱衣下微微隆起的腹部。
一丝复杂情绪划过。
“皇后娘娘不在自己宫里好好歇着休养，大早上跑我这里，有何贵干？”
段萱坐于高处。
“找事。”
苏云溪睁开眼，段铮还在睡着，脸在她额侧，呼吸扑在眉上。
他睡觉从来很静，此刻眉目平和，十分安宁。
他的心思她知道，是因为她在，他不再担心。苏云溪心口涌上一阵酸楚，他不知道，她能安下心，也是因为醒来他在身侧。
不久以前，因为他在她还直做噩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他成了个噩梦？
夕光无限温柔，有一缕正钻过门缝。
没有宫人过来打扰，苏云溪侧躺，枕着手臂看段铮的睡颜。
她心中无比感谢陆听雪，拼了命让她毫发无伤，还有那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一群人，让他们两个得以活下来，她才能在这里，再见到眼前的人。
死之前最想见的人。
此刻，因为一天一夜的折腾，段铮下巴处已冒出浅浅的胡茬，有几分不整洁，比起他往日，坚硬又混蛋的铠甲被刺穿，透出脆弱。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阿俞说，野兽是不会轻易对人袒露自己的肚皮的，可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破碎坍塌。
无论是那时在治安署众人面前，力竭倒在她怀中，亦或是今日在皇上面前，不顾一切地宣泄情绪，他都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
苏云溪伸出手指，隔着一寸距离，虚虚地刮了一下段铮的鼻梁。
从此以后，段铮一大堆的缺点里或许还要再添加一条，叫做形象邋遢。
看了一会儿，坐起身来，刚想动，手指被攥住，苏云溪低下头，段铮眼睛还闭着，掌中温热，握着她的小拇指。
往外看了一眼，她重新趴回床上，一条手臂伸过来从背后搂住，把她往怀里靠了靠，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夫君，该起来了。”苏云溪轻声，“别，装，了。”
段铮睁开眼。
不用他要求，她主动凑近，在他万分期待的目光里，朝脸上捏了一把：“快点！”
被拽了回来，段铮头埋在她胸前，来回蹭了两下。
这熟悉的前奏令苏云溪心头一紧，连忙想把他推开：“不行，这里是皇宫！”
“我又不是禽兽。”身上的禽兽摆出一脸正色，为自己正名，“我只是不想离开夫人，怕一松手，你又会消失不见。”
她一时语塞，愣愣地看着他。
反倒是他神清气爽，利索地从床上下来，过来拉她：“夫人，该起床了。”
“不会。”苏云溪坐在床上，晶亮的眼眸看向他，语气甚笃，“我不会，不会消失。”
段铮松开手，凝视她的眼睛。热气扑近，苏云溪以为他要亲过来，脸一霎热起来。
下一刻，她听见段铮缓缓开口，道：“昨晚你去找了别的男人，既然说话不算话，接下来的例行休假取消，还有，你欠我一个七夕夜。”
“……”
“那你还欠我一个呢！”她不服气，出语反击。
“给你补。”
无奈妥协，故意拉长尾音，显得多么不情愿。段铮拉开屋门，苏云溪听到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果然又是故意的。
“假期呢？”
“跟我呆在一起，夫人还需要休假？”
“？”
请问阁下是个金锭子吗？剥夺她的假期还要让人感恩戴德？要不要点脸？
“需要，就是因为跟你天天待在一起，我才更需要假期。”她一把推开他，先一步踏出屋门，“疗伤！”
段铮：“……”
很好。
余光瞥见廊柱旁的宫人在捂着嘴偷笑，也不觉有他，他只当看不见，紧跟上她步伐去往段萱处。
外间守卫果然变多了，有几个甚至是平日里跟在容润身边的亲侍，皆严阵以待。
段铮收回目光，落在前方的人身上，苏云溪头上，蝴蝶发钗正闪着银光。
段萱的精神比上午好了不少，已经能起来吃些东西。
门外，苏云溪与段铮一前一后追逐而来，走进门的一瞬立刻变得端庄温顺，过来行礼，眉眼间却机灵劲不减，段萱有一瞬恍惚。
她定神，露出微笑。
桌上已经摆好几样饭食，粥是银鱼粥，干净雪白的鱼肉煞是馋人，菜是几样日常下饭的家常菜，简单又清爽。
段萱并不怎么动筷子，眼神安慰，悄悄浮上几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苏云溪抿了几口粥，放下勺子看向段萱：“姐姐还是多少吃些吧，小宝宝会饿的，他现在在长大，正需要营养。”
段萱眯起眼笑，又吃了几口，才缓缓放下。
天色太晚，此夜便一同歇在宫里。
白日睡过了不怎么困，苏云溪裹在段铮怀中，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把铺子浴火重生，说着说着说起玉家人。
段铮才知道，三年前玉家曾去苏家提过亲。
“所以若不是当初岳父大人足够英明神武，我这美丽贤惠的夫人就没了！”段铮酸溜溜道，“改日定得去好好喝上一杯。”
苏云溪“哼”了一声：“我美丽贤惠，想娶我的人可多了去了！”
“再想都只能是空想，你是我的！”段铮得意，语气多了几丝炫耀，“别人的夫人，想什么想？不许想！”
夹杂了几丝醋意。
“那可不一定。”她立刻闻出酸味，吐出一句，“日子还长着呢！我也不一定就跟你过！”
“这天下好男子多的是。”
“苏云溪，我数三个数，给我收回去！”他压着性子，“一，二……”
“就不！”
段铮按着苏云溪逼她把这句话收回，她躲来躲去不肯，一来二去察觉到些什么，脸色大变，惊慌失措拍他手臂。
“你……快收回去！不在家我不要！”立刻躲开他三尺远，“我认床！”
收回去？自己怎么不收？
姐姐初愈，人就在不远处睡着，又各处都是来往守夜的宫人，段铮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做这种事，任她躲开，努力平息。
可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夫人哄哄我吧！我努力试试！”
苏云溪打算哄好他，搜肠刮肚开始找词夸他：“我家夫君啊，优点特别多，他长得好看。”
“恩，还有呢？”
“长得极好看。”
“……”段铮不死心，“继续。”
“长得特别好看。”
“苏云溪！我看你是活够了！！”段铮忍无可忍低吼。
他今天才算知道，敢情他在她眼里就这一个优点？她分明就是见色起意，看上了他的脸！
美貌被认可，还是越想越气，气到某些事竟真给压了过去。
“回家，回家了我都听你的，你想要怎样都成！”她眨着眼小心翼翼凑过来，抓住他的一片袖子，对他献媚，“这里……真不行，夫君忍忍！”
问题不在这里！
“不够！”他斩钉截铁道，伸手想拉她，然而她一只脚底板已经抵在他胸口，分明要跟他抗争到底，只能默默收回，“这样吧，夫人若是能说出我十个优点，我就放过你！”
“十个太多了！没有那么……”瞥见段铮杀人的目光，苏云溪伸出两只手，“有，绝对有！夫君，优点在精不在多，不如，五……五个？”握起一只手，放在身侧。
“成交！”
“……”
还是过于草率了。
“我的夫君，名字好听。”苏云溪道。
段铮有一种感觉，她是真的皮痒。他探身过去要剥她穿的衬裙，苏云溪吓得直叫，老老实实开始数。
她掰着手指道：“夫君负责任，忠于自己的本职，不在乎外界的评价，知礼守节，很善良，对人善良，对小动物也好，对家人好，对我好，还有，长得好看，特别特别好看！”说到最后一点，蹭过来小声咕哝，“夫君好点没？”
段铮闭着眼，语气仍是十分艰难：“回家……”她连忙表忠心：“都听你的，我发誓！”爬下床给他倒了杯水，端过来还保持着距离，“喝点水吧，先压压！”
“……”
段铮终于忍不住，将她一把拽过来。苏云溪发出一声惊呼，被塞进被子里。
她露出一个脑袋。
段铮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后背。
“睡吧。”
第二日吃过早饭，段铮先行离开，苏云溪留在段萱身边，陪着她呆到晚间，再回府去。
段萱吃完药，嘴边立刻有蜜饯递过来，缓解苦味。涩味被梅子的甜味冲淡，段萱心情稍微舒缓。
宫人进来禀报消息，察觉段萱神情凝重，苏云溪起身离开，不敢再听，走出来遇到正过来的容润。
她立刻行礼，容润“嗯”了一声，算作答复，进屋去了。
屋里随即传来段萱的声音，轻轻细细，十分好听。
苏云溪听着都觉得心也跟着软起来，不再打扰，去往远处。
再回来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段萱从屋里走出来，苏云溪一愣。
她还未好全，却画上了个全新的妆面，换下素衣，着一身红色衣装，大红色气势逼人，周身是金丝流云飞凤，走起来仿若飞舞，苏云溪看呆了。
“云溪，来，姐姐带你去一个地方。”
段萱只带了几个贴身之人，前往梅妃所在的雪海殿，多半天，玉琳琅才慢悠悠过来参拜，命人上茶，一脸傲慢地行了个礼，目光落在段萱衣下微微隆起的腹部。
一丝复杂情绪划过。
“皇后娘娘不在自己宫里好好歇着休养，大早上跑我这里，有何贵干？”
段萱坐于高处。
“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