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

    七夕那夜也是如此,一方茶色小几,几样喜欢的菜式,一壶清酒两盏玉杯,只是没来及享用。

    今夜还额外多了些,白色细颈瓶内玫瑰似火,几滴晶莹水珠正从花瓣上滴下。

    苏云溪的眼神定在花上,不说话。

    段铮估摸着她正感动,正想夸自己也就是周到了些,顺便讨些好处,听见她阴恻恻道:“花哪来的!”

    “……”

    “你又剪我花了?”

    又?

    正纳闷何时,记忆里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剪刀,一朵朵剪掉盛开的玫瑰,想起自己曾干过的事,段铮后颈一凉:“夫人,夫……”

    头上几片乌云移来。

    苏云溪握拳蓄力,段铮见势不好拔腿就跑,直到腿上被踢了数脚,承诺会亲自栽种一片玫瑰花田还给她,怀里跟条鱼一样扭来扭去的人才肯罢休。

    她坐下来倒了杯酒。

    青梅的气味清新,手中杯子却被拿走,换成了玫瑰花水。

    “夫人月事将近,为夫代劳,你还是喝水吧!”段铮从容饮尽。

    算算日子,确实是到了。几个月来,被他监督着灌药,照顾着,的确平缓了许多,这些天又事多,一时也没顾及上。

    没什么话,苏云溪小口嘬着杯中温水,清甜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肚腹温暖。

    饮月过来将一个锦盒呈上,段铮拿过打开,里面正是那枚他亲手雕刻的海棠花簪,取出安放在绒布上的簪子,缓缓戴在她发间。

    “好看吗?”她抬起星眸。

    “好看。”段铮盯着簪子,目露赞赏。

    “……”

    “我是问你我好看吗?”察觉不对,苏云溪拧眉,扶正他的脑袋,“看我,好看吗?”

    “恩……”

    “不好看是吗?不好看你以后就别……”

    话音戛然,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吻她的人满含情意:“当然好看,我家夫人是最好看的!”

    “不信!”

    “……”

    段铮不顾形象地追着她求饶了好半天,她才勉强肯松口,给了他个“信”。

    安静下来,坐了一会儿。

    酒已过半。

    “段铮。”苏云溪放下手中杯子,微垂下眼睛,“其实,我有……”

    脸上突然有濡湿砸下来,未说出的话被迫中止。

    “下雨了!”

    段铮拉着苏云溪紧步躲入廊下,下人们快速收拾桌子,跟着挪过来。

    夏季的最后一场雨,带着些微秋日的凉意,哗哗打在院中葡萄架上。

    “夫人方才想说什么?”

    苏云溪“呃”了一声,背着手迎向他的眼眸:“没什么,就是说,我想沐浴。”

    “沐……”饮月看向雨幕,“我这就去准备。”

    “我现在就想去。”她坚持,说着就要走下台阶,薄薄冷气已扑面而来,下一刻被拉进一个宽厚的怀抱。

    耳边一声无奈叹息,段铮抱起苏云溪去温泉沐浴:“不许跟来。”他专注看着怀中人露出得意的表情,对下人道,“夫人娇贵又挑剔,得我亲自照顾。”

    打着伞走入雨中,身后还有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

    “下这么大雨!”饮月道。

    “小孩子家家不要问。”马管家对她说。

    “……”

    渐渐静了,也远去了,苏云溪打着伞,仰脸问段铮:“我烦吗?”

    他道:“烦。”

    “那你烦我吗?”

    段铮低头:“不烦。”

    她这才满意地转头看向别处,往日风景已淹没在雨中。有主人在,各处灯火通明,在雨中撑起一个个光晕,指引着方向。

    这里是家,很安全。

    在宫里,洗浴不便又一直担惊受怕,回来便想放松,因此说沐浴是真的想沐浴,但现在不只想沐浴了。

    抱着她的人年轻漂亮,身体强健,从手臂到胸膛都隐藏着勃发而旺盛的力量,她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力量,也渴望,贪恋而永不知足。

    进屋关上门,段铮仍然抱着苏云溪。

    因为……有一只手已经从领口钻了进去,不老实地摸来摸去,他放不下。呼吸重起来,她却收回了手,从他怀里跳下来。

    在他的视线里,慢条斯理解衣带,而后往水里走。

    长发遮挡住纤薄后背,从他的角度,看见细长的手臂和匀称笔直的双腿。段铮像失了智的旅人,一步步往前,心甘情愿,跳入属于妖精的领域。

    “夫人还记得,你欠了我多少吗?”牙齿磨着粉白如玉的指尖,咬下一口。

    苏云溪脚后跟浸入温暖的池水:“记得。”

    “可我真的是来沐浴的。”她镇定地转过身,一脸娇憨指责是他色字当头,“你看你呀!”

    段铮扫了一眼抵着臂弯的手指,明为推拒,分明是在勾引他。手指往下走,引起一阵轻颤,被紧握于炙热掌心。

    “是我的错。”

    “我陪你,好好沐。”

    池中莲开,雨落不绝。

    浓重的水汽四处蔓延,遮挡眼睛,侵入鼻息,她仰着头,神思涣散。

    逐渐平息下来,苏云溪伸出手,指尖带出几滴水,水面又重新荡漾起来。

    她闭上眼睛,趴在段铮肩头,听着他胸腔里呼出的气息平复。沾了水的唇落在脸上,细细吻过。

    头发早已打湿,松动垂落的发髻里,那枚段铮亲手雕刻并给她簪上的海棠花簪摇摇欲坠,终于承受不住,落进水里。

    段铮抬手捞起,手中乌色木头沾水,海棠饱满灵动,忽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扑在颈部,耳边一个声音如燕般低喃。

    “我爱你。”

    心弦在一瞬间收紧,木簪再次落入水里,被她拾起,放于一旁。

    他已无暇顾及,只是紧盯着眼前白皙的后背,上面有几缕黏腻的黑发,让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拨开。

    段铮控制住自己的手:“夫人说了什么?”

    “我说。”苏云溪转身,手指落在他额前,划过眼睛,鼻子,停在唇上。唇很薄,形状完美,不笑的时候也像在微笑着,显得此人难以捉摸。

    可其实,他不复杂,也很好哄。

    多次有人告诫于她,她不是不懂,也努力地压制,可那一丁点的小东西还是执拗地突破层层阻碍,来到她的面前,让她忘记一切,于此时此刻只想让他知道。

    爱就是爱了,坦然坦白,坦率坦诚。

    她啪啪打着自己的脸,明明想走,脚步却一步步后退,爱上了这个人,至于之后会有什么结果,那是后话。

    苏云溪再次开口:“段铮,我爱上你了,这便是我想给你的,你想要这个礼物吗?”

    冷静,轻柔,清醒,宣之于口。

    尾音下坠:“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说完也不管他如何愣怔如何激荡如何如何,开始自顾自地搓洗手臂。浑圆紧致的小臂在水里上下浮动。

    野兽的气息逐渐逼近,笼罩,铺天盖地。

    猛地落入一个怀抱,苏云溪一声惊呼,身旁水花激荡,久久不息。

    “满意。”他道,“这是最好的礼物。”

    甚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叼住她的脖颈,皮肉下就是颈动脉,一个人真正的命脉所在:“苏云溪,我没有告诉过你,爱上我这个混蛋,你彻底完了!”

    早就完了,她闭着眼想。

    那就完了吧。

    从水里出来,回到床上还没消停,而且看起来,短时间内不会消停。

    苏云溪好不容易寻得个空隙,气喘吁吁抵住身上的人:“你是要把以后的都用了吗?往后的日子不过了?”

    段铮扒开她阻拦的手,倾身往前,烙下一个又一个红点:“夫人太小瞧你夫君了!”正式通知她,“今夜不睡了。”

    “……”

    “苏云溪,是你说爱我的,你得对我负责!”

    “那我能不能……收回?”她颤颤巍巍地试图讨价还价,否则总是觉得自己怕是要死在今天晚上,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或者,一半?”

    回答她的是愈加猛烈的攻势,她再也说不出话来,直想哭。

    说都说了,泼出的水怎么能收回?一半也不行,他不许。

    从始至终,从水里挪到床上,尽管她已默许可以,知道她不喜欢背后看不到他,段铮还是一直都和她面对着面厮磨,也不再掩饰眼睛里的光。

    所以她看的很清楚,他是如何为她一点点沉沦,不复往生。

    沉沉睡去时,苏云溪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

    表白这件事绝对得挑时候,挑不好,会下不了床。

    昨夜太狠,第二日果然蒙着头一直睡到了晌午,才慢悠悠睁开眼。

    身旁是空的。

    饮月立在床边,脸色有些红:“老爷说了,昨夜夫人表现甚好,所以决定给夫人增加一个小礼物,准许夫人可以多休息半天。”

    苏云溪嘴角直抽。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这么大方地给了她半天休息时间来缓解是因为他纵欲才带来的伤害?

    肚子叫了两声,可以直接吃午饭了。

    饮月一边给苏云溪穿衣服,一边道:“老爷今日心情特别好,正在后院给夫人种花呢!”

    后院?

    她来到后院,眼前是整整齐齐的玫瑰圃,段铮挽着袖子,正穿行其中,给每一棵花苗浇水。

    苏云溪立在那儿,看着他。

    直到他发现她,冲她笑了笑:“三个月左右,就会开花了,夫人再等等。”

    苏云溪点头。

    “这么多啊,到时候可以做玫瑰凉糕,玫瑰饼,玫瑰茶,花露,玫瑰金丝枣,还可以送给阿……”

    “苏云溪!”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话,段铮原本的兴高采烈心满意足已经被阴寒彻底取代,“所以你是……为了吃?”

    “啊,对啊!”她道,察觉不对,将身子一扭从他手下躲开。

    “这些玫瑰花夫君可好生照顾,到时候一定很好吃!”

    “……”

    不抓到她,誓不为人。

    抓到就打死好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

    隔日,两人一起去往陆听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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