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讲礼貌的谢剑虹连句谢谢都来不及说就挂了电话。

    谢剑虹立即试图拨通夏纯钧的电话,几乎是刚拨出去,提示音就告诉他对方已关机。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朝床上的妹妹道:“小兔崽子关机了!赶紧找到他!晚了人家姑娘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可不好说。”

    原本一个大字型瘫在床上的人听到这话突然就弹了起来,追着姐姐的步伐一道出门,一边追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手机没电了?和人家女孩有什么关系?”

    “她哥哥,是害死夏老师女儿的人。原本就只判了三年,但是就连这三年都一天牢没坐!他妈给她开了张传染病的证明,办了保外就医。那小兔崽子绝对是从哪知道了这个消息,现在卯足了劲,打算干票大的呢!”

    言尽于此,谢巾豪不再追问,追悔莫及地道:“早知道刚刚就应该问她留个电话号码的。”

    正打算去开车的谢剑虹突然见妹妹疯了一般的又朝屋里跑去,只见她从书房书柜的第五层取下了一本同学录,翻了几页停在了钟铮那页。

    这是一本夏纯钧小学毕业时购买的同学录,她心中祈求着那个男生这两年千万没有换号,“喂”从电话那头传来,电话那头有呼啸的风声。

    她赶忙调高声量,焦急地问道:“是钟铮吗?我是夏纯钧的姐姐,他现在在你旁边吗?”

    “姐姐好,夏夏和书屿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就让他们回去了……是出什么事了吗?”隔着风声和屏幕,钟铮依然能听出了电话那头的心急如焚。

    “那你有归书屿的电话吗?”

    “有,姐姐你等一下,电话是xxxxxxxxxxx。需要我帮忙……”他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他等了几分钟,等他觉得应该不会干扰到谢巾豪的通话后,他给两位同学分别打了电话,结果是全部关机。

    钟铮觉得以今晚这种离谱程度,他有理由相信他的两个同学是私奔了。

    “钟铮说他们没出小区,可是现在两个人电话都关机,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地砸门去找人吧?”

    看到妹妹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谢剑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物业,打电话给物业,问他们姓归的户主在哪一幢。如果他们不肯泄露户主信息,再出示你的警察证件。”

    谢巾豪拨通了物业的电话,值班人员在她表明来意后在后台进行了检索,但是业主里并没有归乔忠的名字。

    “姐,她母亲名字呢?也许房子是在她母亲名下。”

    “等一下,我想想……孙,孙什么梅。”

    物业那边一番查看排除后告诉她:“您说的应该是,孙雪梅,c-21幢。”

    谢巾豪的房子在a区,如果靠步行去c区的话大约要二十多分钟,她们从车库开了车,打开车载导航直奔c区。

    大约五分钟后,她们就杀到了c-21的门口,是一座规模格局都和谢巾豪房子差不多的三层小别墅。

    三楼的灯亮着,家里有人。二人上前按响门铃,大门安装的是一个可视化的门铃,也就是说里面的人可以看到来人的面貌。

    “夏纯钧,我知道你在里面。现在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姐在外面,你开门,有任何事情我们都好商量。”

    门铃被屋里人接起,但是却不应答。

    良久,传来一个问题:“怎么是你?”

    “纯钧,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不要冲动。昨天我看过奶奶,一定是她不忍心,才会让你未烧尽的信飘落在我手上。”

    依旧是一阵沉默后的提问:“那你现在是以警察的身份和我说话,还是家人的身份?”

    谢剑虹的脏话都到嘴边了,却被谢巾豪死死按住,她摇摇头,让她别出声。

    “家人。”她肯定的回答里面的少年,“我永远都是你的家人,不论发生什么。”

    她继续平静地陈述着:“无论你做出什么荒唐的决定,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但你所做的任何决定的后果,我作为家人,都必须和你一起承担,所以姐姐拜托你,让我进去。有问题,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里面少年的声音依旧冷峻的,她一点也不熟悉这样的他:“姐,不是所有问题都能解决的。命,只能拿命来换。”

    谢巾豪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只有他们两个孩子?还是那个人渣哥哥也在?

    但根据女孩的手机关机推测,应该是夏纯钧先利用女孩的毫不防备,暂时控制了她,而女孩的哥哥应该是不在家的。他刚刚很意外来的是自己,那就说明他在等人来,没想到先来的是自己。此刻屋里的女孩应该暂时还安全。

    “我理解也支持你的想法。对!就是要一命换一命!不然这世道还有什么道理,对吧?我也有恨之入骨的人,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

    “……谢巾豪,你不是个优秀的谈判专家。你这样不是置人质的性命于不顾吗?如果我真的做出伤害她的行为呢?”

    “你不会,我了解你是什么样的孩子。你今天确实是来要命的,但不是她的命。”谢巾豪已经确定,他想伤害的对象不是女孩,他今晚的打算应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伴着一声冷笑传来了反驳:“姐,我早就不是孩子了。你也根本不了解我,我可以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的。”

    通话的那头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谢剑虹觉得这动静很熟悉,但她一时说不上是什么东西,只是潜意识告诉她这声音不该出现在这里。

    谢巾豪眼中一凛,寒色陡生,那是她最熟悉的声音——子弹上膛的声音。

    枪?枪!

    他怎么会有枪?哪里来的枪?

    他如何清楚如何上膛?那他也清楚如何击发?他从哪学来的?

    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里间少年似乎素昧平生。难道自己真的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他真的也是一个上了头就丧心病狂的人?他真的会是伤及无辜的人?

    “不,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知恩图报,奋不顾身的好孩子。你要做疯子是吗?好,你开门,姐陪你一起做疯子。好不好?”

    通话被挂断了。

    就在谢剑虹绝望,谢巾豪打算报警,强行想办法破窗而入的时候,门,打开了。

    谢巾豪让谢剑虹留在外面,她不肯。

    “姐,那孩子今天做出什么都有可能。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冒险。”

    “我难道能允许在一场危险里,我弟弟妹妹都置身其中,我却袖手旁观吗?”

    推开门,一楼昏暗,她们视野范围内并没有看到人。

    “纯钧?姐进来了,你在哪?”

    谢巾豪强迫自己用有生以来最温柔的声音和屋里人讲话,强迫自己必须平心静气的,她不能慌,她不能把那个无辜的女孩的命交在自己弟弟手里,何况,今天谢剑虹也在。

    她人生中第二次后悔没有随身带枪,上一次她尚有一个枪壳子,今天她连个唬人的壳子都拿不出手。

    可她又问自己,倘若今日有枪在手,真的能朝他扣下扳机吗?她没勇气给自己答案。

    “砰”一声后,灯骤然亮起。

    她看清了,一楼客厅地上的茶几旁边,坐着一个嘴巴上贴着胶带的女孩。

    是归书屿。她没有任何挣扎,她的眼神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更平静,也更死寂。

    那样的绝望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不久前还满目欣然、朝气蓬勃的少女眼里。

    她在脱离她们视线的这段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谢剑虹瞧着心疼,想要上前安抚她,却被夏纯钧抬起的枪眼和一声“退后”喝止住。

    “夏纯钧”谢巾豪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她淡然道:“你完全可以拿枪对着我,但你不该把枪口对着我姐姐,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哦,我还以为是我这个弟弟排名靠前一些呢,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拿枪的少年自嘲道。

    他看着茶几旁的女孩,嘲讽道:“归书屿,你是不是喜欢我?”

    女孩虽然被胶带粘住了嘴,但看样子就算有说话的自由,她也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了。何况是这样一个挖苦她的问题?

    她只是抬眼,用可怜的目光扫了一眼连校服都没换的人。

    拿枪的少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我是个烂人,你喜欢错人了。

    似乎还觉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听起来真诚的“对不起。”

    无视了屋里所有人的无语,他继续道:“但话说回来,我还得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么能见到你的好哥哥呢?”

    那个“好”字,他说得咬牙切齿。

    “你上学期转学过来,期末家长会我就认出来你哥了。”

    谢巾豪听出来盲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人渣长什么样?”

    似乎是很满意人渣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他露出了一抹笑意,答道:“你猜当年奶奶为什么给我取名用勾践的剑名?中国数得上号的名剑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勾践?”

    没有人回答,他继续酣畅淋漓地讲下去:“你以为当年三年的判决出来后,奶奶就认命了吗?她一直在收集证据,她想申请再审………那些资料简直一应俱全,公检法都不一定有我奶奶整理得全面。别说他长什么样我记得了,他妹妹都不一定有我熟悉她哥哥。”

    说罢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女,又扭头移开了有些同情的目光。

    “我认出你哥之后,就开始和你有意拉近距离。幸运的是,你不仅不讨厌我,还好像对我有好感。我承认我利用了这点。我多想从你口中得知,你那个有过牢狱之灾的哥哥已经改邪归正了,那样的话我或许感叹苍天无眼,给这样的人继续人生的机会。可是你告诉我的呢?”

    他拿枪的手已经在颤抖了,谢巾豪在认真思考趁这时扑倒他但是会擦枪走火的几率。

    “可你告诉的却是,你从没听说你哥哥坐过牢?我以为是你家里人瞒着你,结果我多翻打听之后才发现你没骗我,他真的一天牢没坐过。保外就医的理由竟然是传染病?对,他有病,他确实有病。不光他有病,这个社会都有病。”

    谢巾豪看到他情绪激动,尽量顺着他的话说:“没错,整个环节能让他顺利脱身,就不可能没问题。但这和书屿没关系,案发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

    “有这样的哥哥,就是她的原罪。”

    “那有你这样的弟弟,也是我的原罪吗?”

    夏纯钧一怔,谢巾豪朝着他抖动的枪口,没有一点犹豫地,一步步向他走去。

    直到她堵上那枪口,双手握住枪身,问他:“要开枪吗?”

    他死死盯着谢巾豪,想要把她看透,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

    谢剑虹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默念着:不要,不要,不要开枪。

    少年突然闭上了眼睛,认命一般,垂下了拿枪的手。

    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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