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东拉西扯,转眼已到日暮时分。夕阳的余光洒满了院落,一抹温馨的橘黄映在了轩窗前。

    眼看着宫门就要下钥了,芍药凑近门前“殿下,时辰到了,咱们该回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珺宁挥挥手,刚起身,又转向李攸宜,嘱咐道“记得啊,十八那日,我来接你。”

    “记得记得,放心吧。”李攸宜随她一同往外走,“走吧,送送你。”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李攸宜也收回了目光,由素云陪着回了院子。

    “自公主来了,小娘子这笑意没停过,公主这是给您说了什么新鲜事呀。”漱月见主子回了,忙奉上热茶。

    李攸宜端起茶盏便一口饮尽,说了这会话,真是渴极了。

    “本月十八,公主要带咱们去承天门观凯旋礼呢。再有,下月就要放榜了,她还邀我去看孟玄度落榜的笑话。不过依我看,她这个计划怕是要落空了。”李攸宜靠在贵妃榻上,单手支颐,带着几分散漫。

    孟玄度是太傅之子,自幼学富五车。京城中年轻一辈若论才学,李攸宜觉得,孟玄度任第三的话,无人敢任第二。至于第一嘛,自然是自家哥哥了。

    “这孟郎君去年春闱大病一场,虽还是坚持考试,可这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今年孟郎君可憋足了劲呢,婢子觉得,之前可说是时运不济,此番怕是不能如公主所愿了。”

    李攸宜看着分析得头头是道的素云,目光里带了几分赞赏:“不错。只不过这两人素来如此,成日里掐来掐去的,看的我都烦了。唉…一对冤家罢了。”

    ……

    这边披星戴月赶了两天路的两人眼见日渐西沉,打算在驿站稍歇。

    墨砚牵过陆时佑的马,将两匹马都交到店小二手里去。

    店家见两人不似寻常人,尤其为首的那位虽一身简单的玄色束袖长袍,却难掩一身贵气,忙殷勤问道:

    “二位贵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小店还有上好的厢房,这招牌好酒千里香,那可是——”

    “哒”陆时佑往桌上放下一锭银子。

    “不住店,稍歇片刻。刚刚牵进来的两匹马好好照料。饭食随意便可,要快。”说着就已经就近坐下。

    见人出手阔绰,店家也不再啰嗦:“好,好。您稍坐,稍坐。”

    待墨砚进来时,见自家郎君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也便坐下。

    “郎君,咱们此行还有多久啊,若是耽误了大军进程,怕是倒时候不光大将军,陛下也要怪罪的。”墨砚十分担忧,别到时候又是顿军法处置。

    墨砚口中的大将军就是此次伐突厥的主帅,也是陆时佑的亲舅舅徐定,行军打仗时将常常陆时佑带在身边作为历练。

    自建章帝六年前决定攻打突厥,陆时佑便随他出征。现在得胜归朝,陆时佑也从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统将了。

    这期间的艰难可想而知,毕竟在人才济济的雍朝军营,能服众才是真本事。

    按照计划,赶回大军是不成问题的。马也是上过战场的千里宝马,可始终是个活物,不能不要命似的跑。

    “放心,此去还有两百里。穆县回京六百里。京城外还可以休整两日呢。”瞧着墨砚担忧不已,陆时佑轻轻挑眉一笑“怎么,还怕我算错啊?”

    “那倒不会”,此话一出,颇有些拍马屁的意味“军中谁人不知郎君是你料事如神,那是前锋也做得,军师也做得,让人直呼是——”

    “行了行了”陆时佑打住他的马屁,眼里的嫌弃藏不住:“快吃吧你,不是着急吗。”两人说话期间,菜已上齐。

    “嘿嘿好嘞。”

    墨砚自小就跟在陆时佑身边,也随他习得武功。以至于陆时佑参军,两人也是形影不离的。

    两人吃的很快,不一会就准备就绪,继续牵马赶路。

    行军打仗之人,艰苦起来或许连饭都吃不上。陆时佑已经淡忘了许多在京中时侯门贵族子弟的讲究行径,毕竟在军营里,一堆满身血污或是臭汗的男人睡一起,也是常事了。

    两日后,一路长途跋涉的大军抵达穆县外二十里。

    “大将军有令,就地扎营——”高举信号旗的传令兵骑着马,将号令层层向后传。

    此令一下,各级军官们反应迅速,各自做好安排。将士们也从容不迫的开始准备安营扎寨。

    眼看着离京城越来越近,将士们也越来越有干劲。人人都归心似箭,毕竟离家数年,家里父母妻儿许久未见。

    谁不想快回家让父母享享天伦之乐,谁不盼望老婆孩子热炕头,未成婚的谁又不念着回家快娶个媳妇呢。

    这边大家正干的热火朝天,主将营帐中气氛却截然不同。

    徐定屏退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兵,看着下首跪着的两个人,气不打一出来。

    两个人虽跪着,腰杆却挺直了,瞧着硬气得很。

    “好你个…”话没说完,想起此事不宜声张,又降低了几分声音。

    “好你个臭小子,合着我同你说的话你全当我放屁!啊?怎么,打了胜仗立了军功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回头怕是骑在我这个主帅头上了!”徐大将军征战沙场多年,再怎么压也压不住声音里的如虹气势。

    “末将不敢!”听着不像不敢的样子。

    “你!”徐定这暴脾气,抬脚就欲将人踹翻在地。

    这时旁边站着的副将刘樊及时拉住他“行了行了老徐,你这一脚将这小子踹残了,回去后令妹与妹夫不找你算账?再说了,孩子出发点没错,这不算是给咱们因细作无辜被害的将士们报仇了嘛。”

    这话又点了一个炮仗,刘樊及时找补:“不过,私自离队违反军纪是大过,该罚!”

    “哼!还算你成功诛杀了逆贼,否则,罪加一等!让你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此事回京再议。你怎知他们在京城有多少人,若你二人不敌,岂非打草惊蛇,功亏一篑,赔了夫人又折兵。”徐定还是恨铁不成钢。

    “此去已是最好的机会,否则待他们逃了,再来个里应外合,不知又要怎样兴风作浪。”陆时佑说这话时,眼里流露出几分狠厉。

    “罢了,罢了,”刘樊又当起和事佬:“如今回来就好,大军行程一切如常,你们也快下去准备,不日便回京了。”

    “多谢将军!”两人起身。

    “慢着!”徐定反应过来,差点被两人混过去了,“来人,给我带下去每人打三十军棍。”

    此话一出,墨砚顿感万念俱灰。该来的总会来的。

    倒是陆时佑,像个没事人一样。

    “哎,老徐。不日就要进京了,到时候这两个要从承天门抬进去不成。陛下问起来又该当如何,此事以后再议,以后再议吧。”

    “都给我滚!”徐定气极,“你小子别高兴的太早,回京后找你算账!”

    陆时佑抱拳揖礼,貌似恭敬道:“此事是外甥欠妥了,舅舅教训的极是,往后我定不在那么莽撞。”说罢就出了营帐。舅舅这人他还不了解,不过是担心自己而已。

    出了营帐,墨砚忙跟上陆时佑。

    不由佩服道:“郎君这招妙啊,此舅甥之论一出,将军都不好下手了。”

    陆时佑:“非我要逃罚,而是回京之后还有要事,养伤实为不便。”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笑道“不过,这说话的艺术,你可学着点吧。”

    “那是那是。”

    帐内

    徐定颇无奈道:“你看看这小子,唉——”

    刘樊却道:“这孩子面上不显,可却十分重情义。因细作死的都是他的生死弟兄,你我都是过来人,还能不清楚吗。年轻人嘛,此举虽冒进,却不失胆色。”

    “你倒是会替他找补。”

    “那自然了,绪之可比我家那个强上百倍,我家那个才叫我头疼。”陆时佑,字绪之。

    外边两人继续往营帐走。

    “郎君,如今伍大哥他们在天有灵,想也十分欣慰的。”若不是那些细作尽用些下作至极的手段,伍大哥一行也不会枉死。

    墨砚此话一出,陆时佑神色随即暗了暗,不过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墨砚口中的伍大哥伍勇是陆时佑刚入伍时带教的教头,为人正直仗义,时日长了,几人也便如兄弟手足一般。一年前,突厥眼见节节败退,形式不利,动用了在军中潜藏已久的细作。

    细作藏于斥候之中,假传情报,谎报军情。又怕事情败露,于是趁伍勇一行不备,背后使了阴招。回去后却说他们是被敌方发现而被杀,而自己一行得伍勇他们掩护,顺利出逃。

    待陆时佑带人杀过去后,发现中了埋伏。当下只得弃马藏于山间。两军当时交战于并州崔岩峰,山高险峻,易守难攻,一行两千人埋伏多日,徐徐图之,一举歼灭三万敌军,也算有惊无险的顺利回营。

    不过因着伍勇一行的惨死,陆时佑也顺藤摸瓜,尽数牵出藏匿的细作,将他们一网打尽。也截下了他们的下一步计划,这才有了京郊之行。

    此事牵连甚广,徐定本想先按兵不动,回京再说。不料陆时佑先行出手,料理了京中那几个。

    陆时佑望向已经暗下的天色,入目的是一片看不透的漆黑,只点缀着微弱的星光。“是,不过这些人想藏匿于军中,光凭自己是难上加难的,只能是有人牵线搭桥。幕后的人还没真正露出水面,待将他们除尽,才算真正大仇得报。”

    “对了,让你找人办的事如何了。”

    “非京城人士的已经派出人寻了,上月也有了回复,照您的意思安顿好了。京城人口繁多,还有些未找到。”到了营帐,墨砚先一步撩开帐门。

    “好,不过京城的等我们回去后定亲自去一趟。”

    “嗯,那也是应当的。奔波数日,郎君今日便好好休息吧,属下就先告退了。”

    “嗯。”

    待墨砚出去后,陆时佑解开束袖与腰带,将外袍挂在架子上。又取了些水擦洗了一番,随即便躺在行军床上。

    账外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也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陆时佑将手垫于脑后,注视着帐顶的暗纹。

    京城,京城。阔别了多年的京城,如今终于是要回去了。

    不知这被誉为纳尽无边繁华与辉煌的的都城,容下万家灯火、望绣成堆,引无数人心驰神往的圣地,如今是什么样子。

    也不知这无尽繁华,无尽辉煌的背后,又藏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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