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种种,宋妤凝都可以装作没听见,但现今被如此羞辱,她真是再不能忍了!

    “请郡主慎言!女子闺誉何其重要,我如今云英未嫁……”

    “放肆!”

    赵婧下巴高抬:“郡主食邑百户有爵位在身,你家中既无父兄在朝中做官便是一介草民!郡主开口你安敢反驳!”

    那宋妤凝也不可能凭她空口白牙一张嘴,把自己钉在‘婢妾’的耻辱柱上!

    “草民父亲虽无官身,可草民也是由家中母亲和侯府各位长辈悉心教养长大,决不敢违逆教诲与人做妾!还请郡主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草民。”

    白堤柳树下,周维终于找到了在后廊阁贪睡的沈霁,好说歹说劝他来了池岸水帘,远远就瞧见这边起了争执,不由得撇下观瑾快步赶来。

    沈青瑜最烦宋妤凝事事扯上侯府:“够了,别什么都把祖母和我娘扯进来!你今日信誓旦旦把话说这么死,若你日后真去给人做了妾要我娘把脸往哪儿搁!”

    四周传来不大不小的嗤笑声,宋妤凝呼吸急促额间的冷汗都没停过,羞辱感从头到脚把她洗刷了一遍还不罢休,像是非要打弯她的脊梁朝她们低头才可以放过。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郡主意兴阑珊道:“都愣着干嘛,还不把这位宋小姐请出去?”

    她身后的婢女依命上前,正要客客气气把人请走时,迟来的主人家终于到了。

    “郡主且慢。”

    周维疾走两步来到池岸边,声音不卑不亢:“到底是我伯爵府的客人,怎好连我这个主人翁都不知晓缘由便把客人随意请出府去?否则传出去日后谁人敢再来我府中做客。”

    到底是在别人府上,喧宾夺主的名声传出去委实难听了些。

    云阳郡主挥挥手把婢女召回来,她知道在场讨厌小狐媚子的人不少,不用她开口也有人帮忙解释原因。

    果不其然,站在沈青瑜身后的吴素素上前一步:“二公子别误会郡主,实在是这位宋小姐心思歹毒手段拙劣,看着二公子和世子夫人都不在场想趁机在诗会上出风头,妄图用一张别出心裁的羽毛花笺来博取才名。”

    赵婧帮腔:“是呀,宋小姐云里雾里说了好一通释义,谁知我们问遍了在场诸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是他给的上联,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有人在弄虚作假吗?”

    羽毛花笺?

    周维一抬眼便看见雕花木板上那张特殊的花笺,又上前两步查看:“此花笺是我月前托永安世子描了花样特别定制的,且今日诗会刚好用尽并无多余。”

    他轻轻取下在手中翻看:“确实是我定制的那一批。”

    话至此处至少可以证明宋妤凝并非是故意调换花笺来出风头的。

    云阳郡主不禁皱眉。

    若此事反转,她可以预料定会有人在背后说她性子娇蛮乖张,故意为难这小户女。

    偏这小户女还有几分姿色,落个嫉妒的名头得不偿失。

    云阳郡主正想开口把此事圆乎过去,谁知赵婧这一根筋的东西仍是不罢休:“若是她有心弄虚作假也可以拿自己的花笺当作是抽到的,可在场有人抽到过她宋小姐的花笺吗?她分明是在撒谎!”

    雕花木板上已经贴了许多对联,按照以往宋妤凝的正常发挥这上联应当是极出彩很快就会被人贴出来,可今日确实未曾见有谁拿了宋小姐的上联。

    周维:“是我出的上联。”

    男女客所用花笺在花色上有细微不同,他手里这张的确是男客这边的。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他身为主人家不可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虽然不知道那位仁兄因何原因不愿意站出来为宋小姐作证,但他不能再让这场意外继续破坏诗会。

    周维转身朝诸位来客赔礼:“今日诗会周某想办的别开生面便故意出了一道难题,谁知竟闹出这样大的误会败了诸位贵客的雅兴实在是周某人的罪过!待会儿去到宴席上,我先自罚三杯!”

    后脚才将将赶到的沈霁手里提溜着一张皱巴巴的花笺,眉头微皱听完周维漏洞百出的包揽。

    那张花笺,是他困乏时随意应付,顺手摘下一片正漂浮在空中的白鹭羽毛,沾水黏上。

    赵婧梗着脖子还想再反驳,被云阳郡主拦下:“原是我们误会了宋小姐,委实不好意思。云雾,去把这串珠子赏给宋小姐。”

    说是误会,用的却是赏这等字眼。

    云阳郡主的态度居高临下,宋妤凝瞧着那串翡翠珠串心中冷笑,抬起头一板一眼拒绝:“无功不受禄,郡主实在不必为草民破费。”若是补偿赔偿想她见好就收,便不要打着赏赐的名义掩人耳目。

    沈霁站在池岸口轻轻挑眉,好奇到底是什么误会,能让一贯温温柔柔的小表妹说这样绵里藏针的话。

    云阳郡主自是没错过她言语间自贬似的暗讽,不过毕竟是住在永安侯府的姑娘,若此时此刻再与她针锋相对,她一个小户女能豁出去不在乎名声可自己近来还准备议亲呢。

    “本郡主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既如此青瑜你就替你表妹领了吧。”

    郡主的面子当然不能落在地上,沈青瑜忙上前:“那我就替表妹谢谢郡主了!”

    “沈青瑜。”

    沈霁适时从岸口现身,眼神在众人间游走面色不虞:“无功不受禄,还不婉谢郡主?”

    前后紧跟着两句‘无功不受禄’不明摆着是要为他家那小表妹撑腰的。

    众人表情各异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许旁人会怵云阳郡主的身份荣庆王府的势力,可沈霁既是侯府世子又在朝中任职父亲手里还握着兵权,怎会把一个不受大内看重的旁支亲王放在眼里。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个女子开罪云阳郡主。

    大哥连名带姓地发话,沈青瑜心虚不已:“婉谢郡主,青瑜、青瑜何德何能受郡主馈赠。”

    给出去的东西一个两个避之不及,云阳郡主微微恼怒:“沈世子,过分了吧?”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意给全两分?

    沈霁负手而立,四两拨千斤:“珠串而已,我永安侯府不缺这点东西。”所以下次别在侯府门前耍这些小心思。

    云阳郡主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憋闷着不敢再说什么拉起与永安侯府的对立,挥手召回婢女,面色难看。

    恰逢世子夫人姗姗来迟瞧着诸人脸色各异也没开口多问,立刻忙前忙后张罗起诗会。

    “哎呀家里小皮猴闹得厉害,实在是对不住各位妹妹。绾秋,去库房里把前些日子番邦供来的香膏取来,给在场妹妹们一人备一份。”

    世子夫人名叫李玉颜,是户部侍郎家的闺女,父亲官位虽低母族却是皇商,豢养商队无数库房里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好东西。

    周维立刻接着大嫂的话说:“此番对对联不过是开胃前菜,今日诗会题面我可央了帝师出面亲自画了一幅春山云图。”

    三朝帝师今年八十有七,一手山水画满朝无出其右者,也早就不再作画了。

    今次能请到帝师出山,首先是伯爵府的老夫人同老帝师有些前缘在,再就是周维本人也足够优秀,酆京城内勋爵人家的子弟谁人不是靠祖上在朝中谋荫,唯他一人卯足了劲儿要科举入仕,听说学问做的相当不错。

    在场众人一听说诗会题面是帝师的墨宝,哪儿还管什么羽毛什么花笺,忙让周二快快把名画请出来。

    周维暗舒口气让人把雕花木板上的花笺撤下换上名画。

    毕竟是撒了谎,要是对联对到最后他的上联无人认领此事便再难圆回去。

    就在众人争先恐后去欣赏大师名作时,沈霁站在沈青瑜身后低声斥责:“你有没有脑子,你可知那串珠子接过旁人会如何议论侯府。”

    沈青瑜又怕又恼,小声抱怨:“又不是我惹得祸事。”

    “祖训五十遍,三日内交给我。”

    “大哥!”

    沈青瑜看着大哥的背影暗暗磨牙,又怕大哥知道他来之前自己还为难过表妹不敢再申诉,心里免不得又恨上那小狐媚子几分。

    诗会正式开始,然宋妤凝再如何也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方才闹那么一出,她精神紧绷发挥失常与今日诗魁失之交臂。

    酆京第一才女的名头,没了。

    打道回府,马车上沈青瑜忍不住出言嘲讽,宋妤凝心里纠结着该怎么跟娘认错,也没把那些难听的话放在心里。

    等到下车进门,沈青瑜才得了罚不敢跟大哥同行,忙不迭跑了。

    沈青璟欲言又止瞟了表妹好几眼,不过他急着去跟娘求证那什么妾不妾的,是一路小跑回的二房。

    进府路上,只剩下宋妤凝和沈霁两人。

    气氛很沉默。

    宋妤凝没有达到要求,心里害怕面对娘的责备下意识放慢脚步。

    可不知怎的,沈霁今日也配合着慢下来,静静跟在宋妤凝身侧。

    走到分岔路口,宋妤凝往前走了两步才回神想起身侧好似还有人。

    “世子表哥慢走。”她依礼恭送。

    半晌,那双皂靴还停在眼下。

    宋妤凝疑惑,刚要抬头便听得沈霁开口:“今日之事,侯府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人家高高在上的郡主要故意为难,能全须全尾回来还得多谢人家周二公子出面维护。

    是故,沈霁说的话她没有太在意,也不会自恋到认为侯府会为她一个表小姐去得罪郡主,且就算沈霁这样说这样做了,她估摸着也是因为云阳郡主驳斥侯府的面子罢。

    因此,宋妤凝很是平淡地回了一礼:“多谢世子表哥。”

    沈霁抿抿唇,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多嘴两句:“若往后遇见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不必与之客气。你到底是养在侯府的姑娘,容不得外人欺辱。”

    自二人年岁渐长逐渐疏远后,宋妤凝还是第一次听沈霁同她说这么多话,也难得如此温和。

    想到娘冷若冰霜的严厉表情,她眸光闪了闪,像是犯错的孩子为逃避父母惩罚总会做点能得到表扬的事来抵消坏事的负面影响。

    宋妤凝捏紧帕子,按照娘平日要求她的摆出娇柔模样,抬起雾蒙蒙的眼睛轻咬下唇:“无论如何深谢表哥在诗会上为我说话。”

    沈霁皱眉。

    心底那股异样也随即消失。

    “今日之事不管是侯府里的谁被为难,我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身为侯府世子,自有一份维护全府的责任在。

    宋妤凝垂眼低眉,泫然欲泣:“凝儿无以为报,若是表哥不嫌弃明日我送一份固本培元的饮汤来给表哥补补,聊表谢意。”

    沈霁逐渐不耐:“明日事忙,恐辜负表妹美意。”

    说完不等宋妤凝继续,他抬脚离开:“我书房还有事,先走一步。”

    宋妤凝忙俯身:“表哥慢走。”

    等人走远,绿袖才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小姐,我去膳房那边拿点糕点回来。”

    这丫头也是随性惯了,也不等宋妤凝同意,一溜烟跑远。

    诗会没拿到魁首,沈霁那边也被他拒绝,连绿袖都知道夫人不会给小姐好果子吃,急慌慌避开。

    宋妤凝轻轻叹气,一步一步走回自家小院子里。

    “娘,我回来了。”

    没能拿下才女的名头不能给娘添彩长脸,宋妤凝声音低低的带着试探,踌躇着不敢上前。

    “娘?”

    院子里一直没人应声,宋妤凝也没多想,以为母亲一人待得无聊去姑祖母那边请安去了。

    她悄悄松一口气,提起裙子走上台阶,想去堂屋里寻口水喝。

    “谁在那?”

    屋里昏暗,紧闭的窗户透出几缕光束落在地上,宋妤凝凭着感觉认出座椅前模糊的影子是她娘,忙上前把人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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