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徘徊在世间看元渠在我坟前哭着说他怎么爱我的第三年,我终于觉得厌了,我推倒了坟头的贡品,折断了旁边的松树枝将他吓走。

    反正我恨死他了,他爱我又有什么意义?

    做完这一切后为了重入轮回,我走到一间房子面前敲响了门,对前来开门的人说:“请你帮帮我查清我的死因吧。”

    直到查清后我才发现,原来我最恨的不应该是他。

    (一)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

    我抬起头,看向屋子里身材高挑的男人。据说他是某高校宗教学的博士,三年前在黑白无常说我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死因因此不能带我走的时候,他走过来给我递了一张小纸片。

    我正想说不可以给过路鬼乱发小广告会遭天谴,却听见他对我说话了:“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真正的死因,送你重新投胎轮回。”

    我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或许是我当时刚死不久,意气风发还爱装,我跟他说:“我才不走,我最恨的人还在这个世界上,我要看着他倒大霉。”

    我说的那个人就是元渠,没想到没看到他怎么倒霉,光看他天天来我坟前哭。

    因此对于我的到来,那男人并不意外,他先是简单的介绍自己:“你可以叫我楚辞,和你的名字很有缘,对吧?唐施?”

    的确很有缘,但是不关我事,所以我没有说话。

    “不爱开玩笑呀?那好吧,那你说说一开始为什么想看他倒大霉行吗?”楚辞耸了耸肩,将我邀请进屋。

    我没有客气,开口就是控诉:“因为元渠他毁了我的人生,还将我软禁起来,谁不喜欢看昔日仇人狼狈?”

    楚辞挑了挑眉,非常有礼貌的询问:“好吧,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这么深恶痛绝呢?你将你能回忆起来的全都说说看吗?”

    “我们不是查我的死因吗?”我有些不解:“和他有什么关系?楚先生你不会是来听京城八卦的吧?”

    楚辞听到我的话后弯了弯嘴唇:“您真是谨慎,但我不是来听八卦的。毕竟送你入轮回也算是我的KPI?”

    他好爱开玩笑。

    “这只是调查的其中一种方式,总要找到一个出发点嘛。”他温和说着,像是引导我放松下来。

    我只好开口:“好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生前好像有精神问题,有一部分事情记不太清楚。”

    楚辞点了点头,为我倒了一杯茶。

    (二)

    元渠是我大学学弟,我大四表演系,他大一数学系。

    本来我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专业,没想到竟然撞上学生代表开会,会议结束后他拦住了我,说看过我演的短剧,非常崇拜我,希望能够加一个联系方式。

    他长得很帅,明明是学生代表之一,他却漫不经心咬着颗糖笑着看向我。我当时色迷心窍,当场就打开了我的微信二维码。

    于是就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他给我送早餐,带我打游戏,带我兜风,时不时陪我上课,我顺理成章接受他的表白,然后陷入一场恋爱。

    在我毕业正式签约一家影视公司开始我的工作之后,他便开始本性暴露了。

    一开始是在我们难得见面的时候,他趁着我不注意跟他的朋友打电话说我太忙,忙到没时间陪他,他计划着打断我的一双腿让我没办法演戏,以后只能呆在他身边。

    反正他不缺钱,养的起我。

    我当时非常震惊,我知道他是少爷,如假包换那种,就算他不努力也能靠继承家产活一辈子,但我不是。

    我是孤儿,从小没爹没娘的,大姨收养了我,我为他们家当牛做马,还供他们打骂。

    从他们无端打我的第一次我就发誓,我以后一定要找一份光鲜亮丽的工作,堂堂正正活在他们所有人头上。

    所以选专业的时候我选了演员。

    他还没有跟他朋友说完电话,我就跑过去给了他一巴掌,质问他:“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很想当演员吗?你背地里竟然想这么对我?”

    我挺生气的,那天元渠好像说让我听他解释,可是我不想听废话,他这种少爷毛病的能说出个什么来?

    就因为这事,我跟他提了分手,毕竟我的事业心一直都很重,全是想着要怎么冲破泥泞往上爬,爬得越高越好,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遭罪。

    但他只是幼稚的小孩,我俩这么大一截贫富差距,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他自然不会同意跟我分手,还说着好话想要挽回,我始终不松口,他没再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他开始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了。

    (三)

    他的监视并不是那种盯着我在网上的发言的那种视奸,也不是像霸道总裁那种一天二十四小时派着保镖在我身边汇报我的一举一动,同时警告我什么事情不能做。

    他更狠心,他从我身边的人入手,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倒戈向他。

    想象一下,你和你玩得很熟悉的朋友一起在家里看电影,你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跌打酒下一秒就会被人专门送来,而且上面还贴着一个注意安全的字样。

    为了这事你带着被冒犯的生气质问你朋友的时候,你朋友轻飘飘跟你说:“哎呀没关系嘛,我看他很爱你呀。”

    这种正是我经历过的监视,来自元渠。我所有的朋友都将“他爱惨了我”这件事嵌入大脑,以爱为囚笼将我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我嫌膈应,于是我和人接触的更少了,在圈内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好歹还有张脸和演戏天分,没有朋友我就将工作塞满我的空闲时间,在我的努力下,我接到了不少的好剧本。

    但是元渠仍然不依不挠,我身边没有人给他提供我的信息,他就亲自找来眼线或者亲自来盯着,从和我试戏的后辈开始,再到导演的大制作电影,凡是和我有过接触的男演员,统统都被雪藏掉。

    这无疑是一种割断我与别人相处的残忍做法,他成功了。

    渐渐的,我开始接不到感情戏,只能不温不火当几部配角以及参演几部没有感情戏份的电影,自此没落,我的演艺生涯结束。

    可我甚至不知道他在这其中做了什么手脚,最终只能将他归为资本的神秘力量,毕竟混演艺圈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而跟钱过得去的那位少爷元渠,跟我过不去,这让我怎么不恨他?

    天地不仁,人生的分水岭真是羊水。有些人生来就是富二代,没经历过社会的锤炼,也没经历过生活的困苦,想要的用钱买,用钱买不到的那就用钱买一个能够买到的机会。

    而另一些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弥补先天的差距,再怎么有天赋,再怎么熬夜看剧本,能不能上场都只是资方的一句话罢了。

    真是讽刺,可我竟然想成为这些人。

    (四)

    没办法当演员之后,我用先前攒来的钱离开了京市,跑到了杭市开了一家面包店,机缘巧合之下被前来探店的博主好一通宣传,打通了自媒体的道路。

    虽然粉丝没有以前当演员的多,但是他们都很支持我,还有专门坐车好几个小时就为了来吃面包的粉丝。

    我挺开心的,或许是在元渠的压抑监视下被控制太久,这种平淡的生活也可以让我感觉放松一些。

    好景不长,元渠很快就找了上来。

    那晚我正在收铺,元渠将车停在店铺外面,拉下车门走了进来。

    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顶多就是长相上成熟了一些,我一边擦着桌面一边问:“你又想要干什么?赶走我的客人?还是打断我的腿?”

    “你该长大了。”我叹了口气,并不是惋惜他,只是有些惋惜我自己。

    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人渣。

    他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我的店铺,嘴上吐了句:“我可以养你的,你只要留在我身边,不管你想开多少面包店,我都可以给你开。”

    “不用了,谢谢。”我拒绝了他,只想将手里的抹布塞进他嘴里,断了我的后路说出这种话,他当真是当婊子还立牌坊。

    果然,那晚开始,我店里再也没有了客人。

    外面谣传,我的店门口有一个神经病天天晃悠,总是在客人进去的时候张开嘴,将所有人吓跑,口齿不清地说着:“都别进这家店,谁进我跟谁拼命。”

    像疯狗。

    我几乎用脚都能想到那些人嘴里那个神经病是谁,要么是元渠本人,要么就是元渠的下属。

    给他打工真可怜,他这少爷脾气谁受得了?幼稚,天真,不上进,且觉得世界上只剩下爱情一种有意思的东西。

    典型的少爷脾气。

    他这一弄,面包店是开不下去了,我只好准备准备打道回府,另谋出路。

    收拾店里东西即将退租的那晚,元渠又过来了,他并没有说什么,沉默着强行将我掳到了他的车上,示意着司机开车。

    我看着还没有锁好的店铺,是真的很想给他一巴掌,一边嚷嚷着“我还没有锁门”一边试图挣脱他的掌控。

    我只是普通人家,我脑子里真的只有没锁门小偷进来之后我将会损失多少。

    “你损失多少都不是你以后要管的事情了。”元渠狠狠将我压在座椅上,不让我乱动,很快就将我带到了杭市一家高楼的停机坪上。

    不到两个小时,我再次回到了京市。

    我被带回了一座很大的房子内,好吧,这怎么不算打道回府?

    (五)

    只是并不算谋他路罢了。

    房间里没有窗户,就连门都像是监狱一样,长条形状的,能看清楚外面。

    我在里面看着外面的他,他的脸像是被割成好几块,我顿时痛快起来。

    “元渠。”心里痛快但是面上还要保持心平气和跟他讲话,我不能被他看出我害怕:“你这是非法拘禁,是要坐牢的。”

    “现在放我回去,我或许还会看在我们之前谈过的份上不举报你。”

    开玩笑的,我不仅要举报他,我还要找关系多关他几天,即使他只需要不到几分钟就能被捞出。

    “唐施,你好好在这里呆一段时间,我忙完就来接你。”元渠并没有听我说话,只是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便关上了外面那一层木门。

    我以为他要玩霸总囚禁金丝雀那一套了,没想到他真的一直没有出现。

    我肯定不想在这里呆着,他找来的保姆很多,几乎房间外都是,因为在送饭的时候我能看到守在门外的保姆。

    不仅是送饭,有时候还会有几个保姆进来往我身上注射着什么,我怕那是违禁品,因此每次都很抗拒,只是敌不过好几个保姆轮番上阵。

    在这种情况下要跑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只能砸着房间里的东西泄愤,可劲的折腾着。桌上的台灯我砸了,书架上的书我撕了,就连桌子都被我推翻在地。

    总之就是闹出点动静,让他来见我,这样子我才有机会跑掉。

    砸着砸着我就开始恍惚,脑中充血,我形容不出那种感觉,但是我依旧不忘我的砸着屋内所有的一切。

    闹了不知道多少天之后,那群保姆终于将他叫了回来,他打开门见到我的两只手因为扒墙而鲜血淋淋。

    元渠一瞬间急眼了,指使着其中一个保姆去拿医药箱过来,但是我打断了他,我告诉他:“我好像要被你逼疯了,元渠。”

    “带我去看看医生吧。”

    检查结果出来后,我得了狂躁症,情绪不受控制,容易被激怒,压力过大就会导致这样的病症。

    从那天开始,元渠再次带我换了个房子,我知道他在京市房产多,反正他喜欢这么玩,我也便觉得无所谓了,毕竟又不花我的钱。

    新换的房子依旧很大,我有时候意识清楚有时候意识模糊,房间是否整洁全看我的状态,不过元渠倒是将房子里所有的边边角角都封了起来,没让我有什么毁掉这间房间的同时伤害自己的机会。

    不过他回来的时间倒是比以前多了,每次回来都会打开我的房门抱着我,他力气真的很大,快要勒死我了。

    他不会就是想要把我勒死吧?

    得不到就毁掉?

    (六)

    我还是走不出那个门,挺想死的说实话,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没爹没娘还被毁掉了工作,现在还被软禁,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

    有这种倾向我并不意外,我在被他抓回京市的第一天我就这么想了,只是门外总有保姆,我不得不打断自己的计划。

    再次萌生这种想法后我又开始作妖,这次的房子终于有了窗户,只不过推不太开。显而易见,它被改过。

    我心里骂着元渠的卑鄙,但还是试着将头探了出去。

    那是我在被软禁后第不知道多少天,我再次看到了外面的风景,天空原来有那么蓝的时候,而我,也有离地面这么远的时候。

    这个距离跳下去一定会死吧,我想着。

    我开始拒绝进食,就连一口水我都不想喝,减少了砸东西的次数,因为我要保存体力,在饿瘦到能够钻上那个窗户后,眼睛一睁一闭就跟这个恶心的世界说再见。

    但有时候砸东西真的不是我想,我只是没办法控制住,我见不得那些东西在我眼前好好的发挥着它们的用途,而我这个昔日大明星被关在房子里哪也去不了。

    想到这里我更恨元渠了,于是我再次发病,开始砸门。

    门外是新来的一个小保姆,看起来有些无措,或许是听说过我以前虽然发病但是从来都会克制住不去伤人而侥幸前来应聘的吧。

    真对不起了。

    她为她的侥幸付出了代价,我将这个房间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出去,在她进来查看情况的时候抓伤了她的脸,第一次跑到了那间房间以外的地方。

    我看见了客厅大开着的窗户,外面的蓝天无不提醒着我快点跳下去,这样我就能迎来新生,再也不用遭受这种折磨。

    我颤颤巍巍爬上了窗台,记忆中的最后一刻,我清楚的记得,在那个午后,我打伤了人。

    随后我一跃而下,将自己杀死在天空中。

    .

    我肆无忌惮的在楚辞面前说完了我死前经历的所有事情,很久没有这么舒坦过了,毕竟我不用担心我说出这些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也没有活在元渠的监视下。

    楚辞听完后笑了笑:“唐小姐这不是很明白自己的死法嘛?为什么黑白无常会觉得你的真正死因有问题呢?”

    “我也不知道。”我拿起桌上的那杯茶,抿了一口:“我一开始说,我是被元渠逼死的,他们说‘错了,这不是你真正的死因。’”

    “后来我说,我是自杀的。然后他们问我,我为什么自杀,我说是为了逃离元渠的控制,开启幸福的下一生。他们又说‘你错了,这不是你真正的死因。’”

    “最后我说,是因为我生病了,我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所以才做了轻生这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是他们还是说,这不是我真正的死因。”

    “简直像个固定句式的NPC。”我有些无奈:“所以,楚先生可以帮我查查,我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吗?”

    楚辞站起身,朝我行了一个绅士礼:“职责所在,唐小姐。”

    说完后他便拉开了房门,“走吧,我们去拜访一下您一开始说的那位朋友。”

    他说去拜访的那位朋友就是一开始陪我看电影并且替元渠监视我的那位朋友,名字叫桂婵,现在已经是圈内有名的影星了,红得一塌糊涂。

    楚辞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我俩,主要是他这位无名小卒见到了这位明星,并且上门拜访。

    “您说唐施?”桂婵顿了顿,像是想起这位很久不见的朋友有些失神:“她高中的时候其实已经检查出精神问题了,但是她还是坚持读了下去,并且坚持到了大四。”

    “当时有位非常优秀的学弟追她,她很快和对方相爱,只是后来再次发病,害惨了那位优秀的学弟。”桂婵补充着,但是话里话外满是对学弟的可惜。

    楚辞像是抓住了重点:“您说她高中就已经查出精神问题?是狂躁症么?”

    “并不是呢...”桂婵否认。

    纵使她看不见我,我还是被她的回答惊了惊,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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