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位急症男子,哪里等得起呀,他是从经远县城特意赶过来的,眼看快不行了。管中来虽然有个手机,不过那个年头还是2G网络时代,触摸屏的手机刚出,山里大部分地方都没信号,管中来进山一般都不带手机,那东西也就留在诊所里接打个电话用用。

    大家没辙了,人命关天,赶紧发动群众找人吧。他们开始在周围路口、山口喊人,乡里乡亲、街坊邻居也帮着喊,要是侥幸能给喊来,就算是拖拉机上那位仁兄命大吧。

    经这么一闹腾,动静可就大了,石沟村就那么大点地儿,发动村民喊人,这种事情还没有过呢。纪东元正在和手底下几个工人在山上偷偷探矿呢,下方这么大动静,他自然要去问个清楚。

    管中来和张夕兰今天不是去采药,而是给邻村一位患者复诊去了,他们正在回村的路上,离村口已经不远了。

    有人眼尖,发现了二人踪迹,大声喊道:“管大夫,出事啦!你快回来,你家出事啦!”

    管中来一听自己家出事了,莫不是岳母的身体出了状况?或是家中失火?这还得了,赶紧跑吧。

    可管中来到了近前才知道,不是自己家里出事了,而是有急症的人要看病,正堵在诊所门口呢。二人狂奔到门口,这时诊所周围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他们自觉地给正主闪出了一条通道,张夕兰拿钥匙开门,管中来几个跨步来到患者身前,打量片刻便说道:“急性哮喘!快,赶紧抬屋里!”

    几位相亲立刻帮忙抬人,其中就包括了刚跑下山,且满头大汗的纪东元。

    哮喘患者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鼻涕眼泪口水混流而下,双手无力探出,大概是想表达救命的意思。

    纪东元带领众人把他抬入了病床,而后问道:“管兄弟,之后咋办?”

    管中来:“哦?是你啊。”管中来认出了纪东元,而后说道:“把他的衣服脱掉,兰兰,取针!”

    纪东元麻利的脱掉了患者的衣服,不过,下一幕场景却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蛇!蛇!他身上有一条蟒蛇啊!这,这是什么东西!”

    “太慎人了,密密麻麻的,后退,后退!”

    “太恶心了,我要吐!”

    “传染啊,传染病,快跑啊!”

    “瘟病啊,小孩快后退!”

    “这人完了,没救了......”

    “散了吧,赶紧准备后世,买衣服啥的,小孩别被煞打着......”

    众人议论纷纷,均后撤了一段距离。原来,这位哮喘病人身上,生出了两圈疱疹,弯曲而上,从腰部一直缠到了脖子。

    管中来惊叹地说道:“蛇胆疮!已经盘成了!糟了。”

    取回针的兰兰,见到这一幕场景,也惊讶万分,蛇胆疮她是知道的,医学术语叫带状疱疹,并不算罕见疾病。

    这是一种病毒感染,发病前病毒潜藏在神经元中,等人免疫力下降时便趁虚而入,使被侵犯的神经节发炎坏死,并造成明显的神经性疼痛,病毒还会沿着神经纤维转移到表皮,形成红斑水疱。

    蛇胆疮的初期就是一些红疹子,不容易被发现,疼痛感也不明显,可这种病症的可怕之处就在于生长迅速,一旦诊疗不及时任其发展,后果就非常严重。

    老话说,打蛇遭报,找上门来,盘成蛇身,必死无疑。这句话的后半句,若是放在现代医学还未发展的年代,并不夸张。

    由于带状疱疹感染的都是敏感的浅表神经,所引起的疼痛也相当剧烈,有烧灼样、电击样、刀割样等痛感,衣服与皮肤的轻微摩擦都能带来疼痛,甚至于说每呼吸一次就痛一次。

    看来,这便是哮喘的诱因吧。

    现在蛇身已成,又遇到了突发严重哮喘,人眼见就要不行,纪东元眼冒精光,他倒要看看,自己无心插柳的这位使针高手,能不能破了眼前的必杀局。

    可纪东元哪里明白这其间的难处。针灸的基本原理,就是使针刺激穴位。可这位兄弟身上遍布蛇胆疮,现在行针,又会有几分效果?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棘手的问题是,引发哮喘的原因,就是蛇胆疮的痛感,如果伴随呼吸的痛感不能除去,哮喘就算暂时压住,也还必然会复发。

    可这痛感要除,也不可能是瞬息之事,这其间的矛盾,才是困扰在管中来心中的难题。

    他此刻还想问的是,为什么不送市里医院急救,而非要跑到自己这个简陋的中医诊所来,明明就是找错了地方!可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吧!

    情急之下,管中来没有慌乱,管氏针法十几代传承的荣耀虽不会向外人显露,却会深深地埋在心坎里!

    矛盾之局,该如何处理呢?

    管中来:“兰兰,清场,只留两个家属。”

    纪东元:“中来兄弟,我也留下帮忙吧,家属已经吓得不中用了。”

    管中来:“好,纪大哥也留下帮忙吧。”

    闲杂人等尽数离开,管中来站立当场,缓缓呼吸,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状态之中,他要行针了。

    就见他眼放精光,手拨毫针,在男子的前胸快速刺入,毫针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黏在了他的手指上,眨眼间,“嗖嗖”几针就进去了,都是没有疱疹的地方,而后就见男子的哮喘的症状略有好转,难受程度有所减轻。管中来又走到男子背后,也是找了几处没有疱疹的地方下针,他手稳针快,一秒差不多掷出五针,就连最熟悉他的张夕兰,也没见管中来之前有过这样的行针速度。

    几个呼吸之间,男子的周身就密密麻麻布满了毫针,看得纪东元心中直颤!奶奶的,百年何首乌,值了!

    男子的状况,已经有了明显好转,哮喘症状减轻了大半,开始恢复意识了。不过蛇胆疮的痛感显然还在,男子每次呼吸,仍然疼得眼角抽搐。

    接下来,管中来缓缓说出了几个字来,“纪大哥,扶稳了,我要开始行针了。”

    等,等等!

    纪东元可没听明白,什么?扶稳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刚才没扶稳吗?

    我要开始行针了?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刚才你不是就一直在行针吗。

    不过,随后管中来的行为,便让他明白了这话的真正含义。这是让他多年以后还蚀刻在记忆深处的片段。

    一番调息之后,管中来再次动了,这次的行针位置是脑袋,他的行针速度明显降了下来,并没有意图求快。

    身旁的纪东元暗暗发现,管中来这套针法的节奏非常奇怪。

    他似乎在心里默念着时间,每到一个关键时刻,嘴唇就微动一下,而同时必有一枚毫针落下。就这般,连发了十五针。而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男子仍然坐立不动,呼吸正常,不过眼神却已经有些涣散。

    管中来看罢,微微点头。他转向患者家属低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家属:“张喜贵。”

    管中来点点头,而后面朝男子缓缓说道:“张喜贵,你是一只蛇。”

    众人立刻呆立当场,这管大夫是傻了吗,和五十多岁的病人玩小孩子过家家?

    可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男子竟然点头回应道:“哦,我是蛇。”

    “白蛇传,大蛇修炼千年,化身成人,你就快成功了。”

    男子继续回应:“修炼千牛,化身成,人,就快成功,了。”

    他说话有些机械性,并不会像常人一样断句。

    管中来:“蜕皮之后,就能化身成人了。”

    男子:“蜕皮化身成人,了。”

    管中来:“你摸摸自己的蛇皮。”

    说罢,管中来拿起了男子的一只手,放在蛇胆疮的上面,男子一触碰这些位置,疼痛感再次传来,不过有毫针的压制,并没有引发哮喘,他此刻的呼吸节律已经恢复了正常。

    管中来:“蛇是冷血动物,没有感觉,只有蜕皮才有感觉。”

    男子:“没有感觉,蜕皮才有感觉。”

    管中来:“太舒服了,珍惜做蛇的最后机会。”

    男子:“太舒服了,珍惜机会。”

    管中来:“麻麻的,一点都不疼。”

    男子:“麻麻的,一点都不疼。”

    管中来:“享受完了,就成人了。”

    男子:“享受完了,就成人了。”

    管中来:“一会回家睡觉,太困了。”

    男子:“回家睡觉,太困了。”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注视下,管中来闪电般取出了男子头上和身上的各处毫针。他又拿出了一根较粗的针,下手飞快,在男子的盘蛇纹路上,一个个挑破疱疹,脓血顺势而出。

    管中来带上了医用手套,将脓血尽力挤出,又把伤口处理干净,而后说道:“兰兰,拿药膏。”

    他接过张夕兰递过的药膏,在盘蛇区域大面积涂抹,最后的步骤就是用纱布包裹缠绕。

    一旁的张夕兰在心理默默赞叹着自己的男人:行云流水,荡气回肠,蓦然回首,此生何待,幻兮,眷恋兮,我君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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